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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剑风云录

_8 梁羽生(当代)
同一间客店住下。那老学究见了张、周二人,又接二连三的道谢,弄得周志侠反而觉得不好
意思。张玉虎淡淡的敷衍几句,便拉周志侠进房歇息。周志侠更觉得张玉虎不近人情。
  五更时分,张玉虎便将周志侠唤醒,道:“我已雇了船了,天明动身。”周志侠诧道:
“从陆路上走不是更快吗?”自崎山镇到临沂,骑马从陆路走,三天可到,从沂河上溯,最
少也得四天,张玉虎道:“现在江水上涨,江水倒流,水路与陆路差不多了。咱们天天骑
马,腰骨发酸,乘船走不舒服吗?”周志侠只好依他,到了江边,忽见那两父女也在那里候
船。张玉虎眼睛一睁,未曾说话,那老学究已先拱手说道:“两位也是来搭船吗?我想从水
路走也许会平安一些,如今有两位同行,那更好了。两位小哥要一条船吗?还有没有旁人在
伴?”话中之意,似是很希望和他们同一条船。
  张玉虎道:“这里船户甚多,雇船甚是方便,老先生你稍微等等吧。”言下之意,自是
拒绝要他们同船。那老学究也不强求,微笑说道:“好,那么咱们到临沂再见了。”张玉虎
正踏上船头,忽见两个鹞衣百结的叫化子走来,摇着竹杖唱《莲花落》道:
  “一朵一枝莲花,有钱的大爷你莫笑咱,韩信也有讨饭日,伍子胥过昭关白了发,人有
三衰与六旺,祸福转移一刹那。大爷你肯把钱财会,一路福星到家。”唱罢,便向张、周二
人讨钱。张玉虎心中一动,取出一锭银子,双指一夹,剪开两边,暗中瞧那两父女和那两个
叫化子的神色,只见那少女眼睛一亮,那老学究则似并未留意。张玉虎心道:“到底姜是老
的辣,丝毫也没有露出来。”那两个叫化子喜逐颜开,笑嘻嘻地道:“谢大爷赏赐。”撂起
竹筒一接,只听得“和和”两声,张玉虎那两块银子掷入了他们的竹筒之中。
  上船之后,张玉虎兀自沉吟,周志侠笑道:“大哥你也忒多疑了,难道那两个叫化子路
道也不对么?”张玉虎道:“你听他们唱的那支莲花落大有意思,接银子的手法也很巧妙,
定然是练过武功的人。”周志侠笑道:“我在北边也听过流丐们唱过这支莲花落,那是很普
通的讨钱曲调啊。他们人多艺熟,用竹筒接钱,百不失一,我也曾亲眼见过的,有什么稀
奇?再说,他们懂不懂武功与咱们有何相干?多少有大本领的人咱们都见过了,难道还怕两
个叫化子不成?”张玉虎不与他辩议,却忽地问道:“咱们劫到了手的那几省贡物,你运回
去了没有?”周志侠道:“我已派得力的兄弟运回去了,只有湖北省的那条玉带,因为便于
携带,我留在身上。”他们以前约定,各路所劫得的贡物都交给周志侠的父亲周山民,集中
之后,再行分配。是以张玉虎有此一问。周志侠似乎有点不悦,顿了一顿,又道:“大哥,
你若不放心,恐怕出事,不如由你保管吧。”张玉虎一笑道:“不必了,大家小心点便是。
咱们劫了贡物,若反叫别人再将它偷去,那就闹笑话了。”周志侠心道:“玉带缠在我的腰
间,哪会给人偷去,除非我是死人!”张玉虎见他不悦,也觉得自己有点过虑,便不再提。
他们的船开行之后不久,那两父女的船也跟着而来,张玉虎暗下吩咐船家留意,不让后面那
条小船与他们的船靠近。
  船行了两天,一点事情也没有,周志侠暗笑张玉虎疑心太重,甚么人都要提防。张玉虎
则只是称他谈论江湖上种种险诈的事情,再不提起那两父女了。这一晚他们船泊江边,将近
午夜,忽然听得江风中送来呼救的声音,还夹着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周志侠急忙将张玉虎叫起,两人走出船头,只见岸上黑影幢幢,马嘶人叫,离开他们那
条船不远之处,一只小船船底朝天,船户在水上载浮载沉,正在向他们这条船游来,高声呼
救。周志侠又惊又急,叫道:“大哥,你看,那两父女的船被劫了。”这时那女子的尖叫之
声,迄自在岸上远远传来,不绝如缕。
  周志侠道:“大哥,怎样?”眼中露出埋怨的神情,张玉虎道:“救人要紧,咱们追赶
强盗去!”这时张玉虎也有点慌了,心中想道:“那两父女虽是形迹可疑,但究竟还不能断
定他们便是坏人。一个黄花闺女,果真落在强盗手里,咱们若是见死不救,那便是天大的罪
过!”
  周志侠喜道:“大哥,我前日怪错你啦!”张玉虎道:“当小心之处便要小心,遇不平
之时便该仗义,好啦!走!”两人不待小船靠岸,立即跃起,但见马嘶之声渐远渐寂,好在
天上无云,又有月光,两人施展开陆地飞腾的轻身功夫,一路追踪下去。两人轻功虽好,到
底追不上强盗的快马,不久便失去了那股强盗的踪息。张玉虎只好借着月光,辨认路上的马
蹄,碰到歧路,而两边路上都有蹄印之时,便拣蹄印少的那条路追去,周志侠不解其敌,张
玉虎先向他解释道:“这是强盗的疑兵之计,他们想咱们向马蹄痕迹多的地方追去,咱们偏
不中他的计。”
  追了约半个时辰,到了一座山下,那女子的尖叫声又隐隐可闻了,张玉虎道:“强盗的
巢穴在这里了。”两人奋不顾身,拔开茅草,傍着人声处奔去,声音越来越听得清楚了,有
强盗哈哈大笑声,有女子凄厉的叫声,一听之下,令人血脉荠张,恨不得插翅赶到,救人杀
贼。
  不久到了山顶,但见群盗燃起了一堆火光,围着火堆饮酒狂笑。那女子被缚在一棵树
上,有一个强盗手拿皮鞭,正在鞭打那个老头,另一个强盗大笑道:“你的女儿做我的押寨
夫人有什么不好?偏生这样哭哭啼啼,我不喜欢强迫人家,尤其对美人儿那更没意思!”那
打手一唱一和的追那老头道:“你听到了没有?大王意思要你劝你的女儿乖乖的依从,你劝
不劝?”那老头儿紧闭着口,打手哈哈笑道:“我不信你强得过这条鞭子。”每笑一声便啪
的一鞭!
  张玉虎抑住怒火,对周志侠道:“你救那两父女,我杀这班强盗!”两人大喝一声,猛
冲进去。一名强盗首当其中,张玉虎来得太快,他已无暇拔出兵刃,百忙中取起一段燃着的
干柴,向张玉虎劈面一掷,张玉虎一脚踢开,“咔嚓”一刀,刀出如风,立刻将那强盗的一
条臂膊切下,随即一招“夜战八方”,但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好几条兵器都给他的
宝刀消断了!
  群盗见他如此声势,一哄而散,张玉虎左臂暴伸,向一名盗徒的后颈弯拳一夹,另一名
盗徒忽然从侧面攻来,身法快极,张玉虎心头一凛,暗道:“这人武功不弱。”急用穿花绕
树身法,侧身一让。眼光瞥处,但见暗袭他的竟是一个粗壮的女人,浓眉大眼,女生男相,
比那个盗魁还凶恶得多,一见之下,就令人有说不出的厌烦。更令人吃惊的是,她的十只手
指竞是如同乌爪一般,指甲乌黑发亮,最少也有三寸,十只指甲、都套有指环,摩擦之时,
铮铮作响。张玉虎刚一闪开,她的十指长甲又已迎面抓到,张玉虎正待运掌拍去,忽见她的
掌心也是隐隐透着黑气,张玉虎再侧身一让,待到她第三次抓来时,张玉虎“嗤”的一声撕
下了一幅衣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子将她的手腕束着。原来张玉虎是怕她掌心有
毒,故此要用破布来隔,不敢沾上她的肌肤。
  就在这时,那盗魁亦已骤然攻到,他使的是一对判官笔,出手竟然又快又狠,双笔一
出,左指“阳白穴”,右指“太仓穴”,昏夜之中,只凭着那堆柴火远远射来的微光,认穴
竟是不差毫厘。张玉虎喝声“来得好”,左手用力一拗,“咔嚓”一声,将那女贼的手腕拗
折,腾出手来,向那盗魁的衣领一抓,同时缅刀扬空一闪,铛铛两声,将盗魁那对判官笔反
碰回去,几乎砸着了他自己的面门。
  那盗魁也好生了得,竟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借着那双笔一碰之力,拧身一闪,不但闪
开了张玉虎的刀锋,而且避开了他那搂头的一抓。张玉虎一抓落空,正待进招,但听得那女
贼一声厉叫,左手一扬,手指上所套的五只指环,突然脱手飞出,身形也随之迅速扑来。张
玉虎见她折了一条手臂,居然还是这般凶狠,也不禁暗暗吃惊,当下脚尖一点,腾空跳起,
两枚指环从他鞋底擦过,另两枚指环给他缅刀磕飞。但那女贼的暗器手法甚为奇妙!五枚指
环。虽是同时发出,缓急之势却大大不同,张玉虎只道都已避开了,哪知身形刚一落地,忽
听得脑后风生,她的第五枚指环才刚刚打到。张玉虎身形未稳,难以闪避,只得使出铁指禅
的功夫,反指一弹,将那枚指环弹开,转过身来,正好与那女贼打个照面。但听得她发出一
声怪笑,作势欲扑,却忽地一个转身,与那盗魁一齐逃了。
  张玉虎大怒,拔步便追。本来他刚才要取这伙强盗的性命,易如反掌,只因他心有所
疑,想拿下活口讯问,所以一直都没施展杀手,哪知给这女贼一搞,不但群盗尽逃,连那个
盗魁也走得远了。张玉虎哪里肯舍,发起一股急劲,看看就要追到女贼的背后,却忽然听得
后面周志侠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张玉虎大吃一惊,急忙止步,那女贼哈哈笑道:“一条手臂换两条性命,值得之至。
喂,张玉虎,你敢不敢与老娘再战三百回合?”张玉虎情知中计,又急又怒,只得舍了敌
人,回头救友。
  跑了几步,忽觉指头有一种麻痒痒的异感,张玉虎低头一看,只见中指指尖瘀黑一片,
而且有一条黑气,正在向掌心延展。张玉虎心头一凛,这才知道那女贼的指环也是用毒药炼
过的,怪不得她说什么“一条手膀换两条性命”。幸好张玉虎发现得快,那黑气尚未到掌
心,立即玄功内运,将毒气都迫到指尖,教它暂时之间不能发作。缓了片刻,周志侠的叫声
又传了过来。既愤怒而又凄惨,入耳刺心,令人难以忍受。张玉虎甚为奇怪!周志侠对付的
只是一个寻常的盗徒,却何以抵御不住?但这时他已无限思索,心头悬念的只是周志侠的安
危。”
  却原来就在张玉虎追捕盗魁的时候,周志侠竟然意外的受到了暗算。当时他急着要去解
救那个女子,冲到那棵树下,但见那女子被绑在树上,正自宛转呻吟,那老学究被鞭打得衣
裳碎裂,身上现出一条条的血痕,委顿地上,连叫声都嘶哑了。周志侠义愤填膺,一记重手
法就将那名打手击倒,顺手点了他的麻穴,无暇讯问,立即给那女子脱绑。那女子满眼泪
光,向他徽微点首,表示谢意,原来她的口中也被塞了一团碎布。脱绑之后,才将这团破布
取出,立即盈盈下拜,嘶哑说道:“先生大恩,永世不忘!”周志侠做了一件好事,心中舒
畅之极,俯身待要将她扶起,忽地想到人家是个书香女子,双手刚刚沾着她的衣裳,又慌不
迭的缩了回来。正自不知如何是好,陡然间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周志侠这一惊非同小
可,尚未转过身躯,那女子忽然一跃而起,软绵绵的手掌在他胸口一按,笑道:“多谢先
生!”
  周志侠尚未知道是受到那女子的暗算,反手一掌,刚刚把背后暗袭的敌人震退,忽觉阀
口一阵发闷,眼前满天星斗,刚才被点了穴道那名强盗不知怎的又跳了起来,挥动马鞭,向
他夹头夹脑地打下。周志侠强忍怒气,猿臂一振,将那条马鞭夺了过来。只见又是一条黑影
向他扑到,周志侠稍定心神,睁眼一瞧,竟然是那个老学究,原来刚才在背后偷袭的人就是
他。但见他舞着一柄尖刀,正在发出狞笑。
  这一刹那,周志侠几乎疑心是在噩梦之中,闪避稍迟,唰的一声,衣襟竟被那老学究模
样的人一刀穿过,周志侠大怒喝道:“你怎的恩将仇报?”真气一动,禁不住“哇”的一声
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那女子嘻嘻笑道:“多谢先生大恩,让你全尸就是。七叔。要了他那条玉带,赶快走
吧。反正他己中了我的七阴掌了。”那老学究“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要亲眼见他死
了,这才放心,哼,你倒仁慈起来啦?咱们干这一行的讲究的是斩草除根!你又不是不知
道:“那女子道:“我就怕他那位朋友回来。”那老学究道:“待得那小子回来!咱们早已
把他收拾了。”
  周志侠气得七窍生烟,这才知道是中了人家的诡计。原来他们并不是父女,根本就是那
班强盗一伙的人,这时但听得背后刀声嗖嗖,而面前又是鞭影翻飞,周志侠大吼一声,展开
家传的金刀刀法,反手一劈,那女子“哎唷”一声叫道:“好大的力气!”说时迟,那时
快,但听得唰的一下,周志侠没有劈中那女子,肩头却先着了那老者一鞭!伤口裂开,毒性
发得更快。
  不过片刻,周志侠的手臂又被那女子削了一刀,幸亏没有所断骨头,但已是叫他疼痛难
当。周志侠忍痛力战,再过片刻,便觉眼前一片模糊,发出的招数,根本就挨不着敌人的
鞭,那女子道:“七叔,还不下手更待何时?”那老者道:“你身法轻灵,将他的琵琶骨一
刀挑了就是!”原来周志侠虽受重伤,困兽之斗,仍是非同小可,老头和少女都不敢太过欺
身冒进。周志侠缩小圈子,把一口金刀舞得风雨不透,尤其紧紧护着肩上的琵琶骨和咽喉心
口等处要害,又苦撑了一些时候,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那女子虚晃几刀,作势要挑他的琵琶
骨,周志侠本来已是视物不清,再给她用“花招”扰乱眼神,更是难以应付。那女子乘着他
连斫两刀“上手刀”,守护上盘之际,突然柳腰一折,一刀所中他的脚踝,这一刀斫得甚
重,周志侠大叫一声,登时倒在地上。
  且说张玉虎疾跑回来,到得正是时候,那老者正要补上一鞭,鞭梢离开周志侠的天灵盖
不到三寸。忽听得“呼”的一声,那老者的长鞭给震得反荡起来,张玉虎人还未到,暗器先
发,一颗铁莲子打出,紧跟着一声大喝,凌空掠起,立即一刀劈下。
  那老者见他神咸凛凛,有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吓得心惊胆裂,长鞭一扔,立即便逃。那
女子走得稍慢,双刀一劈,如何招架得住?不但两口柳叶刀断成四片,虎口也给震裂,那女
子吓得魂不附体,和衣一滚,不顾山上的荆棘石子,急忙滚下山坡,饶是她滚得快、刀风过
处,仍然被张玉虎削去了她的一绺头发。
  张玉成一看,只见周志侠已成了一个血人,他心中虽是痛恨敌人,亦只得暂时饶了他
们。当下把周志侠扶起,只见他胸前衣裳碎裂,现出了一个瘀黑色的手印。
  张玉虎用一层布包着手掌,捏着周志侠的手腕,力透指尖,在他关元穴上一掐,这是江
湖急救之法,比掐人中更为见效。但见周志侠上身微微颤战,喉头咯咯作响,过了片刻,吐
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眼睛也慢慢地张开,凄然的望着张玉虎说道:“大哥,我后悔不听你
的说话。”
  张玉虎心头一沉,想道:“我这样用力掐他,他竟然不知道疼痛!”勉强笑道:“走江
湖的人,哪一个没有受过暗算?何须放在心上。”试取出解毒散来给他外敷,再替他推血过
宫,哪知一点效力也没有,周志侠面上的黑气反而越来越浓了。
  周志侠忽道:“大哥,你摸一摸我的腰胯,”张玉虎如言一摸,半晌不语,周志侠叹口
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湖北省的贡物——那一条玉带已给那人拿去啦。我帮不了你的
忙,反而给你累事了。”张玉虎道:“给贼人拿去,将来追回来便是。二哥,你的英雄气概
哪里去了,受了一点点挫折,就值得唉声叹气么?”张玉虎装作若无其事,用意不外是安定
他的心神。但周志侠自己身上受了重伤,如何能不知道危险?当下说道:“那么追回贡物与
报仇的事都拜托你啦。有你作主,我很放心。还有一件事情拜托你的,请你善言安慰我的爹
爹。”
  张玉虎道:“别胡思乱想!”话虽如此,他看着周志侠如此神情,也不禁暗暗惊心。”
正自无法可施,忽听得有拔动茅草的声音,张玉虎心道:“好呀,这些贼子真是欺人太甚,
敢情是来窥探我们死了没有的?来得正好,且待我先杀他几个给周哥报仇。”随手在地上捡
起了几粒石子,只待敌人一现身形,便要立刻将他们击倒。
  但听得嚎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玉虎心道:“这两个贼人的武功原来只是三四流的角
色。”心念未竟,忽听得那两个蔽在茅草中的人放声唱道:“一朵一枝莲花,有钱的大爷你
莫笑咱,韩信也有讨饭日,伍子胥肯过昭关白了发。人有三衰与六旺,祸福转移一刹那。大
爷你肯把钱财舍,一路福星照到家。”正是张玉虎临上船之前所听到的那支《莲花落》。
  张玉虎将石子放下,霍地站起来道:“你们来做什么?”来的正是那两个乞丐,笑嘻嘻
地说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是来给两位舵主消灾来了。”张玉虎心头一动,道:
“你们早知道了今之事么?”那两个叫化子道:“我见两位舵主头上灾星高照,早猜到了几
分啦,不过还未想到他们下手如此狠毒。”张玉虎道:“你们是丐帮弟子么?”那两个叫化
子道:“张舵主,你若信我,就请把贵友交给我医。若是不信,那也就不必盘根问底了。”
  张玉虎打量了他们一眼,哈哈笑道:“江湖上的朋友讲究的就是这一个信字,好,我将
我这位拜把的兄弟交给你们了。”并非张玉虎容易信人,而是他善于当机立断。要知周志侠
已是命在垂危,即许那两个乞丐包藏祸心,也无须来暗算他且这两个乞丐的武功与他相差甚
远,料他们也不敢冒这性命之险,在自己面前做弄手脚。
  那两个乞丐将周志侠翻来覆去的检视了一下伤势,说道:“请张舵主和贵友屈驾到我们
叫化窝里暂住几天。”张玉虎道:“在这里没法医么?”那两个叫化子笑道:“若是这么容
易医治,也称不上是七阴毒掌了!”张玉虎所学的武功之杂,在小一辈中无人可以与之相
比,却也未曾听过“七阴毒掌”的名称,听他们说得如此骇人,也禁不住心中一凛。左首那
个乞丐取出三口银针,排成一个品字形插进周志侠的胸膛,银针插进一半,露出一半,倾刻
之间,露出的那半截银针,都变了黑色,张玉虎不禁骇然,那乞丐道:“这只能暂时阻遏毒
性发作,若要连根拔除,最少还得三天。张舵主你中的只是毒指环,要比贵友中的毒轻得
多,我倒可以在这里便替你医治,不过要请你忍受一点疼痛。”张玉虎早已运用上乘的内
功,将毒气都迫在指尖,面色毫无异状,不想那两个乞丐也看了出来。
  张玉虎笑道:“两位果然高明。小可所受的伤,不必两位费心了。”说罢,拔出缅刀,
用刀尖在左手中指上轻轻一划,割开了一线裂缝,只见一股黑色的血液如箭一般的射出来,
射到茅草上,茅草登时枯萎。过了一会,射出的血由黑变红,张玉虎微微一笑,撕下了一小
幅衣襟将指头裹好,问道:“请教两位高明,我所受的毒可去尽了么?”那两个乞丐好生惊
异,同声说道:“张舵主如此神功,当真是世所罕见,怪不得江湖上许多老英雄,提起你来
都要翘起拇指。”张玉虎本来可以让他们代治,他之所以自运神功,拔毒疗伤,乃是提防那
两个乞丐万一有甚异心,故此稍露一手,把他们震住。
  看那两个乞丐的神情,却似是诚心来替周志侠治伤的,对张玉虎这手,确是衷心佩服,
并未生出猜疑。当下张志虎将周志侠背起,随他们下山,约走了一个更次,到了一痤大屋前
面。大屋建得好似堡垒一般,有好几重铁门,每一重铁门都有乞丐把守,张玉虎随着他们进
到里面,登上大堂,但见家私杂物,甚为华贵,但执役往来的人却都是鹞衣百结的叫化子。
那两个乞丐道:“请将贵友放下来吧。”随即召来了一个健丐,叫他将周志侠搬到后堂,张
玉虎在大堂上隐隐可以看到后面闪出来的火光,侧耳一听,有沸腾的水声。
  张玉虎站起身来,靠近栏杆,望进里面,但见那里正生着一大祸沸水,锅下火光融融,
烧得甚为猛烈,一个乞丐已将周侠的衣眼剥光,抛进锅内。张玉虎正自看得出神,先头那个
乞丐也走了过来,哈哈笑道:“张舵主敢情是不放心么?咱们做叫化子的虽然饿得发慌,还
不至于将贵友煮熟来吃的。”张玉虎曾听黑白摩诃说过印度有这么一种治毒的方法,不知何
时传到了中国的丐帮之中,当下心中释然,拱手说道:“两位说笑话了。”
  宾主坐定,张玉虎道:“多承两位仁心相救,还未请教高姓大名。”那两个乞丐笑道:
“我们都是跑腿的角色,岂敢居功?做叫化子哪有什么正经名字,不问也罢。”张玉虎道:
“那么贵堂主可在家吗?可容小可谒见?”丐帮中地位最尊的是帮主,其次则各省有一个堂
主,统率群丐,张玉虎见这间大屋如此气派,料想定是山东丐帮的堂主所居,故而有此一问。
  那两个乞丐道:“这里没有什么堂主,无人招待,怠慢你了。”张玉虎甚为纳闷,心中
想道:“难道他两个便是主人?但以他们的武功而论,却又似乎不够资格做一省的堂主。”
过了半晌,但听得屋内人来人往的声音,间中还传出磨刀擦剑之声,张玉虎不便动问,虽然
不俱,却也有点忐忑不安。
  那两个乞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扯,过了半晌,张玉虎忍不住了,又问道:“山东省
绿林的情形,小弟略知一二,但却从未听说过有这般一股狠毒的贼人,两位仁兄是本地人,
可知道他们的来历吗?”那两个乞丐道:“能用七阴掌伤人的当然是七阴教的人。”张玉虎
道:“七阴教是新起的一种邪教么?”那两个乞丐一个说:“大约是吧?”一个说道:“我
们亦不知其详。张舵主,你有一位老朋友,大约会知道:“张玉虎奇道:“我有什么老朋
友、在这儿吗?”那乞丐道:“派人请他去了,可不知他会不会来?”张玉虎道:“究竟是
谁?”那乞丐笑道:“张舵主见了自然认得,我们可不敢直呼其名。”
  张玉虎越发纳闷,只好再和那两个乞丐闲扯,那两个乞丐大谈做叫化的生涯,例如怎样
装残废讨钱啦,怎样偷鸡吃啦,怎样制伏恶狗啦等等,说得津津有味,张玉虎越听越是心
焦。过了一会,忽见一个乞丐,穿着七色不同的破布缝成的衣服,走了进来,两个乞丐立即
起立垂手,张玉虎心道:“正主人到底来了。”方欲动问,那个乞丐忽地捧起一根竹杖,对
张玉虎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张舵主用这根竹杖在神坛上打三下,若然还未惬意,我愿意替
帮主受杖!”此言一出,张玉虎不觉大惊失色,有如坠入五里雾中!
  丐帮中的弟子,在出外行乞之时,以身上所背的麻袋分级,最高的是九袋弟子;在窑内
(丐帮术语,称居处为“窑”。)执事的则以衣裳所用的碎布种类来分级,这个乞丐身上穿
着七色不同的碎布所缝成的衣裳,那即是说,他在丐帮中的地位相当于七袋弟子,地位是很
高的了,各省的堂主,有些也未必是七袋弟子呢。以一个七袋弟子,执仆厮之役,恭恭敬敬
的来接待客人已是一奇,但这还不足令张玉虎吃惊,令他大感惊奇的是那根竹杖!是那个七
袋弟子的说话!
  那根竹杖碧绿如玉,共有九节,竟是丐帮帮主的法杖!那个七袋弟子请他用本帮法杖在
神坛上敲打三下,这是丐帮帮主向人赔罪的最隆重的仪式,亦就是“负荆请罪”的意思,试
想以至尊的帮主,而要向人负荆请罪,其严重可知。而且那个七袋弟子还声言愿替帮主受
杖,好像害怕张玉虎不肯宽恕他的帮主一般!
  张玉虎惊骇之极,如何敢接,那七袋弟子惶恐说道:“张舵主拒绝见我们的帮主么?”
张玉虎道:“这是什么意思,务请言明!”这刹那间,他心中起了无数猜疑,莫非劫贡物的
那伙强人是丐帮的?莫非丐帮帮主误杀了他的那位朋友?要不然何以如此郑重的前来赔罪?
但这些猜疑他又一个一个的自己驳翻,更奇怪的是,据他所知,丐帮帮主自上一任的毕擎天
被废立之后,一直便由北京的长老郑国有代行帮主职权,未闻有正式推出帮主,若然这个七
袋弟子口中的“帮主”便是郑国有,那么一则他与郑国有毫无过节,二则郑国有又怎的会在
此间?
  只听得那个六袋弟子说道:“本帮弟子只知听从帮主的吩咐,别的不知,帮主说若然不
蒙贵客宽恕,他实无颜与贵客相见。”张玉虎好奇之心大起,只好接过那根竹杖,在神坛上
轻轻敲了三下。
  但见角门倏地打开,一个乞丐穿着九色不同的碎布缝成的衣裳,扶着拐杖,走了进来,
张玉虎叫道:“毕、毕大哥,原来是你。”毕擎天一揖到地,逍:“张兄弟,我实无颜见
你。多蒙你宽恕我。”
  原来毕擎天当年因为背叛义军,害得叶宗留、叶成林两叔侄逃亡海外,后来他又被朝廷
所疑,伤在御林军统领娄桐荪之手,幸得张丹枫救他。当时潮音和尚等一班人本来要杀他
的,张丹枫念他的祖父毕凌虔曾助张士诚驱逐元兵,他的父亲毕道凡又曾是武林中的领袖人
物,故此劝止众人,而且帮他挡住官军,让他逃走。
  毕擎天受了那次教训,终于悔改。八年来闭门不出,尽心将他毕家的独门武功,传接给
丐帮弟子,弟子们由他调度,也给丐帮立了几次功劳,丐帮各长老念在他世代祖先,都是丐
帮帮主,见他诚心悔改,便由他继承先人衣钵,复任丐帮帮主。
  张玉虎以前是最恨毕擎天的一个人,但这时见他用丐帮中最隆重的礼节赔罪,确是诚心
悔改,痛悟前非,立即哈哈大笑道:“毕大哥,恭贺你重任帮主,旧事再也休提!”毕擎天
道:“张大侠好么?”张玉虎道:“我师父在苍山,多谢你问候。”毕擎天道:“你师姐
呢?”张玉虎道:“也与成杯大哥在东海抗倭,两夫妻同心合力,将东海十三个小岛建成了
金城汤池,比起你们以前在义军之时,规模更大了。”毕擎天喟然叹道:“故人皆胜从前,
令我又羡又愧!”张玉虎笑道:“说过不提往事,怎么你又提了?”
  说话之间,忽听得周志侠在后堂沸水锅里的隐隐呻吟之声,毕擎天道:“好,知道疼
痛,那便好了。”先前那两个乞丐进去换出了一桶沸水,毕擎天叫他们提来一看,桶中水色
墨黑,张玉虎不禁骇然。毕擎天道:“大约再换七锅沸水,到水色由黑而白的时候,身上的
毒才算完全拔除。那时再用我们的草药外敷,三日之后,便可痊愈。”张玉虎道:“这七阴
毒掌,真是骇人,毕大哥可知道他们的底细么?”毕擎天道:“创立七阴教的乃是一个女魔
头,你们两位所遇到的那位少女正是教主的女儿。”张玉虎道:“那个老学究模样的人
呢。”毕擎天道:“那不过是他们教内的一位香主,武功不高,为人却是老谋深算。”张玉
虎想起自己自幼便行走江湖,也着了他们的道儿,不禁面上一红。
  张玉虎心中无数疑团,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问起。毕擎天道:“今日只怕还有一场恶
斗,在敌人未来之前,我们正好倾谈。”张玉虎道:“七阴教会到此生事吗?”毕擎天道:
“我看九成会来,能解这七阴毒掌的,只有我们丐帮,他们定会到此查问。”张玉虎道:
“我看他们只是毒掌厉害,武功并不很强。”毕擎天道:“不,他们教中最厉害的两个人物
都还未出,张兄弟等下你若斗那教士,千万不可轻敌。”张玉虎道:“多谢大哥指点。请问
大哥,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这次向我们暗算的?”
  毕擎天道:“我是上个月复任帮主的,不过,在去年冬天,你们在雁门关外召开英雄大
会,拟劫贡物的事,我则早已知道的了。”张玉虎道:“我们曾有英雄帖给你们的翔长老。
郑长老当时说他只是代理帮主的职务,一时未便答应。”毕擎天道:“郑长老来问我的意
思,我说这既是天下英雄公决的事情,丐帮自不应置身事外。上月本帮长老们宽恕我的过
错,要我复任帮主,我以待罪之身,无颜与你们共图大事,只有暗中助你们一臂之力,以谋
带罪立功,所以我叫本帮弟子,将那些准备与你们作对的人,先行查个清楚。”
  张玉虎拍掌笑道:“妙啊,贵帮弟子遍布江湖,承你们如此相助,那就等于给我们添了
无数耳目了。”华擎天道:“聊尽绵力,稍赎前衍,何足挂齿?据我们打听所得,这七阴教
教主便是要与你们作对的人。”张玉虎问道:“七阴教教主是什么来历?”毕擎天道:“武
林中有一位行辈甚尊的老道,名叫赤霞道人,你是定然知道的了?”张玉虎道:“何止知
道,约在十年之前,赤霞道人曾率领一班邪派高手,到苍山想找我的太师祖挑衅,最初与我
的师父打得不分上下,后来被我的师祖杀得狼狈而逃,那一场大战,我就曾在场目击。赤霞
道人的第二个徒弟阳宗海,以前曾任大内总管,更是我们的死对头。”
  毕擎天喝了口水,润润喉咙,继续说道:“这事情便是由阳宗海而起。赤霞道人有三个
徒弟,武林中人所皆知……”张玉虎插口道:“大徒弟盘天罗,二徒弟阳宗海,三徒弟蒙元
子,这三个人我都和他们交过手。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毕擎天道:“但他还有一
个徒弟,却就很少人知道了。”张玉虎道:“是谁?”毕擎天道:“是个女的。”张玉虎奇
道:“可没听悦过赤霞道人收有女弟子啊。”毕擎天道:“这个女弟子入门最先,在赤霞道
人门下不过五年,后来便离开师门了。她离开赤霞道人之时,连盘天罗都还未入门呢。”张
玉虎道:“如此说这女的才是他的大弟子了?”毕擎天道:“不错,这女弟子名叫阴蕴玉,
本来是赤霞道人一个老朋友的女儿,那位朋友临死托孤,把女儿交给赤霞道人抚养,那时阴
蕴玉才十二岁,过了五年,她长成了一个享亭玉立的少女,赤霞道人见色起心,想奸污她,
阴蕴玉逃出师门,藏匿苗山之中,不知是甚机缘凑巧,学会了苗疆中各种秘制毒药,又嫁了
个最会使毒的高手。她以前因为得赤霞道人的宠爱,赤霞的本领,一古脑儿都传了给她,再
学了苗疆使毒的邪派武功,厉害之处,那是远非赤霞道人那三个徒弟可比了。阴蕴玉叛出师
门之后,三十年来,收了许多弟子,起初是为了防备师父来侵害她,后来则自成一派了。”
张玉虎道:“赤霞道人寻找过她吗?”毕擎天道:“赤霞道人乃一派宗师,自顾身份,他还
生怕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呢!掩饰都来不及,哪敢找她?她则因为忌惮师父,虽然自立做了一
个邪教的教主,却也不敢在江湖露面。”张玉虎道:“怪不得没人知道。”毕擎天道。“这
阴蕴玉以自己的姓氏取名,所创的邪教便是七阴教了。”
  说到此处,忽听得奔跑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毕擎天道:“七阴教的教主率领徒众来
了。好,我简略一点将这件事情说完吧。”随即吩咐那个七袋弟子传令,叫丐帮帮众在三道
铁门之内布防。正是:
  方喜故人能革面,又惊强敌上门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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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十回 妙技震矫娃 丐帮胜敌 神威惊教主 怪客提亲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十回 妙技震矫娃 丐帮胜敌 神威惊教主 怪客提亲   毕擎天略作安排之后,继续说道:“赤霞道人前年逝世,阴蕴玉知道之后,方敢在江湖
上出头露面,七阴教也渐渐为人所知,到了去年冬天,那老不死的狗皇帝终于死了,接着便
是你们的英雄大会,各省贡物相继被劫,哈,张兄弟,你们干得真是令人痛快。拿酒来!”
毕擎天曾被明英宗祈镇诱降,弄得身败名裂,事隔多年,甚至在祈镇死后,提起他仍是恨恨
不休。
  就在此时,呼啸之声已是渐来渐近,但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老叫化们听着:
我与你们丐帮井水不犯河水,识相的快把那两个小子送出来!”隔着三重铁门,那声音仍是
极为刺耳,张玉虎心中一凛,说道:“这七阴教主确是不可轻敌!”毕擎天道:门上她在外
面鬼叫,现在还不必理她!”门外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叫道:“好呀,你们不给面子,可休怪
我手下无情!”接着是“轰隆”,“轰隆”的撞门声,砖头碎裂泥块落地声,嗖嗖的冷箭
声,爬上墙头的嚓嚓脚步声,丐帮弟子的呼喝与七阴教徒的怪啸声,毕擎天喝道:“天堂有
路你不进,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呀,你们要来送死便请来吧!”声音也隔着三重铁门送出
去,荡起的回声铿铿锵锵,有如金铁交鸣,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张玉虎大为诧异,想道:
“毕擎天的琵琶骨在八年之前被娄桐荪捏碎,当时虽得我师父的‘小还丹’保着元气,按说
武功早已废了,怎的内劲还是如此沉雄。”
  毕擎天不理外面的纷扰,在厮杀声中继莲说道:“各省的贡物相继被劫,震动天下,这
时阳宗海的剑术已经练成,又复蠢蠢欲动,他便暗中出来奔跑,想拉拢三山五岳的人马与你
们作对。”张玉虎笑道:“他大约还在做着复任大内总管的美梦。”毕擎天道:“各省贡物
被劫的事情虽已轰动天下,但各省的督抚却讳莫如深,不敢禀奏皇上。阳宗海想出了一个毒
计,计划把你们劫得的贡物再抢回去,这要比公开露面替哪一省保护贡物更可以邀功逞
能!”张玉虎心头一动,想起了劫贡船的那个使独脚铜人的虬须汉子,但已无暇向毕擎天细
问。只听得毕擎天续道:“那厮不知怎样打听到了他师父这段秘密,知道他还有一个武功高
强、毒掌厉害的师姐,于是便去游说他的师姐、阴蕴玉虽说对师门毫无感情,但如今赤霞道
人已死,她被抑制了这么多年,也颇想趁这机会,令七阴教名扬天下,就这样,她便受了阳
宗海的煽惑,出来与你们作对了。”
  话刚说完。丐帮弟子进来报道,七阴徒众已攻进了第二道铁门。毕擎天喝了一大盅酒,
朗声说道:“把第三道铁门打开,让她们进来。”随即又吩咐一个丐帮弟子道:“给我再拿
一大缸酒来。”
  毕擎天喝了一大盅酒,意态甚豪,朗声说道:“八载幽居,髀肉复生,今天只怕又要再
为冯妇了,张兄弟,我且和你喝酒观战!”这刹那间,张玉虎好似看到了义军时代的毕擎
天,身虽残废,仍不愧是一世之雄,但令张玉虎不解的是:听他口气,分明是要出手,如何
以又要和他喝酒观战。
  阶下是一片很大的演武场,毕擎天吩咐将酒席搬到阶前,第三道铁门一打开,七阴教徒
潮水般的涌进,刚才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叫道:“好哇,原来这小子就在这儿!哈,居然还是
帮主的贵客呢!我老婆子可要向毕大帮主讨人了,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张玉虎一看,说
这话的乃是一个干瘦的老妇,披头散发,脸上有一片片的疤痕,奇丑无比,张玉虎奇道:
“这就是阴蕴玉么?”他想象中的七阴教主,定有几分姿色,要不然当年的赤霞道人也不会
想奸占她的身子了,纵然老了,也不应如此丑法。他却不知,阴蕴玉在苗疆饲养毒物,以身
试毒,给毒蛇、蝎子、蜈蚣之类的毒物咬得她遍体伤痕的。
  毕擎天喝了一口酒,哈哈笑道:“只有叫化子向别人讨东西,哪有反过来向乞丐钵中讨
食之理?”七阴教主大怒,把手一挥,教徒一拥而止。张玉虎便待下阶迎战,毕擎天特地按
住道:“稍待无妨!”
  刚才在三道铁门布防的丐帮弟子如今都聚在一起,与七阴教的徒众人数大约相等。七阴
教徒用的都是淬过毒药的兵器,其中有几个练成了七阴毒掌的犹为厉害,丐帮弟子则一律使
用棍棒。那七阴教主阴蕴玉见毕擎天与张玉虎都不动手,她也只在阵中指点,待机冲上石阶。
  双方激战甚烈,丐帮弟子似乎声势稍弱,七阴徒众好像潮水般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的
卷过来,但丐帮弟子同进同退,首尾相连,数十条棍棒布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将卷过来的
“浪头”一次又一次地打了回去,张玉虎看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每个丐帮弟子,他的身
法步法部是按着“八门”“五步”丝毫不乱,所谓“八门”,即是指八个方向,根据“八
卦”的坎、离、兑、震、龚、乾、坤、良八个方位而来,“五步”即是指五个立足的位置,
根据“五行”的金、木、水、火、士五个方向而来,“五步”用武学的术语来说,即是:前
进、后退、左顾、右盼、中定。“八门”“五步”的进退变化,甚为复杂微妙,最难得的是
几十个丐帮弟子,步履如一,倏进倏退,配合得妙到毫颠。
  丐帮的“降龙棒法”乃是武林一绝,这些丐帮弟子虽然因为功力尚浅,威力未能尽量发
挥,但数十条杆棒合起来的威力却已是非同小可,但见双方打得翻翻滚滚,一会儿是七阴徒
众包围了丐帮弟子,一会儿又变成了丐帮弟子反过来包围了敌人。
  交战双方,高呼酣斗,有如千军万马,陷阵冲锋,七阴徒众有半数以上是女子,呼啸之
声,比男子的更来得尖锐刺耳,不过一盏茶的时刻,双方都已有人受伤。丐帮的人恃着有解
毒秘方,而且又在本帮巢穴,伤的人数虽然较多,丝毫不影响土气。七阴徒众的那些女子,
差不多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强敌,眼见同伴一个个的受伤倒地,丐帮的降龙棒打得又重,
每个受伤的都禁不住号叫呻吟,女子的勇气到底逊于男子,受伤的渐渐增多,未伤的也越战
越怯,阵形渐渐散乱。
  七阴教主见败象显露,蓦地一声长啸,伸出十指长爪,身形疾起,一爪就将一个七袋弟
子抓伤,另一个七袋弟子横捧一挡,给阴蕴玉横掌一击,“咔嚓”一响,登时折断。阴蕴玉
冲开了一个缺口,立刻奔上石阶,丐帮弟子阵形一变,十几条杆棒兜头拦击,阴蕴玉双手抓
下,眨眼之间,就折断了四五条杆棒。但她身上也中了两记,打得她怒从心里起,恶向胆边
生,奔离方,绕坎位,啪啪两掌,又将两名七袋弟子打伤,连胸骨都打碎了。但见她身法快
极,出手有如闪电,一有空隙,立刻穿身而进,毒手伤人,登时把强弱之势扭转过来。又再
奔上石阶,冷冷说道:“张玉虎,是你闯下来的祸!你却想置身事外么?”
  毕擎天道:“张兄弟,你小心应付,记着八门五步的变化。”张玉虎这才知道毕擎天刚
才要他观战,为的就是要他熟悉阵形。
  张玉虎撕下两块衣襟裹住了拳头,叫道:“七阴教主,何苦令你那些女弟子多所受伤,
我与你单打独斗一场。”阴蕴玉冷笑道:“你自身难保,却为丐帮弟子讨饶来了?七阴教恩
怨分明,丐帮弟子伤了我多少徒众,必须十倍偿还!”话声未毕,双掌合拢,蓦地一圈,立
刻向张玉虎痛下杀手。张玉虎使出“穿花绕树”身法,身形一转,估量已脱出她双掌圈子,
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掌。这一掌用的是“大力金刚掌法”,威猛无伦,立意要与那七阴教
主较量一下功力。哪知这一掌劈下,竟被七阴教主单掌一托,用极阴柔的掌力轻描淡写的一
举化开,竟是试不出她功力深浅。说时迟,那时快,七阴教主右手一伸,五根指甲忽地疾弹
而出,她每根指甲都有五寸来长,乌黑发亮,一弹指便发出了一股腥风,高手比斗,只差毫
厘,张玉虎料不到她有此毒招,连上指甲,手臂等如平空多伸长了半尺,险些给她长甲抓伤
面孔,幸而他有黑白摩诃所传接的瑜伽功夫,当下含胸凹腹,肩头一滑,七阴教主的五根长
指甲从他肩头滑过,虽然撕下了一片衣裳,却没伤着他的皮肉。张玉虎变招快速,使出了铁
指禅功,以指还指,“卜’的一声,点中了她的手腕。
  七阴教主但觉虎口一麻,手臂软绵绵的垂了下来,忙将真力凝聚,气贯指尖,一个转
身,五指又疾弹而出,张玉虎见铁指禅功也伤不了她,吃惊非小。却不知七阴教主比他还要
惊奇,她在苗疆苦练了几十年,只道挟技出山,便可以一鸣惊世,哪知第一次碰到这个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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