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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剑风云录

_17 梁羽生(当代)
  朱见深故作惊诧,说道:“什么?于阁老的女儿就是于承珠么?朕是曾听得符总管有说
过这么一个女贼,据他说是与劫各省朝贡物有关。至于符总管是否派人去捉拿她,这个联可
不知道了。嗯,贼人这次居然敢劫各省贡物,也算得是猖狂极了。于阁老的千金怎么会混在
贼人之中,未免太奇怪了!朕但愿不是真的!”
  张丹枫淡淡说道:“于承珠不但有劫贡物,而且她和她的一个师弟,还是劫贡物的主脑
人物!”朱见深其实早已知道,却故意击桌,连声叫道:“佳人做贼,真是意想不到,意想
不到!”张丹枫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劫贡物?那是为了要给义军筹饷的。周山民在北
方替陛下抵御强胡,叶成林在南方为陛下防范倭寇,他们不愿打家劫舍,只靠在山上开荒和
在海中取鱼,实在不足维持军费,故此动脑筋动到陛下的贡物上来。想陛下贵为天子,富有
四海,内库之中,珠宝山积,多这一批贡物不为多,少这批贡物不为少,与其收在内库之中
毫无用处,不如让他们取去,对陛下反而大有好处!”朱见深道:“张先生,你怎么知道得
这般清楚?”张丹枫微笑道:“好教陛下得知,于承珠和她的师弟张玉虎正是我的门下弟
子。他们这次劫贡的事情也是我同情的。当年我将祖先遗留下来的宝藏,献给朝廷,作为抵
御瓦刺入侵的军饷,如今我的徒弟将陛下的贡物取去,作为义军的军饷,一献一取,其实都
是为了国家。陛下若要责怪他们,请责怪我好了。”
  朱见深忙道:“我何敢怪责先生?”停了一停,定了定神,再道:“既然如此,看在于
阁老和张先生的份上,若然符总管的手下将于承珠捉来,由朕下谕,暗中将她放了便是。”
  张丹枫笑道:“于承珠并没有给符总管捉来,倒是她自己来了。”朱见深又吃一惊,
道:“于承珠也来了?”张丹枫道:“我今日入宫,我这两个徒弟也想进来开开眼界,我缠
他们不过,只好将他们也带来了。”说到这里,突然提高声调,叫道:“承珠、小虎子,快
来拜见皇上。”
  话声未停,但见房门开处,走进了一男一女,于承珠裣袄一礼,张玉虎则仅是抱拳一
拱,便双双立在皇帝的身边,”
  朱见深又惊又恼,但恼怒只好藏在心中,装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对于承珠道:“令尊有大
功于国家,当年枉死,联甚不安。即位之后,便已替他昭雪。朕正想查访他有无子女以便封
赏,今日得见他的掌珠,真是天从人愿。”于承珠道:“臣女不敢求赏,但望恕罪。”朱见
深道:“你们劫贡之事,刚才张先生已有言明,联恕你们无罪便是。好在符总管的手下未曾
误捉你们。”皇帝说到这里,张玉虎忽然哈哈大笑。
  张丹枫斥道:“皇上跟前,不可如此无礼!”张玉虎道:“师父,我实在忍不住笑!”
张丹枫道:“皇上深居九重,消息隔阂,也是有的,不好笑他。”朱见深见张玉虎如此放
恣,大为恼怒,正欲发作,忽听得张丹枫话中有话,心中一愣,问道:“不知朕有何孤陋寡
闻之处,致遭令徙见笑?”张丹枫道:“承珠,你还不求皇上恕罪?”
  于承珠站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恕罪,巨女方敢奏明。”朱见深道:“联刚才不是早
已说过、看在你父、师份上,对你劫贡物一案,恕你无罪了么。”于承珠道:“不是这件小
小的事情。”朱见深大吃一惊,心道:“难道他们又做了什么比劫夺贡物更为惊天动地的大
事?”但事已如斯,只有维持皇帝的尊严,镇静说道:“从实招来,朕自当量情裁处,总之
恕你死罪便是。”张玉虎冷笑道:“死罪可兔,活罪难逃么?”张丹枫道:“小虎子不可多
话,听候皇上圣裁。”
  于承珠道:“谨奏陛下”,你的大内总管和御林军统颈昨晚已见过了,还有他们所统率
的八名大内卫士和十六位御林军将领,也都见过了!”张玉虎道:“不止这些人,另外还有
几十位从各省来的武师,也跟着他们同受牵累。陛下,你的大总管和大统领为了我们二人,
兴师动众,我们实在感到荣幸之至!”朱见深惊疑不定、道:“他们不知你是于阁老的掌
珠,只当作是劫贡物的疑犯,故此前往缉拿,你们既然逃脱,也就算了,他们呢?”心中大
骂符、翦二人脓包,集合了近百高手,居然还被他们逃脱。
  于承珠道:“他们都留下了。”朱见深道:“什么?留下了!这是什么意思?”张玉虎
道:“皇上,你还不懂么?他们要捉拿我们,却反而给我们捉着了。”朱见深面色大惊,只
听得张丹枫淡淡说道:“这是我的意思,他们是朝廷命官,我们不忍杀伤他们,所以请他们
大敝处歇息几天。小徒求皇上恕他们拒捕之罪,我呢,我也要求皇上恕我擅自留容之罪。”
朱见深做梦也想不到近百高手,竟然反会被他们所擒,神智大乱,颤声说道:“这是真的?
他们都被你们捉着了?”张玉虎笑道:“一个也没有漏网!皇上不信么?我还带来了他们的
腰脾。”说罢,掏出一个布包,解了开来,哗啦啦的倒出了一大堆腰牌,说道:“这八个金
牌是大内卫士的,这十六个银牌是御林军统头的,皇上你数一数,看有没有漏掉一个?”大
内卫士因为要进宫轮值守卫,每人都有皇帝所发的一个金脾为记,以便通行内宫;御林军将
领也是保卫皇帝的人,所以每人也有一个银牌。符、翦二人带去八名大内卫上和十六位御林
军将领,正符合张玉虎所说的腰牌之数。但见朱见深目瞪口呆,哪还有心情去数桌上的腰牌?
  朱见深惊得目瞪口呆,只听得张丹枫又道:“还有一位是符大总管,他是不必金脾便可
以通行官内的,所以这里的十六个腰牌,并不包括他的信物在内,不过,我也摘了他的佩
剑,送到英武殿去了,想必轮值的卫士们亦已发现,禀告陛下得知。我这样做是免得他们再
费神寻找。我有两位朋友替我招待客人,即算你的卫士们找对了地方,也必定是去一个留一
个,去一双留一双,陛下的宫廷也总得剩下几个卫土摆摆样子呀。所以我将符总管的佩剑送
来,等于是劝告他们不要去了。”
  要知符君集和翦长春带去的人,都是大内侍卫和御林军将领中的第一流高手,如今一网
被擒,皇帝身边已没有得力的人员,宫中防卫的力量,可说是空虚之极!焉能不胆战心惊?
呆了半晌,朱见深苦笑道:“张先生,你这玩笑也开得未免太大了!”
  张丹枫欠身说道:“待罪之身,冒犯皇上,谨候圣裁。”他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张玉虎忍不着偷笑出声,朱见深给他弄得啼笑皆非,说道:“张先生,你给寡人一点面子,
将他们放了吧。”张丹枫不作声,张玉虎插口说道:“说得好容易,放了他们,他们却不肯
放过我们呀。”朱见深道:“过往之事,一概不究。但求你们放了他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张丹枫道:“皇上金口说过往之事,一概不穷,你们还不谢过皇上恕罪。”朱见深尴尬
之极,受了于、张二人一礼,说道:“张先生可以放人了吧?”
  张丹枫道:“只是其中还有一样为难之处。”朱见深道:“有何为难之处?”张丹枫
道:“我们放人容易,只怕皇上的侍卫和将领,他们却不敢回来。他们是奉旨要捉贼追赃的
呀!‘贼人’没有捉到,贡物又没有追回,他们畏罪,怎敢回来复命。”朱见深道:“以前
朕是有所不知。只当贡物是被强盗劫去的;如今既已知道张先生师徒取去有用,朕自当命令
他们销案。张先生以前曾献过宝藏,如今这批贡物,便当是朕奉还张先生的好了。”张丹枫
道:“谢皇上的慷慨仁慈,只是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皇上。”朱见深头痛之极,却也只得还
礼说道:“张先生请说。”
  张丹枫道:“贡物一案,皇上是答应不追究了。皇上的侍卫和御林军将领们,他们也都
脱了关系,不必再为这件案子操心了。可是,各省的武师,他们还未脱得关系,各省的督
抚,他们也未知道京加销案,只怕他们还要责成那些保护贡物的武师,要在他们的身上追回
贡物。”朱见深道:“朕通令各省督扰,叫他们一概不要追究便是。”试想连大内高手和御
林军将领尚被擒了,如何还能责备各省武师保护不力!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不叫各
省销案了。张丹枫与于承珠安排陷阱,将符、翦那一干人一网成擒,其妙用就正在此。
  朱见深道:“这几件事情都依了张先生了,请张先生将那班卫士放回来吧。时间一久,
张扬出去,让外间得知,可不大好。”张丹枫笑道:“陛下不必担心,我明天准定送客回
宫。只是我们也有两个人要请陛下释放。”朱见深道:“什么人?”张丹枫道:“是两个武
当派的弟子,一个叫做孤云道人,一个叫做屈九疑。他们本来是保护湖北省的贡物进京的,
翦长春不念他们的功劳,相反而因为一场误会,将他们捉了。”朱见深但求张丹枫他们早早
离开,但求侍卫和将领们能够早日归来,无心再问情由,立即说道:“这个容易,朕叫一个
侍卫到御林军衙门,传令释放便是。”
  话说出了口,忽然想起刚才自己曾高声呼唤卫士,卫士们却都似不知去向,无人答应,
看这情形,料想在书房外守护的卫士都已被张丹枫制伏了,现在要差遣卫士,却叫何人找来?
  张丹枫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微微笑道:“皇上是要扰卫士么?有几个人早已来了。”
突然提高声调叫道:“咄,你们还不进来?”话犹未了,只听得“澎”的一声,房门打开,
几条大汉,抡刀舞剑,一齐扑进,于承珠一把金花打出,但见这几个卫士怒目轩眉。伸拳踢
腿,却一个个有如泥塑木雕,动弹不得。
  原来这几个乃是在宫中巡逻的宿卫,他们巡过英武殿旁一间太监的房子,发现几名同伴
呆立门前,神情怪异,这儿个宿卫自是行家、一瞧情形不对,上前一推,那几个卫士应手而
倒,也不会说话,也不能动弹,原来这几个卫士正是监视沐磷“随从”,而被张丹枫点倒的。
  在宫中巡逻的这几个宿卫发现同伴被人点了穴道,吓得魂飞魄散,情知定有外间的高手
潜入宫廷,他们忙了好一会子,没法解开同伴的穴道,生怕进来的乃是刺客,只好放下同
伴,暂时不管,先来保护皇帝。
  这几个卫士巡到了内书房外面,发现他们的正副队长,本来是在书房外面守卫的,这时
也像泥塑木雕一般,眼珠也不会转动,分明也是给人点了穴道。但听得书房内面传出皇帝谈
话的声音,却又不似遇着危险,他们知道皇帝今日召见的乃是沐国公的儿子,一时间又不敢
冒味进去。
  这几个卫士轻身功夫甚好,皇帝听不出声息,却瞒不过张丹枫,一听到他们到了书房外
面,便索性揭穿,扬声叫他们进来。这几个卫士听不出是沐磷的口音,大大吃惊,纷纷扑来
救驾,却被于承珠一把金花,封闭了他们的穴道。
  张丹枫笑道:“他们大约把我当做是刺客了,请皇上对他们说明我是什么人。”朱见深
吓得面青唇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张丹枫的徒弟都这般厉害,怪不得我的大内高
手,都被他们所擒,他若存有坏心,我这个皇位只怕也不能坐稳!”张丹枫笑道:“承珠,
他们未知原委,不好怪责他们,将他们的穴道解开了吧。”于承珠从容拾起金花,然后在那
几个卫士相应的穴道上,每人拍了一下,那几个卫士手足登时松动,垂头丧气,收好兵器,
站在一旁。朱见深惊魂稍定,这时方才开口说道:“这位张先生是朕的好朋友,你们不可无
礼。”其实这几句话不说也罢,卫士们刚刚吃过苦头,哪里还敢“无礼”?
  张丹枫道:“将门外那两位卫士的穴道也解开了吧,他们站得太久了。”张玉虎应声而
出,却将那两个卫士推了进来,当着皇帝的面前解开穴道,那两个卫上是泰命保护皇帝的,
穴道解开之后,不敢再走出去,僵在那儿,神情甚是尴尬。
  张丹枫道:“现在有人可以差遣了,请皇上传旨将那两个人送来。”朱见深问清楚了孤
云道人和屈九疑这两个人的名字,在盖好御印绵空白折子上填上,写了“从速释放”几个大
字,叫一个卫士火速前去提人。
  张玉虎道:“英武殿那边还有几个卫士是给师父点了穴道的,不如请这几位代劳一番,
免得咱们等下还要多走一趟。”那个卫士队长低头说道:“张先生所点的穴道我们不会
解。”张丹枫道:“好,小虎子,你教他们。”张玉虎将那个卫士队长拉过一旁,口讲指划
的说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将他教晓。朱见深越瞧越不是味儿,心道:“朕千挑百拣的大内侍
卫,在张丹枫相形之下,却原来都是一批饭桶。”挥手叫他们都走出去,免得看着生气。
  朱见深等候卫士将人提来,如坐针毡,只好假意向张丹枫请教一些军国大计,后来听张
丹枫说得甚为有理,不知不觉的听出了神。
  再过了约一个时辰,卫士将屈九疑与孤云道人送到,这两人见了张丹枫与皇帝坐在一
起,大方惊异,张丹枫笑道:“你们的师叔等着你们呢,时候不早,谢过皇上,咱们可以走
了。”
  朱见深端茶送客,于承珠道:“谢谢皇上赏赐这批贡物。”沐磷也多谢了他的赏赐,便
跟着张丹枫他们一同告退。朱见深此时已知道沐磷和张丹枫是同一路人,对他生了疑惧,日
后沐磷接世袭公爵之位时,生了很大的风波,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这一行人从御花园走出,屈九疑纳闷多时,这时方得问知原委,向张丹枫、于承珠一再
道谢,张玉虎笑道:“孤云老道,咱们是不打不曾相识,现在你该不再恨我了吧。”
  大家眉飞色舞,正在说得高兴,迎面有几个卫士走来,张玉虎叫道:“咦,那不是阳宗
海吗?”阳宗海也瞧见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避入花木丛中,于承珠一朵金花射去,距
离太远,没有打中。
  原来阳宗海被凌云凤从铁家赶出来之后,越想越怀疑铁镜心并非真死,因此想入宫中密
奏,他虽然是卸职的大内总管,但宫中侍卫,尽多旧识,他进宫中,自有人带他去见皇帝,
却想不到陌路相逢,竟在御花园中遇到了张丹枫、于承珠这一行人。
  于承珠接连飞出三朵金花,都没有打中阳宗海,张丹枫笑道:“承珠,不必费时间追赶
他了,你怕他多话,待我让他好好睡一觉吧。”随手在地上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但听
得花木丛中“咕咚”一声,花朵纷纷落下,原来阳宗海已被击中了背心的晕睡穴,倒下之
时,压折了一丛玫瑰花枝。
  阳宗海乃是以前的大内总管,十余年前也曾名列“天下四大剑客”之一,如今竟彼张丹
枫随手发出一颗石子,便将他击晕,而且他又是早已躲入花木丛中,连背影也瞧不见了的。
与阳宗海同行的那几个卫士,见张丹枫露出这手“弹指神通”的上上功夫,吓得矫舌难下,
四散躲开,没人敢出半句恶声。
  张丹枫朗声说道:“他被我击中了晕睡穴,过了一日一夜,穴道自解,你们千万不可多
事,妄自替他解穴,弄得不对,他就永远不能醒了。”这些卫土,已有人认出了是张丹枫,
诺诺连声,自去料理阳宗海去了。
  张丹枫一笑吟道:“拂袖京华来又去,布衣剑客做王侯!”带领于承珠、张玉虎这一班
人,在卫士们的目光遥送之下,开了御花园的后门,大踏步走出。
  在路途中沐磷问道:“阳宗海这厮可恶得很,师父何以手下留情?”张丹枫笑道:“像
阳宗海这样利禄薰心的人多着呢,略施惩戒也就够他受了。倒是你应该早点送你姐夫的‘灵
车’出京,免得他在醒了之后,又在皇帝跟前饶舌。”于承珠道:“听刚才凌姐姐所说的情
形,阳宗海似乎已瞧出了镜心假死的破绽,他在入宫之前,会不会己走漏了风声?”张丹枫
道:“这是他独自得知的秘密,想向皇帝邀功领赏的,料他不会泄露。”
  回到铁镜心的府邸已是黄昏时分,龙剑虹出来迎接,孤云道人与屈九疑瞧见了她,想起
以前受她戏弄的事,有点尴尬,龙剑虹笑道:“两位在御林军统领的衙门里住了这许多天,
急煞了你们的师叔了,他正在这里等候你们呢。”张丹枫问道:“就只他一个人吗?”龙剑
虹道:“就是他一个人。”张丹枫道:“来了多久了?”龙剑虹道:“刚来不久。”张丹枫
神色有点诧异,急忙走进厅堂。
  但见七星子颜容憔悴,走来相见,屈九疑与孤云道人向他请安,他也并不怎样喜悦,只
是说道:“幸得张大侠设下妙策,救了你们,你们受苦多天,去歇息吧。”张丹枫望他一
眼,忽道:“咦,你和谁动手来了?贯居这厮,可没有那样大的本领,能够将你打伤呀?”
正是:
  却惊湖海英豪客,底事京城失意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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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二十回 破镜望重圆 一心学剑 奇珍图染指 双怪拜山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二十回 破镜望重圆 一心学剑 奇珍图染指 双怪拜山   原来七星子乃是怀了符君集的信去找贯居的,张丹枫因为贯居给符君集通风报信,想求
门路求复官职,不惜卖友求荣,实是可恶之极,故此要七星子将他请来,准备将他教训一
番。张丹枫自是知道贯居的底细,贯居的父亲以前虽也是名列“三大京师高手”之一,但贯
居本人的武功却甚平庸,请七星子去捉贯居,等于用牛刀割鸡,绝对想不到七星子不但无功
而返,且还受了暗伤。
  屈九疑与孤云道人听说师叔受伤,吃惊非小,急忙上前询问,七星子苦笑道:“这回真
是阴沟里翻船了。贯居此人狡猾已极,我怀了符君集的信去见他,本想将他骗出门后,便即
将他押到这里。他住在以前一个同僚家中,我不愿意在他居停之处拿他,乃是避免张扬之
故,心想只要将他骗出大门,他在我掌握之中,料他绝对逃脱不了。”张玉虎道:“莫非符
君集在信中故意留下了一些破绽,被他看破了么?”于承珠道:“我也见过符君集那封情,
可瞧不出什么破绽呀。”七星子道:“就是那封信给他瞧出了破绽,早知如此,我一见面,
就该把他擒了。”于承珠道:“什么破绽?”七星子道:“贯居看了那封信后,丝毫不露怀
疑的神色,说道:“既是符大人见召,我当换了官服,前去见他。”我遂在客房相候,哪知
他前脚踏出,立刻便将客房的大门在外面反锁起来,那是两扇铁门,我正想施展大刀千斤掌
的功夫破壁而出,四面天窗已有毒箭射进来,斗室之中,闪避不易,我以拂尘护身,一掌破
壁,箭如雨下,待到我将墙壁震破了一个洞时,手臂上已中了一支毒箭。贯居在外面哈哈笑
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不说给你听,谅你死不心服,这信纸上有一点油渍,大
内总管的桌上,哪来的香油?一定是在你这臭道士观里的香案上写的。’”张丹枫叫符君集
写那封信时,本来已极小心,给他准备了上好的信笺,想不到百密一疏,在香案上书写,沾
了一点油渍,让他瞧破,叹道:“这是我的过失,贯居此人如是狡猾,本也可算一个人才,
可惜不走正道。”
  七星子道:“贯居以为我中了毒箭必死无疑,岂知我破壁而出,依然打伤了他居停家中
的几个武士,把他吓得走了。若不是我怕毒箭发作,我定可将他毙于掌下。可是他箭头所喂
的毒药相当厉害,我要运功疗伤,只得放过了他。”屈九疑道:“师叔现在伤势如何?”七
星子道:“贯居并非使毒的高手,他的毒箭虽然相当厉害,却非见血封喉的那种毒药,怎能
弄得死我?我将毒血凝聚中指指端,割破了中指,挤尽毒血,敷上了解毒的药散,早已没事
了,只是当时可没有法子追赶他。”张丹枫道:“贯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我只是想把他
拿来教训一顿而已。既然走了,也就算了。咱们去瞧瞧镜心去吧。”
  一行人走入灵堂,沐磷揭开棺盖,但见铁镜心面如金纸,眉心的瘀黑之色,尚未消退,
鼻尖有几滴冷汗,粗重的呼吸之声,隐隐可闻,沐磷将他扶了起来,但听得他喉头咯咯作
响,似是颇为辛苦,但双目紧闭,虽有知觉,却还未曾苏醒。
  于承珠心内一酸,想起他为了自己,不惜冒性命的危险,自己震断经脉,他往日纵有许
多不是,也都可以原谅了。她胸怀坦荡不避嫌疑,上前一探他的鼻息,但觉他呼出来的气息
也是冷的,于承珠不禁暗暗担心,问师父道:“他仗着天山雪莲妙用,性命虽无妨碍,但这
身武功,恐非得三年之后,不能恢复了?”张丹枫道:“这个无妨。”将铁镜心平放床上,
说道:“他本来要在三日之后方能苏醒,但沐磷明日一早,便要起程,等不及了。”于承珠
明白那是因为阳宗海的缘故,阳宗海过了明日午时,穴道便可以自解,到时他必定会向皇帝
揭破铁镜心的假死之谜,虽说皇帝未必敢来为难,但为了避免麻烦,究以早走为妙。
  只见张丹枫凝神静志,慢慢的给铁镜心推血过宫,过了一会,铁镜心“哇”的一声,吐
出了一口鲜血,双目开启,张丹枫道:“镜心,你别说话。我给你打通三焦经脉,让你恢复
如初。可能有点痛苦,你忍受一些。”掌心按着他背心的“归藏穴”,一般热力传了进去,
过了一会,铁镜心但觉似有一个火球,在体内转动一般,奇热无比,黄豆般大的汗珠一颗颗
的滴出来。张丹枫给他按摩了一会,跟着便以“一指掸功”,替他打通十六道大穴。要知铁
镜心震断经脉之后,虽得天山雪莲保住性命,元气,已是大伤,比没有武功的人还要虚弱,
如今张丹枫以外力来为他打通经脉,而穴道又是人体神经感觉最敏锐的地方,确是感到奇痛
难当,忍不住呻吟出声。但眼光一瞥,忽然发现于承珠也在人丛之中,凝视着他,眼光中流
露出关怀、怜惜的情意,铁镜心心里明白,这当然不是往日曾有过的那种儿女之情,但这种
挚友的关怀,却还似超乎爱情之上,许久许久以来,铁镜心没有从于承珠那儿感受过这种关
怀了,这时和她目光相接,心中想道:“只要她知道我今次全是为她,这番苦也是值得的
了。”在于承珠的眼光安慰之下,铁镜心的痛苦大大减轻,反而愿意张丹枫多拖长一点时间
了。
  再过了约一盏茶的时刻,铁镜心但觉气血畅通,舒服无比,所受的苦楚爽然若失,张丹
枫笑道:“好了,你起来吧,”铁镜心整好衣裳,向张丹枫再拜道谢,但见张丹枫的衣裳也
已给汗湿透。铁镜心可还未知道,张丹枫为了替他惭复武功,自己却要损失了一年的功夫。
  张丹枫道:“你到静室去练一会吐纳功夫,试试看功力是否惭复?”铁镜心但觉有许多
话想和于承珠说,但张丹枫既然这样吩咐,而他“死”后复生,也想知道自己的功力有无损
失,便向众人告退,与沐磷同入后堂。七星子日间受了毒箭之伤,与他的两个师侄随着也去
歇息。灵堂里剩下张丹枫、于承珠、张玉虎、龙剑虹四个人。
  张丹枫道:“铁镜心这回总算很难得了,比起他当年的救出义军,还要危险得多。”于
承珠道:“他受了这一场苦,对他却是大有益处。”张丹枫道:“听说他的师父石老先生已
从海外归来了。”于承珠道:“不错,石老先生帮了成林许多忙。”张丹枫道:“以镜心的
聪明,若能断了功名富贵的念头,专心一志的练他师父的惊涛剑法,将来必成大器。”说到
这里,停了一停,转向凌云凤问道:“天都近况如何?她的天山剑法练成没有?”凌云凤眼
圈一红,说道:“他的剑法这几年倒是创了不少新招,人却愈来愈孤僻了。”张丹枫笑道:
“是么?你们高隐天山,隔离尘世,也难怪其然。”凌云凤道:“他一心一意,只想成为开
创一派的大宗师,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张丹枫道:“这个念头也不能说坏,不过完全不
理外事,却就有点过份了。立身处事,先是讲究怎样做人,然后才讲为学。”张玉虎道:
“一点不错,像乔北漠那样,武功是高明极了,但对别人却是有害无益。当然乔北漠不能与
霍大哥相比,不过这样独善其身,我总是不敢苟同。师父,你何不指点凌姐姐一些上乘剑术
的窍要,让她将来也开创一派,压倒丈夫。”张丹枫笑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彼此争强,
吵了架了。”凌云风脸泛红霞,黯然无语。于承珠将她们夫妻间志趣不投,各行其是的情形
讲给师父知道,张丹枫想了片刻,道:“云凤,你练一趟天山剑法给我看看。”凌云凤大
喜,便到庭院里练剑术,但见剑光飘浮,天矫如龙,张丹枫点点头道:“这套剑法虽然尚未
完成,但已包含了各派剑法的精华在内,将来在武学上必可大放异彩!”
  凌云凤练了一趟剑法,收剑回来,恭敬说道:“请张大侠指点。”张丹枫道:“指点那
是不敢当,说老实话,你们这套剑法他日练得成功,尚在我师父的玄机剑法之上。不过自下
尚有些驳杂的地方。”说到这里,忽地笑道,“你这套剑法以奇诡见长,和我以前见过的天
都的剑法,却是大同小异。想必是你不愿完全依从天都,也早有了自创一派的雄心。我就成
全你的志愿吧,不过你这套剑法将来练成之后,却是与天都的剑法相反相成,合起来更是妙
用无穷。”于承珠笑道:“如此真是最妙不过,不但可以挫折霍大哥的气焰,他也离不开凌
姐姐了。”于承珠替凌云凤想得甚为美妙,哪知将来的演变,却完全出她意料之外。这是后
话,按下不表。
  且说张丹枫看了凌云凤所练的剑法之后,沉思半晌,说道:“天都父子两代,费了无穷
心力,搜罗天下剑谱,如今所创的这套剑法,虽还只是稍具规模,但已融会各家之妙,我焉
敢不自量力,妄自置辞。不过,我倒可以请一个老师指点你。”凌云凤诧道:“当今之世,
还有谁人可以比得上张大侠么?”张丹枫笑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在所多有,不过,我
现在给你请的师父却是一位古人,我的先祖张士诚和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都曾在他门下习技
的那位彭和尚。我得到一本他所著的玄功要诀,可以借给你参详。上乘武功的道理总是相
通,这本书虽然不是专谈剑术,但你用心读后,定然有所领悟,对你的剑术当可大有益。”
彭和尚的玄功要诀,乃是武学中的第一奇书,凌云凤得到张丹枫慨然借阅,喜出望外,连忙
道谢。张丹枫又将自己见得到的,对她剑术中应改进之处,说了一些,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
分,张丹枫道:“我该去玄妙观叫黑白摩诃放人了。明天一早起程,你们也早点歇息吧。”
张玉虎随师父去玄妙观,于承珠与凌云凤国在家中收拾行李。
  她们二人哪里想睡,凌云凤拾好行囊之后,就打开那本《玄功要诀》,挑灯夜读,不忍
释卷。”于承珠经过这一场大风浪之后,心绪也有点不宁,她不愿打搅凌云凤,便独自出庭
院散步。
  夜凤中忽听得后园枝叶摇落的声音,于承珠心头一动,想道:“风势不大,这不像是风
吹落的,难道有什么夜行人来了?”施展轻功,跳过围墙,但见月光之下,铁镜心正在园中
练剑。虽然比不上凌云凤那般神妙,但气势磅薄,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隐隐挟有风雷
之声,确也可算得是自成一家的上乘剑法了。原来铁镜心得到师父所教的惊涛剑谱之后,日
夜勤练,剑术比以前高了许多。
  于承珠笑道:“你身子刚好不怕累么?”铁镜心听得人声,愕然回顾,见是于承珠,又
惊又喜,说道:“这么晚了,你也还未睡么?你师父用上乘内功给我疗伤,当真是奇妙无
比,我现在不但身体如常,而且功力也好像比以前增长了。”于承珠道:“这次的事情,我
们都很感激你。”铁镜心道:“我只是不愿被翦长春他们所迫,不愿随他们去捕你罢了。算
不了什么功劳。承珠,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不管什么,只要你的事情,我纵赴
汤蹈火,亦所不辞。这次的事,我只是要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可以靠得住的朋友。”于承珠
道:“我感激你这份友情,但却不愿你单单对我如此。这世界上值得肝胆相交的朋友多着
呢,眼界放阔一些。你对别人好,别人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铁镜心默然半晌,想起这次从云南押解贡物进京,一路上都得到他们照怫,如今又得张
丹枫助他增长功力,胜过自己苦练五年,自己虽然受了一些苦楚,却是所失者少,而取得者
多,尤其值得他欣慰的乃是于承珠的友情,也因此失而复得了。
  抬起头来,只见于承珠微笑望着他道:“你为我失掉功名,不后悔么?”铁镜心道:
“我以前也不是贪图功名,只是想得一官半职,或者可能略施抱负,如今方知道这想法错
了。我在官场的日子无多,但官场的勾心斗角却已大出我意料之中,如此朝廷,如此世局,
又哪能容我施展胸中抱负?嗯,倒是你们的湖海生涯,天空海阔,痛快得多!”
  于承珠颇为欣慰,心想:“铁镜心的想法终于也有一些改变了。”说道:“胸襟宽大,
眼界打开,也不一定要像我们这样过湖海生涯。回到云南,你有沐国公的翁婿关系,也尽多
机会可以施展抱负。嗯,别忘记给我问候沐燕姐姐。”顿了一顿,又笑道:“你不在京中为
官,沐燕姐姐也一定欢喜呢。”铁镜心道:“请你也给我问候成林大哥。嗯,你们夫归志同
道合,真是难得。”于承珠笑道:“沐姐姐和你都是才子才女,那更是一万对中也挑不出一
对来。其实夫妻之间,只要互相体谅,那就是美满的姻缘。”铁镜心想起他和沐燕相处,总
是沐燕对他迁就的多,而他对沐燕迁就的少,听了于承珠的话,心中颇觉歉意,自自然然的
也就想起了沐燕的好处来。
  铁、于二人,自从十年之前在义军中分手之后,以后虽然也有过几次相逢,却从无一次
像今夜这样的打开心胸说话。不错,他们最初曾有过一段恋情,那是彼此都还未成熟的恋
情,这些年来,也因此不无芥蒂,最少在铁镜心的心上,就曾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但经过了
今晚的谈话,彼此的感情都已升华,铁镜心比以前更懂得了于承珠,于承珠也庆幸获得了一
个失去的朋友。大家都觉得相识了十多年,如今才算得是树立了真正的友谊。
  两人从江湖的风浪到闲话家常,不知不觉之间,东方已白。门外马车铃响,张丹枫与张
玉虎已经回来,那辆马车是准备搬运铁镜心的“灵枢”出城的。张玉虎道:“你们起得好
早。”铁镜心道:“我死而复生,今日偷出都门,心情不免有点紧张。所以昨晚整夜都没有
睡。怎么,还要我睡在棺中么?”张丹枫笑道:“你不愿意睡在棺中也可以,我早给你安排
好了。”
  说到这里,外面又有三个人走进来,那是黑白摩诃和北京丐帮的副帮主褚元。张丹枫
道:“黑白摩诃也要到云南去,你们可以一路同行,褚帮主送你们出城,他是北京的地方,
守城门的吏卒和他都有交情。你们出了城之后,可以在芦沟桥那儿等候沐磷。”
  于承珠大喜,心道:“师父为铁镜心安排得真是周到。有黑白摩诃与他同行,那定是万
无一失,纵使皇帝再派出大内高手追截,也不足惧了。”原来黑白摩诃要将这批贡物带回印
度变买,准备取道云南,经过缅甸回国,正好做铁镜心的保镖。
  沐磷和龙剑虹这时也已从里面走出来,张丹枫道:“你可以将棺材搬上马车啦。你姐夫
在芦沟桥等你。”沐磷问道:“姐夫你怎么不与我同车出城?”张丹枫代答道:“他嫌睡在
棺中闷气。再说,皇帝虽然给咱们吓破了胆,咱们也得顾虑万一。你的灵车出城,定有大官
送行,他们的从人之中,说不定会有武林高手,会听得出棺中的呼吸、转动的声息。铁镜心
不在棺中,你有皇帝的手谕,谁敢开棺检验?”张丹枫做事,应该冒险的时候便冒险,应该
谨慎的时候便谨慎,这一番安排,令到铁镜心也大为佩服。
  门外停有两辆马车,铁镜心与黑白摩诃、褚元四人一辆,沐磷带了那两个从云南跟随来
的武师一辆,准备分从南门北门出城,铁镜心上了马车,和众人挥手道别,不禁热泪盈眶,
深深感到友情的温暖。
  张玉虎道:“你们出了城门,阳宗海还未曾睡醒呢。”想起昨日的情形,哈哈大笑。张
丹枫道:“咱们也该走啦。”张玉虎道:“师父,你上哪儿?”张丹枫道:“我有八年未到
江甫,想到苏杭去游一趟。”于承珠道:“不知太湖山庄,如今怎么样了。师父我和你同
行,游了苏杭之后,请你到我们的小岛上盘桓几天。”
  张玉虎道:“我要去见金刀寨主,将这件事情的结果报告给他知道,凌姐姐,你呢?”
凌云凤望着于承珠,欲言又止,于承珠笑道:“凌姐姐,你该回天山去啦。劫贡物的事情已
经结束,你再不回去,霍大哥一定要怪我强留你了。”凌云凤道:“你不要我,我只好回天
山了。”龙剑虹道:“我和你同行。”凌云凤笑道:“于姐姐不要我,我也不要你。”龙剑
虹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佯啧薄怒,举手便打,于承珠一笑将她们拉着,说道:“小虎子要去
见金刀寨主,你们三人都要到雁门关外才分手。到时龙姑娘再定跟谁走吧。”
  于是大家分道扬镳,于承珠与凌云凤姐妹情深,一再叮咛,然后告别。
  凌云凤本来打算到了此地,便和张玉虎分手,但张玉虎却邀她到山寨小住几天,张玉虎
道:“周婶婶很惦记你,你那日不辞而行,她还向我埋怨了一顿呢。”张玉虎所说的“周婶
婶”即是周山民的妻子石翠凤,凌云凤想起她的热情爽朗,自己虽然心中有事,急于回去见
霍天都,但过其门而不入,却总是说不过去。龙剑虹则既不愿与凌云凤分手,也不愿与张玉
虎分手,亦想在山寨多住几天,凌云凤窥知她的心意,便答应了张玉虎的邀请,与他们一同
上山。
  山寨的头目见到张玉虎到来,赶忙进去通报,张玉虎见他们的神情都好像有些异样,往
日他一到山寨,相熟的头目必定围着他问长问短,叫嚷跳跃,热闹非常,但这一次却是静悄
悄的,好多熟悉的人都没有出来,出来迎接的,脸上虽有笑容,却都像心中有事的样子,欢
喜的神色掩盖不住心神的忧虑。
  张玉虎正在猜疑,周山民已出来迎接,但见他的神情也和那些头目一般。到聚义厅坐
定,张玉虎将这次在北京的面见皇帝的经过详细讲给周山民听,张玉虎说得眉飞色舞,周山
民听到精彩之处,也拍掌称快,可是脸色却一直不见开朗,张玉虎禁不住问道:“我们走了
之后,山寨中可是又出了什么事么?”
  周山民叫头目取来一个拜盒,盒中有一张名帖,周山民指着那名帖说道:“张贤侄,你
师父见多识广,你可曾听他谈起过这两个人么?”张玉虎一看,帖上列有两个人的名字,张
玉虎沉吟说道:“楚天遥,石镜涵,这两个人的名字我可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过,是什么事
情?”
  周山民道:“六天之前,你婶婶一大清早起来,就在这间聚义厅正中的圆桌上发现了这
个拜盒,盒中除了拜帖之外,另外还有一封信。信上说,他们己知道我与叶成林传绿林箭,
发英雄帖,劫尽天下各省贡物的事情。他们要分一半,若是贡物已变卖的话,便要我们折成
黄金给他!”
  张玉虎惊诧之极,说道:“居然有这等事情?我们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贡物。他们却想坐
享其成!”凌云凤道:“这事情可有点古怪,他们既然知道这次劫夺贡物,各路英雄都有参
加,居然还敢这样大胆,他们是凭着什么?难道他们比乔老怪还要厉害?”周山民道:“是
呀,所以你婶婶见了这封信,也是惊诧不已,连忙叫我和志侠出来。”
  张玉虎插口问道:“周婶婶和志侠哥不在山寨吗?”要知他与周志侠曾同患难,情如手
足,若是周志侠在山寨中,决没有不出来之理,可是坐了半天,尚未见周山民提起他们,是
以有此一问。
  周山民苦笑道:“你婶婶和志侠兄弟么?他们尚在病中,要明天才能病好。若是你们是
昨天来,我也还躺在病床上呢!”周山民父子夫妻个人一齐生病,这已经奇怪,而又预知何
时病好,更是令人难解!张玉虎才知道周山民的形容憔悴,乃是因为刚刚病好的缘故。当即
问道:“叔叔得的是什么病?”
  周山民道:“我们寨中有几位医术高明的武林同道,他们也不知道。所知道的只是,我
们这一场病就是那两个家伙作弄的。”张玉虎道:“难道他们潜入寨中放毒,这是绝不可能
的呀!”周山民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地方,我们这许多人,都猜不透他们是怎样弄的手
脚。那封信写了要分一半贡物之后,附有几行字道:若不允,要你们合寨人等,个个伤亡。
如今牛刀小试,先叫周寨主夫妻父子小病一场,信到之后,周寨主要病五天,他的妻子要病
七天。待你们病好之后,我等再登门拜访。你说古怪不古怪,我们果然就病了,吃什么药,
都不见效,到了昨天,满了五天之期,我的病又忽然莫名其妙的霍然而愈,他们说的话荒涎
离奇,但却不由你不相信!”
  张玉虎沉吟半晌,说道:“莫非是那信笺上有什么古怪?”周山民道:“我也曾怀疑过
了。我给几位精于医术、毒术的朋友看过,他们也没有看出所以然来。”张玉虎道:“他们
有没有病?”周山民道:“没有。”
  这一回答大出张玉虎意外,他起初以为或者那信笺上下了什么古怪的毒药,但有些看过
的人既然没有病,这想法就不一定成立了,再说,纵使信笺上真的有毒,下毒之人,又何以
知道刚好是毒了周山民父子三人,而且连他们生病的时间也预测得那样准确,时期的长短,
三个人又各各不同?张玉虎算得是甚有江湖阅历的了,但想来想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凌云凤道:“咱们虽然猜不出其中奥妙,但想来这两个家伙必定是下毒的高手,不可不
防。我身上还有几颗用天山雪莲所制炼的碧灵丹,与他们见面之时,每人含一颗在口中,有
备无患。”周山民道:“他们若敢当面下毒,谅他们也逃不出这座山寨。”话虽如此,但这
样奇怪的事情极之少有,众人心里,仍不免惴惴不安。
  第二天,满了七日的限期,石翠凤与周志侠二人的病症,果然也莫名其妙的好了,武功
也没有消失。那封信上所约的“拜山”之期,正是今日的中午时分,而石翠凤母子,二人的
病症也恰好在中午之前的半个时辰霍然而愈。
  这一日山寨等人,当然是个个提心吊胆,小心防备,山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只待他
们前来,便立即向寨中禀报。到了中午时分,周山民父子和凌云凤、张玉虎诸人都在聚义厅
等候,却不见有头目进来通报,张玉虎诧道:“难道这两个人只是虚声恫吓,不敢来么?”
周山民道:“若然只是虚声恫吓,他们何必费那么大的心力?开这样的玩笑,又有什么意
思?”张玉虎道:“可是纵使他们现在已经上山,亦已是误了他们自己所约定的时刻了。”
  话犹未了,山寨业已放起午炮,副寨主刘完达刚自哈哈大笑,正想说话,忽听得聚义厅
外有两个宏亮的声音说道:“武林末学楚天遥、石镜涵依约前来,请见金刀寨主!”
  这一下众人都不禁愕然,试想山寨中的防范何等严密,这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事先
竟无一人发现,未曾交手,山寨中人已先自气馁了。周山民到底是一寨之主,虽然暗暗吃
惊,神色仍然镇定,立即起座,朗声说道:“两位先生果是信人,周某在此恭候大驾了。”
  但见这两个人的衣衫状貌却有点特别,那个,自称楚天遥的人,身材魁伟,相貌粗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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