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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13 梁羽生(当代)
  只见他的衬衫破裂的形状,正好是一个掌印,胸膛则只是有一个指印。秦虎啸是个武学
的大行家,看了也不由得惊心动魄,想道:“这人的掌力能够透过外衣,在衬衫上破开一个
掌印,这份阴柔的掌力,当真是非同小可。吕东岩的胸口却只是受他一指之力,将他的掌力
卸了十之八九,这份功力,也当真是武林罕有的了。”
  吕东岩道:“秦兄可看得出来么?”
  秦虎啸苦笑道:“惭愧得很,不知是什么毒掌,如此厉害?”
  吕东岩道:“我着了那厮的毒掌,他给我接连劈了三掌,伤得料想也不轻,嘿嘿,如果
他敢继续和我缠斗,只要支持半枝香的时刻,我非得丧身在他的掌下不可。可惜他却没有这
个胆量,我还挺得住,他却先自逃了!”
  秦虎啸心里想道:“吕东岩的绵掌,有开碑裂石之能,这人居然能受得了他的三掌,这
份功力,也是足以震世骇俗的了。他伤得了吕东岩,倒不单纯是依仗毒掌呢。”
  吕东岩继续说道:“幸亏他跑得快,否则我可没有气力走到这里来啦;天色已黑,我是
瞎摸瞎撞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走到这里来的。也幸亏刚好听得你们在这屋
子里说话的声音。”
  秦龙飞好生诧异,心里想道:“这位吕伯伯受了毒伤,我还抵挡不了他的见面两招,这
等本领,只怕爹爹也未必比得上他。”
  其实他家传的霹雳掌若是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足可胜过吕东岩的绵掌有余。他自己练不
到家,只知羡慕别人的功夫。
  凌浩吃惊不已,说道:“吕大哥、你来我我,却遭遇这个意外,真是令我过意不去。你
受了伤,可别要多说话了。早点歇息,明天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吕东岩笑道:“寻常的大夫怎能医得好我这个伤。凌兄放心,我这个伤会自己好的。只
须耽上十天半月。凌兄,这次我可要来打搅你了。”
  秦虎啸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知道吕东岩是要用本身的功力驱毒疗伤,”当下说道:“吕
兄练的是少林派内功吧?”吕东岩怔了一怔,说道:“不错。”
  秦虎啸道:“少林派内功走的是纯阳路子,和小弟的家传心法路子倒是相近。吕兄若是
不嫌冒昧,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吕东岩大喜过望,口里却说道:“耗损秦兄的真力,小弟心里可是难安。”
  秦虎啸哈哈笑道:“小徒在你家养病,你在这里疗伤,连这点小事若然都不许我梢尽心
力,那不是太见外了吗?凌大哥,你腾出一间静室给吕兄吧,我不回去了。”
  原来秦虎啸是靠授徒维生的,武馆就是他的家。人多不便,是以不能请吕东岩到他家
里。
  凌浩笑道:“我有现成的书房正好请吕大哥住下。咱们二十年没有见面,不是我说晦气
的话,我倒希望吕大哥在这里多住一些时候呢!”
  吕东岩笑道:“我本来是想你们两位到我那里去的,现在却在你家住下了。令郎不见我
回来,只怕是难免焦急。”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秦龙飞。
  秦虎啸老于世故,一见他的眼神注视着秦龙飞,便即明白他的用意,心里想道:“铁威
在他家里养病,我和凌大哥要照料他,日前是不能前往探望威儿的了,可以离开这里的就只
有龙儿一人。不过这孩子武功尚未练成,为人又是经常轻举妄动,聪明有余,成事不足。若
任他孤身涉足江湖,我如何放心得下?”
  凌浩与老朋友心意相通,知他为难,便即哈哈笑道:“小儿在吕大哥家里养痛,我还有
什么不放心的?待大哥贵体康复,咱们一同去不更好么?”
  秦虎啸吩咐儿子道:“龙飞,你口去告诉你妈,说我今晚不回家了。明天我也没空口
去,武馆那班生徒、就由你替我传授吧。”他那武馆中的生徒,都是乡人子弟,练武的目
的,不过为了强身,是以平时也多是由轰天雷代师传艺的,秦龙飞的功夫虽未练成,教这些
生徒自是绰绰有余。
  秦龙飞闷闷不乐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武馆的几个生徒来到,秦龙飞道:“今日我教
你们,咱们到后山那块草地上去好不好?”那几个生徒正在练到“对扑”的功夫,秦家的天
井平时是用作练武场的,他们正嫌天并不够宽广,有几对相扑的话,就容纳不了,听得秦龙
飞要带他们到山上去,大家都是十分高兴,齐声说好。
  秦龙飞本来要到山上散散心的,但昨晚的事情却老是盘旋脑海,越想越不舒服。
  他平时也没有教人的耐心,如今碰上他心里不舒服,教得可就更草率,越来越不耐烦
了。
  有一个徒弟人门未久,秦龙飞给他“喂招”,出手不知不觉重了一些,把他重重的摔了
一个筋斗。
  这小弟子摔破了额头,好在流血不多,敷上金创药也就止了。但虽伤得不重,这小弟子
却是面子难堪,禁不住就埋怨起秦龙飞来:“平日大师哥教我,教得又好又不会摔我,唉,
他出了门,可就活该我倒霉了。”
  秦龙飞正自满肚皮不舒服,这小师弟虽没有直接说他,却分明是拿他来与轰天雷比较,
这正是挑了他的疮疤。秦龙飞不禁动了怒道:“练武的人那有不挨打的,这是你自己愚笨,
却来怨我!”
  那小师弟摔破了头还要挨骂,忍不住也就反唇相讥,说道:“二师哥,不错,我很愚
笨,但你可是十分聪明的呀,大师哥也远远不及你的聪明。但怎的你练的本领却又远远比不
上大师哥呢?”
  秦龙飞大怒道:“好,你们眼中只有大师哥,我不教你们了!”
  那小师弟嘀咕道:“不教就不教,希罕么?”秦龙飞面色铁青,握起拳头,但一想自己
已经摔破了他的头,若再打他,未免有失师兄风度,同门固然不眼,爹爹知道了也定必责
骂,这一拳如何还能够打出去?
  生徒中几个年纪较长的连忙作好作坏的劝解。“小桂子,你怎可对二师哥如此无礼,还
不赶快给二师哥叩头赔罪。”“二师哥,小桂子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请
二师哥息怒,指点我们功夫。”
  秦龙飞尴尬之极,叹口气道:“我怎会与小桂子一般见识,不过我今日有点不舒服,你
们自己回家练吧。”
  闹出了这件不愉快的事,大家都是兴趣索然,也就不想再跟秦龙飞练武了。年纪较长的
那个生徒道:“二师哥身体不舒服,咱们一同回去吧。”秦龙飞道:“你们不必理我,我在
这里多待一会。”那生徒道:“是是。”众人尽都散了。
  秦龙飞呆了一会,颇为懊悔自己的失态。那班生徒已经走得远了,山风吹来,却还隐隐
听得见他们在议论自己。“二师哥那里是身体不舒服,他是心里不舒服!”“小佳子,你说
话也不知避忌,二师哥最不高兴人家说他比不上大师哥。他虽然没有说出来,我们都是知道
的。只有你不懂事,”小桂子道:“我不是不知,只是气他不过。其实他也是比不上大师哥
嘛,我可没有说错。他以后骂我,我还是要这么说。”“好了,好了,小桂子你少说一句活
好不好?”“二师哥的气量也的确是狭窄一些,怪不得小桂子说他。”
  秦龙飞听得他们的议论,胸中塞满了闷气,想道:“爹爹看不起我,师弟看不起我,什
么光彩都给凌铁威这浑小子占尽了。我几时才有出头的机会?”
  山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胸中闷气难消,忍不住就使开拳脚,幻想是轰天雷站在他的面
前,他一拳一脚都是打到轰天雷的身上,以发泄自己胸中的闷气。
  “砰”的一声,秦龙飞一拳打在一棵松树上,拳头肿了起来,痛得他十分难受,树叶纷
纷落下,树枝却没有一根折断。
  这一痛倒令得秦龙飞清醒过来,不由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想道:“我确实是比不上这浑
小子,再练十年只怕也未必比得上他。”原来他最后那拳乃是霹雳掌中的一招重手,、轰天
雷也常常用拳击松树练功,他每打一拳,树枝最少要打断十恨八根。
  就在这时,忽听得树后有人冷笑。秦龙飞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声犹未了,只见
松树后面走出一个青衣汉子来。
  秦龙飞一见此人,不由得心中起了一股寒意。原来这人虽然是口里发出笑声,脸上却是
阴森森的木然毫无表情。
  秦龙飞喝道:“你笑什么?”青衣汉子淡淡说道:“笑你花拳绣腿,纵然是再练十年,
也是比不过人家。唉,你不知上进,比不过人家就只知道发脾气,气爆了肚子有何用?唉,
当真是可笑呀可笑!”
  从这几句话中,可知道这个人是早已来了的,那班生徒议论秦龙飞的说话,他都已听见
了。
  按说以秦龙飞的聪明,自应知道此人决非寻常之辈,但此时他正在火气上头,听了这番
讥讽的说话,有如火上加油,不由得大怒说道:“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是高明得很了?”
  那人冷冷说道:“高明二字,难说得很,这要看是对什么人而言?”说话之际,侧目斜
视,一副看不起秦龙飞的神气。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要比秦龙飞高明得多。
  秦龙飞气往上冲,冷笑说道:“我比不过人家难道就比不过你,好,你这么说,我倒要
领教,领教。”
  青衣汉子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和你过招。”秦龙飞“哼”了一声,却笑道:
“口出大言,原来胸中并无实学,你既然不敢和我比划,那就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青衣汉子仍是那副木然毫无表情的面孔,一点也不生气,说道:“你懂什么,我不和你
过招,这是有原因的。不过,只是比一比本领嘛,那倒可以。”
  秦龙飞道:“如何比法,划出道来。”
  青衣汉子道:“我可得有言在先,你若是比不过我,在你输得心服口服之后,我可要你
磕头拜我为师。”
  秦龙飞是一个易于激动的人,无暇思量利害,登时就大怒道:“你输了呢?”那人笑
道:“礼尚往来,当然我也拜你为师,尽管你的年纪可以做我的儿子。”
  秦龙飞喝道:“好,这就比吧!怎样比法?”心里想道:“这只是文比,不比武比,他
说过要我输得心眼口服才拜他为师,万一当真比不过他,我口说不服,那也不算违背诺
言。”
  心念未已,只听得青衣汉子已在说道:“你刚才打这棵松树,这已经是使出你家传的霹
雳掌的绝招了。如今我也拳打松枝,和你作一比较。你说如何?”
  秦龙飞见他身体瘦弱,肤色枯黄,不像是身上有上乘内功的人,于是说道:“好,就这
样吧。那么我是不用再打的了?”
  青衣汉子道:“不错,你已经打肿了拳头,再打一拳,那只有比刚才更弱。”
  秦龙飞给他说中心病,满面通红,喝道:“那你就赶快打吧,罗唆什么?”
  青衣汉子缓缓说道:“好,你瞧着了!”轻轻的一拳击出,无声无息,连一点拳风也没
有。拳头打在树上,那棵松树,不动分毫。
  秦龙飞哈哈笑道:“我的本领纵然不济,拳击松树,也能令得树叶纷落,你呢,一根松
叶(松叶为针叶)也没落下,你还不认输吗?嘿嘿嘿,哈哈哈,快来给我磕头,拜我为师
吧!”
  那人负手旁立,意态悠闲,对秦龙飞的狂态,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秦龙飞的笑声渐渐减弱,突然间脸上的笑容僵直,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松叶变了黄色,转眼问松枝也都变枯了。本来是一棵常青的松树,突然枯萎,毫无
生气。
  再过片刻,只见松枝断折之声不绝干耳,不但松叶尽落,整棵松树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
树干。
  青衣汉子这才说道,“唉,为了和你比试,好端端却把这棵松树弄死了。现在你应该明
白我为什么不和你过招的原因了吧?”
  秦龙飞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心里想道:“若是血肉之躯,给他打了一拳,那还了
得?”
  青衣汉子道:“你输得心服口服没有?”
  秦龙飞暗自思量:“这人武功如此高明,我拜他为师,定能胜得过轰天雷这小子。但我
怎能当真拜他为师?”不过,尽管他是有所顾虑,犹疑不决,却还是不能不承认:“你的武
功的确是远胜于我,我服了。”
  青衣汉子道:“那你还不上来磕头拜师?”
  秦龙飞讷讷说道:“不是我言而无信,这个,这个……”
  青衣汉子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要回去禀告爹爹,是也不是?”
  秦龙飞道:“是呀,这样的大事,我应该禀告家父的。”
  青衣汉子面色一端,说道:“我告诉你,你要拜我为师,就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我也
不会说出去。若然当着外人,你我只能当作不相识的人。愿不愿意拜我为师,随你的便!”
  这番说话,正好解除了秦龙飞心中的顾虑,要知他们秦家乃是武学世家,他若然改投别
派,如何敢让父亲知道。
  秦龙飞心里已是十分愿意,但仍然问道:“你何以要收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子!”
  那人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秦龙飞道:“老前辈,你又笑些什么?”
  那人道:“我是笑你无半点自知之明,同时,我也是为你可惜,笑你的爹爹误了你!”
  若在平日,秦龙飞听了这番话,势必暴怒如雷,但如今他业已知道此人身负绝世武功,
如何还敢动怒?敬畏之心一生,不由得他不恭恭敬敬的说道:“请老前辈详加指点,以开茅
塞。”
  那青衣汉子道:“你本来是天赋聪明,何以却不能成材呢,这都是因为你的爹爹不懂因
人施教的原故。可叹你却自轻自贱,这不是太过欠缺自知之明吗?”
  这话表面是在骂他,其实是给他截上一顶高帽,暗里赞他,秦龙飞听了,当真似是一跤
跌在云堆里,飘飘然的,骨头都轻了几分,当下大喜说道:“那么若是弟子得遇名师,练个
三年五载,一定可以胜得过我的大师兄了?”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所求原来只不过如此么?未免太低了!你做我的弟子,
用不到一年功夫,就可以与你爹爹比肩,三年功夫,我可以担保你脐身于当世十大高手之
列!怎么样,你愿意磕头拜师了么?”
  秦龙飞的顾虑早已解除,此时听说可以挤身于十大高手之列,更是大喜过望,当下便即
跪倒那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父”。
  那汉子哈哈大笑,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弟子求名师,名师也求佳徒。我物色多年,
如今方始找得衣钵传人!”
  秦龙飞从未得过长辈如此称赞,心花怒放,暗自想道:“怪不得他千方百计收我为徒,
原来是因为只有我才配做他的弟子。”站了起来,问道:“弟子还未曾请教师尊的高姓大
名。”
  那汉子笑道:“我的名字业已多年不用了,别人叫我做青袍客。你在无人之时。叫我一
声师父,有人之时,跟别人叫我做青袍客,甚或佯作并不相识,亦是可以。何须知道我的姓
名?”
  秦龙飞应了一个“是”字,心道:“师父的脾气倒是怪得可以。”
  青袍客说道:“如今我开始传授本门的内功心法,你仔细听着,我先问你,你爹爹是怎
样教你的?”
  秦龙飞道:“爹爹教我练习内功必须气沉丹田,日积月累,真气自然增长,这乃是修习
正宗内功的常识,秦龙飞说了之后,心里颇是有点诧异,难道师傅的内功心法有所不同?”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只见那青袍客摇了摇头,说道:“错了,错了!”
  秦龙飞骇然问道:“怎地错了?”青袍客笑道:“这就是我何以说你爹爹不懂因人施教
的道理。你听我说。”
  青袍客说道:“你爹爹所授的内功心法,适宜于性格沉实的人修习,你是飞扬跳脱,不
受羁勒的人,怎有耐心做这种水磨功夫,当然是难以练得成功了。”
  秦龙飞给他说中毛病,面上一红,说道:“我也自知有这毛病,怪不得爹爹说我难望成
材。”
  青袍客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然,不然!你若然难以成材,我怎会收你为徒?”
  秦龙飞道:“这我就不懂了,既然师父你也认为我没有耐心——”
  青袍客道,“世人都有一种误解,不仅你的爹爹为然,他们都以为木讷沉实的人比飞扬
跳脱的人好,其实不然。只要教得其法,这两种人都是可成大器的。不但如此,沉实的人是
中材,做水磨功夫,纵然能成大器,也得等到晚年;飞扬跳脱的人十九资质较佳,往往少年
便可大成!”
  这番说法当真是正搔着秦龙飞的痒处,不由得他心花怒放,心痒难熬,大喜说道:“师
父,那么你的内功心法是可以速成的了?”
  青袍客人道:“当然,否则我怎敢说在三年之内,就可以令你脐身于当世十大高手之
列。”
  秦龙飞忙道:“请师父传授。”
  青袍客道:“本门心法,要决就只是顺其自然四字。”
  秦龙飞道:“顺其自然那是怎么一种练法?”
  青袍客道:“吐纳之际,顺其自然,真气不能沉之丹田,就不必强它凝聚,散之四肢可
也。”
  秦龙飞半信半疑,说道:“真气涣散,如何能为我用?”
  青袍客道:“空屋才能住人,空碗才能盛饭。怎的没有用?如谷中虚,如碗中空,这才
是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不信你照我的方法练练。”
  青袍客口授了他入门的练功方法,秦龙飞如法吐纳,只觉好似饮酒饮到微醉的时候一
般,飘飘然的,有说不出的舒服。青袍客道:“你打这松树一拳。”秦飞龙一拳击出。虽然
仍是未能将树枝折断,拳头却已是一点不感疼痛了。青袍客笑道:“如何?”秦龙飞大喜
道:“果然真是灵效无比。”
  青袍客道:“今天就教到这里为止,今晚你再来,以后都是这样,二更之后,你到这里
与我见面,白天就不用来了。因为我也不想给人知道。”
  秦龙飞的母亲是不伎武功的贤妻良母,他的父亲要为吕东岩治伤,在吕东岩伤好之前,
他晚上是不回家的。秦龙飞晚上悄悄出去,他的母亲毫无知觉。
  第二天,那班生徒来到,秦龙飞教了他们几招,就叫他们自己回去练,以后每天都是如
此,他白天抽出几个时辰睡觉一晚上到后山跟那青袍客练功。
  不知不觉过了七天,这天下午,秦龙飞到凌浩家里向父亲请安,这也是他这几天来的例
行公事。他的父亲有时出来见他,和他说几句话,有时因为相助吕东岩运功疗伤,到了紧要
的关头,就只是凌浩陪他说些闲活了。
  这天恰值吕东岩的运功疗伤已经告一段落,精神还好,三个老朋友聚在一起,谈述江湖
上的奇闻异事,大家都是十分高兴。
  秦龙飞来到,秦虎啸正在兴头,说道气“龙儿,这几天没有我督促你,你的功夫练得怎
么样了?”秦龙飞道:“和往常一样。”跟怪客练功的事,当然是不敢说出来。
  秦虎啸道:“好,你练一趟霹雳掌给我瞧瞧。”霹雳掌是讲究劲力沉雄的,秦龙飞这几
天沉醉于新习的内功心法,旧的不免荒疏,一套掌法使将出来,显得精神散漫,瞧在他父亲
眼里,不禁大皱眉头。
  吕东岩初时并不怎样留心在意,看了一半,好像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越看越是聚精会
神了。
  秦虎啸看罢儿子练的一套霹雳掌,眉头大皱,哼了一声说道:“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
则退。我看你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练过功夫吧?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大大不及从前了!”
  吕东岩忽道:“秦兄,你错怪令郎了。依我看来,令郎这几日的进境倒是当真不小
呢。”
  秦虎啸见他态度认真,不似说笑,怔了一怔,心里想道:“我和他的交情,如今已是非
同泛泛,他似乎不至于为了安慰我,故意说些客套的说话?”
  心念未已,只听得吕东岩说道:“秦世兄,我和你拆几招。”一捋长衫,左掌一招“如
封似闭”,就向秦龙飞的胸口按下去。
  这一招乃是吕家绵掌的杀手,秦龙飞虽然知道吕东岩决不会伤他,但陡觉劲风袭胸,胸
口隐隐作痛,也是不禁大吃一惊,本能的就使出新练的内功抵挡。
  吕东岩使到三分功力,给秦龙飞轻描淡写的一举化开,疑心更加重了,当下加了两分劲
道,双掌斜飞,秦龙飞用了个“脱袍解甲”的招式化解,但却是招架不住了,身形不稳,登
时跌跌撞憧的斜冲出去。
  在秦虎啸的眼中,儿子这两招使得全无劲道,吓得连忙叫道:“吕兄手下留情!”一个
虎跳上前把儿子接着,这才发觉他这一撞的力道果然是超出自己的估计,虽然这一撞也未能
将他撞得倒退。
  秦虎啸扶稳儿子,心中亦是不禁疑惑起来:“龙儿的内功路子怎的好像和从前有,点大
不相同?”
  吕东岩哈哈一笑,说道:“秦兄,我的老眼尚未至于昏花吧?只是我有一事未明,倒要
请教。”秦虎啸道:“吕兄请说。”
  吕东岩道:“霹雳掌似乎应该是纯阳的功夫,但令郎的掌力之中,却有一股阴柔之劲,
不知是否秦兄别出心裁,另辟蹊径,刷新了武学的境界,把纯阳的功夫变成了刚柔兼济了?
那倒当真是可喜可贺哪!”
  秦虎啸苦笑道:“我那有这样的聪明才智,可以自创一门武功?我这家传的霹雳掌也不
宜兼有阴柔之劲,若然真如吕兄所说,练成了刚柔兼济,那就不是什么可喜之事了。”
  吕东岩道:“我对霹雳掌的奥妙乃是门外汉,请恕我信口雌黄。不过这么说来,难道令
郎的内功心法,不是秦兄亲授的么?不知他还有那位名师?”
  秦龙飞的心卜通通的跳:“这老头儿的眼力好厉害,我不过才练几天,就给他一眼看
破。看来他的面色似乎有点不善,无论如何,我是决不能说实话的了。”
  秦虎啸道:人我也正是有点不明白,龙儿自幼跟我,从没有学过别派功夫。”
  说至此处,突然回过头来,厉声问儿子道:“这几天你是怎样练功的责为什么不按照本
门的心法来练?”
  秦飞龙道:“我是用爹爹所教的心法练呀,但这几天也不知是不是我记挂着凌大哥,真
气老是不能凝聚,孩儿没有耐心,也就听其自然了。”他作出一副惶惑的样子,果然骗过了
父亲。
  秦虎啸自以为是找到了原由,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失声叫道:“对了,对了!唉,糟
了,糟了!”
  “秦龙飞道:“爹,你说什么?怎的又是对了,又是糟了?”
  秦虎啸道:“龙儿,你练功练得误入歧途了,想必是你自逞聪明,任由真气散之四肢,
觉得舒服,就这样练了下去,是吗?”
  秦龙飞吃了一惊,说道:“爹爹说得不错,但这有什么害处吗?”
  秦虎啸道:“你误打误撞,不知不觉走上了阴柔的柔功路子,却不知刚柔兼济,固然是
上乘内功,但一来你火候未到,二来咱们的家传心法必须是走阳刚的路子的,火候未到而误
入歧途,将来定有后患,至于是什么后患,那就难说了。”
  秦虎啸继续说道:“还幸你现在只是初入歧途,回头未晚。咱们的家传内功虽然难练,
但只要持之以恒,纵然难成大器,也总可有一些小成就的。”
  秦龙飞道:“是,孩儿谨遵爹爹吩咐,今后走当不畏艰难,勤练家传心法。”
  吕东岩思疑不定,暗自想道:“聪明才智之士,往往妄用聪明,误入歧途。或许他当真
是在练功之际,误打误撞,以至练成了这股似是正邪合一的阴柔掌力吧?他从没有学过别派
功夫,他的爹爹当然是不会骗我的。”
  如此一想,反觉自己怀疑太过不合情理,当下笑道:“秦世兄能够在内功心法上自加变
化,虽然不得其正,亦足以见得他的确是聪明过人了。今后在严父兼名师的督导之下,聪明
用于正道,前途正是未可限量啊!”
  秦虎啸方始面有笑容,说道:“但愿如此。龙儿,你回去吧。”
  秦龙飞回到家里,对父亲的告诫仍是半信半疑,心里想道:“师父说爹爹不懂得因人施
教,以至糟塌了我的聪明,爹爹却说我这样的练功是误入歧途,将来必有后患。究竟是谁说
的对呢?师父所授的内功心法与正常的武学原理相反,他也曾经说过,当今之世,懂得他这
门武学的秘奥的根本就没有几人,或许是因为爹爹不懂其中秘奥,心中先自有了成见,是以
才怕招致后患?”
  随即又想:“但万一给爹爹说中,当真是有什么后患,这又如何是好?而且我再练下
去,将来必定会给爹爹看破,我又如何能够辩解呢?还是不跟那怪客练了的好。”
  秦龙飞独自思量,患得患失,把持不定,忽觉胸口气闷,很不舒服。不知不党的又照怪
客所传的心法练起功来,练了一会,只觉四肢百骸,尽都舒畅,有说不出的舒服!就像一个
嗜好吸毒的人,业已上瘾,明知有害,也是非吸不可。何况他现在还未相信一走有害?
  练过了新学的内功之后,秦龙飞试一试自己的内力,只觉比昨天增进许多,想起青袍客
所说的“三年之内,我能令你脐身当世十大高手之列”的说话,这个引诱太大了,秦龙飞更
是心痒难熬,“今晚我把心中的疑虑,禀告师父,且看他是怎么的一个说法,反正练不练在
我,再去见他一次又有何妨?”
  这一晚秦龙飞上山去见那青袍客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正要到他的家里来。这个人是神偷
时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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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十四回 恶意教唆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十四回 恶意教唆   时一现与云中燕分手之后,为了尽快的救轰天雷出险,心急如焚,兼程赶路,来向秦虎
啸。凌浩二人报讯。一路上地没有赶上耿电,心里想道:“这位耿公子的轻功不在我下,此
时或许已经到了凌家了,不过我还是要赶去报讯的,以免他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铁威
贤侄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秦家和凌家同在一个村子,但一在村头,一在材尾,要先经过秦家才到凌家的。
  时一现抵达之时已是三更时分,他照往常的惯例,悄悄的逾墙而入,到秦虎啸的卧室窗
下,轻轻的弹了一下手指,嘘了一声。
  身负上乘内功的人,虽在梦中,若是听得怪声,也会觉醒的。时一现接连弹了三次手
指,嘘了三声,却不见秦虎啸起身。只闻得秦虎啸的妻子翻了个身,叫道:“猫,猫!”原
来她在朦陇中以为是耗子在闹,叫猫来捉老鼠。糊糊涂涂叫了两声,不再听得声响,翻个身
又睡着了。
  时一现和秦虎啸夫妻虽然亲如手足般的老朋友,但发现了秦虎啸不在家,究竟是不便闯
进去吵醒嫂子。当下惊疑不定,心思:“怎的秦大哥会不在家里呢?”当下再到秦龙飞的卧
房,想把秦龙飞叫醒来问,不料秦龙飞的卧室也是没有人。
  仔细一看,只见床上被褥叠得齐齐整整,显然是秦龙飞还没有睡过,时一现更奇怪了,
心道:“莫非他们都是在凌浩家里?”
  秦虎啸刚刚为吕东岩运功疗伤,这一天应该做的功夫已经完毕。吕东岩道:“秦兄,这
几天累了你了。明天起我可以自行运功疗伤啦。秦兄,今晚你早点安歇吧。”
  秦虎啸对他的说话却似听而不闻,眼睛瞧着窗外,吕东岩的内功已恢复了六七分,见他
如此情形,心中一动,侧耳静听,果然听得有衣襟掠风之声,刚刚从前座的屋顶掠过。
  吕东岩道:“秦兄,且待我试试功力究竟恢复几分?”推开窗门,正待发出绵掌击石如
粉的功夫。秦虎啸忽地按着他的手道:“是老朋友来了!”就在此时,只听得“嘘”的一
声,一个人从屋顶上跳下来。
  秦虎啸笑道:“吕大哥,让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他每次来找我
们,总是不忘偷儿本色,偷偷摸摸的来的。”
  时一现道:“这位敢情是浙东吕老英雄?”他听得秦虎啸一声“吕大哥”,已是知道吕
东岩是谁了。
  吕东岩大笑道:“不敢。原来是赛空空时大哥,果然名不虚传,久仰了!”
  时一现笑道:“吕大侠,我本来要到你的府上拜访你的,想不到却在这里见着。”
  吕东岩怔了一怔,说道:“不敢当,但不知时大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秦虎啸道:“时大哥敢情是想顺便探望小徒。”
  时一现道:“不错。我已经见着铁威了,但却不是在吕兄府上。”
  吕东岩吃了一惊,说道:“算时间,他似乎不该好得这样快的,怎的就离开寒舍了?时
大哥,你是在那里见着他的?”
  此时凌浩亦已闻听来到,听说时一现见着他的儿子,连忙催问。
  时一现把那日的遭遇一一说了出来,听得三人目瞪口呆。
  凌浩说道:“怎的他会给蒙古鞑子捉了去?”
  时一现道:“还不是为了那部吴用的兵法?鞑子以为是在他的手上,其实却是给云中燕
拿走了。”
  凌浩顿足道:“他给捉去事小,这部兵法落在蒙古鞑子的手上,事情可就大了。”
  时一现笑道:“凌兄不用惊慌,兵法在我这儿。”
  凌浩道:“啊,时兄,你真是不愧天下第一神偷的称号?”
  时一现道:“这可不是我偷来的,是云中燕给我的。”
  跟着时一现将那晚与云中燕相会的事情告诉他们,听得他们称奇不已。凌浩吁了口气,
说道:“小儿得她暗中相助,倒是可以令我放心不小了。”吕东岩却在想道:”难道云中燕
也看上这傻小子不成?”
  秦虎啸道:“虽然如此,咱们也得赶快去救他出来。吕兄,他病体未愈。凌大哥,你留
在家里陪伴吕兄,明天我和时大哥一同去。”
  吕东岩道:“我已经好了七八分了,焉能袖手旁观?”
  时一现道:“有位耿公子来过没有?”
  秦虎啸道:“那位耿公子?”
  时一现道:“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耿电,听说他曾受过吕兄的大恩。”
  吕东岩道:“啊,原来是他!年振山与我结的梁子,可就正是因他而起呢。不过却没有
见他来到。”
  时一现道:“怎的不见龙飞侄儿,他不是在这里么?”
  秦虎啸吃了一惊,问道:“时大哥,你何以有此一问?莫非你已经到过了我的家里,没
见着他。”时一现道:“正是。”
  秦虎啸惊疑不定,心上好象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说道:“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吧?”
  时一现道:“我想不会,他的床上,铺盖叠得齐齐整整,房中也没有凌乱迹象。不象是
曾发生打斗事情。”秦虎啸心想:自己的儿子若是给人捉去,纵然他的本领不济,至少也会
挣扎。时一现是个大行家,既然他在秦龙飞的卧房仔细察看过了,想必不会看错。
  秦虎啸道:“这就更奇怪了,他去了那里呢?”
  凌浩说道:“秦大哥,你的一个徒弟日间曾经来过这里,你和吕兄正在静室运功,我没
敢叫你。”
  秦虎啸道:“他说了些什么?”
  凌浩说道:“他说,这几天他们都是在家里自己练功夫的。”
  秦虎啸皱眉道:“龙飞没有教他们吗?”
  凌浩说道:“开头教过一天,那天也只是教了一半,龙侄就叫他们回去了。”秦虎啸
道:“他呢?”凌浩道:“听说他留在山上,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家。”原来那个徒弟是来向
师父投诉那日的事情的,凌浩可不敢完全告诉他。
  秦虎啸沉吟道:“他近来练功误入歧途,莫非是初得甜头,废寝忘餐,晚上也到后山练
功,图个清净?好,时兄,我和你去看看。
  吕东岩忽道:“我和你门一同去。如今已是过了三更,不怕给人看见。”
  按常理说,秦虎啸去找儿子,吕东岩和他又非世交,实在没有必要同去的。是以他提出
这个要求,秦虎啸也觉得有点诧异,想起白天他和自己的儿子试招的事情,隐隐感到有些什
么不对了。不过吕东岩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秦虎啸自己也不便拒绝他的好意。
  秦龙飞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和前几晚一样,三更时分,来到后山,和新师父青袍客会
面。
  青袍客试了试他的功夫,说道:“怎的你今天的进境甚慢,好象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样
子?”
  秦龙飞们钠说道:“师父,我有一个疑问,要请师父恕罪,方敢问你。”
  青袍客道:“我最喜欢直爽的人,你不必有所顾忌,说吧!”
  秦龙飞道:“练这门功夫,日子久了,会不会伤害身体的?”
  青袍客冷冷的盯着他,说道:“你为何突然有此疑问?是不是令尊刚才盘查过你,你已
经把拜我为师的秘密泄漏了?”
  秦龙飞连忙分辩:“没有,没有!弟子怎敢不遵师父的吩咐。爹爹今日是曾考查弟子的
武功,但他只以为是我胡乱练出来的。”
  青袍客道:“好,际把洋情告诉我。”听了之后,神色缓和许多,说道:“哦,原来令
尊以为是你自己练功,误入歧图,吓得他为你着慌了。”秦龙飞道:“正是。”
  青袍客冷冷说道:“因此你也就着慌起来,相信你爹爹的话,不相信我的话了?”
  秦龙飞道:“弟子不敢。不过本门的内功心法太过奥妙,弟子只是想懂得更多一点而
已。请师父切莫误会。”
  青袍客道:“你分明是对本门的内功心法信心不足,是以才会有此一问。这也不能怪
你,本门的内功心法,本来就是与各大门派的截然不同,你爹爹不识其中奥妙,这也是意料
中事。”秦龙飞道:“是,弟子自知问得愚昧了。”
  青袍客接着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想得到的,如果本门的内功有害,我还能够
练它吗?”
  秦龙飞一想不错,心上的疑云登时消散,说道:“请师父原谅我的愚昧,弟子一定勤练
本门心法,不负师父你老人家的期望。”
  青袍客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能再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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