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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 女帝奇英传

_9 梁羽生(当代)
不知呢。有什么事要请医生?”长孙泰将父亲受伤的事情说了一遍,夏侯坚再详细询问
了一些伤后的症状,叹口气道:“要是他刚受伤之时便由我医治,那就好办,现在却是
有点迟了。”长孙壁惊道:“连老伯也没法可想么?”夏侯坚道:“这种恶毒的暗器,
若是及早疗治,即算本人有内功根底,也要十天才能恢复原状,现在嘛,最少可也得一
年了。”在夏侯坚的心目之中,耍医上一年才能给病人医好,内心已甚感不安,长孙兄
妹听了,却是大喜过望。谷神翁笑道:“长孙均量本来要打算十年才能恢复武功呢。好,
过两天我便去将他接未,请你悉心调治。”夏侯坚道:“好极,好极,我呵以有个老朋
友作伴了。”
  谷神翁道:“还有一桩事情要麻烦你呢。”夏侯坚道:“你说说看。”谷神翁道:
“救尉迟炯的徒弟,”夏候坚道:“尉迟炯的徒弟生了什么怪病?”谷神翁道:“不是
生病,是落入了仇人的手中。”将事情说了一遍,夏侯坚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救?”
谷神翁叹口气道:“可惜我已答应了天山老符今生不再用剑了。”夏侯坚大笑道:“你
不干的事情却推给我干。你如今才退出江湖,找则是早二十年前已退出江湖了。”谷神
翁急道:“尉迟炯的徒弟名叫李逸,他乃是大唐的王孙。”夏侯坚淡淡说道:“我不管
江山是姓李的还是姓武的,王孙也好,平民也好,争斗之事,我都不予理会。老谷,你
也忒多事了,我前些时听说你召开什么英雄大会,我就极不赞成。英雄不死,大乱不止,
天下纷纷,何苦来哉?我只求安安逸逸的渡过一生。”夏侯坚服膺老庄学说,主张清净
无为,因此虽具有绝世武功,却壮岁便深山归隐。谷神翁虽是他的老友,却也劝他不动。
  谷种翁正在苦求,忽听得外面隐隐传来年轮辘辘的声音,长孙壁道:“糟糕,定是
那武玄霜追踪我们来了。”谷神翁大笑道:
  “别人到你门前生事,看你管是不管?”一把拉着夏侯坚,同出草坪去看。
  只见一辆骡午直上山坡,越来越近,车上坐着的人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长孙
泰双眼圆睁,呆了一呆,突然叫道:
  “是她,果然是她!”谷神翁道:“夏侯兄,你出不出手?”夏侯坚叹口气道:
“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孙世兄在我门前受人欺负。”说活之间,那辆骡车已至草坪
停下,但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笑盘盈的跳下车来,正是武玄霜。
  李逸一路思潮起伏,尤其在进了氓崃山后,心情更是动荡不休。武玄霜说要将他交
给一位神医国手,究是谁呢?李逸心中想道:“恶行者和毒观音的暗器,乃是天下最毒
的暗器,据武玄霜说,那位国手非但可以给我解毒疗伤,而且可以助我恢复武功,这样
说来,那位国手,本身也非具有极上乘的内功不可,莫非是她的师父不成?”想起武玄
霜乃是与他敌对的人,自己昂藏七尺,自负英雄,却弄到要受敌人恩惠,想到此处,大
为诅丧,几乎就想跳下车去;然而可想到武玄霜在一路之上,对自己的殷勤呵护,似水
柔情,感激之念,又不禁油然而生,但觉恩仇纠结,有若乱丝,盘塞胸中,剪它不断,
理也还乱!当真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正在情思惘惘,忽听得车声嘎然而上,武玄霜对他笑道:
  “到啦,难得你的几位相识都在这儿。”李逸坐了下来,靠着车垫,揭帘一看,几
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迎而而来的竟然是谷神翁,在谷神翁背后的,又正是刚才
在路上截动骡车、被武玄霜打败的那对青年男女,另外还有一位白须飘拂的老者,也好
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夏侯坚抢快一步,迎上骡车,这刹那间,这位心如止水的世外高人,也不禁起了一
诧意,他曾听谷伸翁说过英雄大会的事,心中想道:“难道竟是这样一位花朵般的小姑
娘,她把天下英雄都打败了。连谷神翁的蹑云剑法都讨不了便宜?”
  武玄霜盈盈一笑,施礼说道:“晚辈武玄霜拜见夏侯先生。”夏侯坚又是一愕,心
道:“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要知夏侯坚虽然身怀绝技,但他一向自甘淡泊,从来曾
在江湖上出过风头,而且壮年归隐,除了极有限的几位老朋友,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知道
他。然而这个看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却一见面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夏侯坚怔了一怔,瞅着武玄霜道:“你驱车上山,就是专诚为了拜访我么?”武玄
霜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夏侯先生,你身负金针国手之名,自当知道我的来意。”夏
侯坚平生确是治过不少疑难怪症,但他从来不肯向病家透露过真实的姓名,这“金针同
手”的封号也只是几位老朋友私下称呼他的,武玄霜却说得那样自然,竟似早就熟识一
般!
  夏侯坚疑心人起,问道:“嗯,你是找我看病来的么?”武玄霜道:“不错。有一
位朋友中了恶行者的一枚碎骨钱镖,又中了毒观音的两口透穴神针,想当今之世,除了
你老先生,别人断断不能医治。”
  此言一出,在场人等,均感意外,长孙兄妹想道:“原来她不是为了追捕我们来的!”
谷伸翁却在想道:“李逸怎的会给那两个魔头伤了?那两个魔头不是受了裴炎之聘么?
怎的会打起李逸来了?若非李逸,她又为谁求医?”原来谷神翁刚才听说李逸受伤,心
中就一直以为是武玄霜将他打伤,好押上长安领功人的。
  但其中最感到意外的还是李逸,他一路猜测,不知武玄霜要将他交与何人,不知还
要受什么折辱,做梦也想不到武么霜所说的名医,原来就是亘侯坚!是他帅父几个最好
朋友之一的夏侯坚,李逸虽然没有见过夏侯坚,却曾听师父描绘过他那清奇的相貌,待
所到了武玄霜叫出夏侯坚的名字,这才霍然省起,心道:“怪不得好像在那儿见过一般。”
  武玄霜道:“明珠,你将李公子扶下车来。”转过头笑道:
  “我将你交托给夏侯坚老先生,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李逸心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想道:“我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来她给我安排得这么妥贴!”既是惭愧,
又是感激,怔怔的看着武玄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听得夏侯坚淡淡说道:“老朽虽然略通医术,却并未挂出招牌,悬壶济世,医不
医病,可行看我喜不喜欢。”李逸颇感奇怪,想道:“咦,难道他还未曾知道我的来历?”
  武玄霜笑道:“别的病人,你不高兴医治也还罢了,这个病人嘛,你想不收,只怕
你的老朋友也不答应,谷老盟主,幸好你也在这儿,似乎不必找多费唇舌了。”谷神翁
一时间猜不透夏侯坚的用意,迟疑未答。只听得夏侯坚冷峭说道:“是你来向我求医的,
可是?”武玄霜道:“怎么?”夏候坚道:“那么我就只冲着你说话,你的帅父是谁?”
  这句话正是大家早已存在心里的疑团,连李逸也坚起耳朵来听,武玄霜眼光一扫,
从李逸与谷神翁的面上扫过,最后在夏侯坚的身上.微笑说道:“夏侯先生是世外而人,
难道也像世俗医生那般势利,必须问求医的有什么足以夸耀的亲戚师友才肯留医么?”
夏侯坚给她用说一迫,长须一拂,半晌说道:
  “我不是白白给人看病的,你知道么?”武玄霜道:“医生收取诊金,那是天公地
道的书。”夏候坚道:“金银于我无用,但我也不敢坏了行规,我看一个病人,就要收
一件礼物,这礼物可得我欢喜的才成。你有什么礼物可以送我?”
  谷神翁诧异不已,他听夏候坚言中之意,分明是籍此出个难题来考武玄霜,心内想
道:“若然她的礼物不合你的心意,难道你就袖手不管了么?”要知谷神翁与武玄霜虽
然是居于敌对的地位,但此际的心思却完全与武玄霜相同,那就是切望夏侯坚将李逸留
下来医治,却不知夏侯坚何以要一再刁难。
  但见武玄霜微微一笑,俭衽施礼说道:“先生世外高人,小女子不敢以世俗之物亵
渎先生,只好借花敬佛,聊表寸心!”说罢,解下束腰绸带,扬空一卷,附近是一棵花
树,轻绸过处,有如利刀快剪,将十几朵大红花都“剪”了下来,红绸一卷一收,蓦然
撒出,但见满空花瓣,连成一线,向夏侯坚激射而来!
  长孙兄妹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武玄霜的功力之深,远非他们所能比拟。谷神翁
与李逸更看了出米:那满空花瓣竟是排成了一行草字,凝神细辨,隐约认得出排的是:
“不可说,不可说!”六个草书。两人均是心中一动,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心念未已,但听得夏侯坚一声长啸,双抽一拂,满空花瓣登时改了方向,而且排成
了另外一行草书,这时连长孙兄妹也看得清清楚楚了,那是:“如之何?如之何?”六
个草字。
  谷神翁猛然一醒,恍然在悟,武玄箱用花瓣排出的“不可说,不可说。”六字,敢
情乃是答覆夏侯坚刚才的询问,不愿透露她师父的姓名,但她师父的姓名,却何以“不
可说,不可说”呢?这就非谷神翁所能参透了。更难解的是:夏侯坚那“如之何?如之
何?”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人暗较武功,所排出的这两行草书,又像谜语一般的各隐
机锋,又好似各自点破对方的来历,局中人想来明白,局外人却是一片茫然!
  谷神翁与夏侯坚虽是三十年以上的朋友,但对他少年时候的事情亦是一无所知,见
此六字,心中诧异不已,忽听得夏侯坚喃喃自语道:“不可说、不可说。如之何?如之
何?”谷神翁一凛,知道夏侯坚是示意叫自己不可发问,即算问她,她也是不会说的。
  夏侯坚轻轻吟了这么两旬,双袖又是一拂,满空花朵,如遇狂风,片片飘落。夏侯
坚黝然说道:“病人我收留了,你回去吧。”顿了一顿,又道:“你给我问候你的师父,
嗯,不问候也罢。”
  武玄霜将李逸轻轻扶起,交给夏侯坚,夏侯坚招手叫长孙泰过来,将李逸背起,李
逸回头一瞥,正好与武玄霜的眼光相接,但觉那眼光中似含着无限的欣慰,又含着无限
的悲哀。
  这一刹那,李逸亦自心弦颤抖,心事如潮!这真是一段奇怪的感情,连他自己也莫
名其妙!这几天来他一直在担心害怕,不知武玄霜将他怎样处置。更害怕隐入武玄霜情
网之中,焦虑着不知怎样才能脱离武玄霜的掌握?现在谜语揭晓了,武玄霜也要离开他
了,他反而怅怅惘惘,不知怎的,竟是难以自抑的生起了惜别之情。
  他急忙避开了武玄霜的眼光,伏在长孙泰的肩头上向谷神翁点首示意,答谢他的慰
问。长孙泰刚行得两步,忽听得武玄霜的脚步声又追了上来,李逸不由自己的又回过去,
只见武玄霜一手抱着他的占琴,一手拿着他的宝剑,凄然笑道:“我几乎忘记了,你的
随身琴剑,还留在车中。”李逸喉头唾咽,舌头打结,含含糊糊的说了“多谢”两字,
声音如此之轻,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然而他却看到武玄霜的眼睛闪过了一线光芒。
  长孙壁替李逸接过了武玄霜手中的琴剑,她怀着恨意的瞪了武玄霜一眼,然而武玄
霜却似丝毫没有留意她。长孙壁看了一眼李逸的神情,若有所感的低下头来。
  车声辘辘,武玄霜已上了骡车走了。李逸好似从梦里醒米,茫然的望着她的骡车远
去。这几天来真似做了一场大梦,那是令人心悸的恶梦,又是令人依恋的美梦,然而不
管是恶梦也好,是美梦也好,这场大梦终于是结束了,李逸心上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
“今生今吐,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没有人向武玄霜道别,人家都有着一股异样心情。谷神翁轻轻吁了口气,说道,
“这女孩子的行事真是古怪,我怎也想不到她会把李逸这样轻易的便交给了我们。”
  长孙泰将李逸背回屋内,安置在一间静室里,众人环绕病榻之前,焦虑的在看夏侯
坚替他诊治的结果,夏侯坚闭口凝神。
  把了一下脉息,有点奇怪的问道:“是不是迟了一些?”夏侯坚道:“不,他体内
气机流畅,即算没有我替他医治,也可以保全性命。不过不能恢复武功罢了。”谷神翁
明明知道李逸不可能有那样深湛的内功,大感诧异。李逸淡淡说道:“那大约是武玄霜
替我调理的。”他极力装作漫不经意的说出来,然而从他故作平静的语调中,仍然听得
出他心情的激动。
  夏侯坚在他的肩井穴、天枢穴和风府穴上各插了一口金针,说道:“我用金针替你
拔除余毒,大约半个月的时光,你的武功便可以完全恢复。”谷神翁若有所思,问夏侯
坚道:“我可以和他说话吗?”夏侯坚道,“他的危险时期已过,稍为用用心神也无妨
碍的了。”谷神翁期期艾艾,半晌说道:“李贤侄,我对你甚为抱愧。”
  李逸叹了口气,说道:“肚事变化,本来难测,尽了人力,天意难回,那也是无话
可说的了。”他以为谷柳翁所说的“抱愧”,乃是指“英雄大会”的失败,弄到他做不
成盟主而言。谷神翁对这一件事确实也是耿耿于心,不过此际他却是另有所感。
  他默然兀语,半晌问道:“你是怎样受了那两个魔头所伤的?”李逸将那日遇见恶
行者与毒观音的事告诉了他,谷神翁喟然说道:
  “我也知道这两个魔头恶性难驯,可还没有料到他们竟敢暗害太子,又来伤你。在
巴州那一晚,我没有将他们潜来的消息告诉你,这,这——”李逸截断他的话说道:
“我明白老伯的用心。
  你大约是以为这两个魔头最多是将太子劫持,不会下此毒了的。
  裴炎大约也是想如此布置,想借太子的名义反对武则天。而你呢,则是怕我不赞同
此事,可能与那两个魔头冲突,故此没有将你所知的一一言明。”其实暗杀废太了李贤
之事,确是裴炎所指使,好把这笔账写在武则天头上,李逸与谷神翁两人都还未估计到
裴炎如是之坏。
  谷神翁叹道:“只此一事,已足见裴炎用心的卑劣,比将起来,倒显得她们的光明
磊落了。”“她们”当然是指武则天与武玄霜而言,李逸一片茫然,心头有说不出的难
过,良久良久,这才说道:“武则天是窃国神奸,纵然做了一些好事,也不过是沽名钓
誉之举罢了。倒是武玄霜这个女子,确乎呵称得上是女中英杰。”他本来想说的是“侠
骨柔肠”四字,话到口边,方始改为“女中英杰”。长孙壁有点酸意。但她与李逸初次
见面,而且李逸又是王孙身份,正在病中。她对李逸的话虽然甚不舒服,却也不便反驳。
  李逸又道:“幸好英国公徐敬业还是一个正派的忠臣。”谷神翁道:“是是非非,
我而今也有一点糊涂了。不过我已发誓不再使剑,也乐得脱出是非之场,从今之后,我
与世兄交谊仍在,但对你们恢复江山的大业,请恕我无能为力了。”李逸想不到谷神翁
竟是如此心灰意冷,不禁心情黯淡,连自己也振作不起来。
  长孙泰忽然问道:“听说英雄大会临近溃散之时,有一个女子出现,吃了雄巨鼎一
拳,我听他们所描述的那个女子的相貌,似乎是我的师妹,不知是也不是?”李逸道:
“不错,她正是上官婉几。”提到上官婉儿,他双限渐渐有神,似乎找到了支持的勇气,
长孙泰更是喜形于色,急忙问道:“殿下早就认识了她的?”李逸道:“我在她六七岁
的时候,就认识她了。”想起在路上相逢,琴诗唱和,互怜身世,彼此相投,回味起来,
仍是如痴如醉。可是,上官婉儿的影子虽然在他的心头渐渐扩大,却仍然不能把武玄霜
的影子完全遮盖。
  长孙泰没有他妹妹那样细心,未曾留意到李逸神情的变化,这个时候,他也正在激
动之中,以见他双眼闪闪发光,那份喜悦的神情实不在半逸之下,跨上一步,迫不及待
的问道:“后来呢?”李逸微笑道:“什么后来呀?”长孙泰道:“上官婉儿,她,她
后来怎么样了?”李逸道:“后来吗?在混乱之中我们离散了。”长孙泰极为失望,颤
声说道:“你以后就不知道她的消息了么?”李逸道:“听说她去行刺武则天去了。”
长孙泰大惊失色,道:
  “真的?”李逸道:“说这个消息的人是一位很靠得住的朋友,她还说不必为婉儿
提心,料她定可平安无事。”长孙壁道:“不错。婉儿素来聪敏机智,当可见机而作,
趋吉避凶。”
  李逸不便说出武玄霜的名字,只说是“一位靠得住的朋友。”他说到这几个字时,
禁不住心头动荡,脸上微红,立即想道:
  “我但愿她的话并不全然可靠,若然婉儿真的如她所料,归顺了武则天,那也就等
于死了一般,同样的令人伤心难过!”
  长孙泰虽然经他的妹妹慰解,仍是如何重忧。谷神翁道:
  “李贤侄精神未复,不可太用心神,有什么话以后慢慢再说吧。
  夏侯兄,事不宜迟,我此刻便即动身,将长孙均量接来与你作伴。”长孙泰道:
“妹妹,你留下来服侍殿下,我随谷伯伯去接爹爹,”长孙壁道:“你顺便也可以探访
一下婉儿的消息,免得大家挂心。”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的向李逸微微一笑。
  按下谷神翁长孙泰等暂时不表,且说李逸在夏侯坚金针妙手的治疗之下,又得长孙
壁的尽心调理,病休一日好过一日,过了二七一十四天,不但可以行动自如,武功也恢
复了十之八九。
  这一日他在静室之中独坐无聊,想一会武玄霜,又想一会上官婉儿,但觉情怀怅怅,
心事重重,这时已是初秋时分,从窗子里望出去,庭院里已是落时满阶,残红待扫,李
逸翘首长空,缓缓的吟出上官婉儿送他的那一首诗:“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雾浓
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调,贫封蓟北诗。
  朽中无别意,但怅久离居。”叹口气道:“呀,但怅久离居。你思念我,真的是如
此之深么?”怀念远人,更是不能自己,调好琴弦,再弹倔诗经中那篇思念故人的“绿
衣黄裳”,他想念的是上官婉儿,但却记起了这一篇诗曾在武玄霜面前弹过,不禁又想
起了武玄霜来,想起武玄霜当日曾用楚辞来酬和他的诗篇,暗中劝谏。想起这些旧事,
心如乱丝,于是再抚琴弹奏“离骚”中自己最喜欢的那几句,“日月忽其不淹兮,有与
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琴韵悠扬,忽听得有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
“弹得好琴!弹得好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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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十回 柔情似水最难禁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十回 柔情似水最难禁   李逸推琴而起,道:“壁妹,你回来了?”这十多天来,他得长孙壁悉心调护,甚
为感激,加以长孙壁的父亲又是前朝老臣,故此他早已要长孙壁莫拘君臣礼节,改口以
兄妹相称。
  这一回头,但见长孙壁柳眉微蹙,如有所思,与她平素的神态大不相同。李逸怔了
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原来李逸虽在病中,仍很关心徐敬业起兵的消
息,长孙壁每天便到镇上一趟,女扮男装,扮成一个书生模样,在茶馆里喝茶,听茶客
们“摆龙门阵”(四川土语,“闲谈口”之意),以便替李逸打听消息。
  长孙壁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自己愚味难明,想请
殿下指教。”李逸笑道:“你这样聪慧,还有什么难明之事?”长孙壁微笑道:“说到
聪明,婉儿妹妹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我哪算得上呢。”李逸道:“你再谦虚,我可不
敢和你说话了。”
  长孙壁道:“我偶然想起一个古怪的问题,你若不笑话我,我便问你。”李逸道:
“妙极,妙极!咱们闲来无事正好摆摆龙门阵,你说吧。”长孙壁道:“我今日偶然听
到一个笑话,说是一个江洋大盗,被推出去斩头,刽子手刀法极好,刀出如风,轻轻一
削,便将人头斩下,那人头在地上兀自道:“好刀,好刀!你说这个被斩的人是聪明还
是愚蠢?”
  李逸呆了一呆,立即笑道:“这当然是愚蠢了,不过我不相信世上真有那样的人,
被杀了头还会对刽于手的刀法赞不绝口。这定是那些妙想天开的人编出来的。”长孙壁
道:“我看这样的人多着哩,不过杀他的人未必是用刀罢了。”说到这里,忽地“噗嗤”
一笑,说道:“或许是用一声娇笑,或许是用一缕柔情……于是那人即算死了亦自对那
刽子手念念不忘!”
  李逸何等聪明,立知其意。心道:“我刚才在琴音中表露出对武玄霜的倾慕,想是
给她听出来了。”不禁豁然一省,想道:“她虽是借题发挥来讥讽我,这番话却说得甚
有意思,不管怎样,武玄霜总是我的敌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过等于刽子手罢了,
然而她真的是刽子手么?”
  李逸呆了好一会子,这才稍定心神,缓缓说道:“多谢你指点,你比我聪明多了。
嗯,今天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么?”长孙壁道:“你刚才问有没有不好的消息,没
有,但却有一个特别的消息。”李逸道:“什么消息?”长孙壁道:“我听得茶客谈论,
说是武则天要考女中贤才。”李逸道:“这有什么特别?武则天做了女皇帝,要选几个
女人做官亦是应有之义。”长孙壁黯然说道:“可是那道诏书却听说是婉儿代笔的,婉
儿做了武则天的四品女官了!”
  李逸心头一震,急忙问道:“他们是怎样说的?”长孙壁道:“我隔邻的茶客是两
个秀才,他们刚从长安归来,在茶馆里高谈阔论,说的便是婉儿的事情。据他们说武则
天任用婉儿做四品女官,专职替她掌管文陵,武则天还特别为她在宫中设宴,召请许多
学士入宫做诗,婉儿在一支香的时刻便做了十首诗,又快又好,将那班学士都压倒了。
武则天这才说出婉儿便是上官仪的孙女,令他们惊愕不已。这是上个月的事情,据说现
下婉儿已是才名鹊起,名震长安,人人都知道本朝发现了一位才女,有一些拍马屁的官
儿还上表向武则天恭贺呢!那两个秀才,说得津津有味,他们也将这件事情当作本朝
“佳话”,还夸赞武则天敢于任用仇人的孙女,豁达大度,当真是人主的胸襟呢!”李
逸面色一片惨白,虽然他早已听过武玄霜的预测,仍然觉得这是不可想像的事,身负血
海深仇,立誓要去行刺武则天的上官婉儿,却竟会做了武则天的女官!
  长孙壁道:“殿下,你怎么啦?”李逸黯然不语,移步窗前,想起了他初见上官婉
儿之时,彼此互伶身世,同声慨叹过:“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见天京神器,竟
属他家!”这样的话,怎料到别来未久,连她也归了武则天了!想到伤心之处,李逸当
真是欲哭无泪,欲语还休。
  迷茫中忽觉有秀发拂眉,柔夷在握,只见长孙壁轻轻握着他的手掌,柔声说道:
“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情,但他们却又说得那么确凿,待你完全好了之后,咱们到
长安去探听一下,好吗?”李逸低声道:“我宁愿永不戳破这个疑团。呀,若是真的,
那,那怎么好?”
  长孙壁眼圈一红,与李逸靠得更紧了。李逸稍稍将头移开,只听得长孙壁在他耳边
说道:“婉儿与我情同姐妹,若是真的,我怎样也要把她劝回来!”李逸道:“若是劝
不回来呢?”长孙壁道:“若是劝不回来,我就当她,当她死了!殿下,我知道你极伤
心,我的伤心也不在你之下,但你是龙子龙孙,又是英雄豪杰,大丈夫应当提得起,放
得下,难道天下之大,就再也没有第二个知己了吗?”
  李逸心头一荡,回过头来,正好与长孙壁的眼光相接,但见长孙壁面上一红,放开
了手,这刹那间,李逸几乎想抱着她痛哭一场,但立即又强行抑制,但怕这样一来,更
增加了长孙壁的误会。一个武玄霜、一个上官婉儿,已给了他无穷烦恼,岂可再添上个
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迷茫中忽听得有人大声喝道:“你是谁?你干什么?”两人甚地一惊,从窗口望出
去,只见一个道士正向着他们这间静室走来,夏侯坚那两个药童在后面大声喝止!
  这道士年约五旬,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道袍,留着三络长髯,态度从容,颇有几分潇
洒出尘之概。李逸心道:“夏侯坚世外高人,他这两个药童却怎如此不懂礼貌?未曾问
明来历,便先历喝人家。”夏侯坚的花园里花木葱宠,藤萝缠绕,那道人分花拂叶,不
理那两个药童,迳自前行。李逸方自觉得这道人奇怪,心念未己,忽听得长孙壁说道:
“你瞧这道士真有邪门!”李逸这时方才发觉,但见经他的手拨过的花草,片刻之间,
便枯萎焦黄,李逸大吃一惊,这才明白那两个药童为何要大声历喝。
  那道士脚尖并不离地,步履甚是安详,但转瞬之间便到了静室外面,那两个药童追
得气喘吁吁,大声喝道:“再不止步,我们可要不客气啦!’那道士仍似视而不见,听
而不闻,毫不理睬,前面那个药童折了一枝树枝,喝一声“打!”。把手一扬,但见那
枝树枝,已断成七截,每截三寸来长,他们用发暗器门钉的手法,七段树枝,如箭疾射,
而且每一枝都是对准那道人的穴道。李逸方在心中赞道:“好手法!”说时迟,那时快,
只贝那六枝“木箭”,都射到了道人身上,刚刚沾着他的道袍,便纷纷掉落,好像是他
的道袍抹了油一般。李逸心中一凛:“原来这怪道土竟会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内
功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身体每一部份都可以借力打力,敌人沾着衣裳,便会跌翻,故名
“沾衣十八跌”,这道士连射中穴道的暗器,也可以借劲弹开,那更是这门功夫的个中
高手了。
  另一名药童见他身中七支“木箭”,仍是安然无事,一发急使出猛劲,抓起了一块
假山石,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心中想道:“你纵有沾衣十八跌的武功也难以将这块大石
弹开!”这时那道士又行近了静室几步,那药童大喝一声,使尽吃奶气力,将大石对准
他掷去,那怪道士哈哈一笑,说道:“来得正好,不必我费力气打门了!”只见他脚步
一旋,伸出了两根指头,手腕一抬,那块大石正迎面打到,他两根指头在石头旁边一擦,
那块大石本来是从他的左侧边打来的,这时被他双指一带,竟然改了方向,逢向那间静
室的红漆木门撞去,“轰隆”一声巨响,木门登时碎成了无数小块。李逸急忙退到墙角,
抓起宝剑。
  那道士立即闯进,盯着李逸与长孙壁两人,双眼露出怪异的光芒。脸上罩着一层淡
淡的紫气,神情仍是那么潇洒,但却令人心惊肉跳,那道士盯了一眼,忽地指着李逸说
道:“奇迹,奇迹,你中了我两个徒儿的碎骨钱镖与透穴神针,竟然能活到如今!”李
逸与长孙壁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个怪道士看来不过五旬,竟然会是恶行者与毒观
音的师父!李逸强摄心神,施礼问道:“请问老前辈到来,有何指教?”
  那怪道士瞅着李逸说道;“我特来看看夏侯坚金针拔毒的本领。哼,你快把衣服脱
光,让我验一验看。”李逸出身高贵,即在江湖之上,也是人人对他优礼有加,那忍受
得了这般侮谩,不禁勃然大怒,斥道:“妖道出言无礼,你欲见识金针拔毒的本领,理
该去拜见金针国手本人。”
  那道士被他斥骂,并不生气,又瞅了李逸一眼,淡淡说道:“夏侯坚我当然也要见
的,但我生来性急,却想先来看看你是怎么能活到如今的。喂,你自己不除衣服,要长
者给你代劳么?”蓦然迈前一步,伸出手臂,疾的向李逸当胸一抓,李逸双眼圆睁,拔
出宝剑,一个滑步回身,反手就是一招“神龙怒目”,这一剑乃是昆仑剑法中的一记杀
手绝招,剑尖刺敌人的“神庭穴”,剑锋截敌人的手腕,剑柄撞敌人的胸膛,一招三式,
又快又狠!那道士微微一笑。既不见他跳跃闪避,也不见他出手反击,只是不疾不徐的
向前跨上一步,拿捏时候,妙到毫巅,李逸这极厉害的一招三式,竟然都落空了。
  李逸大吃一惊,但见那道士已到了他的面前,一双眼睛好像就要贴到他的面上,诡
异之极!李逸不假思索,倏的又是一招“玉女投梭”,剑尖晃动,剁他咽喉,两人相距
不到三尺,李逸心想纵然伤不了他,至少也可以迫得他退后。那料这怪道士竟是凝立不
动,说道:“原来你是尉迟炯的徒弟,剑法不俗,不过却奈我何!”眼看剑尖堪堪刺到,
那道士仍是神色不变,忽地伸出双指,迎着剑锋便是一推,李逸心中想道:“任他本领
通天,究是血肉之躯,怎能挡得我的宝剑?这妖道虽然无礼,也不宜便伤了他的性命。”
稍一踌踌,忽听得“铮”的一声,那道士在剑上一弹,双指一移,蓦地夹着剑脊,李逸
但觉虎口一麻,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霎那之间,宝剑已给他劈手夺去!
  那道土傲然一笑,掷剑于地,再跨上一步,李逸急忙使个“阴阳双撞掌”,使出浑
身气力,想把道士推开,手指还未沾对方,便听得“嗤”的一声,李逸的上衣已给他撕
为两片,露出了雪白的胸脯。那道士侧目斜瞧,怪声叫道:“真是奇迹,夏侯坚果然把
你医好了!好,不过我还要亲自再试一下他的本领…待我再打你一掌,看他能不能医?”
李逸一击不中,未及变招,那道士长袖一卷,早把他双手嵌住,有如一道铁箍,把李逸
箍得动弹不得。但见他高举右手,鲜红的掌心转眼间就变成深紫,透出一层黑气,再一
转眼整块手掌都变了黑色。道士哈哈一笑,手掌慢慢下移,向他胸膛印去。
  忽听得一声尖叫,长孙壁喊道:“休得伤我殿下!”声到人到,一扑就扑在李逸身
上。
  长孙壁突然扑来,怪道士也颇感意外,“咦”了一声,说道:“好一个胆大的小姑
娘,你想送死吗?走开!”长孙壁紧紧抱着李逸,望也不望那道士一眼,失声骂道:
“臭道士,我就是死了也不走开!”那怪道士伸出五指,却并不是真个抓下,只在她的
云鬓边轻轻一招,把鼻子凑上去一闻,荡声笑道:“好香,好香!比起你来,我的确是
个臭道士了。哈,像你这样一位吹弹得破的美人儿,我还真舍不得下手呢!”他已运起
了毒掌神功,双掌触人立死,这时真个不敢碰长孙壁一下,想了一想,突然拔下馆髦的
头钮,隔着衣裳,便向长孙壁腋窝一点,他是想把长孙壁点倒之后,然后再拿李逸试验
他的毒掌。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时,忽地有一丝银光一闪,“叮”的一声,将怪道士那根头铬打
歪,怪道士哈哈笑道:“夏侯老弟,终于把你引出来了!”夏侯坚骂道:“你这老不死
的牛鼻子,你自命是一代宗师,怎的如此下流?”
  那怪道士放开二人,这才回过头笑道:“咦,你这一代高人,怎么出口便骂人?我
怜惜标致的小姑娘,就等如你爱护好看的花草一般,这也算得是下流么?”夏侯坚道:
“以你的身份,欺侮小辈,还不算是下流?”那怪道士道:“我没有存心欺负他,只不
过想试试金针拔毒的本领。”
  夏侯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怪道士道:“我自信我秘制的毒药暗器,天下
无人能解,却不料给你解了。这也许是我那两个徒弟功力太差,暗器的毒性也未够厉害
之故。我再打他一掌,若然你还能在三个月内将他治好,我就服了你了。”夏侯坚皱眉
说道:“以人命作为儿戏,伤天害理,莫此为甚!”那怪道士仰天大笑道:“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貂狗,怎见得天公的心肠就必然是慈悲的呢?你忘了我的道号吗?其实我并不
立心作恶,我只是顺其自然,天有雷霆之威,也有雨露之德,你自称世外高人,却怎这
般迂腐?我拿他试下毒掌,若是你医好了,那就是医术上的一大成就,若是他给我打死
了,那也就证实了我的确为武学添了绝世奇功。所以我的试验,不论是成是败,不论是
你高明还是我高明,总之都大有益处。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
  原来这怪道士名叫“天恶道人”,在邪派之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尤其他对自己的
喂毒暗器和毒掌功夫,更自负是世上无双。不过他却绝不肯轻易出手,这回因为听到了
夏侯坚竟能把李逸医好,所以才急着要起来一试。须知他是使毒的第一高手,他又怎容
得世上有人能克制他?
  夏侯坚听了他这番歪理,知道辩也无用,心中想道:“我三十年前与他相会之时,
他是这般形貌,三十年后,仍然未见衰老,功力之深,可想而知。”再看一眼他那双深
黑色的手掌,夏侯坚饶是金针国手,也不禁暗暗惊心!
  天恶道人怪眼一睁,冷冷说道:“夏侯老弟,你的金针带来了没有?我可要试啦!”
作势便要向李逸扑去,夏侯坚拦在他的面前,叫道:“道兄且慢,我有话说。”天恶道
人道:“你想劝我改变主意,那是万万不能。”夏侯坚道:“不,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这
绝世无双的毒掌功夫,不过这位李公子他的伤还未尽;你就是一掌将他毙了,也显不出
你的厉害,怎能证实你的毒掌是世上无双?”天恶道人怔了一怔,道:“你这话也有道
理,但迫切之间,却那儿去找一位高手来给我试掌?”夏侯坚微微一笑,说道:“我不
敢以高手自居,但自问这几根老骨头还够坚硬,就由我接你一掌,试试如何?”
  李逸刚才在生死倾顷之际,忽然得长孙壁舍身相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迷乱,长孙
壁与他并坐床上,兀自紧紧的倚偎着他,柔声软语,替他压惊,根本就不理会天恶道人
还在身旁,也不理会他与夏侯坚说些什么,好像在这斗室之中,只有他们二人似的。李
逸与她耳鬓厮磨,少女身体特有的香甜气息,一缕缕的传入他的鼻观,芳沁脾腑,舒服
之极,但却又令他惶惑不安,心中想道:“我万不能再惹烦恼,并害人家烦恼了!”心
神稍定,急忙把眼光移开,只见夏侯坚负手而立,坦然的站在无恶道人面前,正拼着以
血肉之躯,来试天恶道人的毒掌!
  李逸大吃一惊,跳起来道:“夏侯老伯,这样不行,还是让我来试吧。我伤了有你
来医,你若伤了,天下哪还能找出第二位金针国手?”天恶道人冷笑道:“你这小子太
不自量,你现在就是送上来自愿挨打,我也不屑拿你试掌啦!”长袖一挥,将李逸卷翻,
“啪啦”一声,仍然将他摔回床上,却向夏侯坚笑道:“不错,我正该拿你试试,你的
武功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也算得有数的高手了,至于你的医术,那却的确是天下第一的,
拿你来试,最好不过!”
  夏侯坚道:“我若能接得住你的毒掌。这又如何?”天恶道人歪着眼睛反问道:
“有甚如何?”夏侯坚道:“我若接得你的毒掌,敢请你以后将这种邪毒的功夫收起,
不再用来害人。”天恶道人笑道:“我才不这么笨,为你立这种誓约,受你的拘束,你
若真能接我一掌,毫无伤损,那只是证实我的功夫还未练得到家,待我练好之后,再找
你来一试便是。”夏侯坚道:“在你未练好之前呢?”天恶道人道:“那我当然无颜再
用。”夏侯坚一想,虽然不能禁他永远不用,但最少可以拘柬他几年,而且李逸的性命
那是定可保全的了,于是便坦然说道:“好,就这样吧。请你发掌!”天恶道人双掌一
搓,紫黑色的掌心竟自发出腾腾热气,忽地呼的一掌,向夏侯坚的胸膛便即拍下。
  但听得“蓬”的一声,如击败草,夏侯坚退后三步,天恶道人也给他的反身之力,
震得上身微微摇晃。这刹那间,李逸与长孙壁手心都捏着一把冷汗,紧张得连呼吸都透
不过来。但见天恶道人与夏侯坚迎面而立,彼此都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对方,过了半晌,
天恶道人冷冷说道:“你好?”夏侯坚微微一笑,说道:“多承关注,我这几根老骨头
尚幸而无事,你好吗?”李逸见夏侯坚的面色已渐渐惭复正常,听他的声音中气也还充
沛,这才松了口气。
  天恶道人好生惊诧,他从夏侯坚这一掌反震之力,试出了他的内功深湛,确实是有
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但更令他不解的是,他的毒掌,不但掌力可以开碑裂石,毒力
之猛,更可以直透脏腑,纵算夏侯坚的内功再好,也总应该有毒性发作的状况,但现在
已隔了一盏茶的时刻,夏侯坚的面上竟然没有透出半丝黑气。目光也还是那样炯炯有神。
他却不知,夏候坚心中的惊诧,其实并不在他之下。夏侯坚这时也正在默运玄功,收敛
体内的毒气。
  天恶道人打量了夏侯坚一会,忽地哈哈笑道:“夏侯老弟,真有你的。不过,我可
还未认输。”夏侯坚道:“我不是已硬接了你的一掌么?”天恶道人道:“我就不信你
末受内伤,焉知你不是只能坚挺一时,想将我骗过,我偏偏不走。看看你结果如何?”
长孙壁暗暗叫苦,想道:“这魔头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夏侯坚双眼一睁,道:“我可没功夫陪你,你要怎样才能相信?”天恶道人道:
“咱们不如乾乾脆脆,各以本身的武功再比一场,若然你还能够接我百招,我立刻认输
便走。”夏候坚冷笑道:“拳来脚往,这岂不成了市井之徒,咱们要比试功夫,也用不
着这种俗子凡夫的办法。”夏侯坚这番说话,在李逸听来,似乎已露出一点怯意,心中
暗道糟糕,只怕天恶道人更要乘机威胁,定要和夏侯坚过招。哪知这一番话顺带将天恶
道人捧了一下,天恶道人听来十分受用,心想以彼此武学大师的身份,确实不必在拳脚
上来显功夫,想了一想,便笑而问道:“你有甚别致的方法?好吧,刚才是你听我的,
礼尚往来,现在我也为你划出道来,我一准依从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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