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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剑风云录

梁羽生(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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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一回 壮志未甘消 徒嗟往事 豪情难自遣 又涉江湖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一回 壮志未甘消 徒嗟往事 豪情难自遣 又涉江湖   诗酒琴棋消永日,流年似水匆匆。春花争似舞裙红,繁华如梦幻,惆怅怨东风。
  人近中年鬓白,却嗟壮志成空。倚栏看到剑如虹,豪恬难自谴,高唱大江东。
                          ——同寄临江仙
  绣槛雕栏,绿窗朱户,迢迢良夜,寂寂侯门。月影西斜,已是三更时分,在沐国公的郡
马府中,却还有一个人中宵未寝,倚栏看剑,心事如潮。这人正是沐国公的娇婿铁镜心。
  沐家镇守云南,世袭“国公”之位,自明太祖朱元简封沐英为“默宁王”起,第二代就
世袭国公,至今已是第七代了。现在袭位的国公名叫沐琼,在位已二十多年了,屡立功勋,
当今皇帝为了笼络他,虽然未升他的爵位,但因他先祖曾受封为王,特准他以国公的爵位拟
王府的建制。沐琼一子一女,子名沐磷女名沐燕,铁镜心娶沐燕为妻,照玉府的建制,尊称
郡马。
  按说做到沐国公的郡马,富贵荣华,自是享之不尽,然而铁镜心却总是如有缺陷,郁郁
不欢。是嫌弃他的妻子吗?不是。他的妻子沐燕,不但美若天仙,而与他才貌相当,性情相
近,闺中联句,月下弹琴,飞阁奕棋,花间作画,说不尽的夫妻恩爱,韵事频频。然而就正
为样样都太如意了,就每每令他临风感叹,叹自己在富贵丛中,繁华梦里,消磨了壮志雄心。
  此际他独倚雕栏,在花月之下,看那满园佳木菇葱,奇花烂漫,不禁叹口气道:“在这
郡马府中,又过了第七个春天了。在这七年中我除了添多几篇诗稿之外,还有什么?”忆起
少年时候在江湖上奔波的那一段日子,虽然是雨雪风霜,想起来却别饶情味。蓦然间,心底
里泛出一个少女的影子,他苦笑一声,心中想道:“于承珠将我比作江南园林里的玫瑰花,
如今我虽然不在江南,却何尝不是点缀国公府的一朵玫瑰?”
  忽然一缕柔香,中人如酒,铁镜心蓦地回头,只见他的妻子笑盈盈的已走到身后,铁镜
心道:“燕妹,你怎么还未睡?”沐燕笑道:“惦记着你,我又起来了。夜已三更,你为什
么还在赏月,嗯,你可是得了什么佳句吧?”铁镜心苦笑道:“我近来渐觉诗才枯涩,写来
写去,都不过是秋月春花,连自己看着也觉生厌了,哪里还想得出什么佳句?”沐燕凝眸看
他,过了半晌,幽幽叹道:“镜心,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铁镜心道:“有你终生陪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沐燕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
“镜心,你在骗我!”铁镜心急道:“燕妹,谁不羡慕咱们是神仙眷属,我,我岂有异
心?”沐燕一笑说道:“镜心,你听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你变心,只是这几年来你也太
寂寞了。只有我一个人陪伴着你,只有我一个人还可与你谈谈,你纵不言,我也知道你心中
寂寞,过了清明,我和你到大理一趟,去散散心吧,你可以和我的师父谈谈,也可以探问一
些朋友的消息。”当代的第一剑客张丹枫曾教过沐燕三个月的武功,沐燕虽未正式样师,面
前背后,也总以师父相称。张丹枫因为曾大闹过皇宫,被皇帝缉捕,在江南站不住脚,故此
避居大理的苍山。大理那时已由白族的领袖段澄苍为主,名义止仍归明朝管辖,实则与独立
无殊。张丹枫与段澄苍是好友,他避居苍山,乃是出于段澄苍的邀请。
  铁镜心怔了一怔,不知妻子是否试探于他,过了半晌,苦笑说道:“张大侠与我也不甚
投缘,再说,岳父是镇守云南的国公,咱们去访他也有不便,以后再说吧。”话虽如此,他
却禁不住想起当年,在苍山之下,洱海之中,与于承珠、叶成林等一大班人,月夜泛舟的情
景。也就是在那个晚上,他察觉到于承珠对出身草野的江湖游侠叶成林脉脉含情,而沐燕则
对自己已深深有意!
  沐燕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气,我师父最看重叶成林,与你确是不大投缘。其实叶成林
哪能及你万一?只怕他连诗韵也还未曾弄得清楚呢。于承珠姐姐也奇怪,偏偏会选上他。”
铁镜心有点面热心跳,他平日与沐燕谈话,总是故意避开于承珠不提,但今晚谈到大理,沐
燕自自然然便想到于承珠,铁镜心看她神态,不像有心挑剔,随口应道:“各人有各人的缘
份,男女之间的情爱,本来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沐燕眼珠一转,微微笑道:“是
么?”顿了一顿,忽又说道:“可惜于承珠不在苍山,听说她结婚之后,随着夫婿四方飘
泊,一直到现在还是居无定所,也没有音讯捎回来。磷弟上且偷偷上大理去见师父,前几天
才回来,我还没有问他,不知他可有承珠姐姐的消息?”
  正在说话,忽见有一个人匆匆走进花园,铁镜心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你看,那
不正是磷弟来了?”沐燕奇道:“半夜三更,他跑来何事?”但见沐磷兴冲冲地跑上楼来,
大声叫道:“姐姐,姐夫,我告诉你们一件大消息!”沐燕道:“你总是大惊小怪,呀,你
这孩子脾气几时才改得了?”沐磷面红红地叫道:“这回绝不骗你,真是一件出入意外的大
消息!”
  沐燕道:“是爹爹责罚你么?”沐磷气道:“姐姐,你总是欢喜将我取笑。”沐燕道:
“你偷上大理,爹爹不骂你么?”沐道:“爹爹不大高兴,却也没骂我。你当我还是小孩子
么?嗯,姐姐,你别打岔好不好,这回当真是一件极大极大的消息。”沐燕笑道:“大理怎
么样?”沐磷道,“那是震动天下的大消息!”
  沐燕将信将疑,唤他进房中坐下,道:“好,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什么事情足以震动天
下!”沐磷道:“当今皇帝上月驾崩了!”沐燕噗嗤一笑,说道:“死了一个皇帝,有什么
了不得?大惊小怪!”转过头对铁镜心道:“不过这消息若是承珠姐姐知道了,她倒是该高
兴的。”于承珠的父亲于谦,是一个大忠臣,曾挽救过明室的危亡,其后却被皇帝在杀,故
此沐燕有此一言。
  沐磷气得满面通红,道:“姐姐,你还没有听我说完呢!”沐燕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热
茶,道:“你说。”沐磷道:“皇帝死后,太子马上即位,改元成化,从今年起,就是成化
元年啦”沐燕一口热茶喷了出来,笑道:“老皇帝死了,当然要有一个新皇帝登位,新皇帝
登位,当然要改年号,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怎么能说是震动天下的大消息?”沐磷嚷道:
“我还没有说完呢,你再打岔,我不说了!”沐燕换过个茶杯,再呷了一口热茶,道:“磷
弟,没有喷湿你的衣裳吧?我不打岔了,好,你说,你说!”
  沐磷说道:“新皇帝即位,这消息直到昨天才传到府中。”沐燕道:“咱们云南,僻处
边陲,重山相隔,交通不便,从京顺来的驿报,一个多月就到,已算得是很快的了。”沐磷
道:“我不是说这个,你听着呀。”沐燕笑道:“我是听着呀!”沐磷道:“你说得不错,
咱们云南僻处边陲,所以要一个多月才知道这件大事;但中原各省早就接到驿报了。”沐燕
道:“这个当然。各省督抚,都派有人驻在北京。驿报未发,只怕他们已先用快马驰报
了。”沐磷道:“是呀,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不想讨好新皇帝。于是,登自位的诏书一发
布,各省督抚就纷纷上表道贺,并费尽心血,搜罗珍宝,进贡皇上。”沐燕点点头道:“这
是必然之理,不足为怪!”沐磷大声说道:“不足为怪,怪就怪在这儿,所有各省的贡物,
未入都门,全都被人劫了!”铁镜心一直微笑着听他们姐弟说话,这时大吃一惊道:“有这
等事?”沐磷得意洋洋,说道:“你说,这是不是震惊天下的大消息?据现在所知,已有山
西、陕西、甘肃、河南、河北、山东、湖北、安徽、浙江九省的贡物被劫!其他各省正在解
运途中,是否被动,尚未知道。”
  铁镜心问道:“劫贡物的是什么人?里的还是女的?”沐磷道:“这我可不清楚了。消
息是从京中用八百里快马加紧飞报来的,故此与新皇帝登位的驿报同时到达。朝廷怀疑是咱
们的师父张丹枫,密令爹爹侦察他的行踪,看他是不是已离开大理,好在我半个月前还在苍
山见着师父,我告诉爹爹,叫他不心费心侦察了。我这次偷上大理,虽然未得爹爹许可,却
给他打听到最确实的消息,所以他虽然不满意我偷上苍山,却也役有骂我。”
  停了一停,又道:“河南、河北、山东、浙江几省的督抚都是爹爹的好朋友,他们也都
有快马报来,比朝廷的驿报说得更详细。陕西、山西、甘肃的贡物在卢沟桥被劫的;山东、
河南、河北的贡物是在保走被劫的;浙江、湖北、安徽的贡物是在石家庄被劫的,三日之
间,在三处地方,连劫九省贡物,不但震动京师,而且这消息飞报各省之后,各省的督抚,
个个都慌了手脚!”
  沐燕“噗嗤”一笑,说道:“你瞧见他们慌了手脚么?说得这样活龙活现。”沐磷道:
“我在爹爹的书房里,亲眼见他走来走去,唉声叹气,说是新君即位,这份贡礼是少不得
的,而且咱们世袭国公,还该比别省丰厚才行,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若然咱们的贡物也在
途中遇劫,这却如何是好?姐姐,你瞧,我有夸张没有?咱们的爹爹,经过多少大风大浪,
也自心惊胆战,其他各省的督执,正在想运贡物进京的,岂不更要手忙脚乱!”沐燕笑道:
“瞧你这副得意洋洋的佯子,倒像是幸灾乐祸呢!”
  铁镜心却是若有所思,静静听他姐弟说话,心中想道:“这确是震动天下的大消息。十
年前毕擎天劫了两湖漕运的三十万两官银,已闹起了滔天风浪,比起现在九省的贡物被劫,
而且还将陆续有劫案发生,毕擎天那件案子简直算不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狼心虎胆,
居然敢干出这样惊天动地之事?”
  忽听得沐磷说道:“姐夫,我求你一件事。”铁镜心怔了一怔,道:“磷弟,你要什
么?”沐磷慑慑懦懦他说道:“爹爹的贡物就将押解进京,我想,我想讨这个押运使来
当。”沐燕笑道:“你别作梦了。爹爹岂有让你这位娇贵的大少爷冒险进京。”沐磷道:
“所以我才要姐夫替我求情,爹爹向来听他的话,而且我的本领怎么说也比府中的那些武师
高明吧?只有你说我是大少爷,他们都说我的身手在江湖也是少见的呢!”沐燕掩口而笑,
笑得弯下了腰。
  沐磷恼道:“姐姐,你总是看轻我。”沐燕笑道:“岂敢!你要我像那班武师那样的奉
承你么?好,那么我说,在国公府里,关起门来,你是天下第一。如今到了我这郡马府来,
可就是——”沐磷笑道:“可就是天下第二啦。”忽地笑容一敛,正色说道:“我的武功当
然比不上姐夫,可是江湖之上,像姐夫这样的高手,也没有几个吧?何况这趟我偷上苍山,
师父又指点了我一路剑法。姐姐,你不是男儿,你不懂的,男儿志在四方,你就让我到外面
去经历一些风浪,见识见识吧!”
  沐燕笑道:“哎哟,你是叫他给你作说客么?”口中,虽然讪笑,心中却是暗自感伤。
想道:“男儿志在四方?磷弟他也说我不懂男儿心事?镜心的郁郁不欢,难道就是因为我将
他困在软红队里,罗绮丛中吗?”
  忽见铁镜心按桌子,站了起来,微微笑道:“燕妹,我也求你件事。”沐燕心头一震,
猜到了几分,勉强笑道:“你说吧,只要做得到的我无有不依。”铁镜心道:“你爹爹的贡
物非运不可,江湖上出了这等剧盗,又实在可虞,我承蒙你爹爹着重,岂能不为他分忧?”
沐燕低头说道:“原来你也是要我给你作说客么?”铁镜心道:“府中既没有适当的人,那
就不如由我押解贡物,走一趟吧。”沐磷拍掌笑道:“好,姐夫亲自出马,定能说得爹爹允
许。姐夫,你做正押运使,我做副的。”
  沐磷兴高采烈,沐燕却是眉黛含愁,过了半晌,幽幽说道:“镜心,你既然执意要去,
我不拦你。”铁镜心道:“燕妹,你放心……”沐燕拦着说道:“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有什
么不放心的?”铁镜心本意是说江湖上的风浪,忽听得沐燕如此说法,呆了一呆,随即低声
吟道:“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其实这几句话还说得不够透彻,夫妻一体,两心如
一,又何须换?”
  沐磷张口要笑,却不敢笑,沐燕盯了他一眼,问道:“你偷上苍山,去见师父,可还听
到什么消息?”沐磷道:“师弟小虎子前年出师,已经独自到江湖上闯荡去了。听说这两年
来已挣了不少的名头。”沐燕道:“还有呢?”沐磷道:“师伯乌蒙夫从江南回来,曾在海
宁见过叶成林和于承珠杂在人堆里观潮。”铁镜心失声道:“他俩夫妇倒忒胆大。”沐燕笑
道:“是啊!若是他们被捕,可得劳动咱们的铁公子去救了。”
  沐磷与铁镜心仪定,匆匆回去。铁镜心和沐燕在灯下默默相对,七年来他俩夫妻从无一
刻分离,这时却自各怀心事。
  过了半晌,沐燕低声说道:“你出外一趟也好,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最少
也可以得到些做诗的材料。预祝你归来之日,行囊中增添出色的诗篇。”铁镜心道:“燕
妹,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有妻如此,几生修到!”沐燕“噗嗤”一笑,说道:“你如今嘴
里说得甜,只怕出到外面,见到什么女侠……”铁镜心急忙截着说道:“燕妹,你怎么还不
信我?若还……”沐燕一手掩着他的嘴巴,道:“我和你说笑,你怎么当起真了?我当然信
你,你发咒赌誓作什么?好吧,你先安歇吧,我给你收拾东西。”铁镜心道:“那么,我也
到书房里练练功夫,看看几年来的功夫丢了没有。”
  沐燕虽然是强为欢笑,其实心中十分难舍,铁镜心在书房静坐练功,心中却也静不下
来。“这次各省贡物被劫,震动天下,于承珠、叶成林他们会不会来凑热闹呢?我的师父下
落不知如何?这些劫案不知与他有无关系?”铁镜心的师父石惊涛在三十余年之前,曾盗过
一把大内的宝剑,铁镜心听到此次惊人的劫案,自自然然想起他来。又想:“承珠浪荡江
湖,在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她也可曾想起过我?”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端的是心事如
潮,难以自抑。铁镜心七年来困在郡马府中,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一旦有机会重走江湖,
兴奋之情,自是不可言喻、往日江湖上的相识,一个个泛上心来,而想得最多,最渴望相见
的,则是他曾经一度倾心过的散花女侠于承珠。
  正自驰思,忽所得屋顶上有”嚓嚓”的声息,竟似是夜行人的脚步声。铁镜心吃了一
惊,心中想道:“这夜行人的功夫不弱!”急忙一口气将灯吹灭,正待穿窜飞出,但听得唰
的一声,一支微微闪亮的暗器射了进来,“啪啪”一声,插在桌上。铁镜心拔起一看,却原
来是柄匕首。匕首尖上钉着一张厚纸,铁镜心想道:“什么人与我弄这手江湖上寄简留刀的
玩意儿?”不暇阅读,脚尖一点,立刻从窗口跳出去看。
  但见一条黑影,如箭离弦,正自越过假山,看那背影,竟似是个少女,铁镜心心头一
震,“于承珠”三个字几乎要叫出来。但再一看,这黑影身材瘦小,与于承珠绝不相类,铁
镜心不禁哑然失笑,暗笑自己老是想着于承珠,以致一见到夜行少女的背影,就以为是她了。
  但认出不是于承珠后,心中惊讶更甚。“这人是谁,为什么要给我寄简留刀?”铁镜心
细想自己所认识的女子之中,并无一人的身材像夜行少女!好奇之心大起,施展轻功追过几
座假山。距离渐渐近了,铁镜心正想抄过她的前头,忽听得沐燕在楼上惊惶叫道:“镜心,
镜心!”
  铁镜心应道:“来啦!”他本来就要追上这个少女,但听得沐燕呼唤只得停步。那少女
柳腰一摆,脚尖一点,在太湖石上腾身飞越宛如惊鸿掠水,倏地就掠上墙头,但听得她噗嗤
一笑,背影登时消失。铁镜心呆一呆,想道:“这少女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样子,竟有如此轻
功本事。我这几载幽居,江湖上又不知出了几许新人!”抽出那把匕首一看,但见精光耀
目,锋利非常。铁镜心将刀尖钉着的纸张取下,纸上写有六行字,铁镜心默读道:“虎啸龙
岭,凤鸣幽谷;虎口国情,神龙怒目;妄走扛湖,回头是福。”后面过两句意思明显,是劝
铁镜心不要妄自出头,保护贡物进京。但前面这四句、却是难以索解,铁镜心想道:“虎啸
龙吟,凤鸣幽谷,这龙、虎、凤可不知是否代表三个人?何以又说虎口留情!神龙怒目?”
  回头一看,但见沐燕已急步走来,惊惶问道:“镜心,出了什么事情?”铁镜心早已将
匕首与诗简藏好,微笑说道:“没什么,我练了内功之后,再起来练练轻功。”他从来没有
向沐燕说过假话,但这一次他怕沐燕知有夜行人寄书囹简的事情,难免害怕,一害怕就可能
拦阻他
物进京,若遇强人,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宁可你失掉贡物,切不可冒险逞能。”铁镜心道:
“这些江湖上的行径,我理会得,燕妹,你放心。”
  第二日铁镜心去见沐国公,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哪知沐国公很爽快的便答应了。原
来沐磷一大清早便来过一回,向老父苦求让他与姐夫同去,沐国公起初本来颇为顾虑,但继
而一想,新君即位,这份贡物总要送上京都,铁镜心的能力本事,是他深悉的,若然能平安
护送到京,岂非大大露面?再者沐磷年纪渐长,即将承袭国公之位,让他趁这机会,进京面
圣,不论是否能保全贡物,只要人到京都,就可显示出他的非凡勇气,令皇帝赏识了。而最
关键的一点是:从各省督抚的报信,沐国公知这劫贼只是志在贡物,不在伤人,虽然有好几
个押运官与强人顽抵,被贼所伤,但却并无丧命之事发生,是以沐国公也和女儿一样的心
思,必要之时,就弃掉贡物好了。
  当下沐国公将重要之事,交代一番,答应备好贡物,明日便让他们起程。铁镜心告辞出
来,在花园的走廊上遇到沐磷,沐磷将他拉过一边,第一句话便道:“姐夫,我昨晚遇到一
件奇事。”不待铁镜心问他,便抽出一把匕首,和昨晚那夜行少女寄简留刀的那把匕首一模
一样。
  铁镜心道:“原来你昨晚碰到一个少女,给你寄简留刀?”沐磷诧道:“你怎么知道?
咦,那夜行人真的是个少女吗?美不美呀?”原来沐磷昨晚也像铁镜心一样,一见匕首飞
人,就立刻追出,可是他的轻功远不及铁镜心,只瞧见夜行人的背影一闪即逝,根本就分辨
不出是男是女。
  铁镜心笑道:“美,美得很呀!”其实他自己也没瞧见那夜行少女的正面。沐磷道:
“她还留下了六句诗……”铁镜心道:“你不必拿出来给我看,我背给你听。她写的是不
是:虎啸龙吟,凤鸣幽谷;虎口国情,神龙怒目;妄走江湖,回头是福。这样六句。”沐磷
呆了一呆,随即便悟,说道:“哈,原来你昨夜也接到了夜行少女的寄简留刀!”铁镜心
道:“她劝我们不姿妄走江湖,磷弟,你怕不怕?”沐磷道:“有趣,有趣!”铁镜心见他
答非所问,答道:“什么有趣?”沐磷道:“劫各省贡物,今天下震惊,竟然是个少女;纵
使不是她一人所为,她亦必是其中之一,红妆少女杀得各省高手望风披靡,这岂不有趣?”
铁镜心笑道:“你忘了那各省贡物都是在河北境内被动的吗?若然那少女也参加劫案,她岂
能这样快的又来到云南,给咱们寄简留刀?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呀。”沐磷嗒然无语,半
晌说道:“那你猜她寄简留刀,阻止咱们,这是什么意思?”铁镜心说道:“我不像你这样
会胡思乱想,我猜不到别人的心事。”沐磷面上一红,半晌又笑道:“咱们未曾动身,就碰
到如此奇事,将来在江湖道上,还不知有多少奇人异事呢?咱们不论是否能把贡物护送至
京,最少也可大开眼界,这岂不有趣。”要知沐磷的性格和他的姐姐大不相同,沐燕娴静自
持,满足于目前的生活,而沐磷则富于幻想,不喜拘束好动好奇,要不然他也不会以小公爹
的身份,苦求老父许他进京。
  第二日沐国公果然备办好了贡物,那是一支价值连城的玉如意,十二颗夜明珠,和一块
上面生有天然花纹,极像一幅名家山水画的大理石,在无数百方大理石中,只挑出了这样一
块天然的杰作,那当然更是无价之宝了。沐国公叫他们扮成赶考的士子,挑了两个年老的武
师扮成他们的仆人,贡物就放在书箱之内。这两个武师一名张宝,一名杨义,本领虽然不算
很高,江湖经验却极丰富。
  于是铁镜心等一行四众,便离开昆明,押解贡物上京,从昆明上京,本来有两条路,一
条是经四川入陕西,取道河南而入河北;一条路是经贵州、广西、广东再沿海北上,前一条
路山路较多,而且因为沐国公另有安排,他们进京的路线,便取了后一条路。
正是:
  少年哪识风波险,喜作江湖万里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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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二回 客店规双姝 疑云阵阵 荒山挥宝剑 杀气腾腾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二回 客店规双姝 疑云阵阵 荒山挥宝剑 杀气腾腾   一路上沐磷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强人拦劫,哪知山路平安无事,走了十来天,小贼也
没遇上一个。那两个老武师喜出望外,沐磷却反而感到平淡无味。
  这一日到了黔桂边境的天峨县,杨义吁口气说道:“贵州这一段最险峻、最多强人出没
的苗区,总算平安无事过了。再穿过这一段广西境内的山路,到了广东,广东的总督是咱们
国公爹的好朋友,就在咱们临走的那日,他有快马驰书,说已约了贵州、广西两省押解贡物
的大员,至广州与他会开,联镳北上,驰书请咱们也一道同行。所以只要再过这一段路,到
了广东,四省、护送贡物的高手会合一齐,那就不愁强人劫了。”沐磷“呸”了一口道:
“你们怎的这样胆小?总想靠别人之力?”张宝笑道:“小公爹,但求贡物能够平安到京,
你就是天下触目的小英雄,在路上我可要求你千万别要逞能!”
  黄昏时分,距离县城还有六十多里,两个武师力主持重,不赶夜路。便在山边的小镇投
宿,镇上只有一间客店,客店里只有三间上房,一间已有人住了,铁镜心和沐磷合要一间,
那两个老武师扮成仆人,为了便于照料,隐藏不露,自愿住在下房。
  吃过晚饭,刚要歇息,忽听得门外马嘶人语,一片哗喧,但见一行打着贵州巡抚衙门旗
号的官差,进来投宿,约莫有十来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苗人,穿着四品武官的服
饰,威风凛凛,作威作福,一进门就大声喝道:“店家,把上房打扫,让我们住。”店家屈
膝禀道:“有两间已有客人住了,还有一间,大人将就将就吧。”那苗人武官大怒斥道:
“管他什么客人,都给我滚出去!”
  沐磷气道:“这小官儿倒神气得很!”铁镜心从门缝望出,却吃了一惊,原来这苗人,
正是赤霞道人的首徒盘天罗。赤霞道人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十余年前,连他的徒弟阳宗海也
曾名列天下第四大剑客之一,与张丹枫、乌蒙夫、石惊涛等并称。而这盘天罗乃是阳宗海的
师兄,武功据说尚在阳宗海之上。
  铁镜心见了大奇,心道:“怎么这厮也做起武官来了?他要做官,凭他师弟的关系,总
可以当上一名大内卫士,却为何屈在贵州巡抚衙门里做一个四品武官?”
  盘天罗后面还有一个怪人,相貌似是汉人,穿的却是苗家服饰,两边臂膊,各套五个银
环,走路之时,银环摇动,叮当作响。铁镜心心道:“这人想必是盘天罗的师弟蒙元子。”
  蒙元子后面是两个七品服饰的武官,各抱一个铁箱,铁箱不过丁方尺许,体积不大,这
两个武官却是步履蹒跚,吃力非常,落在铁镜心这样的行家眼中,一看便知道内中是贵重的
金属。
  铁镜心心中一动,猜到了几分,对沐磷笑道:“他官儿虽小,也许和咱们正是一路
呢。”沐磷不明其意,啧啧说道:“谁和他一路。嗯,你是说他们也上京么?”铁镜心笑而
不答,只是留心看外面的动静。
  原来约在十年之前,盘天罗的师父赤霞道人到大理苍山,想找玄机逸士比剑,却被玄机
逸士的弟子杀得大败;其后一年,盘天罗的师弟又被天山剑客霍天都杀得大败,剑失人伤,
无颜再做大内总管,便随师父师兄同回山苦练。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又蠢蠢欲动,今值贵州
巡抚要觅人保护贡物上京,阳宗海因为功力未复,新练的一套剑法也还没有练成,便簇拥师
兄出来。盘天罗是个苗人,苗人中很少有做官,盘天罗是个浑人,颇想过过官瘾,便答应
了。在他的心目中,以为凭着自己的武功,一定可以将贡物平安护送至京,一至京都,那便
名扬四海,何愁没有高官厚禄?是以不惜屈就贵州巡抚所委四品武官。他为了百无一失,并
叫师弟蒙元子随行。一路上大张旗鼓,作威作福,但望能遇到劫贡品的强人,好叫他们有一
个重振师门声威的机会。
  这时盘天罗一听上房已有客人,勃然大怒,斥令店小二道:“不管是什么人,都给赶出
去!”店小二哆哆嗦嗦,磕头说道:“客人乃是店家的衣食父母,这,这……”盘天罗
“哼”了一声,飞起一脚将店小二踢翻,喝道:“儿郎们自己动手!”
  沐磷正自生气,忽听得“乒”的一声,房门已被踢开,沐磷双臂一振,将两个硬闯进来
的兵丁直掼出去。蒙元子大吃一惊,急忙跳上;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士子,器宇轩昂,
挡在门口,高声说道:“这里是不讲王法的么?”沐磷是小公爷的身份,说话自有一股凌厉
之气,蒙元子怔了一怔,但他横蛮惯了,在众多兵丁之前,怎甘丢了面子,立即冷笑说道:
“王法?老子便是王法!”双臂一伸,划了一个圆弧,竟然施展小天星的擒拿手法来扭沐磷
臂膊。
  沐磷用了一招“脱袍解甲”,运力一挣,他虽然跟张丹枫学了一两成功夫,用的也是上
乘手法,但功力到底与蒙元子相去甚远,但觉蒙元子的十只指头,竟似铁箍一般紧紧的将他
双腕箍住,动弹不得。
  铁镜心微微一笑,跨出房门,长揖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大人有话好说,万事都可
商量。”话犹未了,蒙元子突然大叫一声,沐磷双手脱出,劈面就是一拳,铁镜心左手拦住
沐磷,右手拦着蒙元子,微笑说道:“有话好说,瞧在小可面上,两位都请住手!”
  蒙元子用力一推,竟是不能移动半步,低头一瞧,自己虎口之处,已有了一道伤痕,原
来是适才铁镜心长揖之时,施展了闪电般的手法,用指甲划伤了他的——蒙元子又惊又怒,
喝道:“你这厮是什么人?”
  盘天罗暗暗嘀咕,他虽然有点浑!但武功远在师弟之上,更瞧出铁镜心是个身怀绝技的
人,心中想道:“我出手也未必准能胜他。”心中方自踌躇,只见铁镜心已放开了蒙元子。
欠身说道:“小可是上京赶考的秀才,囊中羞涩,大人若赶我等出去,一来无钱另付房租,
二来也未必觅得客店。我等读书人又不惯餐风露宿,实是可怜,还望大人见谅。”
  盘天罗盯了铁镜心一眼,道:“看你是个秀才的份上,就不赶走你吧。”回身对另外两
个小武官道:“收拾这两间上房,咱们今晚挤一点吧。”沐磷双眼圆睁,气犹未消,铁镜心
低声说道:“磷弟,不可多事!”将他拉回房中,却不掩门,依旧静观事变。
  蒙元子气鼓鼓的飞脚一踢,又是“砰”的一声,将中间客房的房门踢开,那两个小武官
就抢进去,忽听得一声娇斥:“什么人如此无礼?胆敢闯进姑娘房来!”噼噼啪啪,连珠疾
响。只见房子里窜出了两个小姑娘,身手之快,无以形容,眨眼间,一人一边,连打了蒙元
子四记耳光,同时莲翘疾起,将那两个武官踢出了一丈开外!
  铁镜心看得吃了一惊,只见这两个小姑娘一式装束,穿的杏黄衫子,鬓边打着两个蝴蝶
结儿,身材瘦削,其中一人似是那个寄简留刀的夜行少女。
  蒙元子武功其实不弱,只因猝不及防,才吃了两记耳光,这时勃然大怒,吐气开声,倏
地就是一记大摔碑手劈去,掌风呼呼,刚猛之极,那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说道:“侍着有
几斤蛮力,便想欺侮人么?”左右游走,有如彩蝶穿花,蜻蜒戏水,小客店地方本来狭窄,
加以有桌椅阻拦,施展闪腾的小巧功夫,实是不便,但那两个小姑娘,左面一兜,石面一
绕,竟是如鱼游水,溜滑非常,蒙元子连她们的衫角也捞不着!
  但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客店里的桌椅都给蒙元子打翻,没了阻拦,他那套刚猛的掌
法展开,再见厉害。但那两个小姑娘溜滑非常,只是和他游斗,或前后夹击,或左右分上,
蒙元子给她们弄得眼花缭乱,拳打掌劈,招招落空。盘天罗眉头一皱,叫道:“师弟退
下!”话声未了,只见那两个小姑娘忽地腾身飞起、噼啪两声,清脆之极,蒙元子又挨了两
记耳光。
  盘天罗喝道:“你们师父是谁?”左面那个小姑娘笑道:“打架还要找师父来吗?”右
面那个小姑娘也笑道:“你们想诓我们去找师父,好让你逃跑吗?哈哈,你不敢打架,那也
无妨,乖乖给我们磕三个响头赔罪,也便行了。”盘天罗本意,见她们身法奇妙,诚恐是哪
位高人门下,故此想先问清楚她们的师父,哪料给这两位小姑娘奚落一番。盘天罗勃然大
怒,双臂一伸,十指如钩,分向那两个小姑娘抓去。
  左面那小姑娘霍地一个“凤点头”斜身绕步,轻飘飘的一掌拍进,她这身法,刁钻非
常,算准了从盘天罗抓不到的方位攻来,这一掌非拍中他的胁下要害不可,哪知就在她的掌
锋将到未到之际,忽听得曝粟子似的格格作响,盘天罗手臂口个拐弯,突然暴长了几寸,这
是赤霞道人的独门绝学,名称“通臂猿功”。这小姑娘险些给他抓中,幸而她的同伴配合得
妙,一招“仙姬送子”,接着一招“玉女投梭”掌劈指戳,虚中套实,实中套虚,盘天罗反
手一抓,她已突然从实招变为虚招展飘飘的退出丈许之外。盘天罗的通臂猿功最多也不过能
令手臂暴长几寸,料不到她退得如此之快,抓了个空。而左面那个小姑娘也趁他分心应敌之
际,轻轻巧巧的从他胁下钻了出去了。
  这两个小姑娘笑道:“你头上有红顶儿,果然比刚才那个笨家伙厉害一些。”再斗之
时,绝不冒险躁进,只是施展她们灵活的身法,游斗扰敌;盘天罗也像师弟最初一样,用大
擒拿的手法来对付她们,可是功力深厚,出招巧妙,比蒙元子胜过何止一倍。这两个小姑娘
渐渐被他逼得只有游走躲闪的份儿,虽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铁镜心看得暗暗称奇,想道:“这两个小姑娘看来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练到这样的
本领也算难得。她们的身法和于承珠穿花绕材的身法有些相似,虽然没有于承珠的变化奇
妙,却也有她们独到之处,不知是什么来历?”沐磷俏悄问道:“姐夫,你看这两个小姑娘
可是要劫贡物的人?”
  铁镜心微笑道:“这两位小姑娘武艺虽然精妙,但若说到要与天下高手抗衡,那还差得
远呢!”正是因此,铁镜心更起疑心!她们埋伏在这小客店中目的何在,难道真是不自量力
要劫自己的贡物?再者他也怀疑:其中之一,可能就是寄简留刀的少女。
  盘天罗天生神力,愈战愈勇,擒拿手法加上小天星掌力,虎虎生风,招招凌厉。铁镜心
想道:“这两位小姑娘身法虽然轻妙,终得给他累倒。”忽听得左面那个小姑娘说道:“红
顶子,你的兵器倒很特别,那是什么东西,取出来看看!”右面那个小姑娘也笑道:“是
呀,赤手空拳打架,不够味儿,咱们再亮兵器斗斗!”
  盘天罗的兵器名唤锯齿鞭,鞭的周围,满是锯齿状的尖刺,既可当作软鞭使用,又可利
用锯齿伤人,作为锯刀使用,还可勾拉敌人兵器,不用之时则缠在腰间,锯齿傍俊,有如刺
猬的护身甲胄,端的是一件罕见的厉害的外门兵刃。
  盘天罗冷笑道:“我这条锯齿鞭专打成名人物,你们要用兵刃,我还是这双肉掌!”两
个小姑娘相视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嗖的一声,各自拔出了一柄短刀,短刀的式
样也甚奇特。长约一尺,刀柄却占了五寸,刀柄雕成龙头形状,刀刃精光四射,其薄如纸,
和一柄匕首差不多。铁镜心见她们拔出这两柄短刀,又是心中一动,想起了诗简上所说的
“虎口留情,神龙怒目”这两句话来。
  这两个小姑娘短刀在手,突然一改颓风,双刀滚斫,采取了一派凌厉的进手招数,刀法
比掌法更奇妙得多,这一个用正手刀法,那一个就用反手刀法,互相呼应,变化万状。盘天
罗的携拿手已是使到出神入化,但每每在一抓抓去,就将抓着之际,另十人的短刀就恰恰迎
着他的手指猛削,教他缩手不迭。这样数十招一过,饶是盘天罗招数纯熟,功力深厚,也自
落了下风。
  猛然间,那两个小姑娘纵声娇笑,一个柳腰一折,运刀如风,削盘天罗的膝,盘天罗闪
身飞脚,侧面露出空门,另一个小姑娘一招”彩凤剔翎”,短刀一个盘旋,倏的欺身而进,
截腕刺喉。盘天罗又惊又怒,蓦地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能腰俯伏,施展出“铁板桥”
的功夫,教她这一刀两式,全部落空,双指一伸,就要夺她兵刃。哪知这小姑娘非常溜滑,
趁他身躯一俯之际,短刀立即抽回,同时左手一伸,疾如电闪,将盘天罗头上的红缨顶戴夺
了过来,格格笑道:“这个红顶子果然好玩,怪不得许多人欢喜弄个官儿做做。”将红顶子
旋了两旋,突然抛到脚下,踏得稀烂。
  做官的被摘了顶戴,那是最犯忌的事,何况是一个押解贡物的武官,来出省境,就被一
个小姑娘摘了顶戴,而且是在他的部属面前,当真是威风扫尽,这面子往哪里搁去?盘天罗
又怒又气又是痛心,再也顾不得对手是否成名人物,哗啦一响,撤开了锯齿长鞭。
  那两个小姑娘笑道:“吹了半天牛皮,到底还是亮出兵器来了!”盘天罗骂道:“乳臭
未干,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唰一鞭扫出!这条踞齿鞭长达一丈五六,舞动起来,三丈之内
风雨不透,这小客店地方能有多大?总共也不到三丈方圆之地,鞭风一起,众兵丁都挤出门
外,有两个走得稍慢的,已先被长鞭扫着,鞭上的锯齿陷入肉中,哗啦一声,拉出了好大一
片皮肉!
  那两个小姑娘笑道:“先拿自己人祭鞭,果然厉害!”盘天罗飞身一跃,拦住了门口、
喝道:“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长鞭一振,一招“苍龙出海”,真如一条毒龙,张牙
舞爪,向那两个小姑娘霍地卷来,鞭上的锯齿,看看就要将她们勾着。这两个小姑娘在间不
容发之际,双双飞起,从鞭梢上凌空掠起,沐磷情不自禁地叫道:“好一个燕双飞的绝妙轻
功!”
  唰的一声,盘天罗第二鞭又到,这一鞭势沉力猛,长鞭在空中舞成一个圆圈,将前后左
右的退路全都封住,两个小姑娘被圈在当中,除非能够破壁飞去,否则不论什么身法都躲闪
不开,沐磷“呀”的一声惊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个小姑娘往地下一蹲,双刀齐
瓜合力抵住鞭上的两个锯齿,长鞭离她们头顶不到三寸,暂时之间还压不下来。
  沐磷吓得面色青白,低声说道:“这两个小姑娘怪可怜的,死在这凶狠的鞭下,实是可
惜,姐夫,你救救她们吧!”铁镜心尚未回答,骤然间,那两个小姑娘伏地一滚,长鞭
“砰”的一声扫下地未,这两个小姑娘恰恰滚开,真是险到极点,若然慢了半分,她们的身
上就要被锯齿刺上十六八个窟窿!
  盘天罗大叫道:“追到天边,也要将你们这两条小命取了。”长鞭一指,如飞追出,沐
磷道:“姐夫,你自命是侠义中人,可不能见死不救。”
  铁镜心想道:“这两个小姑娘轻功虽好,气力却绝比不上盘天罗的能够持久,终须给他
追上。”加之又怀疑她们是寄简留刀的那个夜行少女,意欲打破这个疑团,略一踌躇,见沐
磷向他恳求,便道:“好,你小心保护贡物,我救了那个小姑娘马上回来。”提剑冲出,蒙
元子看了他一眼。不敢阻拦,原来蒙元子也要保护贡物,这时正率领兵丁,围着那两个袄
箱,盘天罗没有回来,他们不敢妄动。
  小镇倚山而建,那两个小姑娘从客店背后,逃上山去,山路崎岖,铁镜心追了一顿饭的
时刻,才瞧见她们的背影。这时盘天罗正将她们迫到一个山坳的绝路,长鞭挥动,向她们痛
下杀手。两个小姑娘仗着有岩山草木作为遮蔽,东跳西闪,避开了数招,但见那长鞭着处,
砂飞石起,茅草尽折,两个小姑娘处境越来越险,猛听得“嚓啦”一声,其中的一个小姑
娘,已被盘天罗鞭梢上的利齿,将大襟撕去了好大一片。
  铁镜心飞身疾上,叫道:“盘大人,你何苦与两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盘天罗正在得
手,被铁镜心阻了一阻,怒道:“你是什么人,和这两个野丫头是什么关系?”铁镜心笑
道:“你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她们只不过是初出道的小姑娘,你若将她们毙于鞭下,岂非
大过份了么?”盘天罗怔了一怔:他怎么知道我的姓名来历?莫非是这两个野丫头的同党?
若在平时,盘天罗要顾身份,被铁镜心这么一说,也许就会罢手,此刻他正在气头,既恨那
两个小姑娘当众摘了他的顶戴,又怀疑铁镜心是他们的同党,如何肯善罢甘休?
  盘天罗“哼”了一声,冷冷说迫:“阁下是要来打抱不平么?”铁镜心笑道:“不敢,
只不过请盘大人瞧在小弟的面上,高抬贵手,放这两位小姑娘过去。”盘天罗冷笑道:“瞧
在你的份上?好吧,你亮出剑来,胜得过我这条长鞭,我便卖你一个人情。”那两个小姑娘
拍手笑道:“好呀,打抱不平的被人家一吓可就要乌龟缩颈了。”言语之间,明明是想挑铁
镜心和盘大罗动手,铁镜心焉有不知,不过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被这两个小姑娘这么一
说,倒下不得台了。
  本来铁镜心顾念盘天罗和他一样,是保护贡物上京的人,将来总有见面的时候,实不欲
与他动手,故此正想说出自己的身份,调解开了就算。哪知盘天罗是个浑人,反而出语挑
战,大言不逊,加上这两个小姑娘说话一挤,铁镜心只好拔出剑来,微微笑道:“既然如
此,可只有不自量力,向盘大人讨教几招,请盘大人手下留情。”
  盘天罗喝道:“除非不下手,下手不留情,谁和你讲请?”他还当真以为铁镜心是怕了
他,但他见过铁镜心刚才在客店所露的功夫,也知道铁镜心是个劲敌。长鞭一起,一招“老
树盘根”霍地向铁镜心下三路疾扫,果然毫不留情,铁镜心动了真气,有意卖弄功夫,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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