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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12 梁羽生(当代)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十二回 化敌为友   云中燕道:“是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对不对?”
  轰天雷道:“际知道就好,提防他偷了你项上的人头。”
  卓合图大怒道:“我抓着他,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云中燕笑道:“此人出没无常,
行踪不定,你要找他,恐怕是很难了。除非他来找你。”
  吃饱骡肉,那两个武士已经把骡车改装妥当,套上两匹骏马,变成了马车。可是六个人
怎样走法,却要稍费一点心思安排。
  这辆农家的骡车很小,车厢里躺着一个轰天雷,就只有容得两个人坐了。骡车本来是用
一匹骡子拉的,现在改用两匹骏马,已是有点挤迫,不能再增加了。这就是说,还剩下两匹
马可供乘坐。
  卓合图和乌蒙是金帐武士的身份,自是不能作执缓的车夫。云中燕本来没有坐骑,她是
公主的身份,不能和男子合乘一骑。
  云中燕道:“我在车上看守这厮,乌蒙、卓合图你们骑马随车保护。”乌蒙虽然觉得云
中燕以公主的身份和囚犯一同坐在车上,不大妥当,但除此之外,却是没有更好的安排,也
只好如此了。
  那两个一高一矮的武士权充驭者,云中燕在车厢里坐在轰天雷的身旁,想要和他说话,
轰天雷哼的一声,闭上眼睛,伸开大腿,呼噜呼噜的打起鼾来,睡了。
  云中燕好不气恼,心里想道:“这臭小子把我当作害他的仇人,却有什么办法能够令他
相信?”
  骏马拉车,当然比骡子快得多,但却又比不上马走的快。天黑时分,进入一座树林。云
中燕道:“咱们就在这里过一晚吧,我已经很疲倦了。”
  乌蒙心道:“你坐在车上,也说疲倦,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本来刚刚人黑的时候还
可以走一程的,但公主有命,乌蒙等人自是不敢不依。再往前走,也怕找不到更合适的歇息
之处。
  卓合图道:“这样走法,恐怕后天晚上才能到了。”
  云中燕笑道:“大不了迟一天,有什么打紧,国师责怪,我给际们说话好了。”
  夜幕已降,树林里寒意加浓,云中燕叫那两个武士生起一堆火来。乌蒙道:“咱们都是
熬惯冷的,何必生火,给别人知道咱们在这个地方?”
  云中燕道:“你们两位金帐武士在这里,还怕什么外人撞来?睡觉暖和一些,总是好
的。”乌蒙给她一捧,也就不说话了。
  卓合图哈哈笑道:“多承公主夸奖,不过小心一点也是好的。咱们四个人分成两班守夜
好不好?”当下分配人手,乌蒙和高武士守上半夜,卓合图和矮武士守下半夜,云中燕是公
主身份,不用轮值守夜。乌蒙给她架起帐幕,让她早早安睡。
  云中燕翻来复去,却那里睡得着觉?“有什么办法能令轰天雷这小子相信我呢?”后天
见着国师,他当然是要我把那部兵书交给他带回和林的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他带回去
呢?这两个问题一直烦恼着她,想来想去,苦无良策。
  上半夜平安无事,下半夜将近四更时分,云中燕神思困倦,正想打个盹,忽听得卓合图
喝道:“什么人?”
  原来是时一现来了。
  时一现有个人所难能的本领,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精力依然充沛。不过他虽是日夜兼
程的赶路,却也不敢存有希望追得上蒙古武士的骏马。他只是希望早一天赶到羊角峒而已。
  树林里的火光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走来偷偷一看,只见在火堆旁边盘膝而坐的那个人可
不正是轰天雷是谁?
  想不到未曾到羊角峒就见了轰天雷,当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但他虽有意外之喜,却已只是空欢喜而已。卓合图和那矮武士一左一右,将轰天雷夹在
当中,时一现发现了他,也是无法将他救走。
  时一现心里想道:“四个武士和凌家侄儿都在这里了,却不见云中燕。莫非她是睡帐幕
里面?
  “耿电说这云中燕可能是友非敌,若然在帐幕里的的确是她,倒不妨试她一试。”
  本来以时一现神出鬼没的本领,他要悄悄溜走,卓合图是决不能发现他的。但他打定了
主意,却要自露行藏。
  时一现故意把树叶弄得沙沙作响,卓合图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这一喝登时把乌蒙惊醒,同时也把云中燕叫出来了。
  乌蒙揉揉睡眼,说道:“莫非是风吹树动,你眼花了?”
  云中燕心中一动,喝道:“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哼,我听说中原有个时一现,是愉鸡
摸狗的小偷,本来也算不得好汉!时一现,是不是你?”
  时一现哈哈一笑,在树顶跳下来,朗声说道:“我在这儿,你们瞎了眼睛,又算得什么
好汉?”
  卓合图大怒道:“好呀,我正要找你!”那两个武士跟着追去,乌蒙叫到:“别中了他
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云中燕道:“不错,你们两个回去看守,我帮卓合图拿这小贼。”乌蒙的原意,本来是
想把卓合图叫回来的,不料卓合图没回来,又多一个云中燕追出去了。
  乌蒙知道卓合图痛借他那只拖雷所赐的翡翠鼻烟壶,如今给他见了偷东西的疑犯,那是
说什么也要追贼了。乌蒙心里想道:“卓合图有勇无谋,贝丽公主却是人既聪明,轻功又
好,卓合图既然唤不回来,有她赶去照应,我倒是可以稍为放心了。”那两个武士已经回
来,乌蒙也就不再作声了。他那里知道云中燕正是在暗助对方。
  卓合图是蒙古数一数二的摔角好手,身手矫捷,跑起来也是很快,但比之云中燕超卓的
轻功,毕竟稍逊一筹。云中燕的轻功又比不上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追了一会,三人之间的
距离,渐渐拉开。
  时一现暗自思忖:“云中燕是友是敌,尚未分明,要试探她,恐非三言两语可了。好,
且待我略施妙计,把这靴子远远的抛在后面,我就可以和云中燕独自说话了。”
  卓合图正因追不上时一现而暴跳如雷,喝道:“你不把鼻烟壶还我,追到天亮我也要
追,捉着了你,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时一现哈哈一笑,说道:“金帐武士,这样小气!嘿,嘿,你把这鼻烟壶当作宝贝,在
我眼中,不如一个馒头。好,我就还给你吧,小心接好了!”
  说罢,把手一扬,把那只翡翠壶向山坡上的荆棘丛中抛去。那个地方在卓合图的左斜
方,相去颇远。
  卓合图乱发脾气,想不到时一现真的要把失物还他,看见碧绿的光华如流星闪过,知道
时一现抛出的东西,的确是他那只悲翠鼻烟壶,不由得大吃一惊,骂道:“岂有此理,你要
摔坏我这宝贝啦!”
  时一现笑道:“还给你都不领情。还敢骂我?”卓合图生怕失掉鼻烟壶,顾不得和他斗
口,赶忙跑去寻找。
  云中燕道:“将军不必恼怒,我把这小贼抓回来给你出气。”
  时一现在前飞跑,云中燕在后急追,风驰电逐,转眼间已是到了密林深处,把卓合图远
远的抛在后面了。
  时一现回过头来,说道:“好,我做几十年的偷儿,给一个公主抓住,那也算得是我们
这一行的佳话,令人荣幸之至了。你要来抓就来吧。”
  云中燕道:“你愉了我的东西,我再抓你,这才名正言顺。”时一现怔了一怔,不明她
这话的意思。
  云中燕拿出一本小册子,递过去给时一现,笑道:“我可没有什么宝贝值得你偷,只有
这本兵书,大概可算得是罕见之物。嘿、嘿,现在也不用你费功夫来偷啦,我送给你。”
  时一现的祖父是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中的时迁,他的家里藏有吴用的墨宝。是以他虽
然没有见过吴用这部兵法,却认得的确是吴用的笔迹。
  时一现欢喜得呆了,他本来是要试探云中燕的,还没有想好如问开口,不料云中燕就把
吴用这部兵法交了给他,当然是用不着再试探了。
  时一现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你把这部兵法送给我?”
  云中燕笑道:“我本要给轰天雷拿去给黑旋风的,轰天雷这小子不敢相信,他不要也罢
了,反和我打起架来。嘿、嘿,他不肯要,我想拜托你也是一样。你什么时候找着黑旋风,
就代我交给他。哈,所以真正说起来并不是送给你的,反而是要麻烦你呢,你愿意替我做这
件事情吗?”
  时一现道:“云姑娘,原来你是这么好。轰天雷这小子真瞎了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
找着黑旋风,虽然现在我还来认识他,但我有许多朋友。丐帮的陆帮主听说是认识黑旋风
的,他就是我的朋友之一。我请朋友帮忙,要找着黑旋风谅也不难。”
  云中燕心里想道:“我敢信你,可惜轰天雷这小子却不信我。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我是
知道时一现的身份的,才敢把这部兵法付托给他。轰天雷却怎知我是什么人?”
  时一现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说道:“云姑娘,你可是要凌铁威相信你么?”
  云中燕道:“不错,虽然我还没有想出什么方法可以救他,但总要他信任我才能着
手。”
  时一现道:“我告诉你两句话,你回去说给他听,他就不会怀疑你了。”
  云中燕喜道:“是吗?那是什么样的两句话,当真能够如此灵验?”
  时一现道:“你要学我的乡音说这两句话才灵。”
  刚刚教了两遍,忽听得卓合图在树林一方叫道:“公主,你可追上这小贼么?”
  云中燕悄悄说道:“快,快快和我交手!”
  时一现拔出腰刀,叮叮当当的和云中燕的长剑交了几招。云中燕叫道:“卓合图,快来
这里呀,不好了,这小贼要跑啦!”
  时一现虚晃一刀,装作受伤,惨叫道:“好狠的臭丫头!”
  卓合图循声来到,只见山谷间似有一溜黑烟,转瞬不见。时一现已经去得远了。
  云中燕跌足叹道:“这家伙身法真个溜滑,我刺了他一剑,还是给他溜了!”
  卓合图得回了翡翠鼻烟壶,已是心满意足,笑道:“反正他已经吃了亏,就让他跑
吧。”心想这人轻咖。此高明,要追也是追不上的。
  回到原来地方,乌蒙细问了他们交手的经过,颇为纳罕,说道:“奇怪,他怎么肯把鼻
烟壶还给你?”
  云中燕笑道:“想必他是怕我们二人联手打他,这才特地用这手段,把卓合图阻迟片
刻。嘿嘿,他这脱身之计还真见效呢,若是卓合图刚才帮我的忙,他一定跑不了。”
  卓合图听公主的语气,似乎是有点责怪他,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陪笑说道:“这鼻烟
壶是元帅所赐,我怕先去追他,回头只怕就难找了。”
  云中燕道:“不错,捉着贼人,失了宝物,那也还是得不偿失。”
  乌蒙沉吟半晌,说道:“这厮除了轻功的确超妙之外,本领实属平常,他冒这样大的危
险来这里做什么?唔,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第一神偷……”
  云中燕装作给他提醒,检查身上的东西,忽地失声叫道:“哎呀,不好了!”
  卓合图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不好了?”
  云中燕道:“那部兵法、那部兵法不见了!”
  此言一出,乌蒙和卓合图都是大惊失色。乌蒙埋怨道:“卓合图,都是你的不好,你要
这个鼻烟壶,你看这可不是因小失大了?”
  卓合图心里发慌,强自分辨道:“这人是天下第一神偷,我捉着了他还给他偷了鼻烟
壶,刚才即使我在公主身旁,只怕公主也还是要着了他的道儿的。”
  云中燕道:“你不用担心,东西是我失的,在国师面前,我一力承担就是,决不连累于
你的。”
  乌蒙见识过时一现偷卓合图的神妙手法,是以对云中燕失了兵法之事,虽然大感意外,
却也不敢疑心是云中燕自己送给“贼人”。
  卓合图道:“多谢公主为我开脱。”道谢过后,垂头丧气的说道:“天快亮了,咱们也
该动身啦。呀,但愿国师不要降罪我们才好。”
  轰天雷听得时一现偷了云中燕的那部兵法,心中欢喜之极,忍不庄就笑了出来。
  云中燕怒道:“你得意什么?”
  轰天雷道:“我笑我的,与你何干?”
  云中燕哼了一声,说道:“我对你优礼有加,你这小子倒幸灾乐祸,哼,不给你一点苦
头尝尝,难消我心中之气!”拿起马鞭,唰唰唰接连抽了轰天雷三鞭,三鞭都打在他的屁股
上。
  乌蒙是知道云中燕的性子和武功的,见她打这三鞭,鞭风呼响,劲道十足,的确象是动
了真怒,倒是有点害怕云中燕打死他,连忙说道:“这小子不识抬举,是该吃点苦头,不过
国师还要留下这个小子,公主出了气也就算啦,不要打得太狠了。”
  云中燕冷笑道:“那就要看他以后是否听话啦,否则我拚着受国师怪责,也非要狠狠打
他不可!”
  依轰天雷平日的脾气,给人打了三鞭屁股,那是非得拼命不可的;纵然他气力使不出
来,只怕也要扑上去用口咬了。但说也奇怪,他给打过之后,脸上的神色虽然愤怒无常,但
却一声不响。
  卓合图劝解道:“好,这小子总算是识相了,公主,你也可以息怒啦。”
  原来轰天雷虽然性子倔强,受不了别人半分侮辱,但他也是个武学的行家,云中燕刚才
打他这三鞭,劲道表面看来十分凌厉,他初时也以为非给云中燕打得重伤不可的,那知打到
他的屁股上,非但不痛,反觉得舒服,三鞭过后,浑身血脉畅通。轰天雷这才恍然大悟,云
中燕是用这个方法,以马鞭代替手指,替他推血过宫的。
  要知轰天雷给卓合图用分筋惜骨手法治得半身麻木,分筋错骨手法和高手点穴有异曲同
工之妙,时间久了,纵得解开,功力也将大减。如今云中燕用这个力、法替他推血过宫,他
虽然不能马上恢复功力,至少是可以保得住健康,不至有大大的影响
  但轰天雷受了这样的“侮辱”,纵然明白云中燕实是好意,心中也还是气愤难平,脸上
的神色可不是装出来的。
  天色已经大自,云中燕道:“扶这小子上车吧。”
  轰天雷道:“不用你们猫哭老鼠假慈悲,老子自己会上。”攀着车辕,翻身跨上骡车,
“咕冬”一声,跌进车厢,再爬起来坐好。他装作疼痛不堪,倒也装得真象,云中燕肚里暗
暗好笑。“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会敞戏。”
  卓合图道:“这小子也真倔强。好,请公主上车吧。”
  一切照昨天的样子,云中燕和轰天雷同坐在车厢里面。
  轰天雷怒气未消,哼了一声,把身子伸成一个“大”字,躺了下来,双眼狠狠的瞪着云
中燕。
  云中燕道:“好呀,你这小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哼,不是看在国师的份上,非打你
三十鞭不可!”
  车厢是有厚布作篷的,前面驾车的武士只听得见她的说话,可看不见她的表情。
  云中燕说话似乎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脸上可堆满了笑容,连连向轰天雷使眼。
  轰天雷性子倔强,却非愚笨,心里想到:“奠非她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果然云中燕使过眼色,便低下头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活。她用上乘传音入密的功
夫,而且是咬着耳朵说的,驾车的武士只听见她刚才的骂声。
  这两句话如同蚊叫,但在轰天雷听来,却似晴天霹雳了。他忍不住“呀”的一声叫了出
来。云中燕连忙掩住他的啮,装作幸灾乐祸的样子笑道:“好,活该,活该。撞破了头那才
更好呢!”驾车的武士以为是因车子颠簸的原故,以至轰天雷的头撞着了厢壁,倒是不敢不
小心驾驭了。
  云中燕在轰天雷耳边说的,正是时一现昨日教她说的那两句话,她是用轰夭雷的乡音说
出来的。
  这两句话是:“不听话打你屁股,乖乖听话,给你好玩意儿。”
  你道轰天雷听了这两句话何以如此吃惊,原来这正是他小时候,时一现每次来到他家,
最欢喜说的两句话,几乎变成了他和轰天雷说话的口头禅了。
  他小时候时一现最疼爱他,时一现是天下第一神偷,每次到来,都会为他带一商件偷来
的新奇玩物,送给他的时候,脸上就总带着笑容,说这两句“警告”他的说话。有时因为实
在顽皮,也会以假当真,轻轻的打他几下屁股。
  轰天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云中燕刚才打他屁股,固然是为了给他推血过宫,但另外却
也还有一重暗示的。
  她能够用他的乡音说出这两句话,不问可知,当然是时一现告诉她的了。“为什么时叔
叔竟会把她当自己人呢?”轰天雷不禁大为奇怪了。
  云中燕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在他耳边又悄悄说道:”你想知道时一现为什么会告诉我这
两句话吗?我告诉你吧,我是用吴用那本兵书,换来他这两句话的!”
  轰天雷不能使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眼光中仍然流露出惊疑的神色。
  云中燕微微一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的时叔叔已经相信我了,你还不相信我
吗?”
  轰天雷方始恍然大悟,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里想道:“怪不得她骂我是狗咬吕
洞宾,不识好人心。原来她果然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奇女子,是诚心帮忙我的。为了取信于
我,她竟不惜用那本兵书向时叔叔表明心迹,换回这两句说话。”
  至此轰天雷已是再没疑心,但苦于有口难言,只好点了点头,眼光中流露出信任与感激
之意。
  云中燕说道:“你的时叔叔已经知道你是被押往羊角峒的了,另外耿电也已赶去你的家
里报讯啦。你的师父和爹爹会来救你的,所以你必须抑制你暴躁的脾气,忍耐一时,只要你
相店我,一有机会,我也会想法让你脱身的。不过,在那些人的面前,你还是要装作十分痛
恨的样子,你明白了吗?”
  乌蒙骑马傍着车子走,问道:“公主,这小子是不是服贴了一点?”原来这辆车子走过
山勒转弯之处。颠簸得十分厉害,车篷扬起一角,乌蒙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私语,却刚好看见
云中燕低头,好象是和轰天雷说话。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里想到:“这人内功精深,我虽然是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也还得
当心才好。”当下偷偷向轰天雷使了个眼色,轰天雷骂道:“你这妖女毒打了我,却又来猫
哭老鼠假慈悲,我才不要你敷伤呢!”
  云中燕苦笑道:“乌蒙,你听见了没有,我给他敷伤,他还骂我!你说这小子该不该
打?”
  乌蒙给她骗过,笑道:“既然他死不了,那就让他受点活罪吧。”
  云中燕道:“对啦,不是国师说要留人,我才不想理睬他呢。”说罢,拿出了金创药
来,当真就给轰天雷敷上。
  轰天雷暗自想道:“耿电轻功虽好,一来一回,恐怕也得十天八天。但愿我的功力早点
恢复,我的师父一来,我就可以和师父里应外合,闯出去了。云中燕对我虽好,但她毕竟是
蒙古公主的身份,我能够自己闯出去,就用不着连累她了。”
  轰天雷思念师父,他的师父也正在桂念着他。
  这一天他的师父秦虎啸提早散馆,带了儿子龙飞,到凌家吃晚饭。这是轰天雷的父亲凌
浩早上和他约好的。
  两个老朋友谈得高兴,谈到三更时分,秦虎啸几乎忘记了要回家了。
  两人自是免不了要谈起轰天雷,凌浩说道:“威儿已经去了两个多月,尚未回来,我委
实有。点担心呢!”
  秦虎啸道:“在吕东岩家中,料想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凌浩说道:“他在吕家,我自是放心得下。我担心的是他的梁山之行。”
  轰天雷往梁山找吴用兵法之事,秦龙飞可并不知道。原来秦虎啸因为兹事体大,俗语说
“知子莫若父”,他恐怕儿子藏不着秘密,是以特地叮嘱老友轰天雷的父亲,不要把这件事
说给他的儿子知道的。如今凌浩一时疏神,却说出来了。
  秦龙飞果然就问道:“凌大哥不是到吕家拜寿的么,怎的又要到梁山去?这梁山是不是
就是一百零八条好汉当年在那里聚义的那个梁山?”
  秦虎啸道:“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多问。”说罢,回过头来,再对凌浩道:“梁山之
行,自是可能有点风险。不过铁威的本领我是知道的,在江湖上除非是碰上第一流的高手,
否则他谅也不会吃亏的。”
  秦龙飞给父亲说了两句,心里很不舒服,想道:“俗语说至亲莫如父子,唯有我的爹
爹,却好象对凌铁威比我还亲。凌伯伯也是,我爹爹这样疼他儿子,他却把我当咋外人,有
什么秘密也要瞒着我。”
  心中正在气恼,只听得父亲又在说道:“不是我称赞令郎,这孩子确实是要比我的龙儿
出色多了。”
  凌浩连忙说道:“那里的话,依我看来,龙侄倒是要比他聪明得多呢!”
  秦虎啸道:“不错,外表看来,好象是龙飞聪明,可惜他却是华而不实。铁威貌似愚
鲁,其实正是大智若愚。他天赋特佳,又肯勤学苦练,将来的成就,一定远在我们之上。”
  凌浩道:“你大夸奖他了!”其辞若有憾焉,心里实是十分欢喜。秦龙飞看在眼中,更
不舒服。
  秦虎啸继续说道:“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何须和你说客气的说话。龙飞只要学
得令郎几分,我就放心了。比如一套霹雳掌,龙飞练了十天八天,招式使出来就丝毫不差,
可是却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招式再好,又有何用?令郎练这套掌法,可就和他大不相同
了。每一招他都反复练十天八天,使出来还没龙飞好看,但却很是实用,我用这套掌法,也
不过仅能胜他少许。”
  他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活,秦龙听得爹爹将他贬抑,本来平日就有几分妒忌轰天雷
的,此时更是满肚皮气恼了。
  凌浩正想替秦龙飞说几句好话,忽见秦虎啸放下酒杯,“咦”了一声说道:“外面似有
人敲门?”
  凌浩诧道:“这么晚了,是谁来呢?”秦虎啸道:“龙儿,你去看看。”凌浩说道:
“但愿是铁威回来就好了。”
  秦龙飞打开大门,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汉子,头戴一顶阔边毡帽遮过了半边脸孔。是一
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秦龙飞怔了一‘旺,喝道:“你是谁?”那陌生人低声说道:“别
嚷,别嚷。你让我进去。凌浩见了我自然知道我是谁的。”
  凌秦两家因为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他们在山村隐居,除了几个很熟的老朋友外,素来
是不与外人来往的。凌家的朋友也就是秦家的朋友,秦龙飞为人机警,既然从没有见过这个
人,心里就难免起疑。
  “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至少也得先告诉我,我才能替你通报。”秦龙飞说道。
  那人眉头一皱,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让我进去!”他好象为了急于进去,口
中说话,伸出手来,就把秦龙飞轻轻一推。
  秦龙飞正在气头,心道:“凌伯伯的客人我都相识,此人料想是冒充的。”当下立即一
个蹲身转步,使出小擒拿手法,反扣这入虎口,想给这人一点厉害尝尝。
  不料手指扣着那人的虎口,忽觉一股劲力反弹回来。秦龙飞大吃一惊,骄指便点他的穴
道,那人轻轻一托他的时尖,秦龙飞待要变招再攻他时,己是给池轻轻一甩,身不由己的踉
踉跄跄的向后直退了。
  那人疾掠而前,刚好在他要跌下去的时候,将他扶起了,此时已经进了内院了。
  “什么人胆敢到这里逞能!”秦虎啸飞身奔出。月光下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忽地“啊
呀”一声叫了出来!
  凌浩跟着来到,见了这人,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吕大哥,原来是你。什么风把你
吹来的?我叫铁威给你拜寿,他到过尊府没有?”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吕东岩。凌浩不见儿子和他同来,自是不禁大力担心,急不
及待的要问他了。
  秦虎啸笑道:“凌大哥,你糊涂啦,怎叫客人站汪这里和你说话?”
  凌浩骤然一省,心里想道:“吕东岩深夜找我,自必是不愿给人知道。”当下连忙关上
灭门,把吕东岩请进内容厅。
  秦虎啸道:“龙儿,还不过来叩见吕伯伯。这孩子太不懂事,请吕大哥看在我的面上,
恕他冒犯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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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十三回 青袍怪客   吕东岩哈哈笑道:“原来是秦兄令郎。这可怪不得他。三更半夜里,我这样突如其来,
他是应该谨慎一些的。秦兄,令郎的功夫好俊,你调教出这样一个好儿子,可叫我当真羡慕
呢,别责怪他了。”一面说话,一面把秦龙飞扶了起来。
  秦虎啸答道:“难为吕兄还夸奖他,他一招都接你不起。”
  吕东岩正容说道:“后一辈的豪杰,能够挡得住我这一招拂云手的大概也还不多。秦世
兄功力虽然较弱,招数变化,可是具见巧思。我一看就知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日的成
就,必然在你我之上!”
  秦虎啸虽然时常责备自己的儿子,那也不过出于“望子成龙”的严父之心,听得人家称
赞自己的儿子,心里也还是好生欢喜的,说道:“但愿如此。吕大哥你可得多多指点他才
行。”
  吕东岩道:“好说,好说。有你这样一位严父而兼名师,秦世兄的武功还怕不能大成
吗。指点两字我不敢当,不过我倒是想请秦世兄到舍下住些时候,也好让铁威贤侄和他有个
伴儿。”心里想到:“凌铁威武功是比他好,但说到丰神俊秀,可就远远不如了。唉,品貌
武功,本来就是难以十全十美的。”
  秦龙飞在吕东岩手下出乖露丑,心里本来极不舒服,但闻得他连连称赞自己,可又心花
怒放了。当下连忙大献殷勤,给吕东岩倒茶奉烟。
  凌浩听他说到“也好让铁威贤侄和他有个伴儿”这句说话,怔了一怔,不由得又惊又
喜,连忙问道:“这么说,我那孩子是已经到了府上了。怎的吕兄不叫他陪你一起回来?是
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秦虎啸此时却是若有所思,不自觉的剔亮了油灯,定睛向吕东岩打量。
  原来他听得吕东岩刚才在哈哈大笑过后,中气似乎显得有点不足,以吕东岩这样的内家
高手,竟有中气不足的现象,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剔亮油烟,仔细一瞧,只见吕东岩面色枯黄,眉心隐隐似有黑气。秦虎啸吃了一惊,心
里想道:“莫非他是有伤在身不成?”但因凌洽此时正在和吕东岩说话,秦虎啸也怕万一料
得不准,说出来可不好意思。只好把闷葫芦暂且藏在心里。
  凌浩擅长于制造火炮,武功方面的造诣却是远远不如他的老朋友秦虎啸。吕东岩身受内
伤,他并没有看出来。同时为了急于知道儿子的消息,当然也就没有秦虎啸那样的留心观察
了。
  吕东岩听得凌浩问起儿子,神情不觉有点尴尬,说道:“凌大哥,实不相瞒,我此来一
是向你告罪,求你原谅;二来也是向你道谢的。”
  此言一出,凌浩听了更是大吃一惊,慌忙问道:“铁威当真是出了事么?他,他怎么样
了?”
  吕东岩道:“凌大哥请宽心,凌世兄在贱辰那日,和黑鹰年震山打了一架,不幸受了点
伤。但并无多大危险,大概有一个月功夫,我看也可以好了。”
  秦虎啸是知道黑鹰年震山的名头的,至此也不禁大惊失色,“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说道:“什么,铁威竟然和黑鹰打了一架?这孩子忒也胆大了。好在是在你老哥的府上。”
秦虎啸以为凌铁威之所以不至于毙在黑鹰掌下,一定是吕东岩出手助他之故。
  不料吕东岩却说道:“好教两位大哥欢喜,凌世兄虽是受了一点伤,可把那黑鹰年震山
打得大败而逃!根本就用不着我再出手。”
  秦虎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衲衲说道:“铁威打败了年震山,此话当真?”
  吕东岩笑道:“岂能有假?那日承蒙各方朋友看得起我,江湖上有名望的人物,少说也
有三五百人来到寒舍。黑鹰年震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凌世兄打得他卷了尾巴逃走的。嘿
嘿,哈哈,所以我说,凌大哥,令郎虽是受了点伤,这个伤可是非常值得哪!令郎已在天下
英雄面前扬名立万了!”
  秦虎啸大喜道:“凌大哥,吕兄说的是实,这件事情倒当真是可贺了!”
  凌浩笑得嘴巴合不拢来,说道:“这都是秦兄的功劳。小儿没有你这位名师,如何能够
和黑鹰交手。”
  秦龙飞在旁边听得可满不是味儿,心里想道:“铁威这浑小子可抖起来啦,他在天下英
雄面前扬名立万,我是爹爹的亲儿子,却还是在山沟里默默无闻。将来在江湖行走,说起他
是我的师兄,我倒要沾了他的光了。”
  吕东岩接着说道:“凌世兄打败年震山,给我挽回面子,在他虽是因祸得福,在我却是
内疚于心。因此我特地来向两位大哥道谢,并求恕罪,恕我对凌世兄保护不周。”
  凌浩说道:“吕大哥别这么说,你成全小儿的美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但不知他是为
何和年震山打起来的?”
  吕东岩道:“是这样的——”当下把黑鹰年震山那日来寻仇的经过,原原本本,毫不隐
瞒的告诉凌浩。
  吕东岩把那日恶斗的经过细说之后,笑道:“那日年震山的徒弟把我的门下弟子打得一
败涂地,在那样情形之下,我即陵胜了黑鹰,也是毫无光采。幸亏得令郎以晚辈的身份站出
来,把他们师徒全部打败。所以我说是令郎替我挽回面子,这话可丝毫没有夸张。”
  凌浩听得心花怒放,说道:“小弟曾有书函,托小儿转呈吕兄,想吕兄已经过目?”心
想:“铁威这孩子帮了他这个大忙,这头亲事料想是可成功的了。”
  吕东岩笑道:“对啦,我也应该和凌大哥谈谈私事了。令郎的人品武功,千中无一,嘿
嘿,这个,小弟是没话可说……”他满面堆欢,笑得可是有点勉强。
  凌浩却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大喜说道:“小儿多承谬赞,那么吕兄的意思——”
  吕东岩缓缓说道:“令郎在舍下养伤,正是小女侍奉汤药,看来他们两人也很投合。不
过、不过——”
  凌浩怔了一怔,道:“不过怎样?”
  吕东岩道:“不过拙荆的意思,说是孩子年纪还小,令郎也还在养伤,不如待令郎大愈
之后,过些时候再谈。”
  吕东岩说得甚为委婉,不过却也隐隐透露他和女儿都喜欢凌铁威的,只因妻子暂时还未
同意,是以才要搁一搁而已。
  凌浩却是不禁有点疑心:“莫非是我那孩子的伤有可能变成残废,故此吕大嫂要等他伤
好才能放心让他们订亲?”心里不大高兴,淡淡说道:“小儿有劳令媛服侍,真是折杀他
了。待他伤好再说,这也很好。”
  吕东岩苦笑道:“凌兄莫怪,说老实话,若是要我在这一年半载之内就办喜事,恐怕我
也是有心无力呢。”
  凌浩莫明其妙,心道:“这是什么意思?”正自纳罕,只听得秦虎啸已在说道:“吕兄
不说,小弟不敢动问。吕兄贵体可是有点违和?”
  吕东岩哈哈一笑,说道:“秦兄不愧是武学的大名家,看出小弟是受了伤了。”
  凌浩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人能够伤了吕兄?”
  吕东岩道:“惭愧得很,我给那人伤了,连他的姓名来历都是一概不知,正想请两位参
详参详。”
  “这是今天傍晚的事情,说来离现在不过几个时辰。”吕东岩把一件离奇的遭遇说了出
来,令得秦虎啸诧异不已。
  原来他从未来过凌家,只知道村庄的名字,却不知道如何走法。这件离奇的遭遇就从他
探路的时候开始的。
  吕东岩说道:“天色已是黄昏,路上没有行人,我正在为难,只怕找不着人问路的时
候,可巧就有一个人好像幽灵似的从林子里走出来,我一看,这个人可有点特别!”
  秦龙飞好奇心起,问道:“如何特别?”
  吕东岩道:“这人脸上,本然毫无表情。但他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一看就知他是戴着
人皮面具。”
  凌浩道:“啊,戴着人皮面具,那一定是黑道上的人物了。”
  吕东岩道:“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向他问路,他却先问起我来了。他说:‘你这位先生面
生得很,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请问你要找谁?’
  “听他的口气,倒像是本地人,我想纵然他是黑道人物,问路又有问妨?”
  “我一说凌兄的村子,那人就道:‘想必你是找凌浩的了?’我说:‘是又怎样?’那
人冷冷说道:‘没怎么样。只是我素仰浙东吕东岩的绵掌功夫,今日有幸相遇,颇想领
教!’
  秦虎啸诧道:“这么说他是认识你的?”
  吕东岩道:“我怀疑池是黑鹰的同党,不知怎的给他们打听出来凌世兄的身份,预料我
会来此,是以中途埋伏。”
  凌浩道:“若然如此,那是我累你了。”
  吕东岩面上一红,说道:“凌兄,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把我当作外人?莫说令郎干我
有恩,只凭咱们的交情,我也不会怕你连累。”其实他这几句话可是有点言不由衷,凌浩恰
恰说中了他的心病。
  秦虎啸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心想单打独斗,能令吕东岩受伤的武林中可没有几
个。正是有此一问。
  吕东岩道了一声“惭愧”,说道:“就只是他一个人,他挑明了才和我动手,倒也不失
高手身份。”
  说至此处,把上衣解开,说道:“秦兄,你见多识广,可看得出这是什么毒掌,从而找
到一些线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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