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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 女帝奇英传

_7 梁羽生(当代)
  只听得武则天吩咐那老大监道:“把这两人押出去,叫他们小心保护,今晚之事,
绝对不许泄漏。”程务甲与韩荣满眶泪水,叩头谢恩,程务甲忽道:“天后陛下!”武
则天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程务甲道:“请陛下防备刺客!”武则天道:“什么,
裴炎还派有人要行刺我吗?”程务甲道:“不是,我是怕刺客就在屋中。”武则大道:
“胡说,屋子里都是我的亲信,哪来刺客?”程务甲道:“我武功虽废,还听得出屋子
外面似乎有人埋伏,只不知道是轮值的武士还是刺客?陛下对我宽厚无边。我不能不提
醒陛下。”武则天道:“那必然是轮值的武士无疑了。若显刺客,岂有埋伏这么久还不
动手之理,何况刚才只有我和宫女在这里呢。不必大惊小怪,你们出去吧。”程务甲一
想,果然有理,不便再多言,让老太监将他们解出去收押。
  上官婉儿吓出一身冷汗,待得心神稍定,再从瓦隙缝中张望下去,只见武则天拿起
一面镜子,喟然叹道:“老冉冉将至兮,恐怕有名之不立。”轻掠鬓边,似乎是拔掉了
几根新添的白发,停了一停,问道:“狄卿,我今晚这件案子断得怎样?”狄仁杰道:
“陛下真如秦镜高悬,微臣亦自心服。不过,说老实话,陛下今晚的宽厚,却是大出微
臣意料之外。”武则天道:“不,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宽厚的人,我不过秉公办理
罢了。若有危及国家,害及百姓的,也许我要比你更严厉呢。我是一手拿着镜子,一手
拿着鞭子的人。”狄仁杰点点头道:“管理国家,本来就要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鞭
子。”武则天道:“怕的是老之将至,坏人太多,我不够精神去对付了。”狄仁杰道:
“陛下是大操劳了。”武则天道:“所以我要你替我分劳,今晚我就将一根鞭子交给你!”
说罢果然叫宫女拿了一根鞭子来,那是一条金光灿烂的长鞭,武则天庄重的捧在手里,
站了起来,交给狄仁杰。
  狄仁杰惶恐说道:“请问陛下赐鞭之意。”武则天道:“这条金鞭是太宗皇帝留给
我的,我现在郑重的交付给你。你持此鞭,如朕亲临,凡有不法之徒,不论皇亲国戚,
公侯贵介,你都可以将他鞭打。这儿的知县就是一个该受鞭打的人,你明天可以去将他
重重打了一百鞭。”狄仁杰接过金鞭,叩头谢道:“陛下如此信任小臣,粉身碎骨,不
足图报。”又道:“但愿这条金鞭,越少用它越好。”
  外面敲起了四更,狄仁杰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么?”武则天道:“还有一件重
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狄卿,我今晚确是有点伤心!”狄仁杰道:“太子惨死,可幸主
凶已经审出……”
  武则天截着他的话说道:“我今晚的伤心,不单是为了儿了,也为了李逸,想不到
他也与徐敬业一道来反对我。”狄仁杰道:
  “陛下在长安时派遣了李孝逸将军为扬州道大总管,他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即将南下,
徐敬业再加上一个李逸,我看也算不什么。”武则天喟然叹道:“我不是怕李逸抢我的
江山,而是怕我身死之后,这江山不知交付与谁?”
  狄仁杰忙道:“陛下春秋正盛,胡为出此不祥之言?”武则天微笑道:“凡人皆有
一死,做了皇帝就能免死么?何必讳言。
  你是知道的,我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李弘误服婆罗门毒药,早已身死,二子李贤,
现在又被刺杀;他是死读书的书呆子,纵然不死一也不能传以大位。三子李显庸懦无能,
因此我才贬他做卢陵王;四子李旦年纪还小,不过看来也不是个有才能的人。
  皇室之中,李逸是比较有才能的,我曾经想过将来不传位给儿子而传给他,如今看
来,他的才能不过是用来替他自己以及那些旧日的王公巨族夺回失去的利益而已,更不
是合适的人选了。
  唉,你说我这阜位该传给谁呢?”
  上官婉儿听得心弦颤抖,想道:“李逸哥哥把他当作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她却曾经
想过要把皇位传给他!”只听得武则天往下续道:“我的侄儿武三思虽然也不是什么有
才能的人,但好像比我这几个宝贝儿子稍为好些,我将他立为皇嗣,你看怎样?”狄仁
杰道:“陛下立嗣,臣子本不该干预。但请陛下三思,自古以来,只有儿子做了皇帝之
后,母后可入祀太庙,未闻有侄儿做了皇帝,姑母可以入祀太庙的。”武则天道:“我
只求江山付托得人,我身后的哀荣,早非所计,其实,武三思也不很适宜,若能任由我
的意思,我真想把皇位传给外姓!”说话之时,双眸炯炯,瞧着狄仁杰。狄仁杰急忙跪
下叩头,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武则灭道:“为何不可?”狄仁杰道:“现在不比
尧舜之时,当今之世,皇位一统的观念,久已深入人心,尧舜可以禅让,陛下不可禅让,
若然传之外姓,只怕要引起滔天的战祸!”
  武则天默然不语,良久,良久,方始长长的吁了口气,仅仅吐出了三个字“我输了!”
颓然坐下,霎时间好像老了十年一般!狄仁杰是懂得这三个字的意思的,他知道武则天
想把帝位传给他,终于给他的说话打消了。武则天平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每一次
她都从艰难之中得到胜利,然而这一次,在皇位继承的问题上,她终于不能不认输了,
尽管她想不传子而传贤,但她扭不转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
  狄仁杰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恐惧,他懂得武则天的意思,却极力抑制自己的感情,装
作不懂,惶然问道:“陛下是不是为了徐敬业的谋反而忧虑?”武则天哈哈一笑,道:
“徐敬业癣疥之患,有何显虑?防当然是要防的,我也早已有了布置了。”停了一停,
又道:“徐敬业我倒是不怎样放在心上。只听说骆宾王也投入了他的幕下,此人颇有文
名,却是有点可惜。将来徐敬业举兵,那篇讨伐我的檄文,必定是骆宾王所写,我倒想
先睹为快呢。你务必拿给我看。”狄仁杰应了一声,再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武则天眼珠一转,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终于挥挥手道:“没有了,
你歇息去吧。”目送狄仁杰的背影,心中忽觉一片惘然。
  狄仁杰走后。宫女禀道:“天后陛下,时候不早,陛下也请安歇去吧。”武则天道:
“好,你们去给我收拾一下卧房,我再批一件公文,就去睡啦。”
  屋子里只剩下了武则天一个人,她提起笔来,迅速的在公文上批了几个字,忽然掷
笔长叹,离座而起,走到阶前,来回漫步,仰望月光,喟然叹道:“女人做皇帝原米就
有这么多难处!”
  上官婉儿捏着匕首,心头卜卜的跳,她的杀父仇人,现在就在她的眼前,“只要匕
首一发,只要匕首一发……”天呀,她的手指却颤抖得这么厉害,她的心思瞬息百变,
好几次下了极大的决心发出匕首,却仍然发不出来!
  忽听得武则天自言自语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唉,迢迢良
夜,可惜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谈心,嗯,谁在这儿?”夜静更深,上官婉儿抖索的声音终
于给察觉了。
  当啷一声,上官婉儿的匕首跌下地来,她自己也随着一跃而下,立即又捏紧了第二
把匕首!
  武则天微露咤异,失声说道:“果然有一位刺客!”虽出意外,神色不变,打量了
上官婉儿一眼,问道:“你拿着匕首,大约是想行刺我了,是吗,我很想知道,你为什
么要行刺我!”
  上官婉儿踏上一步,半起匕首,匕首抖动不休,好像将要被刺杀的是她而不是武则
天,忽听得“当啷”一声,她的第三把匕首又掉下地了。武则天微微一笑,道:“不要
害怕,我会和你讲道理的。咦,你不是上官婉儿吗?长得这么大了?”上官婉儿做梦也
想不到,她小时候仅仅见过武则天一面,武则天居然还记得她。
  武则天仔细的再看了上官婉儿一遍,用充满喜悦的声音说道:“不错,果然是你,
是要执掌大秤,衡量天下的小姑娘!”上官婉儿降生的前夕,她母亲曾梦见天伸送来一
把大怦,说她将生下一个人来,执掌大秤,衡量天下。这件异事曾在宫中普遍流传,故
此武则天对上官婉几的印象特别深刻。
  上官婉儿愤愤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现在你可以不必问了吧?”武则天道:
“好,咱们坐下来说!”上官婉儿搓着双手,紧紧的盯着武则天。武则天道:“啊,你
心里不太安静,是吗?你愿意站着就站看吧!我杀了你的祖父,也杀了你的父亲,因此
你把我当作不共戴天之仇人!是不是这样?”
  上官婉儿迫近一步,沉声说道:“你打算拖延时候,可以叫武士进来吗?我告诉你,
我一举手就可以杀了你。”武则天淡淡道:“你这样害怕吗?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把
这两扇门都关上,我暂时做你的犯人,让你审问吧。”上官婉儿果然依言把两扇门关上,
在关门的时候,眼睛一直不离开武则天,武则天微笑道:
  “我不会逃走的,我等你来问我这番说话,己等了好多年了!”
  上官婉儿道:“好,那么我就问你,我的祖父,我深知他是一个正直的人,诗也做
得很好,你为什么杀了他?”武则天道:
  “不错,你祖父的诗句写得很美丽,虽然只是吟风弄月,没有什么真实的感情,但
在同一辈的诗人中,也算是出色当行的了。至于他的为人嘛,我承认他不是小人,但却
不是好人!”上宫婉儿怒道:“你这话怎说?既非小人,就是君子,又怎说他不是好人?”
武则大笑道:“好坏的标准不是这样简单的,做的事对大多数人有好处那才是好人。你
知道你祖父做了些什么事情吗?”上官婉儿道:“像他这样正直的人,绝不会做出什么
坏事!”武则天道:
  “是的,他自己也不以为是坏事,但却确确实实是坏事。他反对我的施政,他要挟
先帝,要把我废悼,连诏书也由他拟好了,那昭书的底稿,将来我可以给你看。他教唆
我的儿子反对我,甚至在东宫埋认甲兵想暗杀找。这些凭据,将来我都可以以给你看。
  他结集党羽反对我,说我是‘札鸡司晨’,说我不该管理朝政!
  我知道他们反对我的真正原因,因是我的施政对天下百姓有好处,对他们没有好处,
我取消了一些贵族的特权,我变动祖宗的成法,我并不认为天下是一家一姓的私产!”
  说到这儿,武则天颇为激动,声音高亢,话似连珠的爆出来道:“他们说我不该管
理朝政,但老百姓没有反对我,我就管下去,一管就管了二十多年,我不敢说我管得很
好,也不见得比他们男人差吧?你的祖父是被皇帝养在宫廷里的诗人,诗作得满不错,
眼光却太狭窄了。他知道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知道老百姓在想些什么吗?你是
从外面米的,你说吧,天下人在反对我么?”
  上官婉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茶亭主人的影子,张老三的影子,梓潼县城里那些父
老的影子,她在路上接触过的许多老百姓的影子,纷至叠来,这不是幻影,这些都是真
实的人,好像堆成了一座山似的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她耳边响起了茶亭主人和张老三
的声音:“我们但愿天后陛下多活几年!”
  武则天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不瞒你说,我的出身是微贱的,我的父亲是个做木材
生意的小商人,我做过宫女,做过尼姑,做过父子两代的姬妾,你心里在骂我不要脸吧?
你心里大约在说,为什么你不早些死掉?但这是我的过错吗?几千年来女人所受的凌辱
还不够吗;我死了有什么用?所以我偏偏不死!我把权柄抓到手里,我做起中国的第一
个女皇帝来!起初我是想为天下的女人吐一口气,渐渐我觉得要我给他们吐一口的不止
是女人,也有男人,所以我不许豪强欺压百姓,我雷厉风行的推行均田制度,我开科取
士,让有才能的人都有做官的机会,不像以前一样,做官的专讲门第,要由贵族包办。
我准许老百姓进京告密,奖励他们放言无忌。我做得不够好,但你能说我这些都做错了
吗?”
  上官婉儿一片纷乱,她知道武则天说的都是实在的事情,这些事情武则天也没有做
错,但她到底是杀了自己祖父和父亲的仇人,血海深仇难道就这样作算了吗?纷乱中只
听得武则天缓缓说道:“你祖父的眼光短小,野心却太大了。你父亲是个糊涂虫,只知
道愚忠愚孝,听你祖父的话,以为能将我除掉,就是唐朝的大忠臣。所以他父子合谋米
对付我。那时候还有一个大臣长孙无忌是他们的主帅,他们借匡扶唐室为名,其实是想
把天下弄成他们的天下,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我不能容忍他们这样做,不得不杀掉他们。
现在我已讲得清清楚楚,假如你还认为我杀得不对,那么你就拾起匕首,插进我的胸膛
吧!”
  上官婉儿如同僵立的石像,面色惨白,动也不动。武则天道:“你心里乱得很,还
拿不定主意,是吗?好,我再把一个机会给你,我请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与我作伴,
我还要送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给你!”说罢果然抽出一把精光闪目匕首出来!
  上官婉儿蓦地一怔,退后三步,只见武则天神采飞扬,提着匕首说道:“你今年是
十四岁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太宗皇帝召我进宫,那时西域一个国家进贡来一匹
宝马,名叫狮子骢,名实相符,当真是像狮子一样猛恶,谁也不能骑它。我说我能骑它,
但是要三件东西。太宗皇帝说道:“我最好的勇士都不能骑它,你居然能骑它吗?好吧,
我就让你尝试一下,你要哪三件东两?”我说,我要一条铁鞭,一柄铁槌,一支匕首!
  马不听话,找就用铁鞭鞭它,再不听活,我就用铁槌槌它,若还不服,我就用匕首
杀它!大宗皇帝道:‘这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杀了它不可惜吗?’我说:‘若它始
终不听人骑,日行千里,亦有何用?’终于那匹马给我降伏了,不必匕首,连铁槌也用
不着,仅仅动用了铁鞭。从此太宗皇帝就十分喜欢我,说我的性格像他一样、只可惜不
是男子,要不然就是可以鞭苔天下的雄才!大宗皇帝是我最佩服的男子,但他大约也料
不到我会做了皇帝。
  “太宗皇帝将那三件东西赐给我,铁鞭换了金鞭,刚才我已赐给狄仁杰了:这一柄
匕首则还是原来的那柄匕首,这是天下最锋利的匕首,现在我将最锋利的匕首赐给了你,
你知道我的用意吗?”
  上官婉儿惶惑极了,怔怔的望着那柄匕首。武则天缓缓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
需要有一柄匕首来监督我!你留在我的身边,若然你发觉了我口不对心,做错了一件对
不起百姓的事情,杀错了一个好人,你马上可以用这柄匕首将我杀掉!”
  上官婉儿心弦震动,叫道:“你,你要留一个仇人的女儿在你身边?身上带着天下
最锋利的匕首!”武则天道:“不错,正因为你把我当作仇人,你才是最适合的监督我
的人!你心里不是很乱吗?杀我还是不杀我?大约你一时还委决不下。所以我给你这个
机会,让你随时可以功用这柄匕首!”
  上官婉儿全身发热,眼泪不知不觉的滴了出来,接过匕首,毅然说道:“好吧,我
愿意服侍你,到我衷心佩服你的时候,这支匕首我将用来对付你的敌人!我不想说假话
骗你,现在我对你的仇恨还没有消除,我对你是既佩服而又仇视的!”
  门外有脚步声响,先头那个宫女敲门道:“天后陛下,卧室收拾好了。陛下你还在
和谁说话呀?”武则天道:“你把郑十三娘唤进来。”转过头对上官婉儿道:“你不反
对我把门打开了吧?”上官婉儿收好匕首,自己去把门打开,但听得环佩摇曳,一个穿
着女官服饰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这刹那间,上官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武则天微笑道:“十三娘,你瞧是谁来了?”上官婉儿喜极而位,那女官叫了一声
“儿啊!”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这女官正是上官婉儿的毋亲,她本来姓郑,排行十三,
入宫之后,官中都称她做郑十三浪。
  郑十三媲眼光一瞥,看见地上的两柄匕首,吃了一惊,问道:“婉儿,你是怎样来
的?”上官婉儿道:“我是怀着匕首来的!”郑十三娘颤声叫道:“你,你……”武则
天微笑说道:“她本来是要行刺我的,现在她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了。你应该为我欢喜,
我正需要一个有才能的女子帮助我,更需要一柄锋利的匕首监督我!”
  郑十三娘惊魂稍定,轻轻替上官婉儿理好蓬乱的头发,叹口气道:“你真糊涂,幸
好还没有做出糊涂事来。是的,天后陛下曾杀厂我的公公,我的丈大,我也曾像你这样
湖涂的。经过了这几年,我渐渐明白过来了,天后杀他们并不是为了私仇,我亲身感受
到天后的为公忘私,我能够把她当作仇人看待吗?是的,我失掉了丈夫是很悲痛的,但
我能埋怨谁呢?我只能埋怨我的丈夫不明事体,我只能埋怨我自己的糊涂,当时不知道
劝谏丈夫。儿啊,现在我只有你一条命根子了,我可不许你像你爹爹一样,糊涂下去。”
  上官婉儿轻声说道:“妈你别说啦。你让我再看一些时候,是非黑白我相信我会看
得清楚。”
  郑十三娘吁了口气,道:“你愿意冷静的看,那么我就放心了,我当初被判入宫为
奴,心中对天后痛恨得很,没多久,天后就把那判决改了过米,她说有罪不及妻室,应
该将过去那种株连家属的法令改正过来,她将我释放了,问我愿不愿意在宫中教宫女读
书,我抱着和你现在一样的心思,我要看看天后的为人,我就留下来了。我不是为了天
后封我做女官我就说她好,我是确确实实看到她为百姓着想的。”
  武则天笑道,“这些话你留待以后再说吧。最好让她自己去多看多想。若我是你,
我一定要先问她这几年的情况。婉儿是个难得的天才,我很担心她练了武功,可有没有
将书诗丢荒了?”
  郑十三娘道:“天后你真体贴,懂得做母亲的心。这几年来,我真是天天在挂念着
你。不知道你学了些什么,是学好了还是学坏了?你小时候最欢喜作诗,从五岁起就懂
得作诗了,你现在还有作诗吗?”
  上官婉儿道:“我跟着长孙伯伯,日间学武,晚上习文,诗还是常作的。”
  武则天道:“啊,你的帅父是长孙均量吗?他的文才武艺都很出色当行,你跟他学,
我就很放心了。前些时候,我还想派郑温去请他出山呢。只怕他年纪大了,脑筋一时不
容易改变过来。”
  上官婉儿一阵难过,忽地想道:“长孙伯伯要是知道我违背了他的期望,他会怎样
呢?”
  武则天笑道:“一个人总不能整天似绷紧的弓弦,我就有这个毛病,后来太宗皇帝
教了我一个法子,每到心里烦乱的时候,就找一些自己欢喜的事情来做,使得心情宁静
下去。婉儿,我倒很想见识见识你的诗才呢。”
  郑十三娘道:“天后陛下,你给她出一个题目吧。”武则天指着案头上的纸花说道:
“你就以‘剪彩花’为题作一首五律如何?”
  上官婉儿定了一下心神,看了她的母亲一眼,道:“妈,你要我作诗,我的诗也作
好了,说错了话,你可别怪。”武则天道:
  “作诗本来就是要说真话,没人会怪你的,你念出来吧。”
  上官婉儿曼声吟道
  密叶因栽吐,新花逐剪舒。
  攀条虽不谬,摘蕊讵知虚。
  武则天点头道:“好,对得工巧。”上官婉儿继续念道:
  春至由来发,秋还未肯疏。
  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
  郑十三娘面色倏变,武则天微笑道:“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这意思是——”
上官婉儿道:“假的花假得太巧妙了,可以以假乱真!”武则天一笑说道:“我懂得你
真正的意思,你还在怀疑看我,不过我倒因此很喜欢你,你很纯真,不会做作,心想什
么便说什么。好吧,是真是假总会分明的。”上宫婉儿这首诗讽刺武则天不是真命天子,
只怕是橡彩花一样,以假乱真。还特别嵌入唐朝良帝的姓氏,说她乱了唐室,郑十三娘
捏一把汗,见武则天毫不责怪,这才安心。
  宫女又来催武则天安歇,武则天道:“时候不早,大家都应该睡了。十三娘,你身
体不大好,以后你两母女可以时刻不离,我知道你有谈不完的话,但今晚不要谈了。如
意,婉儿的房间你给她安排好了吗?”武玄霜那小丫环进来说道:“婉儿姐姐,我带你
去睡。”
  如意带她进入一间精致的房间,床铺早已收拾得齐齐整整。
  如意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行刺天后的,所以我很放心。我见你从屋上跳下来,我
便知道你会留下来了。因此我便不再理你,径直来给你收拾卧房。”上官婉儿心中一凛,
这才知道如意一直在监视着她。如意又笑道:“我们小姐留给你的诗,今天是应验了。
小姐也早知道你和她最后终会在一起的。”上官婉儿道:“我也很想念你的小姐。”如
意道:“小姐追李逸去了,李逸那天对你也很关心啊,你不想念他吗?”说罢,低眉一
笑,揭帘而出。
  上官婉儿心头潮涌,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她从武玄霜想到了李逸,睡眼朦胧中
幻出李逸的影子,他正在荒山上给武玄霜追逐。李逸将来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怪自己
做武则天的待女呢,如今各走一方,这一生还会不会可见面呢?上官婉儿幽幽叹了口气,
从窗口望山去,天色己渐渐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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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八回 王孙失意遇魔头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八回 王孙失意遇魔头   像婉儿一样,李逸也正陷在恩仇惘惘,难以自拔之中。那日他目睹英雄大会冰消瓦
解,伤心失意,到了极点,不待终场,便飘然远引,独上峰巅。峰下厮杀之声,渐远渐
寂,耳边但听得松风鸟语,流泉蜂琼,一片天籁,代替了金戈杀伐之声。抬头望去,山
峦层显,雾蔼迷蒙,但那日轮红影,却已在浓雾之中透露出来。黑夜将逝,天正黎明,
李逸迎着晓风,吁了口气,恍如做了一场噩梦,梦里醒来,热闹繁华,早已是风流云散。
山中景色,幽美之极,李逸心头,却是纷乱一片,殊不宁静。想起自己的壮志雄图,化
成灰烬,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蹈蹈独行,悄然吟道:“铁马金戈怀故国,飘零琴
剑又天涯!”
  晨风中忽然送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李逸怔了一怔,定睛看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女,
衣袂飘飘,从后面的山助闪出,正是昨夜瓦解了英雄大会的那个武玄霜。只听得她格格
笑道:“大英雄,新盟主,你走得太匆忙啦!”李逸按剑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有本
事你就来将我杀了,我拼着剑断人亡,决不受你欺侮。”
  武玄霜扑哧一笑,说道:“我好心给你送东西来啦,谁欺负你?”李逸一看,只见
她手中捧着一具古琴,那正是他随身背着的东西,想是昨夜混战之时,失落在战场上的。
武玄霜笑道:
  “快拿去吧,要不然有剑无琴,你的诗也不应景啦。”
  李逸面红耳热,只见武玄霜眉眼盈盈,对他竟似毫无敌意,李逸的脾气也发不起来。
但他昨夜败在武玄霜手下,如今却又怎好在她手中接琴,饶是李逸一向潇洒,这时也个
禁露出窘态。
  武玄霜将古琴一抛,笑道:“你还在端着盟主的架子么?这样的英雄大会,这样的
盟主,不做也罢。这古琴倒是难得之物,我劝你宁弃盟亡,莫弃此琴!”李逸不由自主
的接过了古琴,“多谢”这两个字在舌尖打滚了无数遍,还未说得出来,笑声飘荡,武
玄霜早己走得远了。
  李逸不自禁的目送她的背影,心中想道:“世道大变,女子称王,朝上有武则天做
皇帝,武林中难道也要甘让娥眉?”他心中尽管不服,但想起自己所结识的一班“英雄”
若要比起武玄霜来,却确实是有如尘土之比明珠。想至此处,李逸心中不禁一荡。
  蓦然间上官婉儿的影子接着泛上心头,李逸好像溺水的人抓着芦苇一样,抓着上官
婉儿的幻影,一个是温柔解事的女中才子,一个是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放在一起,确
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李逸心中想道:“人生得一知己,死亦无憾。婉儿是我的知己,
她却是我的仇人!”终于是上官婉儿的影子将武玄霜压下去了。
  对上官婉儿的怀念更加重了他的烦忧,“婉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落入了谁人的
手中?”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上官婉儿突然出现,雄巨鼎去袭击她,雄巨鼎是个
莽夫,他对自己忠诚,他不知道婉儿的来历,他大约是为了护卫自己才去袭击她的。这
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小丫环为什么将上官婉儿救了?难道婉儿和武玄霜是相识的吗?
在李逸的心中,武玄霜的影子本来已经给上官婉儿压下去了,可是由于上官婉儿,却又
不能不令他想起武玄霜来。李逸虽然不知道武玄霜的身份,但武玄霜捣毁了英雄大会,
明显是拥护武则天的人。李逸想道:“若然她知道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她会怎样待她?
会不会将婉儿拿去献给武则天呢?”武玄霜看来不似是狠毒的人,但上官婉儿落在她的
手中,总是教李逸放心不下。
  想起了上官婉儿和自己同一的命运,李逸的满腔怨愤都发泄在武则天身上,是武则
天令得他们家散人亡,是武则天令得他们飘零湖海,却偏偏有这么多有能为的人去拥护
她!“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今天京神器竟属他家?”李逸一腔郁闷,难以排渲,
捧起古琴,便在森林内的山涧旁边,选了一块平滑的石头,权作琴台,理好琴弦,临流
弹奏。
  他弹的是诗经中《黍离》那一篇,随着沉郁的琴音放声歌道,“彼黍离离,彼稷之
苗。行迈靡靡,中心遥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这篇“黍离”,说的是周室东迁之后,大夫行役,经过旧日京都,见宫庙宗室,
尽为禾黍,悯周室之颠覆,妨惶不忍去,而作是诗。若译成白话,意思便是:“黍子齐
齐整整,高梁一片新苗。步儿慢谩腾腾,心儿晃晃摇摇。知道我的说我心烦恼,不知道
我的问我把谁找。苍天苍天你在上啊!是谁害得我这个样啊?”(用余冠英译句)
  李逸心中充满故国之思,弹奏起来,苍凉沉郁,弹得树叶摇落,林鸟惊飞,胸中闷
气,寸梢稍宣泄,正自弹到伤心之处。
  忽听得有人“扑哧”一笑,李逸心头一震,指法骤乱,“铮”然声响,一曲未终,
琴弦断了!
  李逸推琴而起,一个少女正自林中穿过,不是武玄霜是谁?
  李逸怒道:“你笑什么?”武玄霜道:“咦,这倒奇了!你有你哭,我有我笑,与
你何干?”李逸满腔怒气,吃她问住,发作不来。
  武玄霜笑道:“大英雄,你安静些吧。对不住,我失陪啦!”李逸恨恨说道:“谁
要留你,哼,你走得越远越好!”武玄霜笑道:
  “我也不会走得太远,你要知道我去哪儿么?”
  李逸怒气未息,道:“谁管你到哪里去?”武玄霜道:“我是到你所关心的地方去
啊!我要到长安看看,看一看长安的宫殿,是不是己改成了黍地禾田?”这几句话实是
针对李逸所弹奏的那篇“黍离”而发,“黍离”篇的歌者,为周室的寓殿变成禾田黍地
面悲,但长安的繁华却更胜于往昔,这明明是讥刺李逸拟于不伦。
  李逸惭怒交进,方欲反唇相稽,武玄霜一阵大笑,早已去得远了。李逸静了下来,
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心中想道:
  “她的讽刺也有几分道理,武则天并没有把长安毁灭,治理天下。
  也确乎有她的手段,这样一来就更可怕了。”想起自己入川,一事无成,徐敬业的
起兵,亦未必足恃,心中更是怅惘不安,最后想道:“我怀看孤臣孽子之心,只当问自
己是否尽力而为,安计成败?我还是到扬州找徐敬业去吧。”
  李逸心事如潮,从金顶南面下山,下到千佛顶的时候,忽听得有娇笑之声,迎面而
来,李逸怒道:“你又来做什么?”要不是碍着武玄霜是个女子,他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那知迎面来的却并不是武玄霜,只见笑声发处,现出两个邪里邪气的男女,男的是
披发头陀,虬须如戟,女的却是姿容冶艳,长眉入鬓,荡意撩人。李逸呆了一呆,心道:
“这两人不是江湖上所传说的那两个大魔头——恶行者和毒观音么?”
  李逸猜的不错,这两人正是恶行者和毒观音,原来他们也是赶来赴会的。只因恶行
者曾被武玄霜重伤,十天之前,才得痊愈,故此来迟。
  毒观青一双媚服上上下下的向李逸打量,格格笑道:“你是李公子吗?”李逸道:
“我是姓李,怎么?”恶行者大喜道:“那么你定是谷神翁所说的那位千岁爷了,请容
我们参见。”李逸满肚皮恶气喝道:“且慢,你们是不是一个叫做恶行者,一个叫做毒
观音,来这里做什么?”
  恶行者愕然不知所答,毒观音笑道:“那是江湖上的仇家送给我们的匪号,其实我
们对待仇人才会恶毒,对自己人那是挺好不过。我门听说今年千岁爷要来主持英雄大会,
恨不得爹娘给我们多生两条腿赶来参谒呢!怎么,英雄大会这样快就散了吗?谷老光生
哪里去了?”
  李逸冷笑道:“谁和你们是自己人?我来问你,巴州暗杀太子那件案子,是不是你
们干的?”恶行者大为奇怪,粗声答道:
  “不错呀,要不然我们怎么敢说是自己人?”李逸怒道:“你们给武则大差遣,杀
了我的哥哥,还说是自己人?”毒观音笑得花枝乱颤,阴阳怪气的曼声说道:“千岁爷,
原来谷神翁还没有告诉你么?”
  李逸心中一凛,疑云大起,他隐忍不发,换了一付颜色,拱手说道:“我尚未知,
请道其详。”毒观音笑道:“这是裴老大人定下的好计策,叫丘神勋部下的军官假冒诏
书,迫令太子自尽。
  不料太子生疑,坚不奉诏,一定要面见他的母后,没奈何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
李逸吃了一惊,道:“原来他们是裴炎差遣的!”恶行者哈哈大笑,道:“殿下明白,
那就好了”毒观音也娇笑道:“殿下也给这条好计骗过,何况他人?经过这件事后,想
天下之人,都将认定是武则天所为,我的绰号也要转送给她了!”
  这两个魔头的笑声好像利箭一样穿进李逸心里,他做梦也料想不到,像裴炎这样满
口仁义道德、答允帮助他恢复唐室江山的“大忠臣”,用心竟是这般狠毒!他也想不到
像谷神翁这样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知道内情,却也不肯对他说出真话,这个打击对他
太沉重了,比“英雄大会”的瓦解,还要令他难受!
  要知李逸一向以英雄自负,“正统”自居,他明知武则天势大雄厚,而还敢和徐敬
业商议起兵讨伐她,就是抱着“邪不胜正”的心理,如今他如梦初醒,到底哪方是“正”,
哪方是“邪”,连他自己也在怀疑了。
  毒观音见他面色有异,笑道:“殿下,你怎么啦?你该欢喜才是啊!武则天的儿子
死的死了,贬的贬了,还有一个卢陵王又是庸碌无能,将来唐室再兴,千岁你就变成万
岁啦!那时可别忘记了我们啊!”
  李逸咬实牙根,强忍怒气,问道:“徐敬业知道这事吗?”声音微微发抖。毒观音
若有深意的望他一眼,说道:“这都是裴大人的安排,英国公事前评未知道。英国公要
拥立的是卢陵王,裴大人则属意殿下,殿下是聪明人,想当体会得到裴大人的深意。”
李逸道:“还望指教。”毒观音笑道:“卢陵王与废太子李贤都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
不论拥立那一个,终是留有后患,他们也未必肯把母亲杀掉,此其一。”李逸道:“还
有呢?”毒观音道:
  “徐敬业拥立卢陵王,事成之后,天下大权,当然是归他掌握。
  不过若果与裴大人同心,由殿下招揽天下英雄,分薄了徐敬业的兵权,那么将来局
面就不同了,殿下试想,你有天下英雄辅助,又有裴大人作内应,将来中兴唐室,还怕
卢陵王抢了你的宝座吗?”
  李逸怒不可抑,想道:“原来来曾起事,他们早已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眼珠
一转,强定心神,沉声说道:“你们是裴大人亲信,又对我一片忠心,呷当重重封赏!”
恶行者大喜道:
  “谢殿下封赏!”正待跪下听封,忽听得毒观音喝道:“师哥小心!”恶行者猛然
一惊,急忙跳起,只听得刷的一声,李逸闪电般拔出宝剑,朝着恶行者咽喉便刺,尚幸
恶行者得毒观音提醒,跳闪得快,李逸这一剑恰好从他的颈边削过,未曾伤着。
  毒观音娇笑道:“还有我呢;我也要来讨赏了!”李逸回剑转身,第二招将发未发,
陡然间忽见毒观音手掌一翻,一蓬银针,精芒四射,李逸知道是她仗以成名的“透穴神
针。”,心头一凛,未暇袭敌,先救自身,百忙中一个“盘龙绕步”,使出一招“玉带
围腰”,这一招防身剑法,虽然是精妙异常,但两人距离太近,防不胜防,但听得嗤嗤
声响,剑光激荡之中,银针绞碎如雨,毒观音运气一吹,李逸忽觉左“肩井穴”上一麻,
犹如给大蚂蚁叮了一口似的,半条臂膊,登时转动不灵。
  恶行者几乎被李逸削掉头皮,怒不可遏,大声骂道:“好小子,不识抬举,有皇帝
不做,教你到黄泉找你的兄弟去!”一把钱镖飞出,李逸左肩麻病,身法呆滞,颈后的
“中柱穴”又中了一枚“碎骨钱镖”,恶行者腕劲极大,这一镖打得他痛澈心肺。
  李逸咬一咬牙,厉声喝道:“我今日先除了你这两个魔头!”飞身掠起,宝剑化成
了一道银虹,凌空击下。恶行者还真料不到他连中暗器之后,依然能使出这等凶狠的剑
招,放出戒刀一挡,但听得“哟”的一声,火花飞溅,李逸这口剑乃是大内宝剑,一剑
就把恶行者的刀尖削去一截。
  恶行者大吼一声,反转刀背,斜扣李逸脉门,那知李逸已把死生置于度外,竟是奋
不顾身,比他还要凶狠,剑锋顺势反展,疾如骇电奔雷,压住了他的戒刀,刺到了他的
面门。恶行者抡刀急挡,李逸宝剑霍霍展开,一连几招拼命的招数,杀得恶行者手忙脚
乱。
  毒观音娇声笑道:“师哥,你好傻啊!我的透穴神针在一时三刻之内便会毒发全身,
你用的是哪一种钱镖?”恶行者道:
  “我用的也是毒性最快的那种碎骨钱镖,”毒观音笑道:“着啊!
  既然如此,你难道就不能忍耐这一时三刻?何必去与一个将死之人拼命?”
  恶行者给她一言提醒,急忙全力一刀,架开宝剑,立即跳出圈子,李逸紧追不舍,
恶行者绕场疾走,毒观音又挥袖扰乱李逸的眼神,李逸转过剑锋追击毒观音,但毒观青
的轻功在他之上,他虽然一剑紧似一剑,却是刺她不着。毒观音格格笑道:“殿下,你
这样强用真气,毒发得就更快了!毒发之后,你的骨头要片片碎落,伸仙难救,呀,你
是皇帝子孙,又有文才武艺,这样死去,我也替你可惜啊!”李逸给她一气,眼睛发黑,
狂舞宝剑,更是砍她不着。
  恶行者道:“喂,咱们把他杀死,裴老大人会不会见怪?”毒观音笑道:“他若肯
听裴大人的话,那便是自己人。他不肯听,那便是敌人了。太子一样可杀,何况是他?
只是便宜了卢陵王了。”恶行者道:“好,那么杀了他之后,我要他身上的珠宝,你要
他这口宝剑。”两人一吹一唱,就似当作他已死一般。
  李逸但觉眼前金星乱冒,剑招发出,己是力不从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
“不想我今日命丧宵小之手!”他趁着视为还没有完全消失,陡然间把全身功力,凝聚
剑尖,叱咤一声,连人带剑,向毒观音飞扑!
  这拼命一击,势道凌历非常,便听得“嚓”的一声,饶是毒观音躲闪得快,衣襟也
给他一剑穿过,毒观音笑道:“殿下,你这样赶着友死,可是急于要见你的哥哥么?”
回袖一拍,李逸气力已经用尽,登时跌翻,但觉地转天旋,眼前一片漆黑。
  迷茫中忽听得一声长啸,来得极快,啸声未歇,那步声已到了耳边,一个清脆的声
音斥道:“兀你这两个不要脸的魔头又在这里害人么?”转音稔熟,李逸想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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