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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

_38 梁羽生(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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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四十五回 宝剑明珠欣有托 金枝玉叶叹飘零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四十五回 宝剑明珠欣有托 金枝玉叶叹飘零   李思南亦是知己知彼,白万雄想诱他近身搏斗,他当然也不会上这个当的。两人一攻一
守,各有擅长,李思南纵横刺击,始终保持八尺左右的距离,企图在进攻中找寻对方的破
绽,但由于不敢太过逼近,急切之间,倒是攻不破对方的双掌交错的防御。
  阳天雷和白万雄自顾不暇,剩下来可以保护余一中的人就只有一个白千胜。杨婉眼看大
仇得报,满怀欢喜的向那间屋子杀去,喝道:“姓余的奸贼,你跑不了啦!”
  余一中吓得面青唇白,颤声说道:“白公子,你救我一救,我保举你做蒙古的大官。”
白千胜道:“大人不必担心,我给你把这泼丫头拿来便是。”
  杨婉的外貌像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白千胜心里想道:“这丫头纵有几分本事,谅也不
是我的对手。”哪知杨婉长得清秀文弱,剑法却是十分凌厉。交手不过数招,白干胜已是感
到难以应付。
  此时阳天雷和孟少刚这一对也渐渐分出了高下。阳天雷已经把“天雷功”发挥得淋漓尽
致,只听得呼呼轰轰,沙飞石走,园子里的树木都给震得树枝动摇,树叶籁籁而落!但孟少
刚如稳如盘石似的,兀立在惊涛骇浪之中,丝毫不为所动。
  激战中孟少刚猛地喝道:“原来你的天雷功亦不过如此,领教了!”剑法一变,登时反
守为攻,飒飒连声,浑身上下,竟似闪起了千百道冷电精芒,逼得阳天雷眼花撩乱,不由自
主地退了几步。
  高下渐分,但孟少刚要想取胜,也还不易。
  阳天雷毕竟也算是个顶儿尖儿的高手,以功力而论,并不在孟少刚之下,他退了几步,
接连拍了几掌,居然还有守有攻。
  阳天雷心里想道:“久战下去,只怕我是定要吃亏的了。”百忙中抽眼向白万雄那边望
去,只见白万雄也是像他一样,只有招架之功,阳天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他是希望
白万雄可以胜得李思南,那时只要白万雄与他联手,他就有把握可以打败孟少刚了。
  希望断绝,阳天雷战意消沉,孟少刚却是运剑如风,如鹰翔隼刺,越战越显精神!心里
想道:“看来是用不到百招开外了。”
  阳天雷和白万雄尚有招架之功,白千胜的形势可还要比他们危险得多。杨婉急于报仇,
每一剑都是进手的招数。峨嵋派的剑法本来是以奇诡见长,白千胜并非以剑术见长,焉能抵
挡得住?杨婉左一剑右一剑,剑光交叉穿插,剑剑指向白千胜的要害。白千胜不由得冷汗直
淌,到了最后,竟是挡一招退一步,不知不觉已给杨婉逼上台阶。眼看就要退无可退,只有
躲进那间房子了。
  房子里的余一中吓得冷汗直流,想冲出去,却又不敢。本来他是在这间房子里审问粘、
速二人,此时当然是停止审问了。
  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于耳,这是杨婉和白千胜斗剑的声音,白千胜每挡一招就退一步,余
一中每听得叮铛一声就禁不住心头抽搐一下。心跳的声音好像擂鼓一般,似乎比外面斗剑的
声音更密!他用颤抖的手关上了房门,虽然他自己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动作,因为杨婉手中
拿的乃是明慧公主所赠的宝剑,这柄宝剑有断玉削铁之能,两扇房门如何能够拦得住她!但
只盼能把这令人心悸的斗剑声关在外边,关不住,声音小些也是好的。
  可是杨婉把他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打破了,双剑交击的叮叮铛铛之声不但继续在“冲击”
着他,而且越来越是清楚、响亮!一片连珠密般响得他的耳鼓隐隐作疼!杨婉已经把白千胜
逼上台阶,逼他退到房门口了。
  粘不罕哈哈笑道:“余大人,你也知道害怕了么。”
  余一中火红了眼,拔出了佩刀喝道:“你们可别得意,我现在还可以杀了你们!”
  速不台喝道:“你敢!”粘不罕却冷笑道:“好,你要杀我么?好,很好!那就斫来
呀,朝着我斫来呀!哈,哈,你没有胆量,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粘、速二人是给阳天雷用重手法点了膝盖的麻穴,下半身瘫痪,站不起来,但还可以说
话,手也还会动,不过气力却是使不出来了。
  余一中武功平庸,见他双手会动,心里不能不害怕几分。要知粘、速二人都是蒙古一等
一的摔角高手,只怕一刀斫不着他们,就会给他们反夺了去。那时虽然站不起来,有刀在
手,亦是可以取自己的命。
  余一中拔刀在手,不敢斫下,更加慌了!他害怕粘、速二人那两双恶狠狠瞪着的眼睛,
不由得一步步的后退,退到了屋龟,躲在屋角里哆哆嗦嗦!
  杨婉把白千胜逼到了房门口,冷笑说道:“你要给余一中卖命。那就成全你吧!”房门
已经关上,白千胜退无可退,而且即使能够退入房中又怎么样,余一中是帮不了他的,结果
还不是给杨婉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白千胜叫道:“女侠,饶——”一个“命”字尚未出口,杨婉已是唰的一剑刺着他的手
腕,白千胜长剑坠地,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伏地一滚,从台阶上直滚下去。
  杨婉报仇要紧,无心取他性命,当下便举起宝剑,劈那两扇房门!
  那两扇房门虽然是坚厚的木头做的,却怎禁得起宝剑的劈刺?只听得“咔嚓”一声,裂
开了一道缝,“咔嚓”一声,又裂开了一道缝!躲在屋角颤抖的余一中,已经看得见从门缝
中插进来的那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了!
  余一中蓦地想起十多年前把李思南的父亲李希浩活埋的情景。那时李希浩虽然病得很
重,但还没有断气,他把泥土铲起来,一铲一铲的泥士盖在李希浩的身上,淹没了他的手,
淹没了他的脚,最后淹没了他的头。他现在闭起眼睛,还好像看得见李希浩被活埋的惨状。
  当然那个时候他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悲惨的,恰恰相反,那时候他的心中是充满快意
的,“沙”的一铲,“沙”的又是一铲,让李希浩慢慢抵受死神的磨折,他却在一旁欣赏,
这是多么痛快啊!
  但现在他体会得到李希浩当时的感觉了!“咔嚓”一声,门上裂开了一道缝!“咔嚓”
一声,又裂开了一道缝!杨婉宝剑劈刺房门的声响,不正是和他当时铲士活埋李希浩的音响
相似么?他的眼睛没瞎,但已感到眼前是一片黑暗了。
  “李希浩后来还得以侥幸逃生,我恐怕是没有这个幸运了。唉,活报应!活报应!”
  余一中正在死神的阴影之下颤抖,忽听得一个好似熟悉的声音叫道:“白庄主,白庄
主!余大人还在这里吗?”随即听得李思南的声音叫道:“咦,这不正是明慧公主?屠龙,
你好大胆,快把公主放下!”
  房门已经开了一个窟窿,眼看杨婉就可以破门而入,但宝剑劈刺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原来正是屠龙把明慧公主押到了白家庄。
  白家的仆人不是一般寻常的仆役,他们都是知道江南大伙孟少刚的威名的,孟少刚一动
手,他们就知道主人走然难逃公道,早已逃跑一空。因此屠龙是未经通报了径自进来的。
  屠龙本来就觉得奇怪的了,一路进来,一路叫喊“白庄主”,进了后园,蓦然发现孟少
刚和李思南正在与阳天雷、白万雄交手,他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李思南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他是早已担心明慧公主遭受屠龙的暗算,现在果然是给他
不幸而料中!
  李思南那么一喊之后,屠龙倒是减少了几分害怕了,心里想道:“对呀,有这个最好的
人质,为何不加利用?”
  老奸巨猾的余一中心思转得更快,他吃了一惊之后,登时想到了主意,从窗口伸出头
来,叫道:“李思南,咱们来谈一桩交易,怎么样?”
  明慧公主叫道:“李公子,别听他的花言巧语!”
  余一中笑道:“公主,你莫猜疑,我这次可是为了你好呢!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镇国王
子,是不是?说句公道话,他那副尊容,也的确是配不起你!”
  李思南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耍贫嘴!”
  余一中道:“李公子,公主对你有情有义,我看你也舍不得她回和林的吧?”
  李思南道:“你有正经话没有?你再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杨婉摇了摇手,说道:“南哥,咱们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好,余一中,你划出道几来
吧,我们是想把公主留下!”余一中道:“好,那么这桩交易就可以做成功了。公主留给你
们,但你们也得让我回和林去!还有,阳国师和白庄主,你们也不许将他们为难!”
  孟少刚冷冷说道:“屠龙,阳天雷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就甘让余一中摆布,反而帮忙你
的杀父仇人么?”
  余一中叫道:“屠公子,你保我平安回转和林,我也保你终生富贵不尽!”
  李思南朗声说道:“屠龙,一误不能再误!只要你把公主留下,从今之后,悔改前非,
重回正路,我也担保侠义道会把你当作自己人看待。”
  余一中冷笑道:“屠龙,你是聪明人,你可要仔细想想。公主如今是在你的手中,他们
当然是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李思南大怒道:“你这反复小人,无耻奸贼,你当别人也是像你一样么?闭上你的乌鸦
嘴!”
  余一中道:“好,我不说,让屠龙自己说!”
  屠龙听了两方的话,心中善恶交战,但毕竟还是余一中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暗自
思量:“李思南恨我侮辱他的未婚妻子,在琅玛山之时,就曾想杀我了。他难道当真肯饶我
么?他肯饶我,杨婉又肯饶我么?我做出了这件事情,又有什么面子再回琅玛山?何况回到
山寨里也还不是寄人篱下?”
  孟少刚喝道:“屠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怎么说?”
  屠龙心意已决,说道:“与蒙古和好,这是朝廷的意旨,小侄谨遵朝廷意旨,愿听余大
人的吩咐!”
  孟少刚喝道:“杀父之仇你就不报了吗?你还是人吗?”
  屠龙老羞成怒,说道:“这是两件事情,不必扯在一起。小侄如今只知识时务者为俊
杰,至于报仇不报仇,那是小侄以后的事情,老伯大可不必多管了。”
  孟少刚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屠百城一世英名,想不到竟养了你这样一个不肖之子!
看在你爹爹伤上,今日我不杀你,但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的。你回去仔
细想我这句话吧。”
  余一中道:“闲话少说,如今已是言明,这桩交易,你们是做也不做?”
  明慧公主叫道:“李公子,你不必顾我,只管杀这奸贼!”
  李思南心乱如麻,踌躇未决。他的父亲受尽余一中的折磨,死在异国,这杀父之仇,岂
能不报?但他也知道明慧公主若给送回和林,以她的性格,倘若兄长逼她嫁给镇国王子,她
非自尽不可。而镇国王子手握兵权,窝阔台和拖雷又是势必要逼她下嫁,李思南暗自思量:
“我受过明慧公主的大恩,此恩又岂能不报?”
  杨婉也是一样心思,低声说道:“南哥,我不敢劝你应承余一中的条件,我的哥哥也是
死在这奸贼的手上的。不过我曾受过明慧公主救命之恩,她回去即使不死,这一生也是毫无
乐趣的了,只怕不死比死还要难受!我又怎忍见她如此,这怎么好呢?”
  李思南咬了咬牙,心里想道:“我今日放了余一中,以后还可以报仇,明慧公主给送回
去,以后可是没有机会再出牢笼了。”思念及此,心意立决,大声说道:“好,今日我和你
做这桩交易。日后你碰在我的手上,我可就不能饶你了!”
  余一中哈哈笑道:“咱们只说现在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老实说,他日你若是碰在
我的手上,我也是同样的不能饶你的。”
  李思南喝道:“屠龙,快把公主放下!”
  屠龙道:“你让余大人先过来!”
  李思南怒道:“岂有此理,我李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岂像你们这样的奸诈小人?”
  屠龙冷冷说道:“你不相信我,又叫我如何相信你?”
  余一中道:“你们别吵,我有一个办法,双方到院外换人。如今我暂时留在你们这边做
人质,待到屠公子放公主的时候,你们同时放我,这样你们该可以放心了吧!”
  李思南道:“好,就这么办!”
  阳天雷道:“白庄主,咱们一同走吧,请你备马。”
  孟少刚哼了一声,说道:“今日便宜了你们这两个老贼了。”
  白万雄笑道:“我这白家庄平白送给你们,说起来这桩交易还是你们占了便宜呢。”当
下叫儿子到马厩挑选四匹好马,余一中这才放下了心,从房间走出来。
  李思南扣着他的手腕,喝道:“不许乱动!”余一中笑道:“反正你是要放我的,我又
何必忙在一时?”李思南恨得牙痒痒的,却是无奈奈何。
  当下双方走出庄外,停在路上。一边是白万雄父子和阳天雷。屠龙四人执着公主作为人
质,一边是孟少刚、李思南、杨婉三人执着余一中作为人质,两阵对圆,屠龙叫道:“双方
各自退后百步!”
  李思南道:“干什么?”
  屠龙说道:“我怕你们暗算,你们也未必不怕我们暗算。双方各退百步之后,我数到一
个‘三’字,大家同时放人。”
  要知腕力再强,暗器也难打到百步开外,屠龙心想明慧公主是个女子,纵然精于骑射,
跑起路来,未必快得过余一中。开始放人之时,在百步距离之内,倘有一方暗算,对方也会
发暗器的,彼此有所顾忌,当然是不敢的了。待到交换的人质跑过中间的界线,那时已是在
百步之外了。”
  李思南冷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满腹机心,也罢,依你就是!”
  当下双方退后百步。屠龙解开了明慧公主的束缚,李思南也把余一中放松,屠龙笑嘻嘻
地说道:“可惜我没福气伺候公主,便宜了李思南这小子了。”跟着缓缓数道:“一、二、
三!”数到一个“三”字,双方同时把人质推出,明慧公主向李思南这边跑来,余一中更是
使尽吃奶的气力,拼命飞奔!
  双方都在急速的跑,可是却又都在转着心思。
  余一中心里想道:“这次出来,我只不过替大汗收买了一个白万雄,却反了粘不罕和速
不台,大汗一定怪我办事不力,倘若给他知道我也曾落在敌人手中,是用明慧公主把我换回
来的,那时只怕我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要想免罪,除非我能够把公主捉了回去。”
  想是这样想,可是他一来怕未必打得过明慧公主,二来万一时间稍为拖长,孟少刚、李
思南一出,那时可就弄巧反绌了。不过,如果能够迅速擒住公主的话,屠龙那边有现成的马
匹,立即上马飞逃,就大有机会可以跑得掉了。
  明慧公主也在想道:“李思南费尽心力,方能找到这个报仇的机会,为了我的缘故,放
了仇人,他纵然毫无怨言,我却焉得心安?”
  双方各抱心思,越跑距离越近,大家的速度都差不多,刚好在中间界线碰头。
  余一中在蒙古的时候,每逢见到明慧公主,总是少不免行参拜之礼的,此时虽说各在一
边,但习惯已成自然,碰头之际,他见明慧公主的两道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不知不觉的就拱
手请了个安,说道:“公主,你好!”
  明慧公主心念一动,低声说了几句蒙古话。两方面的人都在百步开外,明慧公主压低了
声音说的这几句话,除了余一中之外,谁都没有听见。但余一中听了,却真是如奉纶音惊喜
非常。
  她说的这几句话:“余大人,请你把我拿回去。其实我已经是后悔这次出走,想回和林
的了,不过,我不愿意受屠龙这小子挟持。这功劳就送给你吧!”
  俗语说利令智昏,余一中本来就想把明慧公主擒回去的,只因顾忌她的武功,方始踌躇
未决。此时听得她自愿回去,放心束手就擒,把这功劳送与他,余一中自是喜出望外,无暇
细想了。
  机会稍纵即逝,明慧公主此时即将与他擦肩而过,余一中无暇细想,立即一抓向她抓
下。
  其实像他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人,倘若是有充分的时间让他仔细想想,他是不应该上明
慧公主这个当的。
  原来明慧公主是要引他先出手,才好将他拿下,帮忙李思南挽回败局的。要知武林中人
最重诺言,李思南已经答应了让余一中回去,故此必须引他先行出手,破坏交换的协定,然
后将他拿下,这样,理亏的才不是李思南这边,而是余一中咎由自取了。
  余一中不知是计,一抓抓下,明慧公主早有准备,立即双臂一分,反扣余一中的手腕,
咕咚一声,将余一中摔了一个筋斗!
  余一中大惊叫道:“公主你,你不是说——”明慧公主岂能容他辩论,一足便踏下去,
踏着他的胸口,喝道:“你这贼子敢欺侮我!”摔角是蒙古人擅长的武技,明慧公主虽然不
是个中高手,也曾练过。她出其不意的用来对付余一中,余一中焉能抵御?
  可惜明慧公主也粗心一点,她制服余一中太过容易,却忘记了余一中也是懂得武功,并
非没有反击之力的。在这紧要关头,她还好整以暇的指责余一中的罪状,就给了余一中一个
反击的机会了。
  余一中胸口一挺,忍着疼痛,反拿明慧公主的足跟,明慧公主一脚踢去,余一中着了一
脚,但已经是跳起来了。
  明慧公主的摔角技术不过相当于第三流的蒙古武士,余一中有了准备,明慧公主就不那
么容易制服他了。明慧公主一个“圈手”压他双臂,余一中以穿掌插入,反劈明慧公主的肘
弯关节。
  余一中突然和明慧公主动手,大出双方意料之外。白坚阳和屠龙刚刚拨转马头,想来抢
人,这一边孟少刚和李思南已是一同跃出。
  孟少刚人未到,暗器先发。他的“暗器”不过是随手从地上拾起的一颗石子,但经他用
“弹指神通”的功夫打出,却不亚于一支箩箭,阳天雷连忙使出“天雷功”,呼的一掌拍
去,那枚石子转了一个方向,“卜”的一声,正中屠龙的坐骑,那匹骏马登时倒下。
  孟少刚喝道:“好呀,阳天雷,你是不是要和我重决雌雄,分个胜负!”
  阳天雷见孟少刚已经跃出,哪里还敢恋战,忙再拨转马头,一溜烟地跑了。屠龙更是吓
得魂飞魄散,幸而他们早就准备了一匹坐骑,跟着阳天雷逃走。
  李思南喝道:“余一中,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唰地拔剑出鞘,便要来取他性
命。
  余一中还想捉住明慧公主作为人质,可是他见了李思南明晃晃的剑尖,心胆已寒。明慧
公主反手一推,扳着他的身子,香肩一耸,使出摔角中的“肩车式”,把余一中摔出一丈开
外。
  他们是在一条倚山建筑的小路上交手的,余一中摔倒之处正是斜坡,一摔倒骨碌碌的就
滚下去了。
  恰好前两天下过几场雨,山泥松散,余一中从斜坡上滚下去,立即引起山泥的倒塌!泥
土像洪水般倒泻下来,把余一中推下,转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全身。
  可是余一中又不能即时断气,他还在挣扎,越挣扎越是难受,好不容易伸出头来,眼耳
口鼻全部塞满了泥沙,挣扎了几下,又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溺似的,沉下去。
  余一中的眼睛已经睁不开来,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挥动双手,叫道:“李思南,我求求
你赶快杀了我吧!”刚才杨婉劈门的时候他还只是“感觉”到被活埋的恐惧,如今则是真正
尝到了被活埋的滋味了。
  李思南叹道:“自作孽,不可活。好,我就成全你吧!”割下余一中的首级,向天禀
告:“爹爹,孩儿今日替你报了仇!”
  杨婉把明慧公主扶住,只见明慧公主吹弹得破的脸上给余一中抓伤了几处。杨婉替她敷
上了金创药,紧紧抱着她道:“公主,你为我受苦了。”
  明慧公主却是露出笑容说道:“婉姐,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帮忙你报仇的吗?我的爹爹不
肯杀他,如今总算是完成我的心愿了。”
  李思南得报大仇,自是免不了也要来向明慧公主道谢,但因怕杨婉见疑,表现出来的态
度,反而不如杨婉和她那样的亲热了。
  明慧公主看见他们双双来到自己跟前道谢,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十分伤感,暗自想道:
“我帮忙他们杀了余一中,总算是了却一件心愿。但如今我已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之人了,
今后我将何去何从?难道就跟他们过一辈子吗?杨婉纵然不讨厌我,我自己也要避嫌啊!何
况他们小夫妻恩恩爱爱,我一个外人,插在他们中间,也实在没有意思。”
  不过明慧公主虽然是这样想,但一来因为无处可以安身,二来阿盖和卡洛丝也还在琅玛
山上,她当然只好和李思南、杨婉等人一同回去了。
  这日回到琅玛山,上山之时,明慧公主看见丛林中隐隐现出一座庙宇,心中一动,问杨
婉道:“这是什么寺观?住的是尼姑还是和尚?”
  杨婉笑道:“不是你说,我都没有留意呢,但你问这个干吗?”
  孟少刚道:“你不问我,我倒知道。本来是和尚庙的,现在已变成尼姑庵了。里面住的
这位老尼姑,还是一个大有来历的人呢。”
  杨婉好奇心起,说道:“哦,这老尼姑是什么人,何以她占了和尚庙?”
  孟少刚道:“这一座药王庙,本来是一位老和尚主持的。后来这老和尚死了,他没有传
下徒弟,屠百城又在这里开辟了山寨,外间的和尚也不敢来这里做佛事,于是这座庙就变成
了无人主持的荒庙。大约过了十年,方才来了一个尼姑,这尼姑法名了缘,年轻时本来是江
湖上一个颇有名气的侠女,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看破红尘,做了尼姑。她是屠夫人的好朋
友,她来之后,屠夫人请她留下来,于是这座本来是和尚主持的药土庙就变成了尼姑庵
了。”
  别人当作是听故事,听过也就算了。只有明慧公主记在心上。
  回到山寨,阿盖夫妻得见明慧公主,喜出望外,孟明霞和屠凤看见杨婉和李思南一同回
来,也是有说不出的欢喜。这一番热闹也就不必细表了。但明慧公主却似藏有心事,在一片
欢腾的气氛中,只有她未露笑脸。
  第二天明慧公主忽然削了头发,来见屠夫人,请屠夫人代求了缘师太收她为弟子。
  屠夫人大为惊诧,杨婉、屠凤等人更是大感意外,众人劝了又劝,但明慧公主执意要做
尼姑,屠夫人也只好成全她的心愿。卡洛丝与她情如姐妹,虽然没有跟她削发,也搬到药王
庙去陪她。至于阿盖则仍留在山寨,等待回国的机会。
  孟少刚回来之后,少不了要和众人谈起他在白家庄碰上阳天雷的事情。褚云峰、谷涵虚
二人是负有清理师门的责任的,听得特别用心。
  孟少刚讲了他和阳天雷交手经过之后,对褚云峰道:“云峰,你不是要和你的谷师兄一
同去见令师的吗?”
  褚云峰道:“正是想请示盟主,我们可不可以暂时离开山寨?”
  李思南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确实的消息,蒙古的新大汗忙于整顿内部,今年之内
是不会来侵犯中原的了。你们但去无妨。”
  褚云峰道:“既然如此,我们准备明天就动身了。”
  孟少刚笑道:“你们多留一天好吗?”
  谷涵虚心念一动,说道:“孟大侠可是看出了阳天雷武功的破绽?请你老人家不吝指
教。”
  孟少刚道:“指教不敢,说老实话,阳天雷的‘天雷功’的确是厉害得很,我也没有办
法破他。不过听说‘天雷功’中有一招叫做‘雷电交轰’,两人合使,威力极大,你们会
么?”
  褚云峰道:“我和谷师兄会面之后,曾经试过这一招,打败了白万雄。但却不知能否抵
敌阳天雷?”
  孟少刚道:“你们试给我看看,不必顾忌,尽管向我打来。”
  褚、谷二人同时发掌,果然是隐隐带有风雷之声,旁观的李思南等人都觉得有点立足不
稳。
  但孟少刚只是晃了一晃,褚云峰与谷涵虚各自退了三步。
  李思南是曾经见过孟少刚和阳天雷交手的,不禁暗暗为他们担心,因为阳天雷与孟少刚
交手之例,数十招之内,仍是势均力敌的。
  孟少刚哈哈笑道:“好!我无法破得他的天雷功,你们却是有办法可以破的。”
  褚云峰半信半疑,说道:“这一招雷电交轰虽说是两人合使,威力会大得多,但阳天雷
抉数十年的功力,恐怕还是要胜过我们两人吧?”
  孟少刚道:“不错,论功力你们当然是比不上他,但只要善于使用内力,还是有克制他
的办法。阳天雷的掌力虽猛,却有一个破绽,刚柔不能兼济,不免难以为继,假如碰上一个
懂得他这一门内功心法的人,纵然功力稍差,只要守得住,数十招之后,便有击败他的希望
了。”
  谷涵虚道:“就只怕我们的功力和他相差太远。”正是:
  强弱悬殊何足畏,拼将热血报师门。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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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四十六回 密室定谋奸计露 华堂闯席杀机荫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四十六回 密室定谋奸计露 华堂闯席杀机荫   孟少刚道:“雷电交轰这一招的秘奥,我如今虽不敢说是已经渗透,也已懂得一些了。
两人合使,省力得多。假如你们再懂得刚柔兼济的运功方法,那就更可以持久了。
  “因为这一招是你们的师祖特地创出来给二人合使的,因此你们二人联手用这一招来应
付阳天雷以其他招数发出的天雷功,威力也就不至于相差太远。
  “我要你们多留一天,就是想要你们在一天之内,学会一门运功的方法。”
  褚、谷二人大喜过望,当下就跟孟少刚学这一门刚柔兼济的运功方法。这门方法虽然奥
妙,口诀却甚简单,他们二人有上乘的内功基础,果然在第二天就学会了。
  因为他们是要回去拜见本门尊长,商量如何清理门户的,因此自是不便携带孟明霞和严
烷同行。严烷数载相思,好不容易才见着了谷涵虚,相处不到一月,又要分手,难免有依依
惜别之情。但好在这只是小别,后会有期,纵有惜别之情,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难过。
  师兄弟联袂同行,一个来自江南,一个久居北地,两人交谈南北两地的武林情况,一路
上倒是不感寂寞。
  这一日到了符离集,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市镇。但他们踏进了这个市集之后,却发现有
许多佩戴着武器的粗豪汉子在买东西,这些人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
  本来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已经碰见过好几个这样的人物了,但却没有像符离集之多得令
人注目。他们二人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可以猜想得到,这许多江湖人物突然在一个小市镇
出现,一定是有很不寻常的原因。
  其时天色已晚;谷涵虚说道:“咱们与这些人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避开他们。”于是
两人便去找客店投宿。在找客店的时候,褚云峰暗自留心,只见那些人从店子里出来,手上
都捧着一个拜匣。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客店,客店里也有几个这样的住客,他们看见褚、谷二人没有携带
拜匣,都好像有点诧异的神气,但也没有向他们动问。
  晚饭之后,褚云峰走出大堂,有两个人正在找掌柜的给他们写拜帖。
  一个说道:“石大哥,你预备了什么贺礼?”
  那人笑道:“小意思,不过是夜明珠两颗,你呢?”
  前面那人说道:“我的是一头玉狮子,没有你的礼物宝贵,不过张罗这件礼物却也花了
我一点心思。”
  另一个人说道:“史老英雄决不会在乎咱们的礼物的,只要咱们礼数到了,他老人家就
会欢喜。”
  他的朋友说道:“你这话说得当然不错,不过咱们也该略表一点敬意。”授着又道,
“可惜我认不得字,掌柜的,你给我写得恭敬一些。”
  掌柜的笑道:“小人理会得。我们这个小地方有史老英雄这样一位人物,我们也都是引
以为荣呢!”
  褚云峰听得“史老英雄”四个字,心中一动,待那两个人拿了写好的拜帖回房之后,便
走上前和那掌柜说道:“这位史老英雄的大名可是‘用威’二字?”
  掌柜的望了他一眼,好像有点诧异,说道:“不错,客官你是不是给他老人家贺春来
的?”心想:“这人也真糊涂,连寿星的名字都要向人打听。”
  褚云峰道:“哦,原来史老英雄做大寿呀,我们倒是恰巧碰上了。实不相瞒,史老英雄
的大名我们是久仰的了,却一直无缘识荆,刚才你们说起史老英雄,我猜想准是他老人家,
是以一问。”
  掌柜的道:“原来如此。史老英雄人称赛孟尝,每年慕名去见他老人家的不知多少。明
天是他六十岁寿辰,你们碰上了正是一个好机会呢!”他见褚云峰说话之中颇有想去拜见史
用威之意,故此出言指点。
  褚云峰道:“有这机会让我们可以拜见他老人家,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可惜我们没
有准备拜帖。”
  掌柜的道:“我这里有现成的。”褚云峰喜道:“那就请你给我们写两份吧。这锭银子
聊作代笔之资,请你收下。”
  这个掌柜是非常尊敬史用威的,别人若是和他一样尊敬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就好像面上
贴了金似的,觉得十分光彩。是以他才会怂恿褚云峰前去拜寿,如今褚云峰不但如他所料,
还给他一锭银子作笔酬,他当然是应承不迭了。
  褚云峰报了他和谷涵虚的名字之后,说道:“待会儿我到你这儿拿拜帖。”交代清楚,
便即回房。
  谷涵虚道:“褚兄,你打听到了些什么?”
  褚云峰笑道:“这里有位武林前辈明天做六十大寿,我已经给你预备了一份拜帖,明天
咱们一同去。”
  谷涵虚道:“是什么的大人物?咱们有大事在身,何必凑这热闹?我看雇人把拜帖送去
也行了吧?”
  褚云峰笑道:“这也是一件紧要的事呢。本来我可以不作这应酬的,但既然遇上了,倒
是想顺便料理料理这件事了。”
  谷涵虚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褚云峰道:“这位史老英雄的身份表面上是个颇有家业的武师,时常替人排难解纷,和
官府也有来往,但暗地里却是和抗金的义士密通消息,也帮过义军的忙。
  “史用威行事极为谨慎,但日子久了,也难免泄露一点风声。不过因为他在地方上甚有
威望,金虏在未曾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前,却是不敢鲁莽。
  “你知道我是曾奉了帅父之命,假装顺从师伯,在他手下做过几年事的。阳天雷对我并
不十分信任,不过,一些他认为不是太重要的机密,有时也会让我知道。
  “一天,有一个我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人来见阳天雷,他们说话之际,恰巧我有事要向
阳天雷‘请示’,闯了进去,听到了他们后半段的谈话。
  “他们谈的正是关于史用威的事情。
  “那个陌生人提议派一个人到史家卧底,阳天雷说史用威一生谨慎,岂能容得奸细混入
他的家中。而且派去的这个人倘若不能和他接近,只是做些仆役之类的事情的话,亦是派不
上用场,无济于事。
  “那人说他有办法使得史用威收这个人做徒弟,而且担保史用威会信任这个人。
  “阳天雷大赞妙计,我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得他说道:‘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到史家卧
底,那么就算找到了史用威叛逆朝廷的证据,也不必急于抓他了!咱们要放长线,钓大
鱼!’
  “可惜我只是听得他们的一小段说话,却不知那个人的名字。我向阳天雷‘请示’之
后,不敢久留,也不知那个陌生人后来有没有说,以及如何安排。甚至史用威家住何处,我
亦不知。”
  谷涵虚道:“这条计策果然是狠辣无比,真的给他们成功的话,不但史用威要给害得身
败名裂,只怕许多抗金义土也要给金虏一网打尽了。但你后来出了金京,就应去通知史用
威,至少也该打听打听史用威有没有新收的徒弟了。”
  褚云峰道:“我逃出大都不过数月,这几个月来有许多更紧要的事情待办,是以一直未
得机会去通知史用威。至于他有没有新收徒弟之事,我倒是打听过的。谁知他去年一年之内
就收了六个徒弟,那个奸细是谁,还是无法判断。”
  褚云峰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没有立即去通知他,是因为我想这个奸细既然是要长期埋
伏史家,那么我迟一些时候再去查究,料他也是还在史家的。史用威与义军暗中往来,但毕
竟也还不是义军中的重要人物,是以稍缓亦是无妨。但现在既然来到此地,又恰巧碰上了史
用威的寿辰,这件事就应该顺便料理了。”
  谷涵虚道:“奸细早一日清除早一日安心,既然有这样一桩事情,咱们就是在此地多耽
搁几天,亦是值得。”
  史家在符离集之西约五十里,第二天一早褚、谷二人带了拜帖,前去拜寿,昨晚叫掌柜
写拜帖的那两个人和他们同行。互通姓名,高的那个叫做章维,矮的那个叫做钱宝。
  章维笑道:“昨晚我见你们没备有拜帖,很觉奇怪,原来你们也是像我一样,不识字
的,原来褚云峰求掌柜代写拜帖之事,随后他就知道了,是以颇有“引为知己”之感。
  褚云峰心中暗笑,说道:“你老哥咋晚说得好,史老英雄只要咱们礼数到了,就会喜
欢,拜帖是不是自己写的,有何关系。”
  双方说话投机,褚云峰便问他道:“听说史老英雄徒弟很多,却不知共有几位?”
  彦维说道:“据我所知,好像一共有十二个弟子。大弟子张逛,今年都差不多有五十岁
了。最小的一个弟子,听说才二十岁了。”
  钱宝笑道:“章大哥,你的消息不够灵通,一共是十八个徒弟啦。去年一年之内,史老
英雄就收了六个徒弟。”
  谷涵虚道:“史老英雄为何这样喜欢收徒弟?不怕良莠不齐?”
  钱宝说道:“史老英雄交游了阔,他老人家有个毛病,却不过好朋友的情面,收了一个
世侄做徒弟,第二个就跟着来。他不想给人家说他厚此薄彼,也就只好来者不拒了。”
  章维说道:“够得上做史老英雄的好朋友的自是名门正派的人物,他们的子弟当然也要
比普通人家的子弟更有根基,容易调教,谷兄倒是不用替史老英雄担心徒弟的品流复杂,良
莠不齐。”
  褚云峰道:“去年收的六个徒弟,钱兄可知道是什么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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