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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

_5 梁羽生(当代)
牧人,兵士则是没有遇上了。李思南进了草原,心情轻松了许多,想道:“成吉恩汗忙于调
兵遣将,迸犯中原,想来无暇理会我这点小事。即使爹爹请得动木华黎派人追我,他们也未
必知道我是逃向何方。”
  阿儿格山在库伦池北三百里外,这是李思南早已知道了的,但松风谷是在山中何处,李
思南却不知道。他沿途向牧人打听,牧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地名。李思南心想:“山中大约总
会有猎人吧?到了山里再向猎人打听也还不迟。”
  第四日过了草原地带,进入山区,山路崎岖,越来越是难走。这一天不过走了一百多
里,人马俱是疲累不堪。
  第五日到了阿儿格山山脚,只见层峦叠嶂,高可矗天,骑着马是跑不上去的了。李思南
绕着山脚策马缓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入口,谷口形如喇叭,仅容一人一骑通过,进了山
谷,逐渐开朗,只见野草高逾人头,山溪如脉络般在谷底混淆流过。李思南心里想道:“这
里倒是个水草肥美之地,可惜没有垦荒。”
  心念未已,忽见山坡上有烧焦的野草,李思南细心观察,泥土也有翻过的迹象。李思南
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一见便知这是有人开垦过的梯田,大约因为开荒没有成功,半途而
废。李思南好生欢喜,寻思:“既然有人曾经在这里开荒过,山中定然住有人家!”
  不料在谷底走了十多里,一个人也没遇上。两旁的树木,大都是榆树和其他杂木,“如
果到了松风谷的话,两旁一定是松林的。”李思南心想。
  阿儿格山绵延数百里,也许松风谷是在重峦叠崎之间,但无人可以打听,要找到松风谷
那就无殊海底捞针。
  李思南正自感到心焦,忽听得马铃声响,李思南以为是山中的猎人,大喜叫道:“喂,
你知道松风谷在……”回头一望,大喜变为大惊,未曾说出的话登时就似被冷空气凝结了。
  骑马追入谷中的是一个身材魁伟的蒙古武士,李思南在参加狩猎那日曾经见过此人,知
道他是“金帐武士”中名列第二的神箭手哲别。箭法之精,不在成吉思汗之下。
  哲别飞骑赶至,哈哈笑道:“李公子,三公主约你打猎你不去,却到这荒山来做什
么?”
  李思南道:“我又没有向你们卖身投靠,喜欢到哪儿便到哪儿,你管得着我么。”
  哲别笑容一敛,沉声说道:“你别忘了你的父亲是在给我们的大汗当差,我奉了大汗之
命兼受令尊之托‘请’你回去!正管得着你!”
  李思南的坐骑虽是骏马,但奔驰数日,马力已乏。哲别则是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次坐骑
的,因此李思南虽然快马加鞭,两人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
  李思南喝道:“我是誓死不回和林的了,你苦苦相逼,我唯有与你一拼!”拨转马头,
盘马弯弓,“唰”的一箭射出。
  哲别哈哈大笑,“你要与我比箭?好,我让你三箭!”话犹未了,李思南的那枝箭已是
射了到来,哲别举弓一拨,把这枝箭打落。
  李思南无意要他相让,但李思南射的是连珠箭,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说时迟,那
时快,哲别刚刚打落他的第一枝箭,第二枝箭又已是流星闪电般射到。
  李思南用的是成吉思汗的铁胎弓,当真是强弓猛箭,劲力奇大。哲别仍然用他的铁胎弓
拨箭,只听得“唰”的一声,箭虽打落,哲别的这张大弓,却已给这一枝箭当中劈开。
  哲别叫道:“好箭法!”口未合拢,第三枝箭又到。这一箭竟然射入了哲别的口中,哲
别粗壮的身躯登时倒下,俯卧马背。
  李思南只道已经射死了他,说道:“谁叫你苦苦相逼,这可怨不得我!”话犹未了,哲
别突然坐起,哈哈笑道:“这啮簇法你还没有学过吧?”李思南射进他口中的那枝箭,他早
已吐出,拿在手上了。
  弓力如此强劲射出的箭,哲别居然敢用牙齿咬着箭头,而且不受损伤,他这“啮簇法”
当真是神乎其技,举世无双。李思南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哲别的“神箭手”确是名不虚传,
尚在他估计之上。
  哲别笑道:“你用的弓箭远胜于我,至于箭法嘛,虽也不错,却未必就胜得我了!这箭
是大汗赐给你的,我不敢要,还给你吧。”他不用弓弦,随手就以“甩箭法”弹出,劲道之
强竟然不亚于用弓发射。李思南骤吃一惊,只顾护身,想不到这枝箭却是射他的马。“卜”
的一声,箭穿马腹,登时把李思南抛落。
  李思南跑上山岗,居高临下,抢先占了有利的位置。哲别翻身下马,紧跟着跑上山岗,
哈哈笑道:“你的箭法我见识过了,好,现在再领教领教你们汉人的剑法!”
  李思南居高临下,唰地一剑刺下去。哲别举起盾牌一挡,右手的长刀斜劈上来。刀剑相
交,李思南气力不及他大,给他用力一推,不由得倒退一步。
  李思南急急换招,抽剑进剑,刺他脑门的“百会穴”。这一招“鹏搏九霄”本来是达摩
剑法中一招极厉害的杀手,但哲别仍然是用刚才的法子对付他,盾牌高举,护着顶门,长刀
劈出,刀法看来笨拙,其实却是拙中藏巧,只这么一挡一劈,又把李思南这一招繁复精奇的
杀手解开,而且又冲上了一步。
  几个回合一过,李思南给他逼上山岗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李思南所占的地利己经失
掉,不多一会,哲别便抢得了攻势,杀得李思南只有招架之功。
  李思南奋勇力战,哲别笑道:“好个倔强的小子,怪不得大汗喜欢你。你别担心,跟我
回去。大汗还是会好好看待你的,只要你告诉我们,你到这阿儿格山来做什么?”
  李思南咬紧牙根,不理不睬,趁哲别说话的时候,快剑反攻,一招“龙门三鼓浪”,剑
花错落,连环三式刺出,只听得“叮铛”两声,前两剑给盾牌挡住,第三剑的剑尖却从盾牌
旁边穿出,把哲别束腰的腰带削断了
  哲别怒道:“好,你这小子当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呀!”一句话未曾说完,就劈出了
六六三十六刀,比李思南的剑使得更快,他有盾牌护身,只攻不守,威力无形中又大了一
倍。
  激战中,李思南踩着一块石头,脚步一个跄踉,哲别一刀削将过去,喝道:“小子,撤
剑!”李思南伏倒地上,一个“燕青十八翻”,滚出了三丈开外,避开他这一刀,迅即又跳
起来,喝道:“要我撤剑投降,除非你把我杀了!我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李思南虽然没有给他的长刀砍伤,但在地上那一滚,手脚都给荆棘刺得鲜血淋漓。哲别
道:“好,你不愧是个少年好汉。但你要打是打不过我的。”
  李思南手上的鲜血染红了剑柄,仍是牢牢握紧,说道:“打不过也要打!你来吧!”哲
别笑逍:“何必再打,你们汉人的剑法我见识过了,也不过如此。再打还有什么意思?”
  李思南怒道:“我的剑法敌你不住,并不等于是汉人的剑法比不上你们蒙古的刀法!而
且,我也还未曾输给你呢,你就敢大言不惭!”
  忽听得有人接声说道:“不错,这蒙古鞑子自以为了不起,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井底之
蛙!”
  哲别定睛一看,只见树林里蹿出一个汉子,身材比普通人略矮一些,虽然貌不惊人,但
双眸炯炯,极是有神。
  哲别极为自负,听了这人的说话,不禁心头火起,“哼”了一声,说道:“我怎么是井
蛙之见,倒要请你这位‘高明’指教!”
  那汉子冷冷说道:“汉人的上乘剑法,你根本没有见过。就是这位李公子的剑法,其实
也要比你的刀法高明,你不过占了气力大的便宜罢了。我说几招给你听听,例如刚才他使的
那招‘李广射石’若然双方气力相等,你用‘二郎担山’的刀法焉能封闭得住?又如那招
‘龙门三鼓浪’,最后一式,若不是你的盾牌卸去了前两式的力道,他的剑尖就准能洞穿你
的小腹。又如……”接连说了几招,果然说得极为中肯。李思南在旁边听得又是佩服,又是
惭愧。
  原来这人说的只是哲别的缺点,而李思南自知,由于自己临敌的经验不足,他刚才所使
的达摩剑法,其实也是破绽甚多,远远未能发挥原来剑法的精华。
  哲别怒道:“口说无凭,动手方知。只要你能在百招之内能够与我打个平手,我就向你
认输,免得你又说我占了气力大的便宜。”
  那汉子哈哈笑道:“百招之内,你早已输了,不信你就试试。”
  哲别大怒,盾牌一举,横刀就劈出去。那汉子身躯一矮,一招“铁锁横江”,剑光如
练,削他双足。
  哲别身高七尺有多,这短小精悍的汉子攻他下盘,正是避敌之长,攻敌之短。哲别如果
蹲下来就不易使力,只能把长刀下垂,每一招都是垂直的斫出去,才能避免给对方削着双
腿。他的盾牌可护上盘、中盘,对下盘的照顾却是难以灵活,如此一来,哲别的有利条件,
无形中大打折扣,果然给那汉子杀得应付不暇,仅能招架。
  哲别怒道:“你这算是什么打法?你敢挺起腰来和我光明磊落的交手么?”那汉子笑
道:“用兵之道,贵在临机应变,比武也是如此,你管我是什么打法,只要打得赢你就行。
你别急,打到最后,你就知道是谁挺不起腰来。”
  激战中,那汉子有一剑几乎刺着哲别的膝盖,却给哲别的刀头嗑开。李思南叫了一声
“可惜”,心里想道:“峨嵋派中有一套扫叶刀法,注重于攻对方的下骼,此人的剑法似乎
是从扫叶刀法变化而来,莫非他是峨嵋派的弟子?他刚才那招若是削得再低三分,准能得
手,他的剑法如此高明,不知何以错过了这个机会?”李思南不知,俗语说“旁观者清”,
所以这汉子看得出他的缺点,他也看得出这汉子的疏漏之处。
  哲别穿的是一件宽大的皮袍,刚才和李思南交手之时,他的束腰带已给李思南削断,皮
袍松开,影响了纵跃的灵活。只因李思南的本领和他颇有距离,和李思南交手之时还不怎样
觉得,如今换了一个本领更强的对手,纵跃不灵,可就要大大的吃亏了。
  这汉子和他绕身游斗,专攻他的下盘,不但剑法古怪,身法也矫捷之极。在山岗上交
手,不比平地,纵跃不灵,就只有挨打的份儿。哲别给他杀得手忙脚乱,心头火起,大怒喝
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举起盾牌,猛地就砸下去。
  他比这汉子高二尺有多,要用盾牌打这汉子的天灵盖必须弯下腰来。这汉子哈哈一笑,
猛地喝道:“且叫你看看是谁挺不起腰!”身形一飘一闪,哲别的盾牌砸了个空,说时迟,
那时快,只觉劲风飒然,这汉子的剑尖已经指到了他的小腹。哲别用了一记“挂刀”的招
数,垂直斫出,这汉子不让他的长刀碰着,剑炳一撞,哲别腰未挺起,已是给他撞着了胁下
的肋骨。
  原来哲别的盾牌是用来护身的,如今拿来助攻,腰腹之间就露出了空门,是以这汉子才
能一举奏效。此时他们打了大约只有六七十招,这汉子说过百招之内便要胜他,果然兑现。
  这汉子的剑柄撞正哲别的肋骨,用的又是重手法,饶是哲别铁骨铜皮,也禁受不起。哲
别大吼一声,盾牌飞出,一跤跌倒地上。
  这汉子正要再补一剑,刺他穴道,盾牌飞来,不能不侧身一闪。哲别也真是顽强,人未
爬起,一个“虎尾脚”就倒撑出去。这汉子料不到他有此一着反扑,手中的青钢剑竟也给他
踢飞了。
  汉子怒道:“好,我就和你再比比腿上功夫!”腾地也是一脚踢出,哲别未曾爬起,哪
闪得开,骨碌碌地直滚下了山坡!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占了你先打一场的便宜,就让你去
吧!”哲别滚下山坡之时,长刀已经跌落,他的弓箭又早已被李思南毁了,此时他当真是手
无寸铁,因此,他虽然说过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说话,此际也只能逃命了。
  哲别的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主人滚下山坡,它就立即到了主人的身边,哲别浑身上
下被石笋、荆棘刺得鲜血淋漓,受伤比李思南更重,但仍然能够跳上马背,驰出山谷。这汉
子也是明知追他不上,乐得说那几句风凉话的。
  李思南上前道谢,那汉子笑道:“我也要多谢你呢,不是你先耗了他气力,我未必打得
过他。李公子,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正是:
  探求身世隐,荒谷访奇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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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六回 骨肉团圆如隔世 亲恩须慰缔良缘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六回 骨肉团圆如隔世 亲恩须慰缔良缘   这汉子一面说话,一面脱了上衣,只见他右肩有个铜钱般大小的伤疤。
  那晚留字给他的那个刺客,李思南虽然没见着他的庐山真面,但他的身型和他的剑法李
思南则是见到了的。那“刺客”那晚中了卫土的一柄飞刀,伤的正是右肩。如今这汉子露出
了伤疤,李思南当然是更无怀疑了。
  李思南道:“多谢你的指引,我如今已是依约而来,不知你是为了何事约我?”
  那双子笑道:“不是我约你,是松风谷中有一个人想要见你,我代他请你来的。”
  李思南道:“那人是谁?”
  汉子笑道:“你见了他自然知道。我只想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有了疑团了?”
  李思南道:“正是,所以我特地来请你指点迷津。”
  那汉子道:“你的‘迷津’,也只有那个人能够给你指点。好,你现在就跟我去吧。咱
们慢慢再说。”
  李思南跟着他走,路上请教他的姓名,始知这人姓扬,单名一个“滔”字。李思南道:
“杨兄使的好一套落叶剑法,敢情杨兄是峨嵋门下?”
  杨滔笑道:“果然瞒不过公子的法眼,家师裴叔度正是峨嵋派的掌门大弟子。”
  李思南好生欢喜,原来裴叔度和他的师父谷平阳乃是知交,早年曾有“武林双秀”之
称,因为他们身份相同,同是少林、峨嵋第二代中最杰出的人物。
  李思南曾听得师父说过裴叔度的事迹,不过因为峨嵋山是在四川,属于南宋疆域;嵩山
少林寺在河南,则是属于金国的统治之下。所以谷平阳和裴叔度见面无多。近十年来由于金
宋两国经常处于战争的状态之中,两人就一直没有相见了。不过,虽然平生见面无多,消息
又中断了十年之久,他们的交情仍然不是普通人所能相比的。
  李思南说了自己的师承,杨滔笑道:“我也听得师父说过,说是谷大侠收了一个得意的
弟子,原来就是你。那时你大约尚未出道,把这消息带来的人也还未知道你的大名呢。”
  李思南道:“我入门得迟,未曾拜见过裴大侠,想不到今日得见杨兄。这样说,咱们更
不是外人了。却不知杨兄何以到了蒙古。”
  杨滔说道:“我来了已经有七年了,说起来一言难尽……嗯,松风谷已经到了,我的事
以后再慢慢说吧。”
  这松凤谷是在两峰夹峙之间的一条山沟,并不像一般所谓的山谷是在底下的。这山沟长
的都是松树,凉风习习,名实相副。风中送来松子的清香,令人精神顿爽。
  李恩南道:“果然不愧松风谷这个嘉名。但这样幽僻的地方,若非杨兄带引,小弟焉能
找到?”
  说话之间,到了一个窑洞外面。杨滔悄声说道:“脚步放轻些。”李思南弯下腰,怀着
几分好奇几分惴惴不安的心情,跟他钻进窑洞。
  窑洞洞口狭窄,里面却很宽广。李思南定睛一瞧,只见洞中布置得像一间普通农家的卧
室,用草堆作床铺,卧着一老人,在这老人的身边,坐着一个少女。
  这少女看见一个陌生人进来,有点惊诧。杨滔道:“我把李公子接来啦。”少女望了李
思南一眼,看来已是明白,但却摇了摇手,说道:“病人刚刚睡着了,别吵醒他。”
  那老人忽地张开了眼,说道:“是谁来了?”原来他久病体虚,刚才只是闭目养神而
已,并未熟睡。
  杨滔道:“好教老伯喜欢,我把令郎带来了!”
  这两句话胜似灵丹,那老人双眼放光,霍地就坐了起来,说道:“走近一些,让我仔细
看看,当真是我的南儿么?”
  李思南早已猜到这老人是他父亲,但因他受过一次骗,一时间还不敢冒味相认。是以他
虽然走近那老人身边,却未跪下磕头叫爹。
  窑洞中光线微弱,但李思南是练过暗器的人,目力比常人为佳,此时他进了窑洞已有一
会,也渐渐习惯于洞中暗淡的光线了。眼光一瞥,只见墙上挂有一张羊皮纸,纸上有字,仔
细一看,写的是一首唐诗,墨渍犹新,想是不久之前写的。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等了你许多天,以为你不会来了。这两天我想家想得心烦,
写了唐诗人崔礼山这首思家之诗,想不到你今天就来了。你妈好么?”
  李思南顾不得回答,先看这一首诗,诗道:“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东风过楚城,蝴蝶
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故园诗动经年纪,华发春催两鬓生。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
烟景有谁争?”
  思家之情,藉这首诗表露无遗。但李思南留意的却不是诗本身,而是字迹,一看之下,
果然和他所熟识的他父亲的笔迹一模一
  李思南泪咽心酸,跪下来道:“不孝儿来迟,累得爹爹受苦了。妈妈身体还好,只等着
爹爹回去!”
  老人苦笑道:“我只怕回不去了,见得着你一面,我也已经心足了。”
  李思南咽下眼泪,说道:“爹,你别难过,你会好起来的。你歇歇再说吧。”
  李思南劝他父亲不要难过,他自己心里却是难过之极,他父亲不过是五十岁左右的人,
不应该衰老得成这个样子的。“爹爹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额上一条条的皱纹都是蒙古鞑子
作恶的罪证!可恨我却受奸人欺骗,几乎识贼作父。”李思南心想。
  那少女端来了一碗药茶,说道:“爹,你喝了药再说。”李思南听见这少女叫他的父亲
做“爹”,有点奇怪,但此时他只要知道他父亲的事情,对这少女的身份,暂时无暇询问。
  这碗药茶是有人参的,李希浩喝了之后,精神好了一些,说道:“我注释的那本兵书你
带来了没有?这是我未曾完成的心愿,除了你们母子之外,我一直记挂的就只是这本书了。
我还记得这本书一共有一百一十二页,我只注释了六十八页。你可曾看过么?”
  李思南道:“这本书就在我的身上,我看过了。前半部有你的注释,我看得很明白,可
惜到了没有注释的后半部,我看得不大懂了。”
  李希浩接过儿子给他的那一本书,翻了一翻,眼中发出喜悦的光芒,但随即却是叹口气
道:“我没有精力继续下去了,你好好保存它,将来可以替我完成这份杰作。嗯,我真担心
你给那人骗去呢,现在我安心了。”说罢把书又交回给李思南。
  李思南藏好兵书,说道:“那人是谁,我正想知道。”
  李希浩说道:“我知道他现在是冒用我的名字。他原来的名字叫余一中,是我在俘虏营
中最要好的一个朋友。想不到这个最好的朋友,后来也就是把我害得最惨的人。”说至此
处,连连咳嗽。
  李思南道:“爹,你慢慢地说。孩儿会给你报仇的!”
  李希浩道:“我恨不得一下子都告诉你。好,慢慢地说吧。”
  “我和他是在库伦池北垦荒的时候结识的。垦荒的汉人俘虏有二三千人之多,蒙占鞑子
不耐烦记咱们汉人的名字,他们给俘虏编了号数,我是八百七十三号,这个余一中是八百七
十四号,因此白天我们是同在一个小队,晚上是同宿一个营房。他读过书,也会一点武艺,
因此我和他比较谈得来,日子一长,自自然然地就成了好朋友了。蒙古鞑子只知我是八百七
十三号,他是八百七十四号。李希浩和余一中这两个名字,那时鞑子们还是不知道的。”
  李希浩喝了一口参汤,继续说道:“垦荒生活,苦不堪言。俘虏营中,固然也有贪生怕
死之辈,但更多的却是不甘受鞑子凌辱之人。于是我就秘密联络了一班人,计划逃走,其中
也有这余一中在内。
  “我和余一中稍为懂得一点武功,被推为首领,我们准备分为两批逃走,第一批逃走成
功,第二批跟着便逃。因为人数如果太多,难以瞒过敌人耳目。所以必须分开行动。我们的
计划本来是相当周密的,预料第一批一逃出营地,可能便给鞑子发现,其时鞑子必定要抽出
大批人力追捕,第二批跟着便逃,就容易多了。而第二批一逃,又可以引得鞑子分兵,先逃
的人,也可以减轻压力。
  “当然任何周密的计划都是一定要有冒险的成分,先逃、后逃,都得担当风险。当晚拈
筹决定逃走的次序,结果是由余一中率领第一批先逃,我则作第二批首领。
  “出乎意料之外,第一批逃出营地之后,鞑子发现了,并不派兵追赶,却立即封锁了出
口,第二批准备逃走的人,一个也逃不出去。
  “先逃的人未过库伦池,蒙古的另一股骑兵已经开到那里等候他们了。结果第一批逃走
的人竟被敌人一网打尽,死的死了,伤的伤了,侥幸没受伤的也都给捉了回来,余一中就是
‘侥幸’没伤,被捉回来的俘虏之一。
  “鞑子扬言要把捉回来的人尽数处斩,除非他们供出主谋之人。我挺身而出,直认不
讳。鞑子用酷刑迫我供出同党,我闭口一字不说,给他们打得死去活来。
  “鞑子从我的口中得不到半点东西,于是把我囚禁起来。我已经伤得不能动弹,他们认
为我是决计不能逃走的了,因此并无特别派出看守。只不过每隔一些日子就来鞭打我一顿,
要我始终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也希望我被打得不能忍受之时,会对他们屈服。”
  李思南虎目流泪,咬牙说道:“鞑子的手段如此狠辣,真是可气,可恨,可杀!不过,
他们没有派人特别看守,只怕其中还有诡计,不一定是因为爹爹伤重之故。”
  李希浩叹口气道:“你比我聪明,我当时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以致受了小人的暗算。”
  李思南道:“这小人一定是余一中了?”
  李希浩道:“不错。他偷偷地来看过我好几次,每一次都带了食物和药来,这些药虽不
能医好我的病,却能令我苟延残喘。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居心,对他还是十分感激的。他每
次到来,又都是作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口口声声说是他要去自首,好减轻我的‘罪责’,否
则要死也一同死。我感激他的‘义气’,费尽口舌,劝阻了他。”
  李思南道:“这奸贼的骗术如此巧妙,难怪爹爹把他当作了好人。爹,你是什么时候才
识破他的真面目的?”
  李希浩歇了一会,说道:“那次逃亡事情之后,大约过了半年光景,蒙古鞑子对汉人俘
虏的态度忽然有了大大的改变,打骂越来越少,小恩小惠的施与则越来越多。看得出蒙古鞑
子是有心拉拢咱们汉人。
  “不久,俘虏营的拯子官出了一张告示,说是凡有一技之长的人,愿意给他们做事的都
可以去登记,登记之后,立即可以从俘虏营中释出,送到和林,分配功作。有些人受不着诱
惑,跑去登记,也果然得到了释放。
  “鞑子改变政策的原因,不久我们也知道了,原来蒙古是在计划和南宋联盟伐金,它要
利用咱们汉人。
  “余一中并没有跑去登记。我则还是像往常一样,仍然是给鞑子囚禁,十天八天就受一
顿鞭打。他们对待别的俘虏客气了,对我可没有放松。
  “没有放松,但也没有加紧看管,由于别的俘虏看管得比较松了,有些胆子大的朋友也
偷偷地来看我,我知道多了一些外间的消息。我叫他们揭破鞑子的阴谋,叫同伴不可上当。
听我劝告的那些人之中,当然也包括了余一中在内。
  “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消息,鞑子在这个俘虏营中查询,查问有没有李希浩这个
人!”
  李思南道:“爹爹,他们怎么知道你的?”
  李希浩道:“听说是因为成吉思汗要延揽人才,我以前待过的俘虏营中有人告密,说是
有李希浩这么一个人,是将门之子,很有本领,所以成志思汗要把我找出来给他做事。”
  “我说过,汉人俘虏都是编了号数不用原来的名字的。我也不愿意别人知道我的名字,
因此即使同是俘虏营中的难友,知道我的名字也只是廖廖数人。余一中是其中之一。后来我
又知道,在这个消息发布之后,几个知道我的真名实姓的人,几天之内,一个个的离奇暴
毙。俘虏营中,死人之事,极是寻常,鞑子也没有查究。我当时也不知道,只觉得这几个朋
友没有来看我,我有点奇怪而已。
  “余一中当然没有死,他对我的‘照顾’更周到了。
  有一天晚上,他单独来看我、劝我,说是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何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假意投降,少受痛苦?养好了身体,那时逃走也还不迟。
  “我当然不肯依从,责备了他一顿,我说我劝别人不可。上鞑子的当,我又岂可给自己
找个藉口,苟图活命?我是宁可死;也不能玷污自己的气节的!”
  李思南拍掌道:“爹爹骂得好,余一中这厮怎么样?”
  李希浩道:“他哈哈大笑!”
  李思南愤然说道:“哼,他不知羞耻,还在哈哈大笑?但这也好,如此一来,爹爹不就
是可以识穿他了?”
  李希浩道:“不,我被他骗得更惨了。他笑过之后,说道:“希浩,你真不愧是个铁锋
锚的好汉子,老实说,我是怕你的心不坚、志不刚,所以特地试探你的。现在我可以放心
了。但我不能让你死去,现在鞑子为了笼络咱们汉人,警卫没有从前严密,我已经探清楚一
条路线,从这条路线逃跑,虽然不能说是全无危险,但成功的希望却是很大。”可叹我给他
这么一说,竟然完全相信了他。我考虑的只是悄连累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要我逃走是否
还有阴谋。
  “他拍起胸膛,发誓与我同生共死,还责备我:“希浩,就只许你慷慨捐躯,不许我从
容就义么?既然最多只是一死,又何不冒险一试,要是逃得出去,留下有用之身,岂不胜于
无声息的死在俘虏营里?”
  “他说得慷慨激昂,我却不过他的好意。只好让他背我逃走。这次逃走,果然很顺利地
就逃出了俘虏营。”
  李思南道,“他不向彬子告密,却要和你一同逃走,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李希浩道:“告密他可能得到一些赏赐,但好处却没有继续骗我之大。你听我说下
去。”
  再喝了一口参汤,李希浩继续说道:“我受刑太重,身体本来已经是十分虚弱的了,跟
他逃进荒山里去,吃野菜、住山洞。我的病越发重了。他向我抱歉,说是早知如此,不逃还
好。我说:“不!只要不是死在敌人手望,就是死了,我也死得瞑目!的确,那时我的肉体
虽然受苦,精神却是比在俘虏营中愉快多了。因此,我是十分感激他的。
  “我与他‘相依为命’,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日夕相对,我有什么话也只有和他去说,
病中思家,不知不觉,我把家中的情形都告诉了他。
  “我的病越来越重,我自知离死不远,我虽说死可瞑目,心中却还是有两件事情牵挂
的。第一是你,第二是那本我未编成的兵书。
  “我告诉他,我被俘的时候,你只有三岁,如果在战乱之中,你们母子侥幸不死的话,
你现在应该是二十三岁的少年了。因此我‘拜托’他,希望他能够到我的故乡去走一趟,找
到你。”
  李思南苦笑道,“怪不得他知道我的年岁生辰。他是找到了我,我却也因此受他骗
了。”
  李希浩继续说道:“第二件我所挂心之事就是这部兵书。我告诉余一中,请他找着你们
母子之后,向你们取这本兵书。这次你受了这奸贼之骗,他有没有向你索取兵书?”
  李思南道:“第二天晚上,他就想骗取我这本兵书了。当时,我还未知他是假冒的,可
是我对他的为人已有怀疑,所以我就谎言搪塞过去。侥幸没有上他的当。”
  李希浩继续说道:“我的原意是要他取了兵书之后,请他把这本兵书携往江南,献给一
位真正肯抗敌的将领,以了我的心愿,可怜我竟然糊涂到这种田地,一点也不知道他正是想
把我的兵书窈为己有,以便向鞑子的大汗邀功。我竟然把这个秘密让他知道,还郑重地‘拜
托’了他。”
  李思南虽然知道父亲没有给余一中害死,听到这里,也不禁失声惊呼:“哎呀!爹你把
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他,这可真是危险极了!”
  李希浩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说道:“你料得一点不错。他套取了我的全部秘密之后,
忽地就面色一变,哈哈笑道:“希浩,反正你是要死的了,迟死早死都是一样。我没有功夫
在这荒山再陪你受苦了,不如早早送你归西,给你一个大解脱吧!”说罢,双手紧紧扼着我
的喉咙,我透不过气来,只听得他还在笑道:“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让你落个全尸。也算
对得起你了。”
  “转眼间我已是气绝脉停,断了呼吸,人事不省。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听得
沙沙声响,不知怎的,又似有了一点知觉。想来他是以为我早已断了气,我‘临死’时那副
愤恨的神情令得他害怕,他才松开了手的。
  “我恢复了一点知觉,发觉自己是躺在一个坑中,余一中这奸贼正在旁边铲土,不用说
他是要把我活埋的了。
  “我只是恢复了一点知觉,身子不能动弹,叫也叫不出声,但也好在我叫不出声,如果
叫出声来,这奸贼一定把我杀了。
  “这奸贼一面铲上,一面还在得意地笑:“希浩,你成全我的富贵功名,我给你掩埋尸
体,免你做了兀鹰的食物,你也应该感激我了。”我知道他掩埋我的尸体,只是不想让人发
现而已。他没法将我的尸体完全毁灭,只有这个法子,活埋了我,把士填平。还有谁人知道
荒山之中有这一具给人谋杀的尸体?”
  “我气恨得不得了,骂又骂不出来,只听得沙沙之声,余一中一铲一铲地把泥土铲在我
的身上,淹没了我的手,淹没了我的脚,淹没了我的头,眼睛一片漆黑,不见天已整个人都
封闭在泥土之中了。沙的一铲,沙的又是一铲……”
  李思南听得毛骨悚然,叫道:“爹,不要再说下去了。”
  李希浩苦笑道:“你怕了么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倒是不觉得死的可怕了。你
不敢听下去,我就简略他说吧。”
  那少女把剩余的参汤都倒了出来,让李希浩喝了,说道:“爹,你歇歇再说。”
  李希浩笑道:“现在要说到你们了。我说了这一段,以后的事情,就可以让你们说
了。”
  李希浩喝了参汤,接着说道:“那时我以为双脚已踏进了鬼门关,正在闭目待死,忽听
得有说话的声音,随即又听得有杂乱的脚步声。后来我才知道,余一中这奸贼看见有人走
来,大约是以为我早已死了,恐怕给来人发现了他干的勾当,当场将他抓住,于是便慌慌张
张地逃跑了。”
  “幸亏我还有一口气,在鬼门关上给人拉了回来。南儿,你应该知道救我的人是谁了
吧?就是他们兄妹!”
  李思南这才知道这少女乃是杨滔妹妹,连忙跪下去磕头,多谢他们救父之恩,杨滔托住
他的身子,不让膝头着地,说道:“世上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罢
了。何况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你谢我一声,我还可以勉强受下,你若向我的妹妹磕头,
却叫她如何受得起?对啦,我还没有告诉你呢,舍妹单名一个‘婉’字,多蒙老怕看得起
她,收了她做干女儿。我可没有她的福气,想认干爹,老伯也不肯答应。”
  李希浩笑道:“我收了一个干女儿,已经是折了我的福分了。”原来杨滔的年龄比妹妹
大十岁有多,李希浩可以认他的妹妹做干女儿,但若与他以父子相称,在年龄上则是不相称
的。
  李希浩说了这句话,忽地正色说道:“你们救我,固然是你们认为当为之事;南儿向你
的妹妹磕头,这也是应该的!南儿,我告诉你,我能够活到现在,全是靠你的婉妹。这半年
来,她衣不解带地服侍我,我这个女儿当真是比亲生的女儿还亲!”
  “滔侄,你不要阻拦他了,他不替我磕这个头,我的心也不能安然。”
  李思南挣脱了杨滔的手,立即跪下去给杨婉磕头。杨婉不好意思扶他起来,羞得满面通
红,只好也跪下去给李思南磕头还礼。
  李希浩乐得哈哈笑道:“也好,难得你们相敬如宾。你们就在我的面前认了兄妹吧,也
好叫我高兴高兴。”
  这“相敬如宾”四字,杨滔读书不多,还不感到刺耳;李思南听了,可是甚感尴尬,霎
时间脸都红了。要知这四个字是只能用在夫妇之间的,兄妹之间,岂能乱用?”
  李思南红着脸道:“多谢婉妹。”杨婉道:“南哥来了,这可就好了。爹爹最挂念你,
你这一来,胜于治病的灵丹,爹爹定可好了。”李思南道:“但愿如此。”他见杨婉落落大
方,自然也就消了窘态,心中想道:“爹爹病得糊涂,偶然用错成语,亦属寻常。我若多
心,反而是着了痕迹。”
  李希浩堆满笑容,说逍:“如今我只有一桩心愿还未曾了,嗯,过两天再和你说吧。”
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杨婉,心中若有所思,神情微露倦态。
  杨婉说道,“是呀、爹,你今天说了许多话,也该歇歇了。”
  李希浩不知是由于太过疲倦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已无牵挂,闭上眼睛,果然不久就睡着
了。
  杨婉低声道:“爹爹已有几晚没有好睡,难得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哥哥,人参刚用完
了,你再去找找吧。”原来这阿儿格山盛产野生的人参,李希浩之得以苟延残喘,活下命
来,都是靠扬滔给他掘来了野生的人参续命之功。
  李思南一来是觉得不好意思和杨婉单独相处,二来也有些事情要问杨滔,于是说道:
“大哥,我和你一同去。”杨滔说道:“好吧我找人参,你帮我拾柴草。”
  到了密林深处,杨滔没有怎样费力就找到了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笑道:“南弟,这次
真是托你的福,这是一支老山参,我入山以来,还未曾得过这样大的呢。”掘了人参,又来
帮忙李思南捆好一大捆的柴草。
  李思南道:“杨大哥,你的师父裴大侠是峨嵋派的掌门弟子,你却怎么会跑到蒙古来,
住在这个荒山之上?”
  杨滔苦笑道:“说来话长。我和你一样是将门之后,我家的第一代祖先就是曾经辅佐太
宗皇帝征辽、人称‘杨令公’的杨继业。”
  李恩南又惊又喜,说道:“大哥,原来你是杨家将的后人!”杨家在北宋代出名将,从
杨继业到杨延昭、杨文广等人,个个都曾统率重兵,镇守边关,为朝廷抵御外祸,二百年
来,民间不知有多少关于他们的传说。论起功业的彪炳,声威的显赫,李思南这一家族是远
远不能与之相比的。
  杨滔说道:“自从徽、钦蒙尘,宋室南渡之后,我们这一家人,有的在北方埋名隐迹一
世有人随高宗到了江南。先祖没有渡江,到了我爹爹这代,和南方的家人消息隔绝也有了几
十年了。
  “我十八岁那年,有人知道我们是杨家的后代,爹爹恐防金虏加害,把我的祖母和幼妹
安顿在乡下,带了我投奔江南。”
  李思南不胜欣羡,说道:“家父给我命名‘思南’,我如是一直到如今还未曾到江南,
报国无从,思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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