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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 女帝奇英传

_3 梁羽生(当代)
空位。刘四那两个伙伴虽然为他所骂,对他灵活的鞭法,却是不得不服,便依照刘四的
指示,抡圆铁尺,舞动单刀,攻上官婉儿右面空门,这一来,上官婉儿全然被动,刘四
那条长鞭更是使得得心应乎,虎虎生风!上官婉儿本身的武功本来就不及那三个盗魁,
加以是第一次对敌,处劣势,更为慌乱,刹那之间,接连遇了好几次险招!
  上官婉儿又惊又气,心中想道:“这书生真真可恶,我为他拼命,他却没事人似的。”
稍一分神,险险给李七单刀劈中。
  那三个盗魁久战不下,亦是心中焦躁,刘四呼呼两鞭,将上官婉儿逼退三步,冷冷
笑道:“绿林中讲的是‘义气’这两个字,为朋友不辞两肋插刀。而今女王当位,阴阳
颠倒,世道全非,连绿林中的风气也变啦!”这话显明是暗讽那个被唤作“邹三哥”的
盗魁的,邹三一直监视着那少年书生,殊无出手之意。
  李七是邹三的副手,他吃了上官婉儿一剑,恨不得早点将她收拾,对邹三的袖手旁
观,亦是颇为不满,跟着也道:“是呀,大丈夫说干就干,岂能像娘儿般的畏首畏尾?”
  邹三结自己的伙伴说话挤迫,面子上挂不下了,但他还是不肯向那少年书生动手,
却将狼牙棒一摆,上前夹攻上官婉儿。
  邹三的武功不在刘四之下,而且他的狼牙棒重达四十二斤,力大棒沉,不畏宝剑,
这一来上官婉儿更是难于应付,险象环生,气得骂道:“绿林中也讲义气,读书的反不
如强盗!”她这话却是明显的在骂少年书生。就在这刹那间,上官婉儿说话分伸,手中
的宝剑被邹三一棒磕歪,刘四的软鞭登时似长蛇般的拦腰卷到!
  忽听得那少年书生一声长啸,朗声吟道:“巾帼有英豪,愧煞须眉汉!哼,四个大
男人,欺侮一个弱女子,当真是连我也看不过眼了!”长啸声中,身形疾起,照面之间,
便将邹三的狼牙棒劈手夺去,长袖一卷,李七的单刀飞上了半天,刘四这一惊非同小可,
长鞭一招“驾乘六龙”刚刚抖动,那书生骂道:“你这厮最可恶!”五指一拿,抓着了
鞭梢,他这动作,快如闪电,刘四来不及松手,已被他挥了起来,嗒腿一声,掷出三丈
开外,少年书生哈哈大笑,转身一个蹬脚,又将那个使铁尺的盗魁踢翻了。
  群盗大惊,纷纷涌上,少年书生骂道:“你们这班宝贝,丢尽了绿林的面子。把兵
器给我留下,通通都滚出去!”但见他掌劈、脚踢、袖卷,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给他沾着的,兵器无不脱手,片刻之间,刀枪剑戟,堆满一地,所有盗徒,只恨爹娘少
生了两条腿,连跑带趴的都逃得干干净净!
  上有婉儿又惊又喜,呆呆的望着少年书生,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见那少年
书生狂笑之后,忽而哭出声来,呜咽吟道:“山水虽雄奇,豪杰难寻觅,日暮欲何之?
吾心自寂寂!”他革人空手,打败群盗,却反而豪气尽消,伤心流涕,真是大出情理之
外、任是上官婉儿绝世聪明,亦觉难解!
  过了好一会子,少年书生的哭声才渐渐低沉下米,上官婉几这时心神稍定,走上去
道:“你今日大获全胜,却何故伤心?”少年书生道:“就出为这班强盗太过不成气候!
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见天京神器,竟属
他家!”霍子孟即汉初的名将霍去病,他曾辅佐幼主登基,保全汉室;朱虚侯是汉宗室
刘章的封号,在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篡权,残杀宗室,刘章削平诸吕,重新安定了刘
家的天下。上官婉儿听书生说出了这几句活,禁不住心头一震!
  抬起头来,忽见那书生又换了一副神气,神采奕奕,眼波流转,也正在望着自己,
上官婉儿脸上一红,只听得那书生又吟道:“世运虽移豪杰志,幸逢知己属红颜!”上
官婉儿道:“你这人呀,哭哭笑笑,真是令人莫名其妙!谁人是你的红颜知己。”那书
生突然将她手晚一带,左手一举,轻轻拨开她覆额的云鬓。
  上官婉儿性情虽然脱俗,却也给这书生突如其来的举动怔着了,登时心头鹿跳,想
叱骂他轻薄无礼,却是舌头打结,骂不出来。
  那书生哈哈一笑,叫道:“果然不错,你是婉儿!”上官婉儿一怔之下,一个相识
的影子闪电般在心头掠过,就在同一时候,上官婉儿也失声叫道:“你是世子!”
  那书生放开了上宫婉儿,笑道:“怪不得我前日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好生眼熟,
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但若非瞧见你额角上的斑痕,我还不敢认你呢!”上官婉儿惊喜
交集,急忙问道:
  “世子,你怎的不在京中,却扮成这副模祥,在江湖上浪荡?”那少年书生苦笑道:
“如今江山已改姓武的了,你还称呼我做世子做什么?我与你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之人,
我叫你婉儿,你叫我李逸!”
  原来这个李逸乃是唐朝宗室,他的祖父建成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长兄,他和武则天的
儿子李弘李贤等人是堂兄弟辈。李世民的帝位是从他哥建成手中夺来的,字后内疚于心,
故此对哥哥的后人甚为优待。李逸自小便长在宫中。上官婉儿的祖父。父亲都是宫廷中
的文学恃从,上官婉儿小时也常出入宫禁,是以和李逸认得,李逸比婉儿年长七岁,小
时候最喜欢逗婉儿玩耍。
  有一次捉迷藏,婉儿用手帕蒙了眼睛,去捉李逸,摔了一跤,额角上留下了一个疤
痕,李逸刚才拨开她的云鬓,为的就是要瞧她额角上有没有疤痕。
  往日禁苑繁华,恍似南柯一梦;今日江湖落拓,俨如隔世重逢。万语千言,不知从
何说起——
  过了半响,上官婉儿叹口气道:“我祖父和父亲被杀的事情,想来你是早已知道的
了?”李逸点点头道:“我就是在那一事件之后,逃出宫的。幸而我及早见机,要不然
焉有命在?呀,你也许还不知道,就在这七年之中,那女魔王接连杀了三十六家王亲国
戚,皇帝宗室被杀的更多,连她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幸免,或被贬滴,或被毒杀,思之令
人寒心!”上官婉儿道:“这些事情,我也听长孙伯伯说过了。咳,真想不到你也是给
那女给武则天迫得逃亡的。”她本来想跟着李逸,将武则天称做“女魔王”,却不知怎
的,话到口边却又改了。
  两人互相诉说别后的情况,原夹李逸的遭遇也正像上宫婉儿一样,逃到一位先帝大
臣的家里,这位大臣名叫尉迟炯,乃是唐初开国功臣尉迟恭之后,武功卓绝,不在长孙
均量之下,交游广阔则胜过长孙均量多多。是以这七年来,李逃不但学了尉迟炯的武功、
还得了许多名家授他武艺。
  李逸嘶上官婉儿说是要去刺杀武则天,沉吟个晌,说道:
  “宫中防范森严,下手不易。再说,她羽翼已成,你杀她一人,亦是无济于事。”
上官婉儿道:“你却打算如何?”李逸仰天啸道:“我欲纠集天下义兵,扫平妖孽!”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道:
  “你要举兵?”想起沿途所见的太平景象,心中想道:“若然李家为了争回帝位,
那又得害苦了多少黎民?”
  李逸蓦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有许多人拥护这个女魔王,但自开天辟地以
来、哪有女人称帝之理,不要说我家与她仇深似海,纵是无冤无仇,我以昂藏七尺之躯,
也断断不能向一个妇人南面称臣!”上官婉儿听了心道:“这门气和我的长孙伯伯倒是
一模一样。”想起了那茶亭主人的话,心中暗笑:“你们不服气女人称孤道寡,他们老
百姓却很服贴呢!”想到此处,忽觉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
  上官婉儿道:“你刚才用霍子孟和朱虚侯的典故,把武则天比作汉朝的吕后,我看
是比错了。”李逸道:“你的见识不差,可是你只知具一,不知其二。”上官婉儿道:
“怎么?”李逸道:
  “汉朝的吕后,不学无术,孤陋寡闻,那确是不能与武则天相比。
  武则天善于用人,雄才大略,不输于太宗皇帝当年,这一点,她的敌人,连我在内,
也都佩服:唯其如此,这妖孽若不早除,大唐天下,永无恢复之口。”顿了一顿,说道:
“武则天是比吕后厉害得多,可是有一种情形,她却是和吕后相同,她的权势并不巩固!”
上官婉儿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对李逸的话,半疑半借,但却默不作声。
  李逸道,“你不信么?你试想武则天虽然厉害,她岂能杀尽先朝的大臣?有许多手
握重兵的大臣便不服她。我这次从扬州来,坐镇扬州的英国公徐敬业已定好了秋后便要
举兵。我来的时候,听说他正要骆宾王给他写讨武则天的檄文。”上官婉儿听李逸说得
越来越确实了,心中但感一片茫然。不错,她是想刺杀武则天,但这样的大动干戈,究
竟应不应该,她却是大有疑问。
  李逸又道:“英国公怕独木难支,是以想我助他一臂之力。”上官婉儿何等聪明,
略一想,对李逸途中诡异的行为,明白了大半,笑道,“敢情你前来巴蜀,就是想物色
草莽英雄,助你成事?这几帮盗徒并不是想劫你的珠宝的,而是打听到了这样的个消息,
想给你做开国功臣来的,可惜他们当面错过了!”李逸叹口气道:“所以这才叫我灰心,
这些绿林中的乌合之众纵能为我所用,又能成什么大事?”上宫婉儿笑道:“这班强盗
倒是怀着对你的一片忠心而来。我猜他们之所以要暗杀张老三,大约是因为听说他要上
京告密,却不知他要告的是什么机密之事,诚恐不利于你,却不料你反而把张老三救了。”
李逸道:“张老三是个苦人,我岂能见死不救?不料因此他们便反而以为我是朝廷的人。”
上官婉儿道:“那么武则天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全然错了。”李逸霍然一惊,却道:
“若然她不笼络民心,她又岂能轻易夺得我李唐的天下?”
  上官婉儿问道:“你去巴州,是不是拟探望你的堂兄、废太子李贤?”李逸道:
“是有这个意思。可惜李贤书呆子的气味太重,虽有反抗母后之心,却是庸才一个。”
忽而又叹口气道:
  “不提这些了,越说越是心烦。婉儿,这些年来,你可曾思念我么?”上官婉儿道:
“我几日前才做了首诗,念给你听。”就是那日在剑阁所做的诗,李逸听她念道:“叶
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笑道:“人世之书,实是难料,本来相隔万里,现在却结
伴同行。”再听她念下去道:“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帐然说道:“玉堂金马,
香被锦屏,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了。”再听下去是:“欲奏江南调,贫封蓟北书。书中无
别意,但怅久离居。”不觉潸然泪下,说道:“江南蓟北,仆仆风尘,何日重温?确是
令人惆怅。”上宫婉儿强笑道:“你说过不提这些心烦之事,却又来了。”
  于是两人结伴同行,前往巴州。一路之上,李逸时而豪情勃发,时而郁郁寡欢,这
种自负是绝世英雄,却又是落拓王孙的心情,也只有上官婉儿,能够稍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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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三回 巴州夜听宫闱秘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三回 巴州夜听宫闱秘   走了两天,离巴州只有百余里了,道路也平坦得多,李逸说道:“咱们抄小路走,
稍稍分开一些,不要让人看出咱们是同一路的。”上官婉儿何等聪明,一听便知其意,
笑道:“对啦,再往驿边一走,就要碰到丘神勋的大军了,你是王孙身份,自发避开为
妙。”
  李逸刷的一鞭,催得那匹瘦马四蹄疾走,上宫婉儿笑道:
  “你这瘦马其貌不扬,跑得却是甚快!”李逸摇手示意,说话之间,两人已距离十
数丈地,上官婉儿催动青驴,跟在他的后面,始终保持着十数丈的距离。
  前面是一座小山,驿道在山的南面,小路则在山的北面,上官婉儿绕着小山,策驴
疾走,隐听得山的那边,战马嘶鸣,大军行进的声音。心中想道;“他要我与他稍稍分
开,想必是怕连累于我,呀,我身负血海深仇,欠志刺杀仇敌,还怕你连累什么?倒是
你要起兵讨伐武则天,却真要连累老百姓呢。”
  两人轻骑疾进,中午时分,绕过了那座小山,上官婉儿回头一望,只见旌旗招展,
大军就在背后数里之遥,心道:“好在咱们已赶过前头,否则纵无意外,行程亦将受阻。”
心念方动,忽听得一声号角,一员武将带两骑快马,疾追上来,那武将大声喝道,“前
面走的是什么人?给我留下!”
  上官婉儿怒道:“大路之上,谁走不得?我又没犯王法,你凭什么留我?”那武将
斥道:“好一个刁嘴的丫头!”弓弦一响,利箭穿空,竟然向上官婉儿射来,上官婉儿
大怒,心中想道:
  “耳闻是假,目见为真,武则天手下的将军,却原来是这样欺凌百姓!”反手一扬,
一柄匕首飞了出去,但听得铮的一声,匕首竟然给打箭射落:那利箭给碰歪了准头,斜
斜的落在青驴脚下。
  上官婉儿心中大骇:这武将好大的手劲。急鞭青驴,那驴受了惊吓,竟然离开了大
路,跑到路旁的农地去了。那武将策马追上,喝道:“还不停下来吗?”弓如霹雳,箭
去弦惊,嗖的又是一箭。
  上官婉儿正待拔箭发射,忽见蔗田里跳出一个农夫,怒声斥道,“天后有令,保护
农田,你为什么践踏我的蔗田?披上了老虎皮,就不讲理了么?”拾起两块石头,向那
将军便打。第一块石头打落了射向上官腕儿的利箭,第二块石头打中那匹战马。
  战斗一声历鸣,四腿跪地,登时把那个将军摔倒了。
  上官婉儿这一惊更甚,她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普通的农夫竟有这样高强的武功,方自
一愣,后面那两骑快马也已追到了。
  那农夫叫道:“好哇,这几年来我未曾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大兵,我揪你到主帅面
前讲理去!”迎着那两骑快马,双臂一振,两骑快马飞奔而来,冲力何止千斤,给他两
臂一拦一勒,竟然都翻倒了。那捎军拔出马刀,就要动手,忽听号角长鸣,回头一望,
只见一个牙将,挥舞着一面大旗,那是招他们归队的讯号,将军面鱼一变,将马拉起,
急急上马,飞奔而回。他的两个随从摸出了几钱碎银,抛在地上道:“别嚷,别嚷。算
我们怕了你,践踏了你的蔗田,这是赔给你的,”那农大咕咕噜噜的嚷道:
  “几钱银子就想封住我的嘴么?”听来竟还是不服气。
  上官婉儿的青驴已驰出一箭之遥,听后面的声息,农夫已把将军赶跑,她本来想回
去向农夫道谢,但见李逸在马背上轻轻摇首;刷刷刷一连几鞭,打得那匹瘦马跑得更快
了。上官婉儿转念一想,大军就在后面,既已脱险,还过去惹什么麻烦?此时她虽然知
道了这个农夫决非常人,也只得抑下好奇之念,鞭策青驴赶路。
  到达巴州,已是黄昏时分,上官婉儿装作与李逸不相认识,待他进了客栈之后,自
己再在街上逛一会。但见市容整洁,只是各处街头,都有兵士站岗,想是准备迎接丘神
勋的大军的。上官婉儿不敢乱走,回到那家客店投宿,却不知李逸住在哪问房子,又不
便向店小二查问。吃过晚饭之后,正准备再出去探望,忽地有人影在窗个一晃,啪挞一
声,丢了一颗石子进来。上官婉儿推窗一望,只见李逸的背影已走出店门。上官婉儿拾
起那颗石子,石子是用纸包着的,上官婉几把那张纸展开来看,上面写道:“我有急事
出去,今晚未必回来,请你在三更之前,务必去探望太子,叫他小心在意,不可与丘神
勋相见。”上官婉儿心中想道:“丘神勋奉了武则天之命而来,太子岂能不见?难道武
则天真的会害自己的儿子吗?”一看,那张纸上还有详图,指示太子所住的地方。
  歇了一会,听得二更鼓响,上官婉儿换了夜行衣服,悄悄溜出,外面正下着细雨,
无星无月,大色沉暗,上官婉儿轻功本高,这一来更是无人发现,但在黑夜之中,却走
错了许多冤枉路,才找到废太子所住的王府。
  废太子李贤因为是被贬谪的,武则天又决意要他磨练,给他所建的“章怀王府”并
不很大,只有七八栋房子,一个小花园,外面虽有一道围墙,也只有一丈五六高,论气
派,还比不上知府衙门。上官婉儿跳入花园,见花园东侧有一座小楼,楼中还有灯火,
心中想道:“太于最喜读书,敢情就是他在里面。”飞身掠上楼顶,使一个“珍珠倒卷
帘”的姿势,勾着飞檐,探头内望。
  只见房中有一个瘦削的青年,一个年老的大监,案头有一部翻开的《史记》,上官
婉儿小时也曾见过太子,依稀还认得出来。
  正想进去,忽听得废太子李贤说道:“王公公,这两日来我总是心神不安,丘神勋
的大军已到城外,明曰一早,必来见我,我看咱们还是连夜逃走了吧。”
  那老太监面色极为诧异,说道:“殿下,天后派丘大将军前来探望于你,正是天大
的喜讯啊,说不定就是派他迎你回朝,你怎么还要逃走?”
  李贤道:“不,不!我心里害怕得很。母后早就要派郑温来探望我,论日程郑温十
天之前就该到了,而个不见郑温,却反而派丘神勋来,郑温是文官,我没猜疑,这,这
丘神勋却是武将,他,他带兵前来,……莫非,莫非……”
  那太监道:“殴下怕丘将军带军前来,将有不利于你么?”李贤默不作声,看神情,
太监正说中他的心事。
  那大监叹了口气,忽地跪下去向李贤磕头,说道:“奴才有一句该死的话,请殿下
恕罪,奴才方敢说。”
  李贤急忙将他扶起,说道:“王公公,你是服侍过我父皇的人,我当你自己人一样,
有什么活不可以说。”
  那太监道:“如此我敢冒死请问殿下,天后对待殿下如何?”李贤反问道:“你看
如何?”太监道:“依奴才看来,天后虽然忙于朝政,不能常与殿下相聚,对殿下却很
是体贴关心。”李贤道“比起对我的哥哥来,母后对我总算是宽厚的了。”
  那太监道:“如此请再恕我冒犯,请问殿下何故猜疑母后?”
  李贤面色大变,忽地颤声说道:“王公公,你说实话,我是不是她的儿子?”太监
道:“什么?我不懂殿下的意思。”李贤道:
  “官中有人谈论,说我不是天后的亲生儿了!”那太监道:“嗯,有这样的谈论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早已知道宫中有这样的传言。”
  李贤道:“她们说我的母亲是天后的亲姐姐韩国夫人,我的母亲是给天后毒死的!
我的亲哥哥先太子李弘,他也不是天后的儿子,后来他也是给天后在合壁宫里毒死的!”
  上官婉儿心头一震,只听得李贤颤声续道:“自从我听到这件事之后,这几年来我
魂梦不安,生怕天后也要将我暗害,于是,于是——王公公,我都对你说了吧,你知道
我为什么被天后贬到巴州?”
  那太监道:“天后是想殿下到民间历练历练,将来好治国治民。”
  李贤道:“不,不!因为我怕天后暗害我。我在东官伏下甲兵,我想先下手力强,
我想从她的手中夺回我李家的天下,呀,不料事机不密,给她先发觉了。”
  那太监道:“殿下呀,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么,天后对你,也确实算得是宽
厚之极了!”
  李贤道:“你也帮她说话?”脸上的神色非常痛苦,颤声续道:“就因为她对我太
宽厚了,所以有时我又怀疑宫中的传说不是真的?”有一次我患了重病,半夜醒来,见
她泪光莹然,坐在我的身边,凝望着我,真像是天下最葱爱的母亲,在那一刹那,我几
乎想向她悔罪,把心中的怀疑都对她说出来。”
  太监道,“那么殿下为何不说?”李贤道:“我又怕她是故意装出来的,呀,我的
心乱得很,乱得很,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都好像一团迷雾!”
  那人监忽地一声长叹,道:“宫中的谣言最多,幸喜今天殿下对老奴说了,这些事
情,老奴知道得最清楚,”
  李贤急忙说道:“王公公,你快把真实的事情说给我知道!
  天后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
  那太监道:“你和你的哥哥都是天后的亲生儿子!不过宫中的谣言也不是无因而至,
本来我不敢说,但殿下对母后如此猜疑,逼得奴才非说不可了。你哥哥先太子弘是先帝
永徽三年正月生的,你是同年十二月生的。那时天后还在感业寺里做尼姑。”李贤而上
一红,他也知道母后曾是他祖父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妃了,李世民死后,武则天被赐令出
家。心中想道:“如此说来,我母后还在感业寺时,就和我父皇私通了。”虽然太监证
实了武则灭确是他的母亲,他也大感羞耻。
  那太监说道,“那时先帝还没有将天后接回宫中,怕招物议,于是将你们两兄弟都
扎韩国夫人抚养,谣言就是这样生出来的。”
  李贤道:“那么我的哥哥呢,他是怎样死的?”太监道:“十多年前有一个乌荼国
的婆罗门给先帝配了不死药,天后劝阻先帝,说是千万不可轻信婆罗门的邪说,世间哪
有不死之药?先帝因此并不服食,但却把它藏在合壁宫里。不料你的哥哥却把它偷去了,
你的哥哥也像你一样,身子很虚弱,吃了婆罗门的所谓不死药,当晚就七窍流血,死在
合壁宫里,这些都是奴才亲眼见到的事情。某些人乱造谣言,污蔑天后,真是罪该万死!”
李贤听了,呆呆发愣,做声不得。
  那太监又道:“至于韩国夫人的死,那更与天后无关。请恕奴才斗胆,殿下既然见
疑,我将不该说的说了吧,说起来那是先帝的糊涂,天后替他管理国家大事,一天到晚,
忙个不了,那时韩国夫人常在宫中,先帝,呀,先帝和她做出了对不起天后的事,给天
后发觉了,韩国夫人自觉无颜,愧对妹妹,便服毒自尽了。”
  李贤道:“这么说,那些话都是谣言?”老太监叹口气道:
  “天后称帝,不知招了多少人之忌!偏偏她掌管国事又管得好,那些人无法议论她,
使只好在私事上造她的谣,呀,也就偏偏有许多不识大体的人相信!”
  李贤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有愧,想:“连我做儿子的也猜疑自己的母亲,何况
他人?”只听得那老太监又道:“奴才这次侍奉殿下,出京之时,天后也曾殷殷嘱咐,
说殴下不知道自己保重身体,叫奴才小心在意,劝殿下饮食要有定时,读书不可过劳。
大后也还自怨自艾,说自己忙于国事,对儿女都照料不够,奴才还陪了天后伤心了好一
阵。天后可没有半句话提起殿下在东宫伏下甲兵的事。”
  李贤眼光一瞥,只见老大监眼中已涌出泪珠,不由得又愧又悲,要不是顾着太子的
身份,真想抱着那老太监大哭一场。
  那老大监将这许多宫闱秘密都说了,心中惴惴不安,忽听得李贤辍泣之声,吃了一
惊,急道:“奴才该死,嗯,殿下你怎么啦?”
  李贤心情激荡,忽地抓起笔来,叫道,“王公公,你一点也没有罪。该死的是我!
母后为我操劳国事,我却半点也不谅解她的昔心。徐敬业要造反,上个月派了密使来见
我,我还与他私通消息,意欲与他一同学兵反掉自己的母亲!古往今来,那有我这样不
孝的儿子,哼,我还自命是读书明理之人,我如今便要向母后请罪,我要告发徐敬业,
我要请母后给我处分!”
  老太监大惊道:“英国公要造反?”李贤手不停挥的直写下去,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前些日子,连我也想造反呢。好,明天我一定要见丘神勋,这张奏表
正好请他带给母后。”
  无意之中,偷听了宫闱隐秘,上官婉儿但觉一片茫然,这时见废太子上表告密,心
中想道:“这岂不坏了我李逸哥哥的大事?”但转念一想,子不谅母,天下还什么事情
比这个更要难堪?
  而今废太子李贤幸得拔开迷雾,第一次对母亲流露出真挚的感情,自己怎忍前往破
坏,虽然他的母亲就是自己最痛恨的武则天!
  上官婉儿正自思潮混乱,忽听得楼下有人报道:“丘大将军使者进谒殿下。”接着
便有两个军官走上楼来。
  上官婉儿又是心中一动,记起了李逸留给她的字条,要她转告李贤,切不可与丘神
勋相见。现在正是三更时分,丘神勋却先派人来了。
  这一刹那,上官婉儿转了好几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李逸的话,阻止李贤接见来人;
继而一想,为什么要阻止他?难道还怕丘神勋派人来害他不成?丘神勋是朝廷的左金吾
大将军,他若暗害太子,那除非是出于武则天的主意。此时此际,体说太子无比怀疑,
即算上官婉儿也已绝不相信武则天会暗害自己的儿子:再而一想,李逸本意是来巴州联
络太子举兵的,如今形势大变,太子已站在他母后这边,也许这张奏表就要交给丘神勋
的来使,奏表一上,不只李逸的大事不成,唐朝的忠臣也将有许多人要被杀害;但再一
想,要是任由徐敬业起兵,又将有多少老百姓家散人亡!这些无辜受累的老百姓,比起
唐室的忠臣那不知要多几千万倍!武则天纵然不算得是圣帝明君,最少在老百姓眼中,
她还不是一个很坏的皇帝。
  上官婉儿心思如潮,兀自决断不下,忽听得微风飒然,来自身后,上官婉儿回头一
望,只见一条黑影刚刚飞上墙头,上官婉儿吃了一惊,但见那黑影一指李贤的房间,继
而一指自己的胸口,示意叫她赶快留神房间里面的事情,并表示自已和她是一条路的。
  这人是李逸吗?上官婉儿已无暇去仔细辨认了,只听得霍霍的脚步声响,那两个武
官已踏进了李贤的房间,烛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之一,正是在路上用弓箭射她
的那个人。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李贤刚刚起立相迎,为首的那个武将忽地喝道:“李贤,
你知罪吗?”李贤诧道:“程将军,我有何罪?”那武将道:“以子逆母,以下犯上,
天后有命,即予处死!”老太监叫道:“胡说八道,天后绝对不会下这道命令!”李贤
怔了一怔,沉静说道:“拿诏书来,若是母后真要我死,我罪柯应得,百死无辞!”老
大监大叫道:“殿下不要信他的鬼话,纵有诏书,也,也……”话声未了,但听得“嚓”
一声,在姓程背后的那个军官,一跃而前,手起刀落,先把那老太监杀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上官婉儿心乱如麻,无暇思量,一扬手便发出两柄匕首,穿
窗飞入,就在此时,但听得废太子李贤惨叫一声,仆倒在地上,想是已遭了姓程的毒手,
那两个武官身手不凡,居然在这丁方丈许的小楼中闪开厂卜官婉儿的暗器,两人同时纵
起,双刀齐出,上官婉儿正自窗口飞进来,恰好迎着刀锋,但听得一阵断金碎玉之声,
火星飞溅,有个人已跌倒楼下!
  跌倒楼下的是上官婉儿,她剑法虽是不弱,功力却与那两个军官差得大远,刀剑相
交,一震之下竟被抛出拦杆,尚幸她脚尖撑着拦杆,借力个翻身,减轻了下坠之势,俯
跌地下,一个“鲤鱼打挺”,立即又跳了起来。她的剑仍是宝剑,在刀剑相交之时,也
把一个军官的长刀削断了。
  上官婉儿一跃而起,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便见一个蒙面汉子持者一根黑漆
漆的兵器,与那两个军官打得非常热闹。上官婉儿一瞧,这蒙面人的面貌虽然看不见,
但从身材来看,却绝对不是李逸,上官婉儿微感失望,抬起宝剑,便想上前助战。
  那蒙面人沉声说道,“你找死么?快逃,快逃!”上官婉儿怔了一怔,这声音好像
在哪儿听见过似的。蒙而人的兵器甚为奇怪,是一根烟仟,敢情是铁做的,一碰着刀口,
就是当的一声。那姓程的军官,他的长刀适才闪避得宜,没有给上官婉儿的宝剑削断,
现在却给这个蒙面怪客的铁烟杆将刀口都碰到卷起来了。这根烟杆的烟锅很大,烟锅里
的烟时还没有烧完,不时迸出点点火星。蒙面怪客武功很高,一根烟杆指东打西,指南
打北,竟把烟锅当作小花枪使用,而且还杂有极其凌历的点穴招敖,就在这片刻之间,
已把那两个军官杀得手忙脚乱。
  上官婉儿正自奇怪,想道:“这蒙面人已完全占了上风,只要我稍助一臂之力,便
可将那两个军官擒了,追究出真相来。为何他却要我逃命?”
  这时王府里的人已被惊醒,嘈嘈杂杂的声音四面传来,忽听得一声阴恻恻的笑声,
阴冷而又娇媚,发声的地方似是离此很远,声音也不响亮,却把所有的嘈声都压了下去。
那蒙面人陡的大喝一声,烟杆倏翻,将一个军官刺翻,烟锅一磕,火星蓬飞之中,又把
另一个军官击倒,烟灰撤在他的而上,烫得他人呼小叫。蒙面人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
但就在瞬息之间,那险冷而义娇媚的笑声己到了门前,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认
出了这个笑声,这笑声竟是毒观音的!这时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蒙面人要她赶快逃跑。
  蒙面人飞身一惊,从上官婉儿身边擦过,低声说道:“你与我分路而逃。”上官婉
儿刚刚飞身跳出唇墙,只听得毒观音已在园千里笑道:“程将军,你怎么不等我来便下
手了,怕我分你的功劳吗,哎哟,你——”想是她已发现处程的军官被击倒地上,赶着
给他救治了。
  上官婉儿不敢回头,趁着这个机会,如飞疾跑,拐过了几条街,忽听得锣卢大响,
前面一大队官兵正围着她住的那间客店。
  上宫婉儿想道:“幸而李逸哥哥洞烛先机,早出去了。”侧耳细听,号角声声;举
目遥观,人影绰绰,长街远处,火把婉蜒,想是丘神勋的大军正陆续进城,四处搜索。
上官婉儿避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官军一时搜索不到。天上无星无月,阴暗之极,还不时
有稀疏的小雨点,飘到上有婉儿身上。上官婉儿的心情也正像天气一样,阴暗而又寒冷。
  自从她下山以来,心情就一直在动荡之中、却以此刻激动得最历害。武则天,她究
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未下山以前,武则大是她心中的女魔王;下山之后,沿途所见所闻,
武则天并不似她想像中的那样坏了;然而今夜上官婉儿却目击了废太子被杀害的一幕惨
剧,是武则灭的授意吗?若然不是,丘神勋的部下又焉敢这样大胆;忽然间她感到一种
难以名说的悲哀,她翟然一惊,却原来自己的心底里是佩服武则天的,正因为这样,所
以由自己目击,证实是由她授意,弄出了这幕不近人性的惨剧之后,自己才对她这样的
痛恨。上官婉儿手摸剑柄,再一次的在心里发了重誓:一定要杀武则天!
  官军布满大街,婉蜒的火把也渐渐从大街穿人小巷了,上官婉儿想逃,但她不认得
路,只怕出了巷口,就会碰到官军。她正在踌躇,忽见巷口人影一闪,有人低声说道:
“快跟我来!”
  借着街上火把透进小巷的亮光,上官婉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服的
汉子,站在她的面前,正是日间所遇的那个农夫,上官婉儿又惊又喜,原来刚才的蒙面
怪客就是他!
  这个黑人怪客极为熟悉巴州的街道,带着上官婉儿左绕右绕,穿过了十几条陋街小
巷,居然避过了官军的搜索,到了北门。官军是从南门进城的,还未柬至北门,城头上
派有几个团练把手,两人施展绝顶轻功,越城而出,那几个团练但觉微风飒然,还只当
是飞鸟掠过。
  上官婉儿出了城门,正想请间那怪客的姓名,他却寸步不停,只是飞跑,上官婉儿
气喘吁吁,几住追他不上,一直跑了个多时辰,估计离城已有三四十里,那怪客兀是不
停脚步。上官婉儿忍不着叫道:“可以停下来歇歇了吧?”
  那怪客只简简单革的答覆了两个字:“不行!”跑得比前更快了,上官婉儿心中着
恼,想道:“难道你是较考我的轻功来的?”心念未已,忽听得毒观音那阴恻恻的笑声
又从背后传来,随即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小娃娃,这里不是剑阁。你还想跑得
了吗?”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毒观音己难以应付,竟还有一个恶行者也与她
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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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四回 碧野晨风飘落花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四回 碧野晨风飘落花   旷野苍茫,夜色昏瞑,目力所及,沓无人影。看来那恶行者与毒观音最少也在数里
之外,而说话的声音却如在耳边。要知只有具有极上乘内功的人,才能够鼓气行远,远
地传声,上官婉儿修为虽浅,亦知其理,心中想道:“怪不得长孙伯伯败在他们手下,
只这手传音入密的功大,便足以先声夺人,骇人心魄!”
  再过片刻,恶行者与毒观音的脚步声亦已隐隐可闻,但听得毒观音又娇笑道:“前
面这位朋友莫非是巴山耕隐马元通么?
  想当年中原的武林人物对我们二人群起围攻,你也曾厕身其内,当时何等威风?今
夜却有若丧家之狗!嘿嘿,马元通呀马元通,你不难过我也替你难过!我为你设想,与
其被我迫至筋疲力竭而死,何如留点气力,在此一拼,纵然战死,也还不愧英雄本色!”
  上官婉儿业已跑得气力将尽,心中想道:“毒观音虽然不怀好意,这话却是说得不
错。”马元通却不为她所激,冷冷笑道:
  “只怕你追上之时,便是你丧身之刻!”脚板好像沫了油一样,跑得更快了!毒观
音大笑道:“当令之世,尚有何人能与我等联手抗衡,你纵有伏兵,我亦何惧!”说到
未了一句,那阴冷的笑声直刺耳鼓,就好像到了背后一般,吓得上官婉儿不寒而栗!
  上官婉儿不敢回头,好像是逃避鬼魅似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居然又跑了十
来里的路程,不知不觉之间,已是曙光透现,大地好像忽然被揭去了一层黑纱帐幕,一
切景物,豁然显露,但见碧野平畴。展延天际,山村茅店,隐现林间,春风拂面,带来
了新翻泥土的气息,昨夜几场疏雨,使得早晨的空气,分外清新,煞风景的是,在这宁
静的清晨,却隐藏着无穷的杀气!
  恶行者与毒观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听得恶行者哈哈大笑,铮的一声,发出了一
枚碎骨钱镖,上官婉儿急忙闪避,只见马元通反手一磕,钱镖急射,却是落处无声,原
来正正打中他的烟锅,被吸住了。恶行者叫道:“好手法”,铮铮两声,又是两枚钱镖
联翩飞出!马元通大叫一声,撒下烟杆,原来是那两枚钱镖打进烟锅,把他的烟管也震
裂了。
  这时马元通和上官婉儿正从路边跑上一座小山,满山都是野花,山麓有一片桃林,
桃花灿若云霞,正在盛开,马元通忽地哈哈大笑,说道:“再追进来,这片桃林便是你
们的埋骨之所!”恶行者大怒,以“满天花雨”手法,撒出了一把钱镖,忽地一阵风刮
过,飘下无数花朵,说也奇怪,那一把急劲疾射的钱镖,竟被随风飘舞的花朵都碰落地
上!
  上官婉儿年纪虽轻,也曾经历过不少奇险,但所见所闻,却从无一件事情,似今日
的这般奇怪透顶,若说那些花朵是被风吹下来的,风势不大,照理只该飘下片片花瓣,
然而现在每一朵花都是完整无缺的飘下来,直到碰着钱镖之时,花朵才瓣瓣散开,随风
而逝。更奇怪的是花朵居然能打落钱镖,试想这一把碎骨钱镖,经恶行者发出,那是何
等功力?绝不下于强弓利弩,却被一朵小小的桃花打落,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恶行者与毒观音也被这出奇的现象惊住了,在桃林外倏然住步,就在此时,但听得
一片银铃似的笑声从桃花林里飘出来,众人眼睛蓦地一亮,只见桃花林中走出一个十八、
九岁的少女,湖水碧色的绉纱衣裳,白绫束腰,凤簪镇发,秋水为神,伊人似玉,长眉
入鬓,体态轻盈,手捻桃枝,宛如仙子凌波,踏在满是落花的地上,缓缓而出。毒观音
素来以美艳自负,见了这个少女,亦不禁自惭形秽。而且那少女不但美到极点,眉字之
间,还隐隐有一股令人震慑的英气,这刹那问,两大魔头都怔着了,毒观音笑不出口,
恶行者骂不出声。
  只见那少女眉头一皱,似笑还嗔的说道:“马元通,你又给我惹些什么麻烦来了?”
马元通道:“这两个人来头非小,请姑娘救我一命。”那少女道:“什么人?”马元通
道:“江湖上人称:观音勾魂,行者夺命。这一男一女,便是江湖上闻名胆落的恶行者
与毒观音!”那少女格格一笑,神态飞扬,桃枝一指,笑道:
  “就是这两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吗?只怕也未必能勾人的魂,夺人的命!也罢,且待
我再试一试,看是否值得我为你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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