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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剑风云录

_16 梁羽生(当代)
吗?你的修罗阴煞功若然伤不了我,事后你最少也得大病一场。”乔北漠吃了一惊,他的修
罗阴煞功乃是从白教喇嘛一位大师所留下的武学秘典中学来的,寻常的武学之士根本就不知
道有“修罗阴煞功”这个名字,更不要说能够抵御了。如今刚使出来,便给张丹枫一口道
破,而且知道他用这种功夫最为耗损真力,他焉得不惊?不特此也,他加强真力压下去,张
丹枫的反击之力也随着加强迫上来。看来张丹枫的内功竟已练到“敌强则强,敌弱则弱,因
势反击,收发随心”的最上乘境界。但乔北漠这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好拼着两败俱伤,仍然
运用修罗阴煞功与张丹枫恶斗。但听得铛铛之声,震耳欲聋,张丹枫的剑法展开,端的有如
暴风骤雨!变化无方。可是不论张丹枫怎样乘缝抵隙,却也刺不中乔北漠,每一剑都给他挡
开,刺在铁香炉上,转瞬之间,那铁香炉己添了几十道裂痕。
  老君殿内,两位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斗得非常激烈,老君殿外,也展开一场“群羊斗
虎”的激战。
  且说大内高手、御林军将领和各省武师见黑白摩诃与张丹枫相继出现,吓得魂飞魄散,
翦长春无法约束得住,只好任由他们四散奔逃,岂知逃出了道观还未到半里之遥,黑白摩诃
又从老君殿内追了出来,黑摩诃大笑道:“各位好朋友不用害怕,你们既然来了,就请留下
来多住几天吧!”白摩诃也叫道:“你们不请自来,如今主人留客,人们不留也得留!”两
兄弟飞身跃起,施展大擒拿手法,有如飞鹰抓兔,一手一个,抓着便摔,给他摔到地上的,
立刻便不能动弹,转瞬间便有三个大内卫士,四个御林军将领和七个武师被黑白摩诃摔倒。
  翦长春约束不住部下,自己也随着他们逃走,蓦然觉得脑后风生,黑摩诃一爪抓下来,
翦长春反手一勾,给黑摩诃将他震退出三丈之外,摇摇欲坠。
  黑摩诃道:“好,你能挡我的一招,算得是条好汉,再接一招。”如影随形,翦长春前
脚落地,他后脚便到,喝道:“我这一招掌拍你的右肋,指戳你的胸膛,同时飞脚踢你膝
益,你小心应付了!挡得开我放过你。”翦长春不知真假,用了一招“磨圈双推手”,双掌
如环,一圈一转,护着上身门户,只见黑摩诃果然一掌拍来,打他的右肋,同时飞脚踢他的
膝盖。翦长春情知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心想,只好信他的话,勉力招架,若然招架得了,谅
他不至于说了不算。翦长春身为御林军统领,武功本属不凡,当下双掌一圈,身形一转,果
然将黑摩诃拍他右肋的那一掌化开,并且闪开了他踢向膝盖的一脚,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
心想黑摩诃既然掌击他的右肋,绝不能同时用这只手的手指戳到他的胸膛,要点他的胸膛大
穴也必然要用另一只手,因此他把全付精神都注视着黑摩诃的左手。岂知黑摩诃的印度武功
大殊中土,他运用瑜枷术可以使肌肉扭转变形,翦长春为了防备他的左掌,正在避向右方,
黑摩诃一声笑道:“你怎么不信我的话?”右臂突然伸长半尺,在他胸膛重重一戳,翦长春
登时应声倒地。
  御林军将领和各省武师见两个主脑人物都已被擒,群龙无首,更为慌乱,但恨爹娘少生
了两条腿,四散奔逃,他们料想黑白摩诃分身乏术,决不能同时向四个方向追赶,只看谁人
好运,谁人倒楣了。
  黑白摩诃出手擒拿了十几个走得较慢的武师之后,目睹他们狼狈奔逃,却并不追赶,守
在退观前面,哈哈大笑。
  有一拨武师逃向东方,刚刚来到山口,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柔说道:“对不住,要
请你们多住两天。”众人抬头一看,拦在山口的正是于承珠,福建武师林金源道:“于女
侠,你劫了贡物,何苦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于承珠道:“林老前辈误会了,我正是要救
你们,你日后自知。”众武师哪里肯信,又怕黑白摩诃追来,见于承珠不肯放过他们,发一
声喊,便即一拥而上,于承珠道:“你们不肯相信,对不住,我只好强行留客了。”玉腕一
扬,但见余星闪闪,十几朵金花暗器同时打了出来,每朵金花都射中了一个武师,但却并不
疼痛,被金花打中的只觉得一阵地转天旋,便即晕倒,原来于承珠用的是花瓣并不锋利的那
种暗器,只求打中了对方的晕穴便算。
  这一班武师谁不知道于承珠号称“散花女侠”,这是最难防御的一种暗器,众武师又不
知道她的金花花瓣已经磨钝,见暗器来得厉害,无人敢闯,只得又再觅路奔逃。
  与此同时,逃到南方的一拨武师,也碰到了一位女将,正是龙剑虹,这次劫夺各省贡
物,以龙剑虹、张玉虎二人出手的次数最多,有好多位武师都是她手下的败将,一见是她拦
住去路,又惊又怒,广西武师韦国清一马当先、自恃神箭妙技,扑到了离己她七八丈远之
地,拉开了铁胎弓,箭发连珠,向她疾射。龙剑虹笑道:“我好意留客,你们却要动武
么?”她左手舞起红绸,右手挥动长剑,韦国清平日试箭是可以穿过五层皮革,但被她的红
绸一卷,利箭如纷纷落了下来。韦国清大吃一惊,他的连珠箭还没有发完,射到了第八支,
眼前但见红影翻腾,龙剑虹的红绸带伊似一道彩霞,从天而降,束着了韦国清的手腕,“铛
啷”一声,韦国清的铁弓坠地,龙剑虹将绸带一收,韦国清立足不稳,登时跌倒,龙剑虹弓
鞋一点,踢中了他膝盖的穴道,韦国清空有一身神力,却是再也不能动弹,气得躺在地上大
骂。
  这一拨武师,有几个以前被龙剑虹杀怕了,转身便逃,有几个仍要硬闯过去,龙剑虹挥
绸舞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她用红绸一卷卷走了对方的
兵器,顺手便是一剑刺中对方的穴道。她轻功既高,出手又快,不过一盏茶时刻,那几个要
硬闯过去的武师都已倒在地上,其余的人,发一声喊,都转身跑了。
  逃向西方的这一拨人,人数最多,其中有四名大内卫士,三名御林军将领,另外还有十
几位武师,他们碰到的却是武当派的长老七星子。七屋子的功夫最为老辣,他恨翦长春擒了
他的师侄,对大内卫士和御林军将领特别不留请面,但听得他大喝一声,拂尘疾展,两个最
先奔到的大内卫士尚未出招,手腕已被他的拂尘拂中,现出了十几道血痕,接着只听得“喀
喀”两声,另外两个御林军将领又被他用分筋错骨的手法一下子便扭断了手臂。众人见他如
此凶恶,吓得转身疾跑。
  北方的路口则是张玉虎把守,他志在生擒,舍刀不用,却展开黑白摩诃所教的罗汉五行
神拳和鸟蒙夫所教的一指弹功,行拳如风,出指如电。有个御林军将领被他一拳打折了肋
骨,另一个大内高手挡开了他的三拳,却被他一指戳中,登时也晕了过去,张玉虎喝道:
“我诚心留客,绝不是有意与你等为难。不过,谁要硬闯,我的拳头可不客气。”有几个相
信他的武师便抛下了兵器,不相信的则觅路逃亡。
  东有于承珠,南有龙剑虹,西有七星子,北有张玉虎,一大班武师东奔西窜,有如无头
的苍蝇在关紧了的窗上乱飞乱撞,却如何撞得出去。
  四方合围中央又有黑白摩诃镇守,那样四散奔逃的武师都被包围起来,黑白摩诃大展神
威,稍远的则用飞石击穴,稍近的则用擒拿手将他摔倒,两兄弟专门对付武功较强的高手。
不过一盏茶的时刻,所有御林军将领和大内卫士都被黑白摩诃擒了,其他各省武师也被于承
珠、张玉虎、龙剑虹,七星子四人擒了十之七八,其他的十之,都放下了兵器,听候处置,
符君集、翦长春所带来的人将近百数,无一漏网。
  于承珠道:“各位不必惧怕,我若要取你们的性命早就取了,只是你们不肯相信,所以
只好委屈你们一下,在这道观里住三天。”四人绕场一周,看有哪几个还能挣扎的都点上了
穴道,那十几个放了兵器的,则将他们驱进道观,关在空房之内,吩咐他们不可逃走。那些
人愿意放下兵器,本来就有点相信于承珠,何况有黑白摩诃在场,他们自忖,要逃也定然逃
走不了,便都唯唯听命。
  黑白摩诃哈哈大笑,挽着张玉虎的手道:“小虎子,瞧你的师父去。”一行人等,进入
了老君殿,但见剑气如虹,掌风劈面,张丹枫尚在与乔北漠高呼酣斗。
  乔北漠见他们进来,知道他们定已大获全胜,心头一凛,掌法稍见散乱,张丹枫笑道:
“乔老怪不必担心,我答应今次不伤害你那宝见儿子,你尽管施展所长便是。”乔北漠本来
只是挂虑他的儿子,对各省武师的生死,却并不放在心上,听得张丹枫允诺于他,心中想
道:“他们这次大败与我何关,我但求能胜得张丹枫一招半式,便足以称雄天下,谅张丹枫
以一代武学宗师的身伤,断不会要黑白摩诃帮手之理。”是以进入殿内的敌人虽多,他所要
对付的也只是张丹枫一人,形势与前没有改变。乔北漠定了心神,与张丹枫争霸的雄心又
起,当下再催紧掌力,将练到了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全力施展出来。
  这时,乔北漠与张丹枫恶斗已超过五百招,但见张丹枫的头顶上白气腾腾,而乔北漠面
上的阴气越来越浓,一滴滴的汗珠从面上流下,滴到地上,地上的青砖也染成了一片片黑
色。张玉虎见这情形,知道乔北漠将所练的阴毒功力尽数发作出来,不由得暗暗替师父担
心,他哪里知道师父正以最上乘的内功,把乔北漠从剑上传来的阴寒之气发散。
  两人越斗越紧,张玉虎与龙剑虹功力稍弱,在乔北漠阴寒的掌风激荡之下,禁不住有些
颤抖,黑、白摩诃拉着他们的手,一股热力传进二人体内,张玉虎运用瑜伽气功,龙剑虹运
用天山派的正宗内功,引导那股热力,流传全身,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他们觉察出修罗阴煞
功如此厉害,心中好生骇异。
  激战中张丹枫忽地一声长笑,飞身跃起,挽了一个剑花,凌空刺下,乔北漠将铁香炉往
上一推,但听得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于耳,蓦然间一声巨响,那铁香炉炸裂开来,散成了无
数碎片,小虎子拍掌笑道:“好啊,好啊!”原来那铁香炉早已给张丹枫的青钢剑划了十几
道裂痕,张丹枫再以凌空下击之势,默运玄功,一招之间,那铁香炉又给他连击中了十几
下,铁香炉上平添了几十道裂缝,纵然是铁铸的,也炸裂了!
  张丹枫笑道:“乔老怪,你服不服?”乔北漠昂然说道:“你不敢与我对掌,我始终不
服!”要知乔北漠最自负的武功绝学便是“修罗阴煞功”,他刚才虽然运用“隔物传功”的
本领,将修罗阴煞功的阴寒之气,从张丹枫的剑尖上传过去,但到底不如触及对方身体,可
以尽量发挥,所以他仍是声言不服。
  张丹枫哈哈大笑,一忽地将长剑一抛,喝道:“来吧!”乔北漠双掌一错,“呼”的一
声,左掌先到,张丹枫反掌一迎,乔北漠右掌又到,这连环双掌,迅捷非常。张丹枫喝了一
个“好”字,飘身一晃,只听得“蓬”!的一声,右掌又接上了。就在这一瞬间,但见寒风
疾卷,殿上的几尊神像跌了下来,张玉虎与龙剑虹贴身墙角,但觉那墙壁也摇动起来。定睛
看时,只见张丹枫与乔北漠各自向后跃出,乔北漠面色灰白,有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张丹枫沉声说道:“你服不服?”乔北漠想了一想,双眉一扬,道:“我仍然未服!”
张玉虎暗地骂了他一句。”不要脸!”张丹枫笑道:“怎么还不服?”乔北漠道:“我的修
罗阴煞功只练到第七重,待我练到了第九重之时,你敢再接我一掌,我便承认你是天下第一
高手,世上也便抹掉我乔北漠的名字!”
  张丹枫道:“你练到第九重,还要多少时候?”乔北漠道:“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张丹枫道:“好,我便等你三年五载。只怕你练到第九重之时,却兔不了走火入魔之灾!”
乔北漠心中一凛,硬着头皮说道:“那是我的事情,我自有扭转阴阳、妙参六合的本领,何
须你来替我操心?”
  张丹枫笑道:“你若能练到正邪合一,扭转阴阳的境界,武学上将多添一页新篇,这也
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好,我等你便是!只是下一次再交手之时,我可没有今日这么客气了。
你走吧!我准你将你的宝见儿子也带走!”乔北漠一声不响,便即迈步走出,但见他仍是步
履如飞,黑白摩诃也不禁暗暗佩服他功力深厚。正是:
  扭转阴阳夸本领,妙参六合显奇能。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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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十九回 独探灵堂 奸徒来铁府 震惊帝座 豪侠入深宫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十九回 独探灵堂 奸徒来铁府 震惊帝座 豪侠入深宫   张玉虎与于承珠站在门口,目睹乔北漠将乔少少、厉抗天二人带走,甚觉可惜,但想到
师父放走他们,必有道理,他们自是不便阻拦。
  回过头来,只见张丹枫哈哈笑道:“痛快、痛快!自从在苍山与赤霞道人一战之后,十
年来未碰过这样的对手了!”说了这几句话,便即跌坐地上。张玉虎吃了一惊,走上前去,
只见师父的眉心间隐隐有股黑气,他跌坐地上,头顶的白气越来越浓,过了一柱香的时刻,
眉心的黑气才渐渐消退。张丹枫一跃而起,笑道:“修罗阴煞功果然厉害,出乎我的意料之
外!”
  张玉虎甚是担心,问道:“怎么?”张丹枫道:“也不怎么,我损失了一年的功力,乔
老怪则不但要损失一年的功力,回去之后,还得大病一场!”众人不禁相顾骇然,以张丹枫
这等深厚的内功,还得损失一年功力,乔北漠刚才那两掌厉害可知!黑魔诃道:“修罗阴煞
功本来源出我国,但现在我们的国中却已失传,想不到却反而在神州得见。这种功夫,甚是
损耗真力,练的人非到必要关头,不会轻易使用。这种功夫虽然厉害,还是不练为妙。”张
玉虎听了他们的谈论,这才知道乔老怪在峡谷之会,被众人围攻之时,也不肯施展修罗阴煞
功的道理。
  张丹枫笑道:“小虎子,你们这次的事情干得非常出色,不枉我和黑白二兄教了你这几
年。”又对黑白摩诃笑道:“你们两位也可以做成一桩空前绝后的大生意了!”原来黑白摩
诃到苍山探访张丹枫,听说到各路英雄聚劫贡物的事情,而且主持的人便是周山民和他们的
徒弟张玉虎,他们本来是专门和绿林道做珠宝买卖的,听到这个消息,自是欢喜无限,所以
与张丹枫同到京都。于承珠则是在赶来参加峡谷之会的前两天,便已接到了师父托丐帮传来
的讯息,而且约下了在京中相见的地址;正是因为于承珠知道了师父定然会来到京都,所以
她方敢一口承担,设下了救各省武师的妙计,与七星子到北京城来。
  当下张丹枫问道:“那些大内卫士、御林军将领和各省武师都捉着了吗?黑白摩诃笑
道:“这点小事,岂有办不到之理?无一漏网,你放心好了!”张丹枫道:“有没有伤重
的?”黑白摩诃道:“只有一个大内卫士被扭断了胳膊,其他的人都是被点了穴道的,有几
个受了轻微的剑伤。”张丹枫道:“很好,请你替那个大内卫士驳筋续骨,接上断臂。小虎
子,你给受伤的都敷上了金创药,将他们押进观来。”众人忙了半个时辰,替受伤的都裹好
了伤,便将所有被擒的人都押进道观,连翦长春和符君集在内,共有八十六人之多,张丹枫
笑道:“各位都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难得今日齐来,请宽心在此多住几天。”
  那班人半信半疑,心神不定,但既已受擒,还有什么话说?只好任从张丹枫摆布。玄妙
观地方甚大,空房很多,张玉虎将他们分别关在房中,大内总管符君集与御林军统领翦长春
特别受到优待,合住一间静室,两人正自心中惴惴,张丹枫携了两个徒弟进来,笑道:
“符、翦两位大人,委屈你们了。”符君集道:“张大侠,你的武功本领,在下是深深佩
服,但你将我们近百人等,关在此地,却是意欲何为?”张丹枫笑道:“天机不可泄漏,最
迟五日,自见分晓,总之对你们有好处便是。”符君集可以不信别人,但以张丹枫的身份,
想他断无欺骗之理,稍稍安心。张丹枫又道:“我向符总管打听一个人,若是能将那个人请
到,你们更可以早日脱身。”符君集道:“何人?”张丹枫道:“以前曾做过两湖盐运使的
贯居。”符君集怔了一怔,说道:“张大侠你打听他做什么?”张丹枫笑道:“明人面前不
说假话,我这两个徒弟来到京城,是他报讯的不是?”符君集只得点点头说道:“不错,是
他报讯的。他想复官,所以前来走我的门路。”张丹枫道:“既然如此,就烦你写一封信将
他招来。”符君集与贯居本来无甚交情,他自己都已落在他人手里,哪还顾得及贯居,便将
书信写了。
  张丹枫拿了书信,与于承珠、张玉虎退出大殿,于承珠笑道:“小虎子,你当日怪我与
贯居说话,如今该明白我的用意了吧?我正是要借贯居的口去通风报讯,好将符君集这一帮
人引来,一网而擒。”张玉虎啧道:“你一路瞒得我好紧,不肯将师父早已到京的消息透露
出来,害得我白白担心。”众人大笑。
  张丹枫道:“现在你可以去见沐磷啦,还有一个你想见的人在那边。”张玉虎道:“是
谁?”张丹枫笑道:“我也暂时不说,让你自己去猜,反正再过一个更次,你就可以见到,
猜不着也无须心急。”
  张丹枫又道:“黑白二兄与七星子道长,烦你们三位在此看守。”七星子道:“有哪个
敢逃走,我就打断他的双腿。张大侠你尽管放心。我那两个师侄的事情,也多多拜托你们
了。”当下分成两拨,黑白摩诃与七星子在道观留守。张丹枫带领了于承珠、张玉虎、龙剑
虹三人去见沐磷。”
  沐磷这时正在家中守候,铁镜心的灵枢停在厅堂。那一班和尚道士刚刚做完法事,遣散
去了,沐磷坐立不安,踱出厅堂,棺材头的两盏长明灯吐出碧绿色的光焰,气氛确是有点凄
凉,沐磷心神不定,手抚棺材,想道:“世间难道真有这样的妙药,人死还可以复生?若然
不灵,岂不糟糕?”
  忽听得有人“噗嗤”一笑,从灵幛后面走了出来,说道:“小公爹,你要不要揭开棺材
看看?”沐磷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说道:“怎么你还守在这儿?你那什么碧灵丹顶得用
吗?”那女子笑道:“你的姐夫已经惭复呼吸了,我刚才听他的脉很正常。嘿,你不信我,
难道还不信你的师父吗?”
  这个女子正是凌云凤,原来她与霍天都分道扬镳之后,私自到了北京,得丐帮中人通知
讯息,遇到了张丹枫,张丹枫早已知道了沐磷、铁镜心的事情,那一天早晨,沐磷出外,久
久不回,就是与张丹枫约会的。
  张丹枫与凌云凤遂假扮作沐磷的随从,同赴翦长春的宴会,张丹枫早已料到翦长春会有
迫铁镜心之举,预先定下妙计,叫凌云凤假装呈献一个拜折,把两颗碧灵丹悄悄的便递给了
他,折子上写的便是叫他“假死”的办法,铁镜心趁着读折子的时候,折子遮住了脸孔,人
不知鬼不觉的便吞下了碧灵丹,然后自己震断经脉,七窍流血而亡。
  他自己震断经脉,倒是没有丝毫弄假,当时也确是气绝脉断,所以满堂高手,谁都没有
看得出来,那两颗碧灵丹乃是霍天都采用天山雪莲制炼而成,不但功能解毒,而且可以保住
他心头一点真元之气。后来张丹枫将他的“尸体”抱回府中,暗中又以绝顶的内家功力,闭
了他全身的穴道,可以延续他的生机,并助他化开瘀血,续脉疗伤。不过虽然如此,他也要
三天之后,方能苏醒复原。
  沐磷听凌云凤说她已听过铁镜心的脉息,呼吸亦已正常,放下了心,笑道:“这条计策
行得真险,可也是妙用无穷。一来可以脱掉我姐夫的关系;二来我和他也可以回到云南去
了。”原来皇帝要铁镜心在京为官,并将沐磷也留在京都,固然一方面是看重铁镜心的才能
另方面却也是想藉此作羁绊沐国公之用,沐国公的爱子爱婿都留在京中,他当然得死心塌地
为皇上效劳了。这番用意,沐磷虽然年幼,却也猜想得到。
  凌云凤笑道:“还有更大的妙用呢。一来可以救天下各省的武师;二来可以断绝了你姐
夫求取功名富贵的妄念。”沐磷诧道:“你说的第二点我明白,但却怎能救得天下各省武
师?”凌云凤道:“你的师父便要回来了,他自然会告诉你。”
  说话之间,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沐磷喜道:“师父回来了!”出堂迎接,凌云凤忽地
叫道:“不对!”一闪再闪进灵幛后面,就在此时,只见一个汉子走入灵堂,并不是张丹
枫,却竟是阳宗海。
  沐磷对阳宗海此人殊无好感,见他不请自来,更为讨厌,依沐磷平素的性子,便待立刻
下逐客令,可是他为了姐夫的事情却不免有点心虚,当下只好将他接入,冷冷问道:“阳大
总管深夜前来,有何赐教?”
  阳宗海悲声说道:“听说铁大人忽然仙逝,我初时还不相信,现在看到尊府果然是办丧
事的样子,敢情竟是真的了,想我与铁大人相交十有余年,素来佩服他的聪明才智,想不到
他正在有为之年,竟作了短命的颜回,我阳宗海也失了一位好朋友,呀,呀,好不教我伤
心!请小公爹将我引入灵堂,待我与铁大人见最后一面。”沐磷心中暗道:“我姐夫最讨厌
你,你却来冒充知己!”但于情于理,别人前来吊祭,怎能抗拒?只好将他引入灵堂。
  其实阳宗海正为了不相信铁镜心身死,这才来的,他做过大内总管,许多大内卫士都是
他的旧属,铁镜心在翦家自杀的事情,翦长春虽然极力遮盖,终于还是给他探听知晓。他心
想铁镜心的为人,不像个肯为朋友自杀的人,莫非有诈,故此特地前来,探个究竟。
  沐磷说道:“棺材已经钉上,不便请阳大人启棺诀别了,就请上一柱香吧。”阳宗海装
出恭恭敬敬的样子,在铁镜心灵前焚香施礼,暗地里留心察看,只见那副棺材,漆得光亮,
好像是副很名贵的红木棺材,其实却是棺材铺中冒充的货色。原来北京有许多爱面子的穷官
员,家中死了人,多用这种棺材充作红木棺材摆阔,寻常人多被瞒过,而且前来吊丧的宾
客,又有谁会细心去审视棺材?只有这个阳宗海别具用心,这一瞧便瞧出了老大的破绽,心
中想道:“若然真是办铁镜心的丧事,何至于给他买这种低价的棺材?”心中起疑,便故意
走到棺材前面,抚棺作伤心诀别之状,他是个有数十年武功修养的人,听得出很微细的声
音,铁镜心棺中呼吸端息的声响,也给他辨别出来,当下更是疑心大起,说道:“我与铁大
人相交一场,我们还约好在三日之后会面的,想不到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他
竟然就这样的去了。相交一场,我定得瞻仰他的遗容!”说罢便自揭棺盖,沐磷要拦阻,哪
里拦阻得了?
  正在此际,忽听得有人斥道:“谁敢妄动我家大人的棺材!”只见灵幛后面跳出一个随
从,正是凌云凤所假扮的,她恨极阳宗海,“唰”的一剑,就向他斩来,阳宗海大吃一惊,
喝道:“你一个人,竟敢这样无礼!”凌云凤剑法何等凌厉,在她说话之时眨眼间便连展了
几记辣招,阳宗海只好拔剑招架。
  沐磷做好做坏,说道:“这位是阳大人,小二哥,你有话好好的说,不可无礼。阳大
人,你香也烧过了,礼也行过了,我姐夫的遗容么,你不瞻仰也罢。他若是有灵,你的好意
他总会知道。”阳宗海见凌云凤使出几招剑法,越发惊奇,哪肯罢手?凌云凤也哪肯让他去
揭棺盖?沐磷喝止不了,两人越斗越烈。沐磷假装发怒,说道:“你们一个不近情理,一个
只知忠主,不肯听我的话。好,任得你们打去,我不管了!”他这番话竟将阳宗海与他姐夫
的“随从”一样看待,各打五十板子,更是不近人情。
  阳宗海何等老奸巨滑,这时他几乎可以确定铁镜心之死其中定然有诈,眼前这个“随
从”也一定是个武林中有身份的高手,可是他一时之间,却还未曾看得出是凌云凤。
  凌云凤以前也曾与阳宗海交过几次手,过去她比阳宗海要稍逊一筹,如今她在天山练了
八年的剑法,而阳宗海也苦练了八年,这次交手,大家都占不了便宜。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二三十招,阳宗海故意卖个破绽,突然转身,向棺材一刺,听那声
响,更证实了不是摘木,这一剑几乎刺穿了棺材,凌云凤大怒道:“好呀,你竟敢惊动铁大
人的尸体,我非把你杀了不可!”震地一招,“天山雪崩”,剑光流散,疾袭而来,这正是
她与霍天都合创的一招非常精妙的天山剑法。阳宗海回剑遮拦,稍微缓慢,力道也软弱,但
所得“铛”的一声,阳宗海的长剑竟给荡开,猛然间只觉头顶一片沁凉,原来头发被凌云凤
的剑锋掠过,竟给她削去了一大片头发。
  阳宗海吃惊非小,蓦然想起似乎曾和凌云凤交过手,凌云凤新练的天山剑法虽然奇妙,
但总是从她以往所学的剑法中脱胎变化而来。阳宗海和她斗了四五十招,终于看出了她便是
凌云凤,心中一凛,想道:“不好不好!”铁镜心原来和凌云凤、于承珠她们是做了一伙
的。铁镜心定然未死,若是他和凌云凤联手攻我,不必于承珠再来,我今日已难逃性命。”
正因他有所顾忌,故此不敢将凌云凤本来面目揭破。
  阳宗海心念未已,便听得外面有夜行人的声音,一听之下竟然个个都是轻功极好的高
手,阳宗海吓得魂不附体,想道:“莫非他们是安排了陷阱来捉我的,三十六计,走为上
计,不待那些夜行人来到,立刻虚晃一剑,跳上屋顶便逃。
  阳宗海前脚刚走,张丹枫与于承珠等人后脚便到。在阳宗海已给吓走,双方没有碰头。
  于承珠见着凌云凤,欢喜之极,一把将她拖着,问道:“凌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了看
你钗横鬓乱,是和谁打架来了?”张玉虎也觉喜出望外,这才知道师父刚才所说的他“意想
不到的人”乃是凌云凤,向她取笑道:“我还当霍大哥将你拉回天山了呢。是不是你不肯夫
唱妇随,与他打起来了?”凌云凤“呸”了一声,说道:“小虎子休得胡说八道:“于承珠
笑道:“小虎子真不懂事,夫妻吵架亦属寻常,但岂有随便打起来之理?”凌云凤道:“来
的是以前的大内总管阳宗海,我刚刚将他赶跑。”张玉虎道:“可惜!可惜!我们来迟了半
步,不然将他一并擒获,那就更妙了。”
  于、凌二人亲如姐妹,走过一边谈心,于承珠道:“怪不得你那天在山寨里没有站出
来,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一个人悄悄的便先到北京来了。只怕霍大哥会怪到我的头
上,也怪你只顾姐妹之情,连丈夫也不要了。”凌云凤啧道:“你也不说正经话儿。”于承
珠道:“说正经话,我劝你们夫妻还是要想办法和解为妙。”凌云凤叹气道:“我对他已差
不多绝望了,不论大事小事,我与他的看法都很难相同,我又不愿意一味迁就他,反不如离
开了倒减少好多烦恼。”于承珠默然半晌、说道:“霍大哥不是坏人,即算与铁镜心相比,
他也要比铁镜心好得多。你看像铁镜心这样的人也并非不可救药,何况是霍大哥?”凌云凤
道:“这个不同。咱们和铁镜心只是朋友,我和霍天都则是夫妻。对朋友只要他有一点好
处,咱们就会记着;对丈夫呢,要求就高得多了。纵使不是求全责备,最少也总望他能与自
己志越相投。”
  于承珠无言劝解,相对黯然,凌云凤又叹了口气,说道:“别提天都了吧,我和你说说
铁镜心这次的事情。他是为你而‘死’的,你可知道么?”将铁镜心“假自杀”的经过,原
原本本地告诉了于承珠,说道:“虽然是假死,可是也得需要很大的勇气,若然胆子小些,
怕药石无灵,救不回来,就不敢冒这危险了。所以这次铁镜心敢毅然自己震断经脉,老实
说,我是有点意外的。我一向对他没有好感,这次却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了。”于承珠想起往
事,感慨万分,说道:“这个人性格很复杂,但愿经过这次之后,他能改了浮夸的习性,做
一个更踏实的人。那么咱们做朋友的也会为他欢喜。”
  另一边张玉虎与沐磷更谈得兴高采烈,张玉虎口讲指划,将张丹枫大战乔北漠,黑白摩
诃活捉大内高手,他们又怎样四面合围,把各省武师一网打尽,等等经过,向沐磷描述,把
沐磷听得眉飞色舞。这时张丹枫却独坐一旁,如有所思,忽地问沐磷道:“你的奏折递上去
了没有?”
  沐磷道:“奏折早已递上去了,现在只等皇上的诏书。”张玉虎问道:“什么奏折?”
沐磷道:“大臣去世,照例要禀告皇上,我姐夫虽然官位三品,但他是皇上钦选的御林军副
统领,加上我爹爹这重关系,所以师父叫我上一个奏折,禀告皇上,说他急病身亡,并请准
圣旨,运灵枢回乡。”张玉虎道:“人死了还有这么多麻烦,这样说来,岂不是还得在这里
耽搁几天?”于承珠笑道:“正是要在这里耽搁几天。别样麻烦要想法子避开,这种麻烦却
是求之不得!”张玉虎也是聪明的人,听师姐如此说法,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对师父所定
的妙计,猜到了几分。
  且说宪宗皇帝(朱见深)接到了沐磷的奏折,大感意外,心道:“铁镜心好端端的,看
相貌也不像短命之人,怎么忽然间会暴病而亡?”他接到奏折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距离
铁镜心自杀,不过两个时辰,他连忙派人打探,探出了铁镜心果然是在翦长春家中自杀身
亡,所有在翦家的大内卫士和御林军将领,都曾目暗,绝非虚假。自杀的内情也自有人进官
禀报了,朱见深大大吃惊,心道:“想不到铁镜心是这样死的!幸亏沐磷也不敢张扬,报他
病死,要不然朕倒为难了。看在沐国公的面子,这事情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对铁镜心自杀之事,既然彼此,心照不宣,皇帝朱见深依照惯例,对有功的臣子逝世,
照例赐诏吊唁,并予追赠封铁镜心为二品龙骑郡尉,并在第二日便宜召沐磷进宫,加以慰
问,井准他运枢回乡。
  沐磷自到京都之后,朱见深为着要笼络沐国公,对他颇为优待,曾几次召过他进宫,这
次沐磷奉召前来报丧,兼且辞行,朱见深特别赐他在内书房陛见,当他是子侄一般,兔去许
多繁文褥礼。
  朱见深在等候沐磷入宫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件消息,说是昨晚翦长春与符君集率领了数
十名大内高手与御林军将领,兼有数十名各省武师,前去擒拿劫贡物的疑犯,至今未见回
来,这件事虽然有点奇怪,但朱见深想到符君集所带去的高手如云,又是在京城之内,既已
探到了贼人的巢穴,即算不能一网成擒,也断无失败之理,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故此
虽然日上三竿,那班人还未回来,他也觉得有点奇怪!却并不如何挂虑。
  那个报告消息的卫士刚刚退下,两个太监便带了沐磷进来,朱见深待沐磷行以君臣之
礼,赐他坐下,抬头一望,只见沐磷神色如常。朱见深心道:“到底是个不懂世务的孩子,
姐夫死了,你纵然不以为意,在朕眼前,也该装出伤心的样子才像话呀。”他哪里想到铁镜
心的自杀竟是假的。
  朱见深虽然早就知道铁镜心乃是自杀身亡,但在沐磷面前,却仍然假意问道:“你姐夫
是什么病死的,怎的发作得这样快?”沐磷道:“他前两天人中上生了粒小疮,不痛不痒,
当时不以为意,哪知却是一粒毒疮,昨天下午蓦然发作,待请得大夫前来,他早已死了。”
沐磷胡说一通,皇帝点点头道:“不错,这种生在人中的毒疮最为厉害,在医书上名叫马口
疮,那是丝毫也大意不得的。”沐磷道:“皇上真是博学广知,大夫也是这样说法,可惜我
们知道得已经迟了。”
  朱见深叹了口气,说道:“铁老御史是前帝的净臣,弹劾王振一案,直声振于天下。他
只有你姐夫一个儿子,想不到竞是颜回寿天,天道不佑善人,夫复何言?你姐夫临死前可有
什么话交代么?”沐磷信口胡诌道:“姐夫说他父子两代承受君恩,愧无以报,吩咐我勤读
诗书,修文练武,练成本领,好替他为皇上稍尽犬马之劳。”朱见深击节赞道:“铁镜心真
是忠臣,至此不忘君恩,难得,难得!他少年有为,这次天下各省的贡物,只有你们云南最
先送到,他护送有功,朕正拟大加重用,可惜他却先早逝,联失了一个可靠的栋粱之材,实
在不胜悼念。”沐磷道:“他遗嘱叫我将他葬在昆明西山山下,滇池之边,我想过两天就送
他的灵枢回去,好让他早日下土为安。”朱见深道:“这是应该的,但此去云南,万里迢
迢,你一个人护送灵车,朕放心不下,你可要朕加派卫士,陪你一同护送么?”沐磷道:
“当今圣天子在位,海晏河清,纵是有些小贼,臣下有家丁随行,料能应付得了。不敢再动
用皇上的待卫大人了。”其实各省贡物被劫,虽然得于朝廷礼面,臣下也要粉饰太平,故此
不敢公开缉捕,但皇帝亦早已知道,他听沐磷说出“海晏河清”这四个字,觉得甚为刺耳,
但这到底是对他善歌善颂之辞,他不好说什么,便道:“既然如此,待朕派遣一位内臣,待
灵车离京之日,代表联去致祭一番。另外朕赐诏书一通与你,叫沿途官吏加意保护便是。”
  沐磷谢过了恩,朱见深命太监过来,赐了沐磷一杯香茶,忽又问道:“朕听说你很爱结
交风尘异士,有一个人现在云南,不知你可知道么?”沐磷道:“不知皇上要问的是谁?”
朱见深道:“以前土木堡之役,有一位布衣张丹枫是阁老于谦的谋士,上皇蒙尘,他曾与—
—于谦定计,迎上皇回官。于谦枉死,朕即位之后,即已替他昭雪,张丹枫尚在生,他以前
那段功劳,朕却未曾报答,是以多年来留心他的下落,现据得确实的消息,知道他隐居在大
理苍山,不知你可曾见过他么?”
  朱见深说话之时,留心察看沐磷的神色,原因他深知张丹枫是国士之才,生怕他为沐国
公所用,将来或者会对自己有所不利,故此想在沐磷口中,探听一点口风。沐磷神色自如,
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禀皇上,皇上所问的这个人我恰恰知道,皇上若要见他,
我可以将他找来。”
  朱见深吃了一惊,正要问他,又有一个内监进来,向他低声说了几句,朱见深面色大
变,原来这个内监报告的是符君集的事情,符君集与翦长春所带去的人,直到现在,依然一
个也没有回来,不特此也,连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如石沉大海,无人回报。大内卫士有一
个办公的地方设在外宫英武殿,轮值的卫士已知事情定有蹊跷,正在商议之际,忽然发现就
在他们头顶的大梁上插有一柄短剑,拔下来一看,正是符君集的佩剑,这些轮值武士,都是
江湖上过来的人物,一发现了这桩事情,不必推究,便知符君集定是已被敌人所擒,那把佩
剑当然也是敌人送来的了。试想以符君集那等武功,又集中了京师和各省的高手,居然尚为
敌人所擒,而且敌人还将他的佩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宫中,焉能不令他们大为震动。
  朱见深正在与沐磷谈起张丹枫,忽然听到内监这样的报告,他虽然不懂江湖的事情,亦
自觉得不妙,但张丹枫更是他所顾忌的人物,既然听说沐磷知道他的踪息,哪能不加紧追
问?遂将符君集之事情暂时按下,定了一定心神,挥手叫内监退下,连忙向沐磷问道:“你
说可以将张丹枫找来,他现在哪儿?你过两天便要回去,来得及找他吗?”
  沐磷微微一笑,说道:“张先生便在这儿。”朱见深心内大震,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说
道:“就在这儿?卫士快来!”沐磷道:“不错,张先生就在外面,等候皇上召见。”朱见
深叫道:“来人啊!来人啊!”他叫“来人”,当然是叫唤他的卫士,可是并没听见卫士的
应声,就在这时,但听得一阵笑声,张丹枫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长揖说道:“张丹枫奉召
见驾,拜见皇上。”
  朱见深退了一步,见张丹枫神色和悦,似乎并无恶意,惊魂稍定,便又坐了下来,问
道:“张先生,你是怎么来的?”张丹枫笑道:“当然是走来的。记得十年之前,皇上还是
太子的时候,我曾蒙皇上召见,知遇之恩,至今未忘。皇上如今已登极为九五之尊,我理当
前来道贺啊。”原来张丹枫是扮作沐磷的随从进宫的,沐磷的从人们本来都留在外面的一间
太监房子,有好几个卫士监视着他们的,却被张丹枫都点了他们的穴道,一直走了进来,最
后连在内书房门前守卫的两个大内高手也点倒了。
  朱见深想道:“他能够深入九重,我的卫士想必都已被他制伏。就是再唤人来,谁能敌
得了他?反而给他窥破我心中的虚怯。”听他提起蝇事,想起以前与他有过一段交情,心神
又安定了好些,请张丹枫坐下,说迢:“朕初登大宝,求贤若渴!难得张先生到来,朕正好
向张先生求教。”
  张丹枫道:“皇上满朝文武,何须下问山野之人。”朱见深道:“张先生乃是当今国
士,朕素来佩服,不必过谦。”张丹枫道:。”皇上既是不耻下问,张某不揣浅陋,但愿皇
上能恕张某直言。”朱见深道:“张先生有所赐教,朕当洗耳恭听。张先生请用茶。”朱见
深在这种情形之下,为了要讨好张丹枫,不惜以九五之尊,亲自给张丹枫倒了一杯茶。
  张丹枫也不客气,接过了茶便喝,清了一清喉咙,缓缓说道:“十年之前,我与皇上提
过三件事情,不知陛下还记得么?”朱见深道:“第一件是给于阁老洗冤;第二件是让叶成
林在舟山群岛遥领封号,两不相犯;第三件是让段澄苍为大理的世袭藩王,大理府属的各族
官吏由他统辖,汉族、白族永世和好,当时还是父王在位,由不得寡人作主。如今寡人即位
之后,张先生所说的这几件事情,寡人已经一件一件照着张先生的吩咐做了。段澄苍做大理
藩王之事,先帝已有诏书,明令发表,朕即位之后,又再加封。听说张先生这几年在苍山高
隐,对大理的事情定当知道。”张丹枫道:“还有其他两件事呢?”朱见深道:“联即位之
初,便即替于阁老雪冤,布告天下,下令知闻,并在杭州为于阁老建了族忠词,张先生想必
也知道的了。”张丹枫道:“还有第三件呢?”朱见深道:“叶成林在海岛割据,不受招
安,若是许他在海外自立为王,于朝廷体制有所不合。不过朕也并没有明令讨伐他。张先生
若能使叶成林投顺朝廷,受浙江巡抚的管辖,朕又何吝封他一个官职?”
  张丹枫道:“我并不是为叶成林求官来的。他为朝廷抵御倭奴,又不要朝廷的粮饷,对
国家有功无过,皇上即算不许他在海外为王,最少也应该不让官军再去攻打他。不过这件事
暂时不提也罢,皇上所说的这三件事情,我看皇上只不过做了一件半。”朱见深道:“怎么
说?”张丹枫道:“只有段澄苍为大理藩王之事是做了的。为于阁老雪冤之事,那是迫于清
议,不得不然,可是皇上并没有真心真意。”朱见深变了面色,说道:“张先生责朕,毋乃
过苛?怎见得朕不是真心真意?”张丹枫道:“于阁老只有一个女儿,名唤于承珠,她的夫
婿便是叶成林。皇上若念及于阁老对国家的功劳,何以尚要动用大批大内卫士以及御林军统
领将她当作叛逆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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