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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剑风云录

_28 梁羽生(当代)
入了乌蒙夫的皮肤,直攻心肺,乌蒙夫的内家元阳之气凝聚指尖,一股热力也从指尖上传了
过去。
  两大高手各以平生绝学拼了一招,彼此都是暗暗惊心.乌蒙夫尤其多了一层诧异,他曾
经听周志侠说过张丹枫挫败乔北漠的事情,当时心想:“张丹枫可以硬接乔北漠的一掌,这
样看来,乔北漠的修罗阴煞功至多不过练到第七重,我练的一指禅功专破阴煞掌力,纵不能
胜,也未必便会输了给他。”要知乌蒙夫的功力虽然不及张丹枫,但也相差不远,所以他才
有这样的自信。岂知试了一招,乔北漠修罗阴煞功的威力竟然大出他意料之外,而且功力甚
为纯正,与任何邪派的内功都截然不同,竟似即将要达到“正邪合一”的境界。
  乔北漠哈哈笑道:“一指禅功果然名不虚传,乔某再来领教?”这一次双掌齐出,威力
又增了几分,乌蒙夫知道对方已立意迫自己一决死生,任何精妙的武功都不足以应付,只好
仍用一指禅功,与乔北漠比拼内家功力!
  乔北漠双掌一合,掌力足可开碑裂石,乌蒙夫使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双足牢牢钉在
地上,仅仅翘起中指,戳了出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乔北漠将他的中指合在掌中,乌蒙
夫寸步不移,但却似在风浪中挣扎一般,上身已是有些摇摆不定,衣角也飘了起来。但乔北
漠却也不能再向前攻上半步!
  过了一会,但见乌蒙夫的面色渐渐苍白,乔北漠的脸上则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额角
上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住的滴下来。
  霍天都与厉抗天各在一旁观战,看得惊心动魄,原来这两大高手各以绝世神功比拼,现
在实已是到了生死待决的地步,霍天都与厉抗天也都看出来了。
  乔北漠与乌蒙夫都是顶尖儿的人物,当今之世,只有张丹枫的武功稍胜他们,所以若要
把这二人分开,或者张丹枫还勉强可以办得到,霍天都与厉抗天则还差得甚远,却是休想。
除非他们合力将其中一人杀了,才可以救活另一个人。
  要是没有霍天都在这里,厉抗天一定会举起独脚铜人,照着乌蒙夫的天灵盖一磕,就把
他打得脑浆进流;但霍天都的武功比他高得多,厉抗天非但不敢妄动,反而担心霍天都趁这
绝好的机会,拔剑杀他的师父。
  这时乔北漠正以全力应付乌蒙夫的一指禅功,霍天都若然给他来这么一剑,纵使因他的
反震之力,可能受一点伤,但却一定可以把乔北漠杀掉,这念头也曾在霍天都的脑海中一掠
而过,但立即便想道:“我霍天都是何等样人,岂能干下这等卑鄙之事!”再过片刻,只见
乌蒙夫额角上一条条的青筋越发豁露,手臂渐向后弯,看那神气已是支持不住。
  “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乌老前辈死在乔北漠的手下?”这一瞬间,霍天都心头交战,
向前踏出两步,手摸剑柄,忽见乌蒙夫的眼光向他望来,眼光中露出极严厉的神情,一看就
知道是乌蒙夫不愿他上来帮助自己,要阻止他再向前行,霍天都呆了一呆,立即省起:“对
了,乌老前辈是不想我损坏他的一世英名。”他本就有点踌躇,被乌蒙夫的眼神一阻,不自
觉的停了下来。
  心念未已,就在此时,忽听得乔北漠一声怪啸,乌蒙夫哼了一声,两个人的身躯都突然
间凌空飞起,霍天都与厉抗天双双奔上,厉抗天奔到师父身边,乔北漠已落在地上,厉抗天
伸手扶他,乔北漠在地上转了一圈,厉抗天的手指刚沾着他的衣袖,被他的衣袖一拂,乔北
漠的余劲未收,厉抗天禁受不起,竟然一跤跌倒,乔北漠沉声喝道:“去将你的师弟唤
来!”厉抗天跌得面目青肿,心中却是暗暗喜欢。心想:“照此情形,师父的伤大约不重?”
  霍天都奔到乌蒙夫身边,乌蒙夫也已站稳了身形,只听得他朗朗说道:“乔北漠,彼此
都见识过了,你怎么说?”正是:
  绝世神功逢敌力,龙争虎斗骇人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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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三十三回 一瞑随尘 群豪挥热泪 前情若梦 二女结同心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三十三回 一瞑随尘 群豪挥热泪 前情若梦 二女结同心   霍天都一听乌蒙夫说话声音燎亮,心中也安定下来。只见乔北漠睁开两只眼睛,向乌蒙
夫不住地打量,似乎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似的,过了好一会子,仍未答话。
  霍天都这时方才发现凌云凤不在身边,方自诧异,忽听得乔少少尖声叫道:“爹爹,爹
爹!”晃眼之间,奔入演武厅,衣衫上满是血污,紧紧追在他后面的正是凌云凤和龙剑虹。
原来乔少少已养好了伤,他听说父亲连日与霍天都较论武功,不知他的用意,想来唆使父亲
杀掉他们,不料他刚到门外,便瞥见了乌蒙夫与父亲比武,而霍天都夫妇又都在厅中,吓得
他又连忙躲开。其时霍天都正在全神贯注,看乔北漠和鸟蒙夫的恶斗,丝毫也没有发觉,甚
至连凌云凤和龙剑虹偷偷的溜走出去,他也不知。
  凌云凤最为机智,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发现乔少少的影子,便悄悄地拉了龙剑虹追
出去,她们心想让霍天都留下来照应乌蒙夫也好,她们见霍天都看得如痴如醉,心中暗暗好
笑,也就不提醒他了。其实不但霍天都看得如痴如醉,厉抗天诸人也何尝不是如此?所以
凌、龙二女悄悄地溜出去,竟没一人留意。
  凌、龙二女追上了乔少少,立即便展开一场恶斗,凌云凤剑法练成之后,已经比乔少少
高出许多,何况还有个龙剑虹和她联手作战,不过十余二十招,乔少少的身上便受了六七处
剑伤,她们的用意是要把乔少少擒着,好迫他交出阴秀兰。
  乔少少当然也懂得到她的用意,这时他虽然害怕乌蒙夫和霍天都,但既然不能及时逃入
地道,只有逼得再逃入厅中,向爹爹求救。
  就在此时,凌云凤的剑长已刺到了乔少少的背心,厉抗天正踏出门口,慌忙抡起独脚铜
人,往前一挡,不料凌云凤的剑法精妙非常,剑尖在铜人身上一点,忽地反弹而出,绕过了
厉抗天,刺乔少少背心的“灵台穴”。她本意是点他的穴道,便好擒他,乔少少哪料得到她
的长剑竟会绕过一个斜角,从一个极不可能的万位刺来,他得厉抗天替他一挡,心中恶念陡
生,也想趁这机会偷放暗器,哪知刚刚转过身来,正好迎上了凌云凤的长剑,凌云凤见他手
按扇柄的机括,急忙顺手一挥,但听得“咔嚓”一声,乔少少的一条手臂竟给凌云凤硬生生
的切了下来。凌云凤飘身一闪,几枝暗箭都射中了铜人。乔少少惨叫一声,冲到了他父亲的
身边,倒下来抱着乔北漠的脚跟叫道:“爹爹,你要替我报仇!”
  这时摘星上人、娄桐荪、东方赫等人亦已赶到,他们是听到了乔北漠与乌蒙夫比武的消
息,前来观战的,却正好碰上了这样紧张的场面。
  霍天都心想:“糟糕、糟糕!云凤这一剑把乔少少弄成残废,乔北漠如何肯善自甘休?
定然有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战!”
  不料乔北漠望了儿子一眼,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抗天,你把师弟扶进后堂,绘他裹
伤。”跟着又吩咐一个侍者道:“你去把阴姑娘请出来。”这不但是霍天都始料不及,厉抗
天也觉大出意外,心想:“师父已练成了第八重修罗阴煞功,乌蒙夫虽有一指禅功,看来也
不是师父的敌手,怎的师父却反而好像惧怕他们。”要知乔北漠只有这一个宝见儿子,爱得
如同性命一般!而今被凌云凤削了一条臂膊,他却丝毫没有发怒的神色,难怪厉抗天和霍天
都都大惑不解。
  只听得乔北漠淡淡说道:“动手过招,难免有所损伤,小儿学技不精,这也怪不了谁。
老夫连日来得与霍兄切磋武学,今日又领教了乌先生的一指禅功,实是大快平生,看在两位
份上,过往之事,一笔勾销,阴姑娘便请霍兄弟带去吧,见了金刀寨主,顺便替老夫问候一
声。”
  霍天都喜出望外,拱手说道:“老前辈通情达理,晚辈道谢了。”凌云凤心道:“什么
通情达理,这老魔头分明是欺软怕硬。”不消多久,那侍者便带了阴秀兰进来,她受了乔少
少许多折磨,憔悴得不像人形,龙剑虹急忙过去将她搂着,阴秀兰睁圆了一双仇恨的眼睛,
狠狠地盯着乔北漠,乔北漠微微笑道:“阴姑娘,少少待你不好,我很抱歉,你大约还恨着
他吧?你来的时候,想必也已看见了,小儿已经受了凌女侠的教训,削去了他的一条手臂
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他虽然极力抑制,说到后面这几句话,却是谁也听得出他怀着深
沉激愤。
  这样的结果在霍天都乃是求之不得,他唯恐夜长梦多,又生变化,便道:“我们都是为
了阴姑娘而来的,如今事情已了,晚辈便请告辞。”
  乔北漠哈哈一笑,说道:“霍兄此来,老夫得益不少,咱们后会有期!他眼光一掠,又
打量了乌蒙夫一眼,说道:“乌先生你好好保重,当今之世,老一辈的武学名家已经是所余
无几了,当真是可惜啊!”
  霍天都心头一凛,望乌蒙夫时,但见他神色如常,只不过像稍微喝了几杯,有些微醉意
的样子,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激战过后,气血的运行一时未能恢复宁静,这也不足为异。但
霍天都忖度乔北漠那几句说话,却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他对我说后会有期,而对乌老前辈
却说出了那样不吉利的言语,这是什么意思?”
  乌蒙夫冷冷说道:“乔北漠,你的三阴脉可觉得有点异样么?你也应该好好保重了。”
说了这几句话转身便走,霍天都暗暗留意,只见乔北漠面色微变,接着一声怪笑,说道:
“乌蒙夫,你好好走吧,恕我不送了。”拂袖转身,退回了他的静室。
  霍天都夫妇等人随着乌蒙夫下山,只见他出了乔家的大门之后,面色就一直沉暗,默不
作声,只是赶路。霍天都满肚皮纳罕,凌云凤隐隐感到了不祥之兆,龙剑虹和阴秀兰本来有
许多话要说,但见乌蒙夫这副神气,也就不敢说话了。
  走到山脚,只见乌蒙夫的神色越来越似不对,凌云凤道:“咱们歇一歇吧,乌老前辈,
刚才全靠你打败了乔北漠,谅他不敢追来,咱们也不必忙着赶路。”凌云凤以为乌蒙夫是经
过了那场恶战,真力消耗太甚,故此精神不振,因此她才提议大家歇息。
  不料乌蒙夫的情况比她所想象还要严重得多。乌蒙夫听了她的说话,望了一望山头,缓
缓说道:“不错,我是应该歇息了。”语气之中,竞似含着无限苍凉的意味!
  凌云凤心头一震,只听得乌蒙夫继续说道,“云凤,你以为是我打败了乔北漠吗?”凌
云凤道:“我猜想他是受了你的一指禅功所伤,要不然我斩断他儿子的手臂,他岂肯善罢甘
休?”
  乌蒙夫苦笑道:“不错,他的三阴脉的确是为我所伤,但他所以善罢甘休,却是为了顾
忌你们夫妇。”霍天都怔了一怔!说道:“乌老前辈,这话晚辈如何承受得起,我们和他比
武,已接连五天,说老实话,我们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乌蒙夫道:“他受伤之后,急着要
去运功疗伤,哪还敢再和你们动手呀,乔北漠的修罗阻煞功如此厉害,也实在非我始料所
及。”他颓然坐在地上,说话已是有些气喘,以乌蒙夫内功的深厚,除了张丹枫之外,当世
实已无人能及,众人见他如此形象,无不骇然!
  霍天都道:“乌老前辈,我这里有一朵天山雪莲……”话未说完已给乌蒙夫打断,只见
他凄然一笑,缓缓说道:“天山雪莲你留着吧,我用不着了!”
  这时霍天都夫妇已料到他受了严重的内伤,但却怎样也想不到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
候,性命即将不保了。原来乌蒙夫抗御乔北漠的修罗阴煞功,经历了大半个时辰,被他的阴
毒煞气侵袭,早已深入五脏六腑,纵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亦难救治!但他仗着深湛纯厚的内
功,极力抑住,所以刚才不但霍天都夫妇看不出来,就是乔北漠在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他
受伤的深浅。故此乔北漠之不敢为儿子报仇,一半固然是为了顾忌霍天都夫妇,另一半则是
因为他看不透乌蒙夫的伤势如何,这才不敢冒味动手。要不然,他虽然也被乌蒙夫的一指禅
功伤了三阴脉,但却远不如乌蒙夫的受伤之重,以他练到第八重修罗阴煞功的威力,最少还
可以令霍天都夫妇两败俱伤,加上了娄桐荪、摘星上人等人的助力、霍天都、周志侠这一班
人只怕没一个可以逃出他的魔掌。
  凌云凤听了乌蒙夫这一句话,心中已知不妙,但还尽量往好处设想,只道是乌蒙夫自恃
内功深厚,不愿服药,正想再劝,乌蒙夫已继续说道:“时间无多,我有几件事要交托你
们,你们赶紧去办。”霍天都夫妇同声说道:“请老前辈吩咐。”
  乌蒙夫道:“第一件是你们要赶紧到大理去请张丹枫来。乔北漠的内功现在已兼具正邪
两派之长,若给他把修罗阴煞功再练到了第九重,只怕张丹枫也未必能够制服他了。好在他
现在虽然已摸到正宗内功的运功门径,究竟还未能融会贯通,张丹枫在一年之内和他交手,
大约还可以占上风,过了一年,就难说了!”此言一出,霍天都陡然一震,“乔北漠从哪里
取得正宗内功的心法?”这个疑问刚刚从心头升起,便见凌去凤也像呆了一般,失惊无神地
望着他,眼光中竟似含有几分责备之意,霍天都又是惶恐,又是伤心,这刹那间他已恍然大
悟,敢情帮助敌人学会正宗内功的就正是自己!
  乌蒙夫的眼光缓缓移到了霍天都身上,他并不知道霍天都与乔北漠谈论武功的事情,当
然也就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但霍天都却感到非常难过,乌蒙夫的眼光似利箭一般的戳进了他
的心头。
  乌蒙夫哪知道他心中愧悔,只当他是为自己而伤心,淡淡笑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
席,现在也不是伤心的时候,哭些什么?第二件事关系你们夫妇的切身利害,赶快听我的
话!”
  霍天都听他说到自己身上,心头一凛,打醒精神,只听得乌蒙夫续道:“你们夫妇不可
再在天山住留了,乔北漠虽然被我的一指禅功伤了三阴经脉,但以他的功力,至多在一月之
内,便可以完全恢复,听他的口气,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好了之后,必定要找你们报仇。
你们最好到大理去请张丹枫大侠,不然也要躲到别的地方!
  霍天都想起自己中了乔北漠的诡计,气愤之极,“哼”了一声说道:“他不削放过我,
我也不会放过他!”乌蒙夫道:“好,有志气,晚辈之中,要算你是第一流人物了!你将来
的武学成就当然会在乔北漠之上,但现在却还不宜和他硬拼。你们要善自珍惜,留下来给我
报仇吧!”
  霍天都心头大震,连忙问道:“乌老前辈,你怎么啦?”乌蒙夫缀缓说道:“我本来想
回到家中再和老妻诀别的,现在想来,也不毕如此多事了,省得彼此伤心,反正有你们替我
传话也是一样。我是哈萨克人,照我们家乡的风俗,人死之后,便即火化,也不必办什么丧
事,比你们汉人那是省事多了。烦你们将我火化之后,将我的骨灰送回去给我的妻子,并叫
她赶紧避到第二处地方。乔北漠心肠狠毒,我怕他知道了我的死讯之后,会想起斩草除根,
对我的妻子也施毒手!你们要派一个会说话的去劝她,劝她要等张丹枫来了再去报仇!”
  本来在乌蒙夫开始吩咐后事的时候,众人都已有了不祥之感,但大家都不忍想到一个
“死”字,突然间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众人陡然震动,凌云凤急忙上前扶他,只见乌蒙夫突
然一笑,双眼一阖,便已断了气息。原来以他的功力本来还可以支持几天,但他受阴毒煞气
攻入五赃六腑,多支持一天就多痛苦一天,因此他累性以残存的功力自断经脉而亡,所以在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丝毫也不像临死的人。
  霍天都还不敢相信乌蒙夫已死,待到触手冰凉,探出他的脉息已绝,登时心中大痛,呆
若木鸡,抱起乌蒙夫的尸体,双目通红,一时间竟哭不出来!
  凌云凤含着眼泪,低声说道:“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但愿你不辜负乌老前辈的期望。”
霍天都拔出长剑,一剑斩断路旁的小树,沉声说道:“乌老前辈,你安心去吧,我们一定会
替你报仇!”说罢,放声大哭!
  凌云凤见他哭了出来,心道:“能够哭出来便好。唉,经过了这场教训,他也应该有所
改变了吧?只是所付的代价却未免太大了!”这时,凌云凤的心情在非常悲痛之中又有一丝
欣慰,两人的手掌不知不觉的相握起来,凌云凤第一次感到了丈夫和自己接近了。
  褚元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赶紧听乌老前辈的嘱咐,替他办理后事吧。”众
人含着眼泪,把乌蒙夫的尸体火化,褚元取出一块油布,将乌蒙夫的骨灰包好,说道:“这
个差事就交给我吧。”褚元与乌蒙夫夫妇是同一辈的朋友,由他去送骨灰给乌蒙夫的妻子—
—金钩仙子林仙韵,那自是最适当的人选。
  凌云凤道:“天都,我和你到大理去请张大侠。”霍天都本来是最不愿意招惹江湖的纠
纷,但这一次他自己也被卷入了纠纷之中,要躲避也无从躲避,当真是始料不及,只好默默
无语地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我这次误中了乔北漠的圈套,铸成大错,替乌蒙夫报仇之
事,在我已是义不容辞!但从此惹火烧身,不知何时才得专心学剑了?”思念及此,对这次
夫妇联剑,夜闯昆仑,以致结怨乔北漠的事,也不禁有一些后悔。
  周志侠走到阴秀兰跟前,说道:“阴姑娘对我们山寨的大恩大德,我们还未曾报答,家
父甚觉不安,这次务必要请姑娘回去!”周志侠知道父母的心事,实是想阴秀兰做他们的媳
妇,因此在和阴秀兰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不觉有点腼腆不安,这神情落在阴秀兰的眼里,她
是个心眼玲珑的人,自然瞧出了几分。心中想道:“金刀寨主对我的一番好意,端的令人感
激。这次他为了救我,兴师动众,费了许多心力,不管我接不接受他的好意,也该去向他道
谢。只是,只是我回到了山寨,若见到了张玉虎,总是有些不妥。”刚刚想到此处,只听得
周志侠又道:“阴姑娘离开了山寨,大家都很挂念,万天鹏兄弟已和我同一天下山,到南方
去寻找你,张大哥说他病好之后,也要去找你,只怕现在已不在山寨了。”阴秀兰听了更为
感动,想了一会,心中打好主意。
  周志侠从来不曾和女子打过交道,在阴秀兰面前,尤其感到局促不安,阴秀兰望了他一
眼,又瞧出几分,大大方方地说道:“周寨主对我这般爱护,我实在非常感激,我本来不想
给山寨多添麻烦……”周志侠一急,期期艾艾地说道:“阴、阴姑娘,这、这是什么话?姑
娘对山寨的大恩,我们真、真不知如何报答?姑娘再说这些客气话,那不是大、太见外了
吗?”龙剑虹一笑说道:“你急什么?她还有下文呢。”周志侠眼光一瞥,见阴秀兰嘤唇半
启,微露笑意,才省悟到是自己打断了她的说话,不禁脸上一红,只听得阴秀兰续道:“我
这次陷身魔窟,全靠你们解救,才得以逃出生天,你们的恩德,我才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呢?
尤其周寨主在百忙之中,还为我费了这许多心力,我理该到山寨去向他道谢。”周志侠听她
答应了,这才放心。
  阴秀兰又道:“说起来我还未曾向公子谢罪呢,那一次……”周志侠道:“过往的事,
还提它做什么?”阴秀兰微笑道:“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怪我了么?”周志侠道:“你们母女
帮了山寨这样大的忙,救了我父亲的性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阴秀兰落落大方,一路上和周志侠有说有笑,周志侠对她的态度也渐渐自然,不再感到
拘柬了。龙剑虹瞧在眼里,暗暗欢喜,却也有点怀疑:“难道她当真这样快的就忘记了玉
虎?”
  一路无事,他们兼程赶路,半月之后,就回到了山寨。周山民夫妇得知消息,欢喜之
极,亲来迎接,周志侠的母亲石翠凤是个藏不着话的人,一见了阴秀兰就乐得眉开眼笑,拉
着她的手说道:“呀,我的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这回可不许再走了!你不嫌弃的话,就
把我们这里当做你的家吧,志侠,你要给妈好好地招待阴姑娘。”阴秀兰道:“多谢伯母。
不过,过两天我还想下山一趟。”石翠凤睁大眼睛说道:“怎么又要下山?志侠,是你得罪
了她么?”
  阴秀兰微笑道:“周大哥一路上对我很好。也曾和我说道,山寨上想训练女兵,我想起
了先母所留下的七阴教,那班女教徒现在聚集在熊耳山的董家堡,尚未知道她们的教主去
世。家母遗命,要我去管七阴教的事情。”石翠凤有点意外,问道:“你是想去当教主吗?”
  阴秀兰道:“不,我并不想做什么教主。只是这班人也总得有个处置,免得为害江湖。
她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我想去和她们谈谈,若是有亲戚朋友可以依靠,而又愿意自寻
出路的,我就遣散她们,其他无依无靠,愿意跟随我的,我想将她们带到山寨,当然还得先
求伯父和伯母接纳,我才能办这件事情。”石翠凤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嫌弃我们呢。
山寨里正需要女兵,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你歇息两天,我叫志侠和两位大头目帮你一同去
办。”当晚,山寨里盛设筵席,替他们接风,宴后,石翠凤拉了阴秀兰进内房谈话,龙剑虹
和霍天都夫妇也各有人招待,到客房安歇。
  龙剑虹走过以前张玉虎卧病的房间,心中百感交集,想道:“秀兰如今总算有个归宿
了,但愿她和周志侠能成眷属。只是玉虎哥现在又不知到哪里去?”正自心事如潮,忽听得
阴秀兰的声音叫道:“龙姐姐!”
  龙剑虹微有诧意,笑道:“我瞧伯母好像和你有许多体己的话儿要谈,怎么这样快就出
来了?”阴秀兰道:“人家惦挂着你,你却反来取笑。嗯,龙姐姐,你准备上哪儿?”龙剑
虹道:“还未打好主意;或者是随霍大哥夫妇去大理,或者是到东海去找于承珠。”阴秀兰
道:“还是去找于女侠的好。我听伯母说,张玉虎病一好就下山,为的就是找你,他也可能
去他师姐那儿。”歇了一歇,又道:“龙姐姐,你也真是狠心,那天玉虎病还未好,你也不
向他说一声,就悄悄地走了!你可知道他怎样为你着急吗?”龙剑虹面上一红,说道:“你
刚才怪我取笑你,现在你却来取笑我了。”阴秀兰正容说道:“一点也不是取笑。那两天我
替他治病,在这病房里服待他,亲耳听得他在梦中叫你的名字,少说也有数十遍!”龙剑虹
心中感动,呆呆地说不出话来,阴秀兰道:“他对你的痴情,无人可以替代,你早日去见他
吧。志侠他也希望你们能够在最近再来和我们见面,越快越好!”她故意提出周志侠,又故
意说出“我们”两字,龙剑虹听了,数月来压在心上的愁云顿时消散。心道:“原来她果然
是喜欢了周志侠了!”她本来想和阴秀兰开两句玩笑的,但这时她的全副心神都在不由自己
的想念着张玉虎,也就无心再开玩笑了。
  阴秀兰道:“你今晚早些安歇,明天好赶路!”龙剑虹笑道:“你好像替伯母当家作主
了,居然要赶我走么?”阴秀兰也笑道:“不是我赶你走,是张玉虎在催你走啊。”
  龙剑虹满心欢悦送走了阴秀兰,心中想道:“这样的结局真是最好也没有了!她有了归
宿,我也用不着离开玉虎哥了!”她哪里知道,阴秀兰背过了身,眼中的泪水就禁不住滴了
出来,她正是为了龙剑虹才故意和周志侠亲近的啊!第二天一早,霍天都夫妇向周山民辞
行,龙剑虹也提出了要到东海去找于承珠,石翠凤笑道:“我本想挽留你多住几天的,但我
更盼望你和玉虎能够早日回来看我们,因此也就只好放你走了。”
  恰好太湖的正副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这两位老英雄,他们还是去年劫夺贡物的时候,到
金刀大寨来助周山民的,后来因为周山民受伤,山寨中遭遇了一连串的变故,他们就一直留
下来,现在周山民已养好了伤,山寨风平浪静,他们也要回太湖去,在回太湖之前,准备在
经过东海海域时,顺便去拜访叶成林。周山民便叫龙剑虹和他们同行,到天津后乘船出海。
龙剑虹那四个“丫鬟”原来就是留在山寨中的,龙剑虹这次便将春桃和夏荷二人带走,将秋
菊和冬梅留给阴秀兰。
  霍天都夫妇要到大理,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西北经陕西入四川再转入云南;一条
是从东南沿海经过福建转入广东广西,再取道贵州而入云南,两条路所需要的时间差不多,
凌云凤因为舍不得离开龙剑虹,愿意陪她多走一程,到了天津之后再分道扬镳,龙剑虹乘柳
泽苍的大船出海:霍天都夫妇另外搭商船到杭州湾。
  凌云凤和于承珠最为知己,本想也同龙剑虹去见一见于承珠的,但霍天都却不同意,自
为他想早日了结替乌蒙夫报仇之事,才得回山静修,所以不愿在路上有任何耽搁。凌云凤自
忖独行过于孤单,终于仍是与霍天都同行。凌云凤与于承珠以前相处之时,也曾经常切磋剑
法,于承珠为了成全她的志愿,竭尽所知,将玄机剑法的精华都告诉了她。这一次她又得到
张丹枫将彭和尚的《玄功要诀》借给她读,领语更多,玄机剑法精深博大,正好补霍天都所
创的天山剑法之不足,她自己想创立的剑法,已渐渐在心中有了雏型。
  凌云凤想起当日与丈夫联剑合斗乔北漠之事,感触甚多,当时他们二人虽然已显露出志
趣不投,但到了紧要的关头,霍天都仍维护着她,甘冒性命之危,与乔北漠恶斗,想不到经
过了这场大战,两人反而越离越远,竟至分道扬镳。凌云凤心中想道:“天都对剑术的爱
好,如痴如狂,这一次我稍微有些心得,但愿因此可以弥补过去的裂痕。但若要我低声下气
求他谅解,我可不能。”她揣摩丈夫的性格:他一方面是心高气傲,一方面是嗜剑如狂,他
肯不肯先向自己低首下心,殊难预料。
  这一日到了杭州,凌云凤想起和于承珠在杭州相处的那一段日子,思念不已,和霍天都
说了起来,霍天都苦笑道:“你总是怀念着往日的江湖生涯,这样看来,只怕将来你还是不
能安心于在天山练剑!”
  凌云凤眉头一皱,但她见和丈夫和好了还没几天,也不愿因稍微的意见不同便和他吵
架。两夫妻走到了西湖边著名的“楼外楼”,腹中正感饥渴,便一同上去,不料一上酒楼,
便发现一件奇怪的物事,正是:
  树欲静时风不止,岂能与世便无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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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三十四回 西子楼头 弹痕惊异事 小孤山麓 鸿爪系相思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三十四回 西子楼头 弹痕惊异事 小孤山麓 鸿爪系相思   霍天都夫妇上了酒楼,只见偌大的一座酒楼,竟是空荡荡的,并无一个客人。想这“楼
外楼”乃是杭州最负盛名的酒家,而且位在西子湖边,孤山脚下,正当风景佳丽之处,平常
游客云集,等闲还不容易找到一副座头,不料今日却是冷清清地,不由得好生奇怪,他们刚
才没有特别注意,这时一想,来的时候,在湖边碰到的游人也是寥寥无几,大异寻常。
  两夫妻正自心里嘀咕,抬头一看,忽地又发现了一桩奇怪的物事,对面的墙壁上好像蜂
窝一般,嵌着无数的铁莲子,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所发的无疑。
  那店小二见了他们,也好似有点诧异,走过来招呼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吗?要什么酒
菜?”凌云凤点了醋溜鱼、叫化鸡、蔬菜羹等几样杭州名菜,笑着问那店小二道:“今日可
是什么忌日么,怎的不见有人游湖?你们这里也这样清静!”那店小二撅着嘴说道:“什么
日子也不是,客人不上门那有什么办法。”凌云凤又问道:“好好的墙壁为什么弄得蜂窝似
的,嵌着的是什么东西?是你们杭州的特别的装饰吗?”她假装作不识铁莲子暗器,故意逗
那店小二说话。
  那店小二满肚皮闷气,大声说道:“谁要这种装饰,哼,哼,真是倒楣,我们这墙壁还
是刚刚粉刷了尚未到三天的呢!”凌云凤道:“那么这是怎么回事?”那店小二游目四顾,
摇摇头道:“唉,这件事么——客人,你不问也罢!”凌云凤取出了一锭大银,说道:“我
就是有这个脾气,一件事情弄不明白,心里就不舒服。这锭大银你拿去吧,多下来的送给你
喝酒。”店小二看,这锭大银足有十两,酒菜最多不过一两五钱的银子,多下来的足够他一
家三口开销一个月了。
  店小二收下银子,再周围一望,低声说道:“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我就说给你俩位听
听。唉,真是今年不利,前日我们生意正做得热闹的时候,坐在东面临湖靠窗那副座头的一
个少年客人,他的食量真大,一个人就要了两只叫化鸡,三斤黄酒,正在自斟自酌,忽然来
了一班公差,指他是江洋大盗,飞镖啦,袖箭啦,纷纷向他射去,有位公差,更为厉害,隔
着几张桌子就是一把撒去,我也不知他撒的是什么名堂,颗颗好像黄豆一般大小,哈,就是
嵌在墙壁里的那些东西了!”凌云凤急忙问道:“哎呀,可打中了那个少年没有?”
  店小二道:“那少年倒没有受伤,却把我们的许多客人误伤了。”凌云凤道:“那真是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了。嗯,你坐下来说吧,后来怎么样?”那店小二说得兴起,也就不客
气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说道:“可不是吗?给公差这么一闹,我们生意
可做不成了。这墙壁损坏了还是小事,有两个客人给飞刀伤得很重,一个断了一条手臂,一
个给戳中胸膛,听说当天晚上,还未抬到家中就死了。还有一个客人更惨,两只眼睛都给那
黄豆般的暗器打瞎了。经过了这一场大闹,伤了好几位客人。这两天哪里还有人敢来游湖,
敢来喝酒?可是官厅又不准我们歇业,你说倒不倒楣?”
  凌云凤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顿,笑道:“你还未说到正主儿呢,那少年没有受伤,想
必是脱逃了?”店小二道:“那少年身手真俊,他一刀一个,斫伤了两个捕快,哎,我还忘
记告诉你,这少年真是有点邪门,他来的时候,我们因为见他食量惊人,不免对他留意,可
瞧不出他身上带有刀,到那些公差一来,忽然间他就有了刀了,真像变戏法似的,而且敢情
还是一把宝刀呢,他一刀一个,斫伤了两个捕头,连他们手上的铁尺也削断了,这时那个年
老的捕头才一把暗器向他撒去,他飞身一跳,比弹丸还快,刀光一闪,那面窗的雕花窗格全
给他斩断。你瞧,现在还未修理好,他就从窗口一跳,箭一般地射到西湖去了,不过,那年
老的捕头也算不弱的了,他一抓也抓掉了那少年的一只马靴。”
  凌云凤心头一动,想道:“少年莫非是张玉虎?他那口缅刀可以当作腰带围在腰间的,
怪不得店家看不出来。”越想越似,禁不住又问道:“那少年多大年纪?长得怎样?”店小
二道:“最多不过是二十岁刚出头、长得很俊,可一点也不像强盗。事情过后,我听公差
说,他、他、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可别泄露出去,
那个公差和我们的掌柜是沾点亲戚的,他说那个少年是叶寨主的人,你们知道东海有个三岛
的叶寨主吗?”叶成林在海上聚集义军抗倭,东海沿海各省妇孺皆知,凌云凤也就不必避
忌,点了点头。那店小二道:“叶寨主有个大头目被关在巡捕衙门,据说那个少年是来救人
的,想不到一进城就被公差撞上了,合该我们倒楣,他哪家也不去,就到我们这里来喝酒。
这少年的名字公差不肯说,只听说他在绿林中的地位不亚于东海的叶寨主呢!”
  凌云凤心道:“这定然是张玉虎了,他有家传宝刀,又精通水性,店小二又说的那个少
年,样样都和他相符。只不知被擒的那个大头目是谁?杭州捕快中竟有如斯好手,亦是不可
小视!”
  店小二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低声说道:“两位佩剑在身,想必也是走江
湖的练家子,这两日风声正紧,只怕撞到了捕快,会令他们起疑……”霍天都道:“我们一
不为非,二不为歹,佩剑防身,光明正大,怕他什么捕快?”店小二暗笑道:“话是这样
说,但衙门里的公差,哪有和你讲理的。两位所吃的酒菜现在已弄好了,我这就去端出来,
两位吃了,还是赶快离开杭州为妙。”他得了凌云凤的十两银子,果然处处为他们设想。
  凌云凤谢过了店小二,看他转过了身,笑道:“咱们慕西湖之名前来游玩,想不到撞上
了这样煞风景的事,大哥,现在咱们只好观望一下西湖景色,聊偿心愿了。”
  霍天都笑道:“你今天这么风雅?”这时店小二已走进厨房催菜,凌云凤低声说道:
“大哥,这件事咱们遇上了,不能不管!”霍天都这才知道她是借观赏风景为名,好谈私
话,免得店小二和掌柜起疑的。夫妻俩倚着栏干,挨在一起,霍天都道:“你怎么老是爱管
闲事?样样都管,怎管得了这许多?”凌云凤道:“你怎不想想,那个少年不是张玉虎是
谁?”霍天都想了一想,勉强笑道:“你说得不错,是有几分像张玉虎,咱们有事要求他的
师父,若是张玉虎遇难,咱们理该援救,只是张玉虎不是早已逃跑了吗?”凌云凤道:“还
有那个被关在巡抚衙门的大头目呢?”霍天都道:“叶成林手下有那么多能人,这事情让他
去管好了,你少操一点心吧!”
  凌云凤大不谓然,正想驳他,忽见湖中有一只渔舟,一个黑汉子在船头划浆,船舱里有
一个渔家装束的少妇,露出半边面孔,一眼瞧去,好生面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一般,但一时
间却想不起来。
  凌云凤正自用心思索,忽听得楼梯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是两个少年客人,一男一女,
都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男的腰悬长剑,女的除了佩剑之外,背上还有一柄金钩。
  这对少年男女见了霍天都夫妇,也有点诧异,原来他们年纪虽轻,武学的造诣却是不
弱,一眼就看出了霍天都夫妇不是常人。有心结纳,但见霍、凌二人似是一对夫妻,而且正
在亲亲热热的同赏湖景,他们不好意思打岔,便拣了一副靠近的座头坐下。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长孙玉和幕容华,慕容华是乌蒙夫弟子,长孙玉是林仙韵的弟子,林
仙韵善使金钩,号称金钧仙子,长孙玉背上的那柄月牙形兵刃,就正是林仙韵当年威霍江湖
的那柄金钩。
  他们自从那日在草原上和周志侠分手之后,便遵师父之命,先来谒见了金刀寨主,随即
南下,准备在见过了叶成林夫妇之后,再到大理去拜访张丹枫。他们本来持有金刀寨主的介
绍函件,要他们到了杭州之后,便去见一位负责联络的头目,候船出海的。但这几日风声甚
紧,那个替叶成林负责联络的人也早已藏匿起来了。他们找不到人,闷着无聊,因此也到这
湖边的著名酒家来喝酒。
  凌云凤早就听周志侠说过那一回事,也知道乌蒙夫的两个弟子曾到过金刀大寨,但江湖
上使用钩剑的很多,若然误认,反为不妙,而且这酒楼也不是谈话之处,因此决定暂时不理
他们,且看看再说。
  这两人是刚出道的雏儿,充满了好奇的念头,恨不得碰到一些奇人异事。长孙玉一眼瞧
见墙壁上嵌着的那些蜜密麻麻的铁莲子,立即叫起来道:“华哥,你快来看,这个人的手劲
好大,你看这些铁莲子都嵌到墙壁里去了!咦,这个人敢情还懂得暗器扎穴呢?你瞧,这些
铁莲子布成的图形,可不正是按照人身三十六处穴道的位置吗?不知他是一次打出来的还是
分批打出来的?”慕容华瞧了一瞧,说道:“这是刘海洒金钱的手法,当然是一次打出来
的。”长孙玉道:“这么说,这人的武功比你我都高得多了。华哥,挖两颗出来给我看看,
瞧瞧究竟是不是铁莲子?”
  慕容华偷偷的往凌云凤那边望去,发觉凌云凤的眼睛也似向他膘来,心中想道:“莫非
这一把铁莲子是他们手中一个打的?”他有心卖弄本领,好与霍天都夫妇攀谈,便即笑道:
“这些铁莲子深入墙内,我也不知能不能弄出来呢?”
  话声未了,只见他伸出中指,轻轻一戳,登时没过中指的节骨,墙上泥屑籁籁落下,他
指头一勾,已把一颗铁莲子取出来。正想看霍天都夫妇有没有反应,忽听得背后有人大声喝
彩道:“好俊的一指禅功!”慕容华回过头来,吓了一跳,只见来的是个相貌奇丑的老人,
而且只有一条膊臂。
  慕容华心里暗暗嘀咕:“这老头儿竟然识得一指禅功!”只见那独臂老人睁圆了两只眼
睛,打量着自己,忽地怪笑两声,紧接着又问道:“你和乌蒙夫是怎么个称呼?”
  那老人的怪相,令人一见就心里憎厌,暴容华听得他直呼自己师父之名,心头更不高
兴,冷冷说道:“你说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懂!”
  那老人面色一变,似乎就想发作?忽听得湖上有喧闹的声音,随风飘来,独臂老人哼了
一声,从慕容华身边走过,靠着一个窗口望出去。慕容华和长孙玉好奇心起,索性走出外面
的回廊,倚栏观望。
  只见湖面上有一只渔舟,船头上除了一个划桨的黑汉之外,还有一个少妇,渔家装束,
生得甚为美观,这时那小渔船正碰着一只大船,船上有两排雄赳赳的士兵,当中一个好似军
官模样的人,大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停船,搜查!”把手一挥,大船上抛出儿支摘
钩,登时把那只小船钩着了,敢情这是杭州的水师船只。那黑汉子道:“我们是捕鱼的,求
大人开恩,不要弄坏了我们的小船。”那军官道:“胡说。这西湖是名胜之地,除了游艇,
就是官船,哪里有到这内湖来捕鱼的?”那黑汉子道:“这几天外面风浪大,官府也未下过
禁令,说是不许在西湖捕鱼。”那军官怒道:“你还嘴硬,瞧这妇人皮光肉滑也不像是打鱼
的,来人,把这女人拉过来让我亲自搜她!”长孙玉大为生气,嚷道:“这军官真下流,简
直是欺侮女人!”那妇人娇声笑道:“大人何必动怒,拉拉扯扯的有什么好看,我自己过来
就是了。”忽地在船头纵身一跃,用的竟然是“黄鸽冲霄”的上乘轻功,倏然间就飞过了那
只大船,向那军官抓去!凌云凤也正倚栏观望,见了那妇人的身法,忽地心头一动,立即想
了起来:“这不是石惊涛的女儿、铁镜心的师妹石文么?”
  就在这电火的一刹那间,陡然听得暗器嘶风之声,一颗从酒楼上飞出、直射湖心!那妇
人手指刚刚沾着那个军官,忽地叫声:“风紧,扯呼!”身形未落,在半空中一个轻身,就
跌下湖心,那黑汉子跟着也跳下水里去了!”
  长孙玉吁了口气,低声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手功夫,对我也隐藏不露。”慕容华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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