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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50 梁羽生(当代)
  蓬莱魔女想起一事,问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鲁长老是住在什么地方?”武士敦说道:“在固原境内的天狼岭。”蓬莱魔女喜道:“好,那就正好了。”
  武士敦道:“什么正好!”蓬莱魔女道:“天狼岭与光明寺相距不过五六百里,桑青虹母子要到光明寺寄居,我的爹爹和师父都在那儿,还有武林天骄姐弟和赫连清云等人可以照顾她。我就只担心路上没人护送,如今你既然是要到天狼岭去,那就请你多走一程吧。”
  武士敦笑道:“我正是想到光明寺去拜见三位武学宗师,顺便去探望武林天骄,看他的病好了没有?我和他的交情虽然不深,但那次首阳山的事,他曾经帮过了我很大的忙。我和他也算得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的好朋友。”
  蓬莱魔女喜道:“东海龙应西岐凤之请,将到塞外一游,他们也是要经过光明寺的。有你们夫妇和他们二人护送青虹母子,即使碰上太乙和柳元甲,那也是足可以应付了。”
  于是蓬莱魔女上楼去和桑青虹说明此事。桑青虹经过一晚的休息,气色很好。她是有武功根底的人,如今摆脱了公孙奇的魔掌,心情舒畅,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当下蓬莱魔女替她收拾行装,桑家四老早已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是一辆四匹马拉的大马车,十分舒适。桑家四老因为有武士敦等人护送她两母子,他们就不用再抽出人来陪伴了。
  耿照、秦弄玉等人都来送行,桑青虹看见他们,心里自是有许多怅触,但想到自己得有今日的结果,亦已算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蓬莱魔女道:“青虹妹子,你到光明寺见了你的师兄师嫂,请你代我问候。”蓬莱魔女是个爽朗大方的女中豪杰,对于武林天骄过去倾慕于她的一段情事,她与笑傲乾坤之间也早已没有猜疑,故而她毫不避嫌地请桑青虹代为问候武林天骄、赫连清云夫妇。
  笑傲乾坤笑道:“你师兄经过了九个月的调治,武功即使未能完全恢复,想来也应该恢复了七八成了。请他不要忘了我们之约。”桑青虹道:“什么约会?”笑傲乾坤笑道:“你只须和他这么一提他就知道了。原来当日在光明寺分手之时,笑傲乾坤是约武林天骄在一年之后来参加他们的婚礼的。蓬莱魔女粉脸微红,桑青虹一看到她的神情,心中亦已明白。笑道:“我一定替你们把话带到,只可惜我是不能来喝你们的一杯喜酒了。”言下不禁黯然,心想:“檀师兄(武林天骄)当年倾慕于柳姐姐,但他虽然不能如他心愿,如今和赫连清云师姐结了鸳盟,亦算得是美满姻缘,比起了我是强得多了。”
  当下桑青虹和蓬莱魔女等人各道珍重,马车就上路了。耿照这对未婚夫妇目送车尘马迹渐行渐远,想起世事沧桑,变化难测,心中亦是怃然。
  蓬莱魔女道:“照弟,你不用赶回江南吧?”耿照说道:“稼轩(辛弃疾的字)兄如今已是位列闲曹,也无须我去给他帮办军务了。如今我是闲云野鹤之身,往哪儿都可以。”蓬莱魔女叹道:“栋梁之材,投闲置散;谄媚之辈,充塞朝廷。赵宋小朝廷只求苟安,实是令人可叹可恨。照弟,你既然不用赶回江南,那么请到我的山寨去住些时候如何?目下北方的形势是外弛内强,正在酝酿着巨大的风暴,说不定就将有你大显身手之时。”珊瑚也拉着秦弄玉的手道:“秦姐姐,我也正想和你多聚些时,你就到我们的山寨去吧。”
  耿照本来有点担心珊瑚心里还有芥蒂的,如今见她和秦弄玉情如姐妹,心里极为快慰,于是笑道:“我只求有杀敌的机会,柳姐姐肯让我到山寨去效劳,我正是求之不得呢。”蓬莱魔女离开山寨已有数月,急于回去,当日便即启程。
  他们三对情侣作伴同行,一路上谈谈笑笑,倒是颇不寂寞。这一次蓬莱魔女夺回了桑家堡,救出了桑青虹,又与群雄商定了抗金的大计,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唯一令她还不能放下的心事只是给公孙奇漏网而已。蓬莱魔女倒不是一定要杀公孙奇,但却担心他给太乙救去,万一逃过了走火入魔之劫,又将成为武林的大患。
  公孙奇究竟能不能逃过走火入魔之劫呢?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搁下蓬莱魔女等人回山寨之事不谈,且先说说公孙奇的遭遇。
  话说当青灵子替太乙在桑家堡抵挡追兵之时,太乙背着公孙奇先逃出了桑家堡,急步飞奔,日落之前,已到了离开桑家堡三百余里的一座山中。太乙这才松了口气,发声长啸。他这里啸声一起,山中便有啸声相应。太乙循声觅迹,找到了一座山神庙,只见柳元甲已在那里等候着他。原来他们是约好了在此山相会的。
  柳元甲道:“想不到公孙世兄竟然遭了走火入魔之劫,但得以脱出敌人之手,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公孙奇受了一日的煎熬,痛苦难堪,呻吟地说道:“请柳老前辈救我。”太乙道:“对啦,令兄是当今国手,老弟医道想亦不凡,又曾学过穴道铜人的图解,试试能否助公孙世兄脱难如何?”太乙本来是柳元甲的岳父,但因二人年龄相差不远,故而以“老弟”称他。
  柳元甲叹了口气道:“只怕小婿也无能为力。”当下替公孙奇诊了一把脉,掌贴他的背心,试以本身真气助他推血过宫。公孙奇练了桑家的两大毒功之后,本身的功力比柳元甲更深,两人的内功并非同一路道,柳元甲掌贴他的背心,双方都受到对方内力的震荡,公孙奇汗如雨下,更觉痛苦。柳元甲连忙把掌移开。
  太乙道:“怎么样?”柳元甲道:“恐怕无能为力。”公孙奇忍着疼痛,说道:“太乙前辈,那位青灵子前辈可是你的师兄么?”太乙道:“不错。”公孙奇道:“他有逆行经脉之法,可以解除我这走火入魔之难。前辈能否为我求援?”太乙道:“你怎么知道?”公孙奇道:“这是耿照那小子和青虹这贱人说的,想不会假。”
  公孙奇分神说话,禁不住呻吟出声。柳元甲忽道:“公孙世兄,我替你稍减痛苦。”突然骈指一戳,点了公孙奇的穴道。
  太乙吃了一惊,说道:“老弟,你不是点了他死穴吧?”柳元甲笑道:“你这么辛苦将他救了出来,我怎能把他弄死?”太乙松了口气,笑道:“你说替他消除痛苦,我还以为你要让他长眠地下呢。其实他多些痛苦少些痛苦,我倒并不关心,只要他不死掉就好。”
  柳元甲恍然若有所悟,却故意说道:“岳父大人,公孙奇走火入魔已是一个废人,你还要拼着性命救他,这等侠义行为,小婿十分欣佩。”太乙哈哈笑道:“我的用心,想来也不能瞒过贤婿。哈哈,老弟,咱们既是朋友又是翁婿,索性就打开了天窗说亮活吧。肥水不流别人田,有好处也总不能少了你的。老弟,我正要请你帮忙。”太乙和柳元甲相识多年,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是自己的女婿。而他的女儿又早已不认柳元甲为夫,故而太乙说到“贤婿”二字,不觉有点儿面红,终于还是改回他们平日的习惯称呼,叫柳元甲做“老弟”。
  柳元甲却不怕面红,一本正经地说道:“岳丈大人有何吩咐?”太乙凝神一听,说道:“趁青灵子还没到来,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你。”当下在柳元甲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柳元甲老奸巨滑,和太乙正好是旗鼓相当,太乙的计划,其实也早已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了。于是柳元甲微微一笑,说道:“小婿省得。”便揭开神前的幕幔,躲了进去。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请恕作书人暂且卖个关子,以后再表吧。
  柳元甲躲好之后,太乙纵声长啸。过了一会,只见一个青衣老人走入这座山神庙,正是他的师兄青灵子来了。
  太乙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师兄救助之德。师兄为小弟出山。小弟感激不尽。”青灵子皱了皱眉,说道:“我也并不是只为了你的原故出山。这个以后再说。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气力把公孙奇弄出来?”
  太乙道:“师兄,你可知道公孙奇是什么人么?”青灵子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桑见田的女婿,又是给公孙隐逐出家门的逆子。”太乙道:“着呀!那么,就只看在他是桑家女婿的份上,咱们不是也该救他么?”
  青灵子“哼”了一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桑见田的两个女儿都是给他害的,他毒死了发妻又强占小姨,似此恶毒行为,实是令人发指!你还说看在桑家的份上?”
  太乙道:“师兄,你是听谁说的?”
  青灵子道:“是耿仲的儿子耿照说的。耿仲生前与我虽然不是深交,但我却深知他是个正人君子,料想他的儿子也不会说谎。”
  太乙道:“照你这么说法,那么公孙隐素有侠义之名,声誉比耿仲更好。他的儿子也应该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不肯救他?”
  太乙能言善辩,青灵子给他抓着话柄,一时无言可对。太乙笑道:“师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青灵子道:“好吧。就算‘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不对,但事实总是事实,难道耿照是诬赖他的不成?我不敢说有知人之明,但一个人是好是坏,落在我的眼里,总可以看出几分。不论你怎么说,我还是相信耿照。”
  太乙道:“耿照之言倒也并非全是谎话,但其中另有内情。不错,桑见田的大女儿桑白虹是给毒死的,但主凶却非公孙奇,而是一个绰号‘玉面妖狐’赫连清波的妖女。公孙奇年少风流,这妖女痴恋于他,公孙奇曾经做过对不起妻子的事那是有的。但在这妖女害死了桑白虹之后,公孙奇不久就醒悟过来,后悔得不得了,终于把那妖女杀了,替发妻报了仇。”
  青灵子隐居了数十年方始下山,对这件事情,他只是听来的一鳞半爪。确是未知详情。太乙歪曲事实,轻描淡写地就把公孙奇的罪状减轻了。
  青灵子道:“那么青虹之事又是如何?”
  太乙笑道:“这可就涉及男女私情了。青虹本来属意耿照,但耿照业已定亲。是以青虹一气之下,才嫁了姐夫的。她嫁了却又后悔,当然也就对公孙奇不满了。”
  青灵子道:“那么,你那日想要谋害耿照又是为何?”
  太乙道:“就是想为公孙奇出一口气。其实那日我也并不是就要杀他,不过是意欲略施惩戒而已。”
  青灵子“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要不是我恰好在那时露面,他早已丧在你的玄阴指下了。那时,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太乙道:“请师兄恕罪,当时我见师兄怒气冲冲,恐怕难以获得师兄的谅解,是以只好暂且避开。师兄明鉴,耿照那小子其实是伤得并不算重。”
  青灵子面挟寒霜,看了太乙一眼,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的毛病始终未改,还是要文过饰非。”正是:
  欲逞奸谋施诡计,能言鹦鹉毒于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难圆破镜终遗憾
  斗角勾心各逞谋
 
 
 
  不过青灵子虽然是斥责他的师弟,但太乙替公孙奇的辩护,他倒是相信了几分。
  太乙接着道:“师兄,公孙奇纵有不是之处,但他毕竟是桑家的女婿,是当今之世唯一得了桑家衣钵真传的人。师兄念在桑老堡主昔日与我们的交情份上,似乎也该救他一命。”
  青灵子默不作声,太乙又道:“我与公孙奇是忘年之交,朋友间重要的是个‘义’字,我无力救他,只能请求师兄给我帮忙。也请师兄看在家父的份上,帮小弟这一个忙如何?”
  青灵子仍然默不作声,但看他低首沉思,已似是给太乙说得有些儿意动。
  原来青灵子是个孤儿,蒙太乙的父亲收养,并立为掌门弟子的。他的年纪比太乙大差不多十岁,太乙父亲死的时候,太乙还未成年,青灵子受了师父的重托,悉心照顾这个师弟,教他武功,将他带大,等于是他的父兄一样。
  太乙长大之后,恃着他家于青灵子有恩,渐渐就不肯听师兄的教导。青灵子也不便过份地管束他。太乙独自行走江湖,交了一班坏朋友,终于误入歧途。令得青灵子甚是心伤,却又无可奈何。
  太乙用卑鄙的手段奸污了聂金铃,迫得聂金铃嫁他为妻,聂金铃旧日的情侣一气之下,把太乙打成残废,然后削发为僧,这个人就是后来成为武林三大宗师之一的明明大师。
  这件事发生之后,青灵子替他师弟医好伤,劝告他不要去向明明大师寻仇。其时太乙的玄阴指尚未练成,自己也不敢去向明明大师寻仇。但他对于师兄仍是阳奉阴违,多行不义。过后几年,聂金铃对这个本来不是自己愿意嫁的丈夫越来越是伤心失望,终于携了女儿弃家远走。而太乙在失意之余越发任性胡为,恶行也越来越多了。
  青灵子以师恩深重,他的师弟闹到这个地步,他是不能不管了。于是再次出头,把太乙那班狐朋狗党赶跑,将太乙带回山中。太乙向他立誓,从此不再出山,这才免于受师兄的软禁。但两师兄弟也因此闹得很不愉快,太乙只答应遵守誓言,却不愿受他师兄管束。于是师兄弟分居,一个住在山南,一个住在山北,相隔数百里。
  青灵子年少的时候,和桑青虹的父亲桑见田也是忘年之交,有一次青灵子受几个强敌围攻,还是桑见田给他解围,救他出险的。青灵子为人最重恩怨,是故对桑见田于他的恩德,也念念不忘图报。
  桑见田在生之日曾与青灵子谈过他所练的两大毒功,其时桑见田虽然已创出一套内功心法,但还是担忧不能克服“走火入魔”之险。后来桑见田也果然是因为练这两大毒功,以至“走火入魔”而死的。
  当年青灵子为了要报桑见田之恩,曾私下发愿,要钻研出一套可以补救桑家两大毒功的功夫。而在桑见田死后,他果然也练成了逆行经脉之法,正可以克服练那两大毒功的危险。
  桑见田虽然死了,青灵子报恩之念未忘。他这次下山,一来是为了找寻他的师弟,二来是想打探桑家堡的近况,想把这套逆行经脉之法传授给故人之女。
  那日耿照和秦弄玉在林中练武,青灵子恰好经过,一看就认出耿照练的是桑家“大衍八式”,遂怀疑秦弄玉是桑家的女儿,耿照是桑家的女婿。可是桑家姐妹小时候青灵子都是曾经见过的,虽然隔了多年,依稀仍有一点印象,越看越觉不像。他心里怀疑不定,遂在旁边偷听他们谈话,秦、耿二人的本领与他差得太远,却不知道有人躲在旁边偷听。
  秦弄玉和耿照说起桑青虹之事,青灵子听了,这才知道桑家二女都是受到公孙奇之害。公孙奇声名狼藉,青灵子这次下山,也曾听到一些,当时并不放在心上,现在听说他是霸占桑家堡的人,就特别留意了。
  在秦、耿二人的谈话中,青灵子又知道了耿照的来历,知道他是自己昔年钦佩的朋友耿仲的儿子。同时从秦弄玉调侃耿照的那些说话,青灵子也隐约猜到了桑青虹曾经私恋耿照。而耿照此次到桑家堡的目的是为了见一见桑青虹,他也知道了。
  正是因此,故此当太乙要用玄阴指来伤害耿照之时,他遂现出身形,把师弟吓跑。救了耿照,并且把这逆行经脉之法传给耿照,以便藉耿照之手,再传给桑青虹。他是以为桑青虹定然已练了那两大毒功的。
  也正是因此,太乙诽谤桑青虹和耿照有“私情”的说话,他才会相信。而太乙歪曲事实替公孙奇减轻罪状的说话,他也就不免相信了几分。当然,他也知道师弟的为人,对他的话仍然不能无疑的。
  但太乙抬出自己死去了的父亲来压他,他想起了师门恩重,却是不能不买太乙的账。同时,太乙劝他念在桑见田份上的这句话,也深深打动了他的心坎。因为公孙奇毕竟是桑家的女婿。
  但由于公孙奇的声名狼藉,却令他不能就下决心。他想了一会,对太乙说道:“我可以救公孙奇,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情。”太乙喜出望外,连忙问道:“哪两件事情?”
  青灵子说道:“第一件事,你要随我回山,从今之后,可不要再出来胡闹了。嗯,我们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来日无多,做善事都还来不及呢,怎能再做恶事?难道你还想在江湖上争强夺霸吗?又难道你对明明大师的旧怨尚未能忘吗?你出来了这一趟应该知道,你的玄阴指虽然练成,但江湖上却又多了几许少年好汉?莫说明明大师不是你的玄阴指所能伤害得了,就说刚才你所碰上的武士敦和笑傲乾坤吧,你也未必就能胜得了他们。收拾起邪念歹心,还是跟我回山吧。”青灵子尚未知道太乙已经去过光明寺向明明大师寻仇之事,只是谆谆告诫,把太乙说得满面通红。
  但太乙对他的告诫并不感动,反而嫌他啰唆。心道:“不错,我现在的武功是不及明明大师。但你若给我那逆行经脉之法,待我再练成桑家的两大毒功,话可就不是这么说了。”
  太乙满怀邪念,待青灵子的说话告了一个段落,便即说道:“多谢师兄善言相劝,小弟怎敢不从。小弟但求救得公孙奇便于愿已足,以后也不会下山再管闲事了。那么请问师兄,第二件事你要我做的又是什么?”
  青灵子道:“这第二件事不是要你做,是我要做的。我可以答应你救公孙奇,但我这逆行经脉之法只能给他消除走火入魔的痛苦,是否能让他恢复原来的功力,那就说不定了。”
  太乙道:“那也好呀。”心想:“枉你与我做了几十年的师兄弟,却还未猜得到我的心思,我岂是要公孙奇恢复原来的功力。”
  青灵子接着说道:“你把公孙奇交给我,以后你就不必管了。我拼着耗一年功夫,给他消解走火入魔之难就是。”
  太乙道:“不敢有劳师兄,还是你把这逆行经脉之法教会我,待我救治公孙奇吧。这样也算是尽了我一分朋友的心事。”
  青灵子道:“不,你学这逆行经脉之法于你无用。公孙奇并非好人,我也不愿意你与他单独相处。你要知道,我救公孙奇只不过是看在你的爹爹和桑见田对我的情份。”
  太乙好生失望,但他好在早已设计了另一套计划,当下也就不再强求,说道:“既然这样,随师兄的意思就是。公孙奇忍受不住走火入魔的煎熬,已经晕过去多时了。师兄,你现在就救治他吧。”
  青灵子并不知道公孙奇是给点了穴道,信了太乙的话,只道他果然是晕了过去。心道:“走火入魔初起之时,论理是不该发作得这样厉害的。难道是他功力不足,勉强练成的?”于是说了个“好”字,便弯下腰去想把公孙奇扶起来。
  正当青灵子弯下了腰,要把公孙奇扶起来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太乙忽地骈指一戳,点中了师兄腰背的“愈气穴”。
  青灵子做梦也想不到师弟竟会对他偷下毒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形底下,即使他有多么深厚的内功,也不能够立即凝聚真气防护穴道。太乙的玄阴指力透过了他的“愈气穴”,一股阴寒之气迅即攻了进去。青灵子打了一个冷战,在这刹那间,他几乎呆住了,茫然的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乙一指戳出,躲在神座内的柳元甲也立即发动,撕开神帐,“呼”的一掌击下。柳元甲的“绵掌”功夫足可裂石开碑,青灵子身躯未曾挺直,背脊又着了一掌,青灵子“哇”的一口鲜血狂喷出来,跄跄踉踉地向前倾跌。就在他摇摇欲坠之时,柳元甲和太乙左右齐下,掌指兼施,又再向他的要害攻击。
  青灵子大吼一声,身形蓦地转了过来,反手一掌,和柳元甲碰个正着,双掌相交,发出闷雷也似的声响。柳元甲掌心所触,只觉就似碰着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柳元甲也不由得“哇”的一声大叫,倒退三步。想不到青灵子在受了重伤之后,居然还有如此功力。但太乙那一指却又点中了师兄胁下的“归藏穴”。“愈气穴”和“归藏穴”都是人身“死穴”。饶是青灵子功力如何深湛,两处死穴被太乙的玄阴指所伤,亦已是禁受不起,登时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就要凝固起来。
  青灵子接连受了两指一掌之伤,可这还不是给他最大的打击。令他受到致命打击的是:他的师弟,这是他代师传艺抚养成人的师弟,竟然接连两次向他偷袭,要把他置于死地。这刹那间,他全都明白了。他的师弟只怕偷袭尚未能制他死命,又勾结了柳元甲,用最阴毒最卑鄙的手段来谋杀他。刹那间,寒气直透他的心头,人心险恶,人心难测!这是他内心感到的寒冷,比太乙的玄阴指所发的阴寒之气更为寒冷。
  太乙见青灵子一掌迫退柳元甲。倒是不敢立即向前。青灵子回过头来,嘶哑着声音道:“师弟,你这是为了什么?”太乙武学深湛,一听师兄说话的声音,已知他是内伤极重,再也无能为力了。
  太乙哈哈笑道:“师兄,你管束了我几十年,你也该歇息了。你的武功是我爹爹传的,如今也该一古脑儿还给我了。”青灵子双眼翻白,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要我的逆行经脉之法。不错,我受了你爹爹的大恩,无以为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的。但你若是想练那桑家的两大毒功,对你却是没有好处。唉,但你既然想要,那你就拿去吧。反正我也阻挡不住你了!”
  青灵子一声长叹,说道:“好吧,你拿去吧。师弟,愿你以后好自为之!”双眼翻白,颓然倒下,脸上一派凄厉的神情,当真是死不瞑目。
  太乙纵然是丧尽天良,此时也觉于心有愧,心虚胆怯,不敢正视他师兄的面目。当下,在他师兄身上搜出了一本武学秘笈,便连忙将他师兄的尸体踢过一边,扯下神前的帐幔,把青灵子的面孔盖住。
  太乙将他师兄的这本武学秘笈一页页翻过,前面都是他的本门武功,不过也有青灵子数十年的心血在内,多了若干精微变化。太乙好生欢喜,心道:“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不过,这是他本门的武学,他不必急于细读,于是飞快地翻阅过去,翻到最后两页,才是他师兄完全自创的逆行经脉之法。
  柳元甲笑道:“这逆行经脉之法,不过两页,倒也简单。想来以我们的武学根底,用不了几天功夫,就可以运用自如了。哈哈,配上了我这点粗浅的医道,何愁不把公孙奇玩弄于股掌之上?”原来他早已靠拢过来与太乙一同观看。
  太乙哈哈笑道:“当然少不了老弟的一份。”原来他们的计划乃是要用这逆行经脉之法来骗取公孙奇那两大毒功,柳元甲学过十三篇穴道铜人图解,两样配合起来,就可以将公孙奇完全控制,可以使他暂时解除走火入魔的痛苦,也可以令他的痛苦加剧。当然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是绝不会让公孙奇恢复原来的武功的。柳元甲恐怕太乙独占他师兄的武学秘笈,是以又故意地提醒了他一句。
  太乙道:“你瞧瞧,公孙奇的身上是否也有桑家的武学秘笈?若有,我们也就用不着他了,干脆将他弄死。”
  柳元甲搜了一遍,笑道:“不知是他来不及携带,还是他根本就把桑家的武学秘笈给毁了。”公孙奇最工心计,他们素所深知,是以有此猜想。
  太乙笑道:“饶他奸似鬼,总也逃不过我们的掌心。毁了也是无妨。老弟,你先给他解了穴道吧。”穴道解开,片刻之后,公孙奇神智恢复,清醒过来,一眼看见地上青灵子的尸体,不觉大为惊诧。
  太乙淡淡说道:“老弟,你可知道我的师兄是怎么死的吗?”公孙奇何等聪明,稍稍一想,已经明白,说道:“敢情是两位老前辈所杀?但,这,这却是为了什么?”其实公孙奇早已猜到了几分,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太乙道:“不错,是我们杀的。我师兄不肯把那逆行经脉之法交出来,我们杀他,这都是为了你的缘故。”
  公孙奇道:“两位老前辈对我如此大恩大德,真不知如何报答。”太乙哈哈笑道:“要报答么,那也容易。”公孙奇道:“请老前辈明言,小可无不遵从。”心中却想:“我早知你们是定有所求的了,要不然怎肯如此为我卖力?”
  太乙道:“我们用这逆行经脉之法,可以助你免除走火入魔之难,三年之后,你可以恢复原有的武功。不过,我们也必须懂得你所练的那两大毒功,这才可以更有效地为你医治,这也都是为了你的缘故。”
  柳元甲接着道:“我们是先小人而后君子。你说是交换也好,但这却是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从今之后,我们是三位一体,患难同当的了。我们三人都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联起手来,岂不是天下无敌?”柳元甲更熟悉公孙奇的为人,知道太乙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公孙奇,公孙奇一定不肯相信。索性与他明言。当然柳元甲的说话亦只是貌作坦率,实则中藏欺诈的。
  公孙奇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当然。莫说对我们都有好处,即使我公孙奇只能得回一条性命,也必须报答两位前辈救我之恩。好吧,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公孙奇口里虽是这么说,说得极为漂亮,心里却那么想:“你这两个老贼竟想分享我这两大毒功,有那么容易?我不会弄假的吗?”
  柳元甲好似猜到他的心思,接着说道:“听说这两大毒功十分奥妙,我们集思广益,彼此切磋,说不定还可以青出于蓝,胜过桑见田当年的造诣。嘿,嘿,我们的本来所学,虽然各有不同,但经过我的揣摩,相信我也能懂得其中奥妙。”这话无异告诉公孙奇:“你可不能想歪了心思,拿假的骗我,以我的武学造诣,是真是假,我是一定可以看得出来的。”
  公孙奇道:“是啊,这两大毒功的确是十分奥妙,我也还有未能参透周全之处,将来正好向两位前辈请教。”此话也无异告诉柳元甲:“你放心,我绝不会拿假的骗你。”心中却在暗暗好笑:“普普通通的武学当然骗不过你们,这两大毒功可就不同了。我尚且上了桑青虹这贱婢的当,难道你们的武学造诣就能高过我么?桑青虹怎么骗我,我就怎么骗你,我的骗术可以比她更高明!”
  双方各怀鬼胎,于是太乙背起了公孙奇,便即离开神庙。他的计划是在回山苦练三年之后,再出来争霸武林,并报那明明大师一指之仇。柳元甲与公孙奇也是怀着同样的幻想。
  太乙在他师兄身上搜出武功秘发之时,青灵子早已断了呼吸,太乙以为师兄已是必死无疑,由于心虚胆怯,不敢作仔细的检查,就把他师兄的尸体踢开;用神幔盖着他的脸孔。此时他们匆匆离开了这座神庙,太乙在踏出庙门之时,回头看了青灵子的“尸体”一眼,不由得有点内疚于心,自言自语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师兄,你可休怪小弟的辣手!”太乙以为师兄必死无疑,谁知青灵子却还没有死。
  不错,青灵子的确是受伤极重,而当他倒地之时,太乙曾经探过他的鼻息,那时,他也的确是已经断了呼吸的。但他毕竟是个内功极为深厚的人,呼吸的暂时断绝,那是由于极度的悲痛以及怒火攻心所至。生机还是没有完全断绝的。其实当太乙尚未离开这座庙时,他的呼吸已经恢复,不过因为气息太弱,太乙又用神幔蒙上他的脸,故此没有发觉罢了。
  太乙与柳元甲走后,青灵子渐渐苏醒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才稍稍恢复记忆,一时也还未知道是否一场恶梦。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只觉浑身无力,就像坠入冰窟里似的,冷得他十分难受,不觉呻吟出声。这是由于太乙用玄阴指两次点着了他的穴道,阴寒之气从死穴之中侵入,而此时他的功力已是不足抵御了。青灵子这才知道并非恶梦,的确是受了师弟所害。
  青灵子没有死,可是这一时的苏醒,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且说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耿照、秦弄玉、陆勉、珊瑚等人,一路上谈谈笑笑,很是热闹。这次除了逃脱了公孙奇之外,可说是大获全胜。但也正因为公孙奇是太乙和青灵子救走的,笑傲乾坤、蓬莱魔女二人还是不能不担着一份心事。
  蓬莱魔女道:“听桑青虹所说,这青灵子倒也不是坏人,可惜不知道他是住在哪儿,要不然我们倒不妨去拜访拜访他,顺便打听公孙奇的结果。”
  笑傲乾坤道:“你离开山寨已久,如今正是要与各方豪杰联络、重谋大举之际,玳瑁留守山寨,她可是挑不起这重担子的。”
  蓬莱魔女笑道:“我当然是要先回山寨,拜访青灵子之事,不过说说罢了。这样的武林异人,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日若有机缘,再去探访他吧。”
  耿照说道:“我受了他的厚赐,很是过意不去。也不知何日方能再遇,也好答谢这位前辈。”
  蓬莱魔女道:“这也是你的机缘,适逢其会,青灵子要借重你来报桑家之恩。”
  耿照道:“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感激他的。”
  他们在谈论着青灵子,却不知青灵子就在离他们不远之处。原来他们此时正经过那座山下,青灵子所在的山神庙就在这座山上。
  笑傲乾坤忽道:“咦,似乎是有什么人发出呻吟之声。”在这一行六众之中,他的内功最深,青灵子的呻吟虽然微弱,随着山风吹送下来,却也给他发觉了。
  蓬莱魔女凝神一听,说道:“不错,是有人在山上呻吟。”
  珊瑚道:“莫非是山上一个猎人突然得了急病?”陆勉道:“不,听来似是那人受了重伤。”此时他们已在上山,珊瑚和陆勉也听见青灵子的呻吟了。
  蓬莱魔女道:“不管这人是得病也好,是受伤也好,我们既然碰上,总要救他。”于是众人循声觅迹,找到了那座山神庙。
  青灵子的脸上还盖着神幔,他没有半点气力,肌肉也僵硬了,一幅霉烂了的神幔,盖在他的脸上,也抖脱不落。蓬莱魔女把神幔揭开,不由得大为惊诧。耿照吃惊更甚,“咦”了一声,叫出来道:“这,这不是青灵子老前辈么?他怎的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笑傲乾坤把青灵子扶了起来,手指触着他的身体,只觉其冷如冰。笑傲乾坤大惊说道:“他是受了太乙的玄阴指力所伤。奇怪,太乙不是叫他做师兄的吗?”蓬莱魔女愤然说道:“柳元甲这老贼也是凶手,青灵前辈除了身遭寒毒之外,还受了绵掌之伤。”他们二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一察看了青灵子的伤势,便知他受伤的由来。
  蓬莱魔女跟她父亲学过一点医学,当下给青灵子把了脉,笑傲乾坤问道:“怎么样?”蓬莱魔女背着青灵子摇了摇头,悄悄说道:“若是我爹爹在这儿,或者会有办法的。不过,我们试一试吧。”
  蓬莱魔女用父亲所教的最上乘手法,在“伏兔”“玉渊”“大椎”三处穴道上,给青灵子推血过宫。青灵子“哇”的一口瘀血吐了出来。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各伸一掌向着他的背心,把本身真气输送进去。过了一会儿,青灵子忽地叹了一口长气,道:“你们其实是不必这样耗费精神的了。死生有命,老朽大限已到,迟走早走,在我都是无所谓的了。不过,我还是感激你们的。”青灵子得了他们输进体内的真气,稍稍有了一点气力可以说话了。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蓬莱魔女道:“前辈大恩,无以为报。老前辈可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们效劳的么?”蓬莱魔女自知无法救他,而且青灵子亦知自己的大限已到,武林中人性情豁达,是以蓬莱魔女也就不再忌讳了。她这几句话就是请青灵子“交代后事”的意思。
  青灵子抬起头来,望了蓬莱魔女一眼,说道:“你的爹爹可是柳元宗么?”他从蓬莱魔女救治他的手法,已是隐隐猜到了她的来历。
  蓬莱魔女道:“不错,正是家父。”青灵子又道:“我有一事未明,我于你有何恩?”
  蓬莱魔女道:“家师是公孙隐。公孙奇万恶不赦,我可以不认师兄,但不能不认师嫂。桑白虹逝世之前曾托我照顾她的妹子。前辈有恩于桑青虹,我也是感同身受的。”
  青灵子道:“哦,原来如此,你倒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青虹的父亲于我亦有大恩,既然你与青虹有那样的关系,那么我可以放心托你了。”
  蓬莱魔女道:“老前辈尽管吩咐。”青灵子又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我这次很后悔救了公孙奇。”蓬莱魔女道:“过去的事不必提了。老前辈说自己的未了之事吧。”
  青灵子说道:“我说的正是由于我的过错,我所未能了结的事。太乙已然取去了我的武功秘笈,还有一个柳元甲是他们的帮凶,他们三人若然狼狈为奸,都可以练成桑家的两大毒功。”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是大吃一惊,心中想道:“倘使公孙奇恢复了原来的本领,那已经是武林大患。太乙与柳元甲若也练成,只怕集各大门派的高手之力,也难以制止他们为恶了。”
  笑傲乾坤问道:“他们何时可以练成?”青灵子说道:“公孙奇在一年之后,可脱走火入魔之难,那时他便可以恢复原来的武功。太乙与柳元甲则必须公孙奇先教他们桑家的内功心法,对那两大毒功也需要从头练起,故而时间要用得多些。不过,以他们的武学造诣,大约有三年的功夫也总可以练成了。”青灵子所作的推断,是假设他们三人精诚合作的。青灵子当然不会知道,在他们之间实乃是勾心斗角,各怀鬼胎。
  青灵子接着道:“是以你们若要防止他们为患武林,必须在一年之内处置他们,不过,我却希望你们能对我的师弟稍稍留情,只废去他的武功,让他得终天年吧。”青灵子临死还是顾念师恩,太乙谋杀了他,他仍然要替太乙求情。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蓬莱魔女,笑傲乾坤若再加上了武士敦和云紫烟,在公孙奇未恢复本领之前,是可以将太乙与柳元甲除掉的。但人海茫茫,却不知他们躲在哪个隐僻的地方练功?
  青灵子歇了一歇,脸上现出似是尴尬的神情,说道:“柳女侠,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蓬莱魔女道:“老前辈不用客气,吩咐便是。”
  青灵子道:“说起这件事,我先要向你告罪。”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说道:“此话从何说起?”
  青灵子道:“女侠有所不知,灵山派的女弟子上官宝珠是,是我的女儿。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她助麻大哈向丐帮寻仇,得罪了武帮主,又得罪了柳女侠。刚才在桑家堡中使大力金刚掌的那位英雄是武帮主吧?这件事还请柳女侠原谅小女无知,并代为向武帮主说项。”青灵子是如今才知道蓬莱魔女是谁,丐帮的金刚掌功夫则较易看得出来,故而他在桑家堡与武士敦对了一掌之后,已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了。
  蓬莱魔女听说上官宝珠乃是青灵子的女儿,倒是颇感意外,心里想道:“青灵子的武功这么好,她的女儿却不知何以要另拜别人为师?”蓬莱魔女曾经与上官宝珠几度交手,每次虽然都能获胜,但也只是稍占上风而已。不过,上官宝珠的武功虽然是邪派中的一流功夫,却不是属于青灵子这一家数。
  时间已不容许蓬莱魔女向青灵子细问,当下答道:“令媛与丐帮其实并无直接的冤仇,武帮主是我们的好朋友,这一点误会一定可以化解的。老前辈放心。”
  青灵子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难得柳女侠如此热心,老朽的家事本来不应该麻烦外人的,如今也只好一并拜托柳女侠了。”
  蓬莱魔女道:“些须小事,何足介怀。”她以为青灵子说的还是他女儿的事情。
  青灵子接着说道:“我是想请柳女侠给我报一个讯。柳女侠身为绿林盟主,事情想必很忙。这件事无须马上就办,一年之内,柳女侠倘若能够为我代传此讯,我就感激不尽了。”
  蓬莱魔女道:“不知是要传给何人?”
  青灵子道:“我与令尊昔年曾见过一面,并无深交。但我知道他是个古道热肠的大侠,而且与明明大师相交甚厚。不知柳女侠可认识明明大师么?”
  蓬莱魔女道:“家父如今正是住在明明大师光明寺中。”
  青灵子道:“这就最好不过了。老朽逝世之后,请柳女侠告诉明明大师。这半边镜子请明明大师代送山妻。”说罢抖抖索索地在身上摸出半边破镜。
  蓬莱魔女接过那半边破镜,心中颇有疑问,却不便探询别人的私事。青灵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此时我亦无暇细说了。明明大师是知道我的事情的。我,我是怕她们母女误入岐途,而且若不早为之计,将来只怕还有一场灾难……”
  说至此处,青灵子已是气喘吁吁,蓬莱魔女心想:“反正明明大师知道,他实在是无须多说了。”当下说道:“我一定替老前辈办到,老前辈放心、放心……”“去吧”二字,她却是不忍心宣之于口了。
  青灵子吸了口气,却又挣扎说道:“听说明明大师曾发誓不再下山,要是他不能去的话 ……”蓬莱魔女立即说道:“我去!”
  青灵子道:“好,柳女侠若肯为我到灵鹫山去走一趟,我也就放心去了。”青灵子其实是请蓬莱魔女的父亲柳元宗去的,蓬莱魔女已然抢先许诺,青灵子也就无须多说了。当下徐徐阖上双眼。
  蓬莱魔女轻声说道:“老前辈放心去吧。”正要与笑傲乾坤商量为他办理后事。不料青灵子忽地又张开眼睛,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几乎忘了,耿少侠,你过来。”
  耿照上前说道:“晚辈深受大恩,老前辈有何吩咐,晚辈定当做到。”
  青灵子道:“你的大衍八式如今只有五分火候,必须再练三年,到了有七分火候之时,才能练得那两大毒功,否则你虽然懂得逆行经脉,也会有走火入魔之祸。紧记,紧记。”
  耿照说道:“前辈放心,我根本不想练那两大毒功。”
  青灵子说道:“好,那我就无须为你担心了。”说罢,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当真“去了”!
  耿照大为感动,说道:“这位老前辈在临死之时,还记挂着别人的祸福,一定要把话交代清楚。真是难得!可惜这样的好人,却给坏人害死!”
  蓬莱魔女道:“太乙害死他的师兄,真是禽兽不如。即使不是为了公孙奇给他救走,我也要为青灵子报仇,杀掉太乙这个老贼。”
  当下众人合力在山上掘了一个土坑,把青灵子埋了。他们与青灵子虽然非亲非故,但眼看这一位武学大师身遭惨死,埋骨荒山,心中都是十分难过。
  葬了青灵子之后,一行六众,继续赶路。路上笑傲乾坤说道:“如今有两件事要办了。一件是必须在一年之内,探听出太乙、柳元甲和公孙奇藏匿的所在,在他们未练成那两大毒功之前,将他们除掉。一件是给明明大师报讯。”
  蓬莱魔女说道:“给明明大师报讯容易。爹爹三个月后,就要来我们的山寨。请他捎个信回去就是。明明大师若不肯下山,我就到灵鹫山去。倒是那三个贼子的行踪,却是不易打听。”
  笑傲乾坤道:“丐帮消息最是灵通,反正还有一年期限,待武士敦回来,咱们可以请他代为打听。”
  蓬莱魔女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上官宝珠是灵鹫派的弟子。我听西歧凤说过灵鹫派的事情,据说灵鹫派分为南北两宗,南宗的掌门是猛鹫上人,北宗的掌门则是一个尼姑,法号青灵师太。”
  笑傲乾坤道:“不错。但这又如何?”
  蓬莱魔女道:“那个尼姑既然号称青灵师太,莫非她就是青灵子的妻子?夫妻分手之后这才出家的?”
  笑傲乾坤道:“你的猜测很有道理。看来这位老前辈定有一番伤心之事。好,这倒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将来我陪你到灵鹫山走一趟吧。”正是:
  人间多少伤心事,埋骨荒山恨不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塞外传书邀旧友
桃林练掌复神功
 
 
 
  蓬莱魔女离开山寨三个多月,时序已从白雪纷飞的冬日转为莺飞草长的春天。这日他们一行六众,来到金鸡岭下,从山脚望上去,只见山花遍地,万紫千红。山峰上挂下的瀑布,在丽日晴空飘洒着金色珍珠的泡沫。金鸡岭形势险峻,蓬莱魔女的山寨就在金鸡岭的主峰。山上有数千亩梯田,大致可以自给自足。蓬莱魔女的寨规最严,从来是不劫山下路过的客商的。所以山下并无巡逻的兵,山腰以上才遍设哨岗。
  蓬莱魔女回到了“老家”,又恰值风景绝佳的春日,精神爽快,一时兴起,说道:“谷涵,我和你比试轻功。不必惊动巡逻的弟兄,且试试他们可能发觉?照弟、珊瑚,你们也跟着来吧。出其不意地到了大寨,给玳瑁一个惊奇。”
  蓬莱魔女本来擅长轻功,父女团圆之后,又得她父亲所传的心法,轻功更是精益求精,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笑傲乾坤的轻功稍逊一筹,亦自不弱。
  两人以“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上山,越过了十几重哨岗,无人发觉。蓬莱魔女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而担忧的心情更多于欢喜。她欢喜的不过是个人的轻功有了进步,担忧的却是整个山寨的守卫问题。心里想道:“山寨还须训练一些本领更高的兄弟,哨岗和巡逻也必须加强。否则倘有高手上山偷袭,我若不在山寨中,岂不危险?”
  此时蓬莱魔女正绕过那道瀑布,大寨已经在望,心念未已,忽听有声喝道:“是谁?”两枝袖箭,跟着射到。听声音是个女子,颇为熟悉。
  这两枝袖箭从十数丈外射来,劲道依然甚强,而且是对准了蓬莱魔女两处穴道射来的,蓬莱魔女好生惊诧,心道:“玳瑁的功夫还未到如此境界,这却是山寨里的什么人呢?”蓬莱魔女当然不会给她射中,拂尘一挥,就把这两枝袖箭打落了,那人已现出身来。
  蓬莱魔女笑道:“霞妹,原来是你。你几时来的,真是稀客啊!”那女子也笑道:“柳盟主,原来是你回来了。我这个客人倒是反客为主,来迎接你啦。”笑傲乾坤跟着上来,笑道:“你用袖箭,可真是别开生面。”
  这个女子乃是赫连清霞,她以前是没有到过蓬莱魔女山寨的。蓬莱魔女正想问她来意,忽听得响箭飞过,号角呜呜声响。赫连清霞问道:“还有别人和你们一同来么?”蓬莱魔女道:“不错,耿照、秦弄玉这对,和陆勉、珊瑚这对都一同来啦。他们想必已经给巡逻兵发现了。”说话之间,玳瑁已率众出迎,见蓬莱魔女和笑傲乾坤等人都已回来,喜出望外,说道:“赫连姑娘来了两天了,正等着盟主回来。”蓬莱魔女道:“好,咱们进里面说话去。弟兄们的参见之礼,可以免啦。”
  坐定之后,蓬莱魔女说道:“光阴过得真快,大都(金京)一别,转眼又已是八九个月了。你姐夫可好?”当日是赫连清霞和耶律元宜护送武林天骄到光明寺的,是以蓬莱魔女有此一问。
  赫连清霞道:“好。而且好得还出乎我意料之外。”蓬莱魔女笑道:“此话怎说?”赫连清霞道:“姐夫被他的叔父用化功散化去了内功,心灰意冷,本以为是难以恢复的了。后来你爹爹和明明大师给他诊断,担保他一年之后可以恢复武功。”蓬莱魔女喜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赫连清霞道:“你还没有料中呢。三个月前,我又到光明寺看他一次,见他进境神速,据明明大师说,只怕用不了一年,他便可以恢复武功了。”蓬莱魔女大为欢喜,说道:“那就更好了。”赫连清霞笑道:“姐夫知道我要到你们的山寨来,托我捎话给你,说是一定可以来喝你们的喜酒了。”蓬莱魔女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心中却是十分高兴。
  闲话叙过,蓬莱魔女说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探询她的来意。赫连清霞道:“你猜。”蓬莱魔女道:“是不是你们亦已佳期有日,来请我们喝喜酒的?”赫连清霞大大方方地说道:“不是。我是来请救兵的。”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怎么?金虏已经出兵攻打你们么?”
  赫连清霞道:“这倒未曾。不过,我们已经听到风声,完颜长之认为我们是金国的心腹之患,准备动用御林军来攻打我们,并且还准备抽调幽州、衮州和济州的兵马合围。可能就在一两个月之内,向我们动手。”
  蓬莱魔女道:“你们在祁连山,与此地相距离数千里,这个——”
  赫连清霞道:“我知道要你们直接救援,实是不易。但元宜却想到一个办法。”
  蓬莱魔女瞿然一省,说道:“我也想到了,是不是要我们行围魏救赵之策?”赫连清霞道:“正是。”
  蓬莱魔女道:“你来得正合时机,实不相瞒,我和中原的各路义军领袖已有联络,正拟在这两个月内,共图大事。有你们在北方配合,那就最好不过了。咱们是彼此呼应,说不上谁求助谁?”
  玳瑁说道:“怪不得这几天已经有好几处派人来,和我谈举义之事。我因为兹事体大,盟主尚未回山,我一时不敢自拿主意。”
  蓬莱魔女道:“好,明日我会见他们。今后我把我们商量好的做法告诉你,要是我不在山寨,你和珊瑚也可以作主。”
  玳瑁笑道:“还有三个月,就是盟主的大婚之喜了。盟主刚刚回来,难道又会下山么?总要待我们喝了喜酒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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