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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23 梁羽生(当代)
  萨、耿二人得此奇遇,心中也着实有许多疑问。但因有丫鬟在旁边服侍,却是不敢畅所欲言。吃过稀饭之后,耿照打了几个呵欠,很希望那丫鬟叫他们去歇息,那时他与萨老大就可以私自商量了。虽然这时他们也实在有点渴睡,并非做作。
  不料那丫鬟却道:“这位相公,我们小姐请你去见她。”耿照吃了一惊,道:“就只叫我一个人吗?”
  那丫鬟道:“是。请相公随我来。”耿照无可奈何,只好随着那个丫鬟走进内院。途中耿照问道:“你家小姐可是岛主的女儿么?”那丫鬟道:“不是。是外地来的客人。”耿照听她以客人称那少女,问道:“那么,你们不是她带来的了?”那丫鬟说道:“我们本来是服侍岛主夫人的,如今奉命来伺候这位小姐,也就等于是我家小姐了。”耿照道:“你家小姐姓……”那丫鬟抿嘴一笑,说道:“小姐姓甚名谁?她既然请你前来会晤,自会亲口告诉你的,你急什么?”说话之间,已到了绣房外面。那丫鬟敲门报道:“婢子奉命将客人请来了。”房中传出那少女的声音道:“好,请他进来吧,你可以不必在此伺候了。”那丫鬟应道:“是。”推开房门,让耿照进去之后,她随手把门掩上,便自走了。
  耿照惊疑不定,说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不知有何赐教?”那少女微笑道:“耿相公,你的胆子也真不小啊!”
  耿照听她一口说出了自己的姓氏,大吃一惊,跳将起来,不自觉地手摸剑柄。那少女笑道:“耿相公,你不用惊慌。我若是有加害之意,还何必救你呢?你是抗金义士,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请坐。”耿照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想必她曾见过全国悬赏缉拿自己的图形。
  耿照稍稍安心,但仍然是疑团满腹,问道:“你是谁?你将我唤来,这——”那少女笑道:“耿相公,你大约十分惊诧我的相貌和你认识的一个人相似吧?我们姐妹自小就很相似的。我就是你们所骂的那个‘妖狐’的妹妹。”
  原来这个少女正是赫连家三姐妹中的二姐赫连清云。她自从与武林天骄分手之后,武林天骄去临安寻觅蓬莱魔女,她则走遍江南各地,找寻她的大姐赫连清波。后来,她探听到确实的消息,知道飞龙岛主招集群盗聚会,将迎接金超岳与她姐姐来作贵宾,她就先来飞龙岛相候。她的相貌和姐姐一模一样,不必她说出姓名,飞龙岛主已经知道她是赫连清波的妹妹了。飞龙岛主正要结纳她的姐姐,因此待她优礼有加。拨了一幢房子给她,还送了几个丫鬟给她使唤。明日就是会期,派去迎接金超岳与她姐姐的那条船入黑都还未到,故此赫连清云也驾船出海,准备接她姐姐,不想姐姐未接到,却接到了耿照等人。
  耿照听她自报姓名身份,不禁又是暗暗吃惊。赫连清云似是知道他的心意,笑道:“我姐姐的行事,我也略有所知。我们姐妹自小分散,不料她误入歧途,我此来用意,正是要找到她劝她改邪归正的。耿相公,你们骂她‘妖狐’,莫非你们与她之间也有甚仇冤?可以看在我的份上,将它化解吗?”
  这一问耿照实是难以回答,赫连清云于他有救命之恩,但她的姐姐却于他有杀母之恨,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何可以化解?
  耿照想了一会,委婉说道:“请小姐见谅,在下实是有难言之处。倘是小姐不能容我,我也任凭小姐处置。”
  赫连清云叹了口气,说道:“耿相公既有难言之隐,那也就不必说了。我姐姐的所作所为,原是难以教天下英雄见谅。你是抗金义士,不论如何,我总是把你当作客人看待,请勿多疑。”
  赫连清云光明磊落,耿照深为感动,一揖到地,说道:“既然如此,小可告退了。”赫连清云道:“我想多耽搁耿相公片刻,请问耿相公是否从临安来?”耿照说道:“不错。小姐可有何事垂询?”赫连清云说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柳清瑶柳女侠听说与耿相公相熟,不知她可在临安么?”耿照道:“不错,我在临安的时候她也正在临安。但现在已经离开了。”赫连清云道:“我有一位姓檀的师兄上个月赶往临安找她,不知他们可曾见面?耿相公知否?”
  耿照知她所说的师兄乃是武林天骄檀羽冲,说道:“他们见过了面,但还没交谈又分手了。”赫连清云诧道:“哦,有这样事情?这——”耿照不愿谈论别人私事,而且他对蓬莱魔女与华谷涵二人的情怨纠纷,也只是略有知闻,并不十分清楚,于是说道:“这个我也不知其中原因。”
  耿照以为她还要追问事实经过,赫连清云却是若有所思,半晌说道:“时候不早,耿相公连日劳累,请早安歇。明朝一早我要去会岛主,也许不再与你相见了。我有一事奉劝,不知你此来目的如何,你也不必告诉我,但请你多加小心,切勿轻举妄动。”耿照道:“是。小姐好意,耿某感激不尽。”赫连清云将原来带领耿照前来的那个丫鬟唤来,仍然叫她带耿照前去安歇。
  耿照见是单独一间房间,问那丫鬟道:“与我同来的那位萨大叔呢?”那丫鬟道:“我只道他是你的下人,已另外给他安排了住处了。这是小姐吩咐的,婢子不敢擅作主张。如今午夜已过,耿相公,你若不是有紧要事找你同伴,那就早些安歇吧,反正明早便可见面。”耿照听她如此说,也不愿因此小事再去见赫连清云,便道:“好,这里没事了,你也早去安歇吧。明早若我不知醒觉,请你叫我。”
  丫鬟去后,耿照和衣而睡,辗转反侧,难以入梦。心里自思道:“倘若玉面妖狐今晚回来,她知道我就在此处了,她妹妹能拦阻她不害我吗?”一时又想起了明日也许便可见着珊瑚,不觉心事如潮。
  但耿照日间在狂涛骇浪中挣扎了一整天,毕竟是太疲劳了,恐惧的心情也抵挡不住倦意的袭击,思路渐渐模糊,终于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咚咚鼓响,耿照给鼓声惊醒,跳起身来,望出窗外,只见已是日上三竿。
  昨晚服侍他的那个丫鬟推门而进,笑道:“相公醒来了,请用早点。”拍一拍手,另外两个丫鬟端了八式点心,一锅稀饭进来,又给耿照递了一条洒了香露的毛巾。
  耿照匆匆擦了把脸,连忙问道:“刚才那鼓声是——”那丫鬟道:“今日岛主召开英雄会,击鼓聚集群英。”耿照道:“哦,英雄会已经开始了?”那丫鬟道:“不错。但小姐吩咐,相公精神未曾恢复,今日还是请你留在这里再歇一天吧。”
  耿照道:“不,我要去的。和我同来的那位萨大叔呢?”那丫鬟笑道:“你要去也不必如此匆忙,吃了早点再去吧。”耿照道:“那位萨大叔——”那丫鬟说道:“你先用早点。嗯,我们小姐对你真是照料周到,生怕饿坏了你呢。她一早出门,也没忘记吩咐我们给你准备点心——”
  耿照无心听她说话,狼吞虎咽地把几碟点心一扫而光,唏哩呼噜又喝了两大碗稀饭,那丫鬟在旁边掩着嘴笑。
  耿照抹了抹嘴,说道:“好,现在我是遵命吃过早点了,你可以说了吧,那位萨大叔究竟如何了?”那丫鬟道:“也没什么,那位萨大叔已出去了。他精神很好,你不用担心。”耿照道:“他怎么不等我?”那丫鬟道:“这我怎么知道?或者他是不愿惊醒你吧。”
  耿照忙又问道:“那位秦姑娘呢?”那丫鬟道:“我是奉命来伺候你的,那位姑娘昨晚和我们小姐同寐,伺候她的另外有人,我不知道。”
  耿照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礼仪,便往外跑。那丫鬟叫道:“相公,你是要找那位秦姑娘吗?我替你去先问一声,看看她起床没有?”耿照边跑边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她。”那丫鬟摇了摇头,心道:“看来他的心上只是记挂着他的那位秦姑娘。倘若我们小姐真的是看上了他,那可是不幸之至了。”
  这幢房子共分三进,有中门隔断内外,耿照要闯进去,却给一丫鬟拦住。耿照道:“我昨晚来过的,我想找那位秦姑娘。”那丫鬟沉着脸道:“昨晚是小姐请你来的,今日你是自己来的。没得小姐允许,请恕我不能让你踏进此门。”心中甚怪耿照不懂礼貌。
  其实耿照不是不懂礼貌,他是害怕一件事情,害怕玉面妖狐已经到来,秦弄玉落在她的手中。他不便向丫鬟打听,给她一顿抢白,不觉脸上发烧,只好停下脚步,说道:“那么就请姐姐代我请她出来吧。”
  耿照以为自己不进去,只是请那丫鬟代唤,她总可以答应了。哪知这丫鬟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耿照怔了一怔,道:“为何不行?”那丫鬟道:“小姐刚刚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她。”耿照大吃一惊,忙问道:“你们的小姐不是一清早就出去了吗?哪里又来的小姐?”那丫鬟淡淡说道:“就是又来了一位小姐!她是我们小姐的姐妹。”
  耿照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就在此时,忽听得里面传出一声尖叫,正是他表妹秦弄玉的声音。
  那丫鬟道:“相公,你、你不能……”原来耿照已从她身边窜过去,硬往里闯,那丫鬟赶来拦阻,一面叫嚷,耿照反手一指,点了她的穴道。
  耿照“砰”的一掌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女子面床而立,背向着他,背影与玉面妖狐十分相似。她的表妹则正在欠身而起,脸朝着他,脸上惊骇的神色还未消逝。
  耿照正要冲过去,就在此时,只听得那女子笑道:“秦姑娘,不用惊慌,是我!分手尚未十天,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秦弄玉化惊为喜,说道:“霞姐,原来是你。”那少女道:“耿相公,我正想叫丫鬟去请你呢,你已先来了。”这少女回过头来,正是赫连家三姐妹中最小的那个赫连清霞。
  原来赫连清霞那日与耿照等人分手之后,便随同耶律元宜一同渡江,到了江北,武林天骄恰巧早一天走了,碰不上头。
  耶律元宜本是奉了金国元帅完颜郑嘉努之命,往江南探听宋国虚实的,既然碰不上武林天骄,就回到军中缴令。他拣了一些已成事实、可以公开的消息,例如魏良臣被黜,虞允文兼统义军这些消息报告了郑嘉努,郑嘉努也接到了其他探子的报告,核对属实,对耶律元宜大为嘉奖。
  郑嘉努不知他在暗中策划恢复辽国、密谋反金,只道他受了金朝的高官厚禄,确是矢志效忠。他回到军中,席未暇暖,郑嘉努又差他到飞龙岛去,作金国的耳目。因为虽有金超岳以国师的身份前往,但正因为他是国师,身份崇高,不必向郑嘉努报告,郑嘉努也只是知道有此一事,还未与金超岳接过头,故此郑嘉努又把耶律元宜作为自己的心腹派去,其中也含有监视金超岳的作用。要知郑嘉努与金超岳彼此在金主完颜亮之前争宠。本来就是早已勾心斗角了的。
  耶律元宜与赫连清霞也是在海上碰上风暴,拂晓时分方到。赫连清霞的相貌与两个姐姐亦甚相似,上岸之后,立即便有人告诉她,她的二姐赫连清云正在这儿。
  耶律元宜留在客栈稍息,赫连清霞便来找她姐姐。不料赫连清云已赴飞龙岛主之约,离开住所,两姐妹没碰上头。但赫连清云早已对侍女有了交代,她的一众丫鬟也知道她的姐妹要来。赫连清霞相貌与姐姐相似,那些丫鬟也不知她是主人的姐姐还是妹妹,见她有岛上的头目陪来,料无假冒,当然殷勤奉侍,将她请进内房。
  秦弄玉睡在赫连清云的房间内,清霞见了,意外的欢喜,丫鬟告诉了她昨晚的事,清霞吩咐丫鬟不许放人进来。她自己在床前守候。秦弄玉一醒,最初也是把她误认作玉面妖狐,以致失声尖叫。
  且说耿照见表妹安然无恙,又与赫连清霞意外相逢,也是欢喜无限。但他已无暇叙话,连忙问道:“玉妹,你身体如何?”秦弄玉试试运动手足,笑道:“好得很,就是气力差了些。”耿照道:“你快吃些东西,咱们好去赴会。”
  赫连清霞说道:“早预备好了。”递过了一盅鸡汤,笑道:“你身子尚还虚弱,不宜用饭。我叫她们用两只鸡给你熬了这盅鸡汤。”秦弄玉多谢了她的细心照料,喝了鸡汤,匆匆梳洗,便与耿照、清霞一同出门。
  赫连清霞笑道:“耿相公,你一定是心急闯进来,委屈了这位姐姐了。”耿照替那丫鬟解开了穴道,赔礼道:“我赶着赴会,姐姐恕罪。”那丫鬟本是满肚皮闷气,但得了主人的妹妹向她慰问,又受了耿照的赔礼,深感荣宠,化怒为喜,忙道:“折煞了婢子了。小姐、相公、你们回来吃中饭吗?”赫连清霞一笑道:“不必等候我们了。”行前带路,匆匆赶赴会场。
  岛上有一座山,会场就在山下的一大片草地上。只见黑压压的草地上坐满了人,围成了三个圈圈,山坡上也站了不少人。赫连清霞小声说道:“我与元宜是以金国主帅的使者身份来的,不能让人家知道我们的真正意向。等下倘是有甚事情发生,我只能假作置身事外,你们要原谅我才好。”耿照道:“这个我懂,我们也只是来探听消息,非到必要之时,绝不出手。”赫连清霞说道:“如此,我们分头进去。”赫连清霞进去,在前排特别为宾客设置的座位找着了耶律无宜。耿照二人则在山坡上挤进了人丛之中。
  这时樊通正在说话,说到最后一段,道:“飞龙岛主是此会的主人,现在就请岛主与大家见面,商量大计。”与会群英有一大半是未见过飞龙岛主的,当下人人注目,候他出场。耿照小声问旁边的人道:“刚才樊舵主说了些什么?”那人道:“他说金兵渡江在即,请咱们长江南北、水陆两路的各方豪杰共商大计,先要推定一位盟主。嘘,别说话了,岛主出来啦!”
  场中有一块光滑如镜台的大青石,约有二丈来高,只见那飞龙岛主乃是个髯须如戟的粗豪汉子,飞身跳上石台,缓缓走了几步,走到中央立定,石台上留下了鲜明的足印,靠近石台的人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每一个足印的深浅都是一般。
  在石头上踏出足印并不十分困难,但这块石台,光滑如镜,离地面又有二丈多高,飞龙岛主是用轻身功夫跳上去的,轻功火候稍差,就未必能够立足得稳。这也罢了,难的是他既用轻功,而又能在石上踏出足印。
  要知以武学常理而论,施展轻功,脚尖沾地之时,力度必须用得十分巧妙,讲究的是轻灵迅捷,脚步决不能踏得重了。但在石上踏出脚印,则又非用重身法使出内家真力不行。如今飞龙岛主在石台上踏出的每个足印都是一般,可见他的轻功身法与千斤坠的重身法,已是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在那脚尖沾地的瞬息之间,便可以立即转换,这种本领就是世所罕见的奇功了。有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看见他使出的功夫与武学常理相反,都不禁瞠目结舌。武功高明之士,则不禁大声叫好。他的党羽,轰然喝彩,那更不在话下了。
  飞龙岛主待喝彩的声音平静之后,向四方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多谢各位赏面,光临敝岛。如今金兵渡江在即,樊舵主说得对,必须先推定一位盟主,才能应付此一非常的变局。我现在就提出一个人来,这位老英雄德高望重,我说出来,大家一定心服!”
  接到飞龙岛主令箭,来此聚会的群豪,人人都以为飞龙岛主是想盟主自为,只等旁人推戴。哪知他却先自提出,推戴别人。这倒是颇出众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众人都在凝神静听,听他要提的是何人。
  只听得飞龙岛主缓缓说道:“这位老英雄就是千柳庄的柳庄主。”柳元甲本来是江南的武林领袖,但他的名字,若是由别人口中提出,那就毫不稀奇,由飞龙岛主提出,不知内幕的大部份与会群豪,则仍是十分意外。
  飞龙岛主的党羽与柳元甲的一干亲信,是知道今日的安排的,都在欢呼鼓掌,不知内情的其他人,有些人本来是佩服柳元甲的也在随声附和,另外有些人则怕飞龙岛主是在故意试探他们的心意,不敢作声。
  飞龙岛主似是知道他们的心意,哈哈笑道:“柳老前辈是宗某最佩服的人,他这些年隐居林下,宗某则在江湖胡混,浪得虚名。有些兄弟,或者有所误会,以为我想做武林盟主,其实我每有大事,都是要请教柳老前辈的。尤其今日处此非常变局,更非请柳老前辈出山不行!”
  柳元甲本来是德高望重的武林领袖,群雄听得飞龙岛主对他推崇备至,不似假意奉承,那些原来心存顾忌的人,也就敢于鼓掌欢呼了。
  柳元甲缓缓走出场心,也不见他作势跳纵,身子就笔直地“飞”上石台,这手炉火纯青的轻功,实是武学之上梦寐以求的境界,而在他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施展出来,丝毫也不显得有“卖弄”的成份。比之飞龙岛主刚才的做作,虽然同样是演出了绝世神功,而他的身份却又是高了一筹了。
  柳元甲捋捋胡子,哈哈笑道:“宗岛主盛情可感,只可惜老夫老矣,无能力矣。我看这盟主一席,还是该宗老弟义不容辞,老夫愿尽绵力,辅助盟主。”
  樊通说道:“柳庄主和宗岛主不要彼此推让了。依我之见,处此非常局面,应该有正副盟主,管辖水陆两路,才好照顾全局。咱们就公推柳庄主作正盟主,宗岛主作副盟主,兼作水路的总舵主。诸位想必赞同?”
  两家的党羽都在叫道:“好,好,正该这样。”柳元甲满面堆欢,说道:“各位以大义相责,我只好为宗老弟分担重责,替各位尽力了。不过,今日群英毕集,若是有更适当的人 ……”樊通叫道:“柳庄主毋再推辞,我们都是一致拥戴你老。谁还能与你老争这一席盟主呢?”
  话话未了,忽听得有人高声叫道:“旦慢!”群豪愕然,目光齐集,向那人望去,原来是铁笔书生文逸凡。
  柳元甲打了个哈哈,说道:“对啦,我们怎能忘了文大侠了?文大侠的武功人望……”
  文逸凡也是哈哈一笑,立即打断他的话道:“请勿误会。我不是来与你们两位争盟主来的。我只是有一事在心,非得先向柳庄主请教不可。”
  柳元甲心道:“谅这酸丁也不敢与我为难。”当下说道:“请教不敢。文大侠请说。”
  文逸凡道:“刚才樊舵主说得好,金寇南侵在即,这是个非常的变局,必须应付得宜。请问金寇若然渡江,柳老英雄是准备如何应付?这件大事,必须先说清楚,这才好定盟主之位,各位以为可对?”
  与会群豪,不乏热血满腔的爱国之士,听了这话,都说道:“不错,不错,言之有理。咱们先听柳庄主的主张。”
  柳元甲料不到文逸凡临时有此一着,但他毕竟老奸巨滑,镇定如恒。打了个哈哈,道:“兹事体大,文老弟不问,我也想与各位商量的了。依我之见,咱们是既要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老百姓打算才是。盗亦有道,难道咱们还能趁着兵灾,骚扰百姓么?”
  文逸凡道:“话说得不错,但不知柳庄主是怎么样为老百姓打算?”
  柳元甲手捋长须,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个么?依我之见,也不外乎‘保境安民’四个大字。古语有云:‘兵凶战危’,一旦打起仗来,胜也好,败也好,总是苦了百姓。如今金宋两国的大动干戈,看来是难以避免的了,咱们只能稍尽绵力,减少灾祸。我以为不如在咱们的地盘内,另树一帜,两不偏帮。人不犯我,我也不必犯人。咱们水陆两路,有三十三家兄弟,凑合起来,兵力虽不及金宋两国,也很不弱了。料想他们也得对咱们顾忌三分。诸位若是赞同此议,合力同心,我就致函两国主帅,申明此意。在咱们地盘之内,他们假道可以,但必须秋毫无犯,也不能在咱们的地盘内打仗。”
  说到这里,大湖十三家总寨主王宇庭问道:“那不等于是自成一国了么?”
  柳元甲说道:“要这么说,那也可以。俗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何况诸位本来就是英雄,岂能终生在见不得天日的黑道上厮混?所以我说,趁此时机,做一番事业,既是为老百姓打算,也是为咱们自己打算了。”
  飞龙岛主拍掌说道:“盟主高瞻远瞩,确非吾辈可及!宗某唯盟主马首是瞻!”两家党羽,摇旗呐喊,喝彩奉承,自是不在话下。
  耿照心道:“怪不得魏良臣给这老贼的那封私函,预祝他什么‘建业江左’,原来是包藏着这么样天大的祸心!”
  文逸凡“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忽听得有人纵声长笑,把场中那些阿谀奉承的声音压了下去,群雄抬眼望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从山坡跃下,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在场中,当真是有如天外飞来,震慑全场。在柳家庄见过此人的失声叫道:“哎,是笑傲乾坤来了!”
  只听得笑傲乾坤华谷涵朗声说道:“这不是保境安民,这是祸国殃民!诸位都是大汉男儿,金寇南侵,是要灭咱们的国,毁咱们的家,奴役咱们的父老兄弟!有血气的男儿,安能置身事外?倘是和金寇也讲什么互不侵犯,那岂只是开门揖盗,简直是助纣为虐了。再说,你要保境安民,但金寇灭宋之后,可容得你苟安一隅之地么?那时你们是不是也打算跟这位柳庄主做金寇的奴才?”
  这一番话激起了群豪同仇敌忾之心,有人把性命置之度外,对柳元甲就骂了起来,有的较为“客气”,也在说道:“不错。柳庄主,你这话是有欠思量了!”柳元甲与飞龙岛主的部下,有的不敢作声,有的则在给他强辞争辩,场中吵成一片!
  柳元甲拍了一下手掌,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冷冷说道:“别吵,别吵!我只想问华先生一句话。华先生,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此会的?这是咱们江南的绿林之会,包括长江南岸水陆两路的英豪。其他的江湖人物,则都是由主人邀请的。你一不是绿林中人;二未得主人邀请。我们的事情,何用你来插嘴?”
  华谷涵冷笑道:“你们商议的有关国事,我是一个百姓,我就可以说话。”
  柳元甲“哼”了一声道:“你不请自来,藐视主人,无礼孰甚!我们的英雄会不许外人参加,这里也就不许你说话。把他轰了出去!”
  飞龙岛主早已蓄势待发,听了此言,把手一扬,呼的一声,便向华谷涵抓去。双方距离还有数丈之遥,华谷涵展开折扇,轻轻一拨,只听得发出闷雷也似的声响,两人中间的泥土砂石,突然如遇飓风,卷起了漫天尘雾。双方较量了内家真力,表面上不见输赢,但飞龙岛主胸口作闷,他已是自知稍逊一筹。
  柳元甲的大弟子宫昭文率领六个师弟,对华谷涵采取了包抄形势,双方剑拔弩张,正要大打出手,忽听得鼓乐之声大作,场中让出一条路来,原来是金超岳和连清波来到。
  他们坐的那条船,昨日被萨老大的船撞穿船舱,幸而船大人多,在众人抢救之下,一时不致沉没。后来得遇飞龙岛派出去迎接他们的船只,终于安然抵达。虽是迟了一些,但却来得正是时候。
  当日曾在千柳庄给柳元甲祝寿的人,认得金超岳,不禁窃窃私议。其他不知道金超岳身份的人,纷纷向知道的人探询。一时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转移到金超岳身上。华谷涵和飞龙岛主、宫昭文等人,也暂时住手了。但华谷涵在强敌包围之下,需要全神应付,对金超岳的来到,也只能暗中戒备,而不能冲出去与他骂战了。
  金超岳曾在笑傲乾坤手下吃过点亏,一见是他,心头火起,和柳元甲见过了礼,便道:“又是这小子来捣乱吗?我今日来到,没备礼物,就把这小子拿来当作见面礼吧。”金超岳深知飞龙岛主之能,自忖他若出战,只要有一个飞龙岛主相助,擒笑傲乾坤便非难事。
  柳元甲道:“不敢有劳金先生,有宗岛主坐镇,他闯不过我门下弟子的七煞阵。”原来柳元甲是怕金超岳出场,更会引起众人的议论。
  宫昭文正要将阵势合围,忽又听得有人叫道:“且慢!”声音清脆,竟然是个女子。众人抬头看时,只见山头上一个少女手挥拂尘,俨若御风而降!正是:
  冲破波涛来赴会,兴亡哪得不关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劫火未消来异士
  神功无敌慑群魔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蓬莱魔女柳清瑶。
  柳元甲从宫昭文那次铩羽而归的报告,早已知道蓬莱魔女识破了他的奸谋,不再认他为父。但却还未知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柳元甲心头一震:“她敢单身到此,莫非是有恃而来?”但心中虽是隐隐恐惧,仍是装作笑脸说道:“瑶儿,我找得你好苦。我给你引见各位英雄。这是小女——”
  蓬莱魔女柳眉倒竖,戟指便骂:“老贼!”华谷涵忙以传音入密的内功说道:“不可动气,先说大事!”
  蓬莱魔女点了点头,冷峻的声音接着说道:“老贼,你骗我上当的私仇,以后再和你算账。今日我可不许你欺骗天下英雄!”柳元甲面色倏变,喝道:“瑶儿,你疯啦!”柳元甲认她作女儿,她则指着柳元甲骂老贼。不知底细的人,都是大为骇异。
  樊通面色一沉,上前说道:“柳姑娘,你若是以柳庄主千金的身份而来,我做世伯的自当招待。但你如今不知受了何人蛊惑,不认父亲,我就只能公事公办啦,这是我们江南的绿林之会,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铁笔书生文逸凡忽地纵声笑道:“樊舵主,你这是明知故问了。咱们今日之会,也包括长江北岸的水陆英豪不是?柳女侠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
  与会群豪,有好些是早已知道蓬莱魔女的身份,不知道的也听人说过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是个少女,只不知道就是她而已。登时有半数以上拍掌欢呼,表示欢迎。
  樊通面色灰白,犹自强辞夺理地大声说道:“长江北岸的同道可以参加,那只是指沿岸一带而言。金国治下的北五省可不在邀请之列。绿林中疆界分明,我们江南的绿林道要推自己的盟主,可不欢迎江北的什么盟主来管我们的事情!”
  太湖十三家总寨主王宇庭站出来说道:“樊舵主此言差矣!红花绿叶,本是一家,江北江南,何分彼此?樊舵主你刚才说得好,如今金寇南侵在即,咱们正要同心合力,应付这个局面,北五省的绿林盟主肯屈驾来此,正是请也请不到的呢!”蓬莱魔女拂尘朝着金超岳一指,冷笑说道:“这位是金国的国师,他怎么也来参加你们江南的绿林之会了?”
  群豪刚才互相探询,十有八九已知金超岳是什么人了,但这“金国国师”四字第一次从蓬莱魔女口中公然说出,还是不免全场骚动,大众哗然。
  柳元甲忙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我的主张吗?咱们只求保境安民,对交战双方都是只求人不犯我,我请金先生前来,不过是让他知道我们的意思罢了。”饶他极力诡辩,声音已是微微发抖。
  飞龙岛主见柳元甲下不了台,帮腔说道:“柳庄主的主张就是我的主张。我忝属地主,我喜欢请哪一位客人,不容外人过问。谁要是看不顺眼,缴出令箭,离开便是。但未曾经我允许的,嘿,嘿!我这飞龙岛虽不是金城汤池,也决不容外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言下隐隐含有胁迫之意。
  铁笔书生文逸凡哈哈笑道:“柳女侠虽是不速之客,但她可是北五省绿林盟主的身份。宗岛主先前不是也说过今日之会要集思广益吗?北方的绿林同道前来,咱们若是摒之门外,那岂不是显得咱们江南的豪杰气量太窄了么?”
  太湖十三家总寨主王宇庭接着说道:“不错。我想:金国国师都可以来此参加咱们的绿林之会,柳女侠是北方的绿林盟主,那更是可以的了。我们正想听听柳女侠的高见!”
  文逸凡是侠义道中的领袖人物,王宇庭在绿林中的地位更是非同小可,飞龙岛主近年的势力虽然大大扩张,论声望也还稍不如他。飞龙岛主听了他们两人的说话,心知他们不过份攻击邀请金超岳之事,已经是给了柳元甲与自己面子,一时也就不敢作声了。
  蓬莱魔女笑道:“容许我说话了么?好,那么我就坦诚相告我今日的来意。”
  这两句话一说,登时全场肃静无声。蓬莱魔女的声音转为高亢,说道:“北方的绿林豪杰,身在绿林,心怀故国。金寇一旦南侵,我们定然奋起杀敌,令他处处难行。我此来就是要求江南豪杰,与我们同心合力,共抗金虏!保境安民的谬说,华大侠已予痛斥,说得很清楚了。想诸位都是黄帝子孙,大宋的英雄儿女,岂能为虎作伥,反助敌人?亡国之惨,北方的百姓曾经身受,恨不得早日驱逐金虏,光复神州,诸位难道反而愿意身受亡国之苦么?”
  这一番说话得群豪热血沸腾,轰然叫道:“不错,北方的兄弟都已起来抗金了,咱们岂可置身事外,甚而为虎作伥?”
  王宇庭大声说道:“天下绿林都是一家,要应付目前的危局,咱们也不能再分南北了。我倡议就奉柳女侠作我们的盟主!”文逸凡首先鼓掌赞成,但也还有许多人在柳元甲的积威之下,不敢表示意见:飞龙岛主的党羽则鼓噪反对,不在话下。
  蓬莱魔女说道:“不,我们只是愿与南方的绿林同道结盟。江南的绿林盟主,我是决计不敢担当。依我之见,最适宜的莫如王寨主。”
  柳元甲被冷落在台上,大是尴尬,不由得老羞成怒,杀机陡起!
  柳元甲陡地喝道:“你这不孝女儿,气死我也!自古有道,忠臣出于孝子之门,天下哪有不孝父母而能为国尽忠的道理!你老父在此,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快快给我跪下了!”
  蓬莱魔女大怒道:“老贼,你……”正想把真相和盘托出,指斥柳元甲的奸谋,柳元甲已从台上跃下,“呼”的一掌,就向蓬莱魔女拍了过来!
  柳元甲已知蓬莱魔女不能再予利用,这一掌全力施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蓬莱魔女挥舞拂尘,兀是不能抵消他的掌力,只觉胸口俨如压上了一块石头,哪里还能再说半句话?
  文逸凡喝道:“柳元甲,你好不要脸,你……”柳元甲“哼”了一声道:“狂徒无理,胆敢辱我!把他也拿下了!”
  文逸凡怒道:“要拿下的是这金国国师!”金超岳冷笑道:“好,有本领你就拿吧!”连环双掌拍出,左掌发出的掌风如寒飙刺骨,右掌发出的掌风如热浪炙人,一冷一热夹攻之下,文逸凡登时也不能说话。
  王宇庭义愤填胸,明知自己的武功与柳元甲差得太远,拼了性命,振臂疾呼:“他们是否父女,咱们不去管它,但柳女侠所说的却是为国为民的大义,柳元甲即使真的是她父亲,也不能杀她灭口,请天下英雄主持公道!”
  柳元甲道:“岂有此理,我管教我的女儿,要你主持什么公道?我的保境安民的主张,又有什么不对了?”远远的一指遥戳,使出凌空点穴的功夫,王宇庭只觉人中的“闻香”穴一麻,登时也变了哑巴。
  太湖的十三家寨主一齐出来,说道:“王总舵主,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回去各行其是吧!”这十三家寨主见首领被辱,人人怒愤,但他们想到是在人家的势力之内,处境极危,说话的语气,不敢太过决裂。只求保得总寨主平安离开飞龙岛,至于蓬莱魔女是死是生,他们已无力顾及了。
  哪知他们想各行其是,飞龙岛却容不得他们。这时宫昭文己展开了“七煞阵”,将笑傲乾坤困在阵中,飞龙岛主腾出身来,嘿,嘿冷笑:“我早已说过,我这飞龙岛不能随便让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我是唯柳盟主的马首是瞻,诸位背叛盟主,我可不能与诸位客气了,哪一个要离开的,都给我拿下!”
  飞龙岛主属下有十二个大头目,个个武功高强,不必岛主亲自出手,由他们对付这十三家寨主已是绰绰有余。这么一来,局势更是不可收拾,大分裂,大混战,已是无可避免了!
  王宇庭人中的麻痒稍减之后,嘶哑着声音说道:“大丈夫当为玉碎,不作瓦全,屈膝事仇之事,咱们是决计不能做的!飞龙岛主,你要留我们,除非是把我们尽都杀了!”这几句话说得大义凛然,不属于千柳庄与飞龙岛的各路豪杰,振臂齐起,都说道:“不错,大丈夫死则死耳,焉能受人胁逼?姓柳的,姓宗的,你不怕天下英雄唾骂,我又何惧血溅尘埃!”群雄激怒,对柳元甲的敬畏,早已变为愤恨,迳直以“姓柳的”相呼了。
  柳元甲冷笑道:“王宇庭,你好大胆!”使出凌空点穴的功夫,又是一指遥戳过来。太湖西洞庭山李寨主挡在总寨主身前,被他一指点倒。
  蓬莱魔女武功不及柳元甲,但相差亦非太远,岂能容柳元甲腾出手去对付王宇庭?当下将生死置之度外,唰唰唰连环三剑,剑剑指向柳元甲要害。柳元甲权衡利害,也是先擒蓬莱魔女要紧。便让飞龙岛主去对付群豪。
  飞龙岛主笑道:“你们要死,可没那么容易!”一声唿哨,调来了大批挠钩手,由他手下的十二个大头目率领,分成了十二个小队,布成阵势,围困群豪。要知王宇庭这班人都是绿林中的一寨之主或头面人物,倘若把他们尽都杀了,他们的部下必定与飞龙岛誓不两立,故此在飞龙岛主的如意算盘,上上之策,最好是把他们捉住,胁迫他们的部下。群雄有若干人被挠钩手捉去,兀是前仆后继,且战且走。
  笑傲乾坤踏上飞龙岛之后,虽然未与蓬莱魔女交谈过一句话,但见她怒斥柳元甲,矢志抗金,已知她素心未改,对她的疑虑也已一扫而空。他急于去救助蓬莱魔女,在“七煞阵”中大施刚勇,宫昭文全力施为,兀是困他不住。华谷涵大笑声中,出手如电,击倒了他的一名师弟。
  飞龙岛主喝道:“姓华的,哪里走!”身形疾起,堵住了六煞阵的缺口,一招“裂石开碑”,向华谷涵当头抓下!
  华谷涵折扇一挥,只听得“嗤”的一声,折扇被他的指甲抓破了一道裂缝,但这一抓却也被他的折扇荡开了。
  飞龙岛主使的是“大力鹰爪功”,华谷涵竟然用一柄竹制的折扇把他荡开,功力之高,实是足以震世骇俗。但飞龙岛主能够将他的折扇抓破一道裂缝,亦大是不弱了。
  飞龙岛主填上了七煞阵的空缺,他对七煞阵的阵法又是尽皆知悉的,配合了宫昭文等人施展起来,威力比之原来何止增强一倍。华谷涵登时从上风变作下风,自顾不暇了。
  另一对铁笔书生文逸凡对祁连老怪金超岳,也是十分吃紧,险象频生。
  双方都有独到的武功,但金超岳的“阴阳五行掌”,乃是将两门最厉害的邪派功夫合而为一,左掌是“雷神掌”,右掌是“修罗阴煞功”。倏而一掌劈来,热浪四溢,倏而一掌发出,冷气侵肌。文逸凡练的虽是玄门正宗内功,毕竟还未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在寒热夹攻之下,既要运功抵御,又要应付对方的杀手招数。数十招过后,只觉胸口烦闷,牙关打战,而又大汗淋漓。
  文逸凡暗叫:“不妙。如此下去,即使还可支持几百回合,过后只怕也要大病一场。”战略一变,陡地以攻为守,一对判官笔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猛袭金超岳的三十六处要害穴道。文逸凡的轻功远在金超岳之上,配合了他神奇莫测的点穴招数,攻得金超岳也有点手忙脚乱,非得将掌力撤回防守不可。这么一来,攻守易势,文逸凡虽然还是稍处下风,已是没有刚才那样吃紧。
  华谷涵、文逸凡在敌人围攻之下,虽然未脱险境,也还可以勉强自保。蓬莱魔女则已到了性命难保的关头。本来若论本领,蓬莱魔女也早已到了一流境界。武林中可以与她并肩的寥寥可数。但她的对手实在太强,这就难免相形见绌了。
  柳元甲的内功固是深湛之极,点穴的手法更是世上无双。蓬莱魔女掌剑兼施,以天罡拂尘三十六式和柔云剑法攻他,刚柔互济,变化神奇,这已经是武林中罕见罕闻的功夫了。哪知柳元甲双手空空,对付她的两般兵器,使出的功夫更是神奇。只见他大袖飞扬,宛如鹏鸟展翼,挥袖卷起的狂飙,把蓬莱魔女的拂尘吹得飘飘四散,转眼之间,蓬莱魔女的天罡三十六式,尽都被他破解。
  柳元甲占了上风,越攻越紧。袖中藏指,倏地弹出,“铮”的一声,正中蓬莱魔女右手长剑剑脊,蓬莱魔女虎口发热,脚步跄踉。
  柳元甲喝道:“还不撒手!”铮的又是一指弹出,蓬莱魔女连退三步,仍是紧紧握着宝剑。她素性好强,柳元甲要夺她宝剑,她偏偏不肯放手。哪知这正中了敌人之计,她要运功紧握剑柄,防御便难以周全。柳元甲大袖虚拂,引开她的目光,蓦地,欺身一戳,点了她的穴道。
  柳元甲哈哈大笑道:“看你这好强的丫头,你还敢不认父亲么?跪下!”大笑声中再出指点她膝盖的“环跳穴”。意欲迫她跪下,她不能言语,一旦屈膝,旁人只道她当真是认了父亲,战意即使不登时瓦解,也要涣散无疑。
  就在此时,柳元甲的手指即将戳出之际,忽听得铁杖触地的叮叮之声,来得快极!
  柳元甲面色倏变,如遇鬼魅,不由自主地向后直退,一颗颗黄豆般粗大的汗珠,突然间“涌”了出来,身穿的青布长衫无风自皱,显然他的身体也在发抖!
  本来那人来得虽然快到极点,但柳元甲就在蓬莱魔女面前,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整治她的;但这个人是他平生最害怕的人,是他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魂梦难安的人,是他自以为已经害死了的人。却不料在今日这样的大场面中突如其来,他焉能不闻声落魄?在骤然吃惊的情况下,他向后直退乃是一种不自觉的本能反应,哪还能分出心神去整治蓬莱魔女?
  这一刹那,柳元甲与蓬莱魔女都是心头大震。柳元甲心道:“我只道是武林天骄吓我,谁知他真的活在人间。这可如何应付……”蓬莱魔女心道:“是谁把这老贼吓得面无人色?哎呀!难道是,是……”她被点了穴道,看不到背后,但听到了铁杖触地的叮叮之声,已猜想到是什么人了。
  两人心念未已,那突如其来的怪客,已到了他们中间,是一个相貌清癯的老者,一足微跛,以杖代步。蓬莱魔女认得是她在御花园遇见的那个给她解围的蒙面人,耿照认得是救了他性命的那个老和尚。相隔十余日,这老和尚已蓄起短发,似乎是在“还俗”了。
  那怪老头子举起拐杖,指着柳元甲缓缓道:“你是她的叔父,你要把她当作女儿看待,那也未尝不可,但我还未死,你却大可不必冒充她的父亲。”拐杖反手一点,解了蓬莱魔女的穴道,说道:“瑶儿,今日咱们是阖家团圆了,你来见过你的叔父。”
  蓬莱魔女知道这次绝不会认错了父亲,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女儿好苦!女儿不能认这个叔父!”这老头子是她父亲,她是早已猜想到的了。猜想不到的是,柳元甲竟是她的叔父。她本来要父亲杀掉柳元甲的,知道是她叔父之后,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这老头子叹了口气,说道:“元甲,论你的所作所为,你是禽兽不如,我本当杀了你,但我在空门二十年,而今虽然还俗,也还是皈依佛法,佛法慈悲,你当年害我,我也还没丧命,三房只剩你一个人,咱们毕竟是同一个曾祖,我就饶了你吧,瑶儿不肯认你,那我是无法勉强的了。”蓬莱魔女松了口气,原来柳元甲是她父亲的堂兄弟,不是亲兄弟。
  蓬莱魔女道:“爹爹,私仇可以不报,正义必须伸张。他如今欲勾结金寇,叛国求荣。他还未悔改,你怎能就饶了他?”
  这老者面色一沉,目光如剑,盯着柳元甲道:“此话可真?”柳元甲连退三步,不敢回答,王宇庭叫道:“令媛之言,一点不假。今日与会的天下英雄,俱可作为见证!”
  这老者双眸炯炯,霎时间低眉菩萨变成了怒目金刚,峭声道:“你杀嫂害兄也还罢了,叛国附敌,却大是不该!我柳元宗没有你这个弟弟……”拐杖缓缓举起。
  柳元甲道:“大哥息怒,小弟知错了!”柳元宗道:“知错就好,你给天下英雄赔罪;叫你这些狐群狗党放下兵刃。”
  柳元甲道:“是。我先给大哥赔罪。”弯腰合掌,忽地大喝一声,双掌齐发,猝击柳元宗下盘。他蓄势而发,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柳元宗跛了一腿,下盘不固。他攻击的又正是柳元宗的弱点,当真是狠毒之极!
  柳元宗“哼”了一声,骂道:“畜牲!”铁杖点地,身形疾起,一掌拍出。
  双方掌力相撞,发出了闷雷也似的声响。站在旁边的蓬莱魔女,也觉得立足不稳,不禁退了两步。
  柳元宗以单掌对付他堂弟双掌之力,旗鼓相当。柳元甲趁着他还在用铁杖支地。身子悬空之际,蓦地又化掌为指,五指轻舒,一齐戳出,如弹琵琶,一招之间,遍袭他足少阳经脉的十处穴道。
  柳元宗拢指一划,只听得嗤嗤声响,柳元甲似皮球碰在墙壁上一般,弹了回来,但他的身法仍是最上乘的轻功,只见他一个筋斗倒翻,使出“覆雨翻云”的身法,斜斜掠出三丈之外。看来是一个还击得妙,一个是躲闪得宜。但武学高明、眼光锐利的场中几位高手,包括蓬莱魔女在内,已看出了柳元甲技逊一筹,他的青布长衫上已现出了五个指头戳破的小窟!
  柳元宗冷冷道:“你穴道铜人的三十六种指法还未学得到家,希夷老祖的‘指元篇’,你也还未找到下半篇吧?”
  柳元甲面色灰白,叫道:“大哥不肯见谅,咱们只好各行其是了!”他门下弟子众多,在他驱使之下,登时布成了合围之势,各式各样的暗器,冰雹一般地飞来,飞龙岛主也在叫道:“用毒箭将他们射杀!”
  金超岳掌力催紧,正要对铁笔书生痛下杀手,准备杀了文逸凡之后,与柳元甲联手对付他的哥哥。柳元宗大袖挥舞,近身的暗器、毒箭给他拨得纷纷坠地。铁杖一点,叮的一声,到了金超岳面前,冷笑道:“二十年前,柳某人侥幸在你们围攻之下未死。难得你今日也来了。你的阴阳五行掌练成功了么?柳某再来领教领教!”铁笔书生跃出数丈开外,金超岳双掌立即便移转方向,向柳元宗打来。
  金超岳掌力一吐,登时热风呼呼,热浪四溢。柳元宗铁杖支地,一掌拍出,一股非常柔和而又非常坚韧的内力,便似撒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慢慢向中心收束,任金超岳的掌力有如惊涛骇浪地卷将过来,也被这张无形的大网包没,威力发挥不出。金超岳喝道:“好!”左掌相继发出,这次掌力一吐,却如寒潮疾涌,登时似从炎炎的夏日一步踏进肃杀的隆冬。
  柳元宗长须飘拂,头上发散出热腾腾的白气,只见他那根铁杖,已入地数寸,脚步却未曾移动分毫。金超岳攻过去的修罗掌力,竟似冰雪在和煦的阳光之下渐渐消溶。
  金超岳暗叫“不妙!”一咬牙龈,拼着耗损元气,将双掌的威力发挥到了十足,一冷一热,合而为一,寒潮热浪,涌将过来,冲破了柳元宗掌力的包围。
  柳元宗的铁杖又陷地数寸,头上的白气也更浓了。蓬莱魔女在旁边看得惊心动魄,要知金超岳的内功虽然不不及柳元甲的深厚,按说更比不上她的父亲,但他这一冷一热的奇功,却是两门极厉害的邪派功夫,十分霸道,以前笑傲乾坤与他对掌,虽然稍胜一筹,过后也有好几天不舒服,险险生病。她那次战胜金超岳,则是全靠武林天骄的暗中相助。蓬莱魔女心中想道:“爹爹年迈,功力或者胜过武林天骄与笑傲乾坤,气血则定然不及少年人的旺盛。只怕这一场较量的结果,即使打败了金超岳,也得大病一场。”
  蓬莱魔女担心老父,正拟上前相助,忽见她父亲展袖一拂,单掌自左至右地划了半道弧形,登时发出了闷雷似的声响,金超岳的身躯似皮球般地抛了起来,在空中接连翻了几个筋斗,“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这才双足落地。
  原来柳元宗是以登峰造极的内功使出个“引”字决,把对方发出的两股掌力牵引过来,令它们相撞对消。金超岳的掌力一被消解,哪里还挡得住柳元宗的掌力。幸亏他功力还算深厚,虽是内伤不浅,还不至命丧当场。
  蓬莱魔女又惊又喜,过去问道:“爹爹,你没事么?”柳元宗微笑道:“祈连老怪这点伎俩如何伤得了我?我总算报了二十年前的一掌之仇了。”原来他当年给金超岳率领十八名金国高手围攻,寡不敌众,他那条腿就是给金超岳打成残废的。
  不过柳元宗虽未受伤,也禁不住微微气喘,他望过笑傲乾坤那一边,笑傲乾坤在七煞阵中还未曾冲得出来。柳元宗道:“我给王寨主开路,瑶儿,你去助华世兄吧。飞龙岛主武功不俗,切不可轻敌了。”
  蓬莱魔女听得这“世兄”二字,从她父亲口中吐出,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心道:“哦,是了,原来华谷涵与我家乃是世交,我的年庚和那幅染有爹爹鲜血的破旧衣裳,想必是爹爹给他的了。我爹爹是托他打听我的下落,以这两件东西作为信物。”不但如此,她还猜想得到父亲的另一用心,闺女的年庚是不能随便给与外人的,“莫非,莫非是我的爹爹已把我的终身……”蓬莱魔女明白了她爹爹的用意,不禁脸上一片晕红。
  但这时已不是她害羞的时候,她心中还有一些疑团也无暇去仔细推敲了,当下便挥尘舞剑,匆匆赶去解救华谷涵之危。
  宫昭文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已得了乃师的七八成本领,他主持的“七煞阵”威力之强,比起华谷涵第一次在千柳庄所遭遇的七煞阵不可同日而语,更加上有个也是精通阵法的飞龙岛主相助,阵势合围,当真是有似铜墙铁壁,华谷涵左冲右突,杀不出来。正在最危急的时候,忽见蓬莱魔女杀到,华谷涵精神大振,一声长笑,折扇一拨,拨开宫昭文等人同时攻来的三般兵器,稳住了脚步。
  蓬莱魔女运剑如风,冲入了“七煞阵”,飞龙岛主双钩一拦,运足了内力,“当”的一声,竟把蓬莱魔女的长剑弹开。
  飞龙岛主大喝道:“贱婢,你来找死么?”蓬莱魔女大怒道:“我非杀你这绿林败类不可!”拂尘一挥,将侧面攻来的一柄长刀卷出敌手,一招“白虹贯日”,青钢剑又朝着飞龙岛主疾攻过去。宫昭文要转动阵势去围困蓬莱魔女,却被华谷涵紧紧钉住。他们二人合力同心,由蓬莱魔女与飞龙岛主单打独斗,华谷涵对付其他的人,登时把这七煞阵的部署打乱。
  飞龙岛主以为蓬莱魔女比较容易对付,一上来便施杀手,他的武功也确是十分了得,双钩一个盘旋,倏如双龙出海,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卷在当中。他这双钩有锁拿兵刃的一路招数,正是克制刀剑的一种奇门兵器,双钩交锁,便要钩夺蓬莱魔女的长剑。
  哪知蓬莱魔女的剑法是柔中寓刚,与各家剑法都不相同,手腕一翻,青钢剑突然反弹起来,唰的一下,又从双钩交锁之中,递出招去。
  飞龙岛主左钩一指,右钩一拉,将蓬莱魔女的剑引出外门,蓬莱魔女的拂尘已是当头罩下。
  这一招是“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中的精妙杀着,拂尘聚成一束,竞是如同判官笔一般,“当”的一声,把飞龙岛主的一柄胡钩敲得下沉数寸,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剑光一闪,直指他的咽喉!
  飞龙岛主的武功的确是不同凡俗,蓬莱魔女剑尖指到他的咽喉,他双钩已来不及遮拦,就在这千钧一发、性命俄顷之际,他忽地把口一张,“喀嚓”一声,竟用牙齿把剑尖咬住。
  蓬莱魔女的剑刺不进去,正要再加把劲,飞龙岛主的双钩已是左右齐来,刺她腰胁,蓬莱魔女一柄拂尘,左挥右拂,堪堪化解了他的三招杀手,但以一柄拂尘对付双钩,却是甚为吃力,剑尖上的力道便难免松了下来。
  飞龙岛主狠劲一咬,蓬莱魔女手腕一颤,抽出宝剑,荡开他的双钩。只见飞龙岛主“呼图”一声,嘴巴张开,吐出了两枚牙齿、一股血箭,血箭中还冲出一枚亮晶晶的碎片,原来蓬莱魔女的剑尖,已给他咬断,吐出来当作暗器,反打蓬莱魔女。
  蓬莱魔女见他如此凶顽,也不禁吃了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两步,衣裳被他喷出来的鲜血染得点点斑斑。
  飞龙岛主断了两枚牙齿,也是暗暗胆寒,不敢恋战,他把蓬莱魔女迫退,趁着华谷涵未曾杀到,立即跳出圈子。
  笑傲乾坤一声长笑,一掌将宫昭文的一个师弟打翻,折扇一挥,又在宫昭文的肩头划了一道伤口,宫昭文也急急忙忙逃走,“七煞阵”登时瓦解。
  蓬莱魔女定了定神,骂道:“恶贼,可恼!”还想去追飞龙岛主。华谷涵见她身上点点斑斑的血迹,大吃一惊,道:“怎么,你受了伤了?”蓬莱魔女道:“伤倒未受,只是我这把剑却给他咬断了剑尖,不能用了。”华谷涵笑道:“这恶贼咬断剑尖,失了牙齿,也算得是大大吃亏了。就让这无齿之徒去吧。今日敌众我寡,咱们须得保护众人脱险,尽快离开此岛。”
  蓬莱魔女见华谷涵对她关怀备至,芳心一荡,却又不禁感到有点茫然。她总是习惯将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连在一起想的,此际笑傲乾坤在她面前殷勤问候,而周围又正是一片血雨腥风,但武林天骄的影子仍是突然在她心头一晃。
  华谷涵道:“恭喜你们父女重逢,咱们去与他会合吧。”
  蓬莱魔女道:“是。”两人并肩杀出。蓬莱魔女与他靠得很近,心头卜卜乱跳,“不知我的爹爹是否已把我许配于他?”
  忽听得“轰隆”一声,原来是柳元甲已到了山上,将一块大石向王宇庭那一班人抛下,东海龙飞身赶到,双掌把那石头推过一边,幸喜没有打伤一人。
  可是飞龙岛的这帮人与柳元甲的党羽,也纷纷撤上山去,跟着柳元甲将石头乱打下来。
  这是两峰夹峙的一个山谷,谷底是块盆地,进口处却只是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整个地形,就似一个喇叭。飞龙岛这班人抢着先占了两边山头,将石头打下,登时打得鬼哭狼号。王宇庭这一方要冲出去的,被乱石打伤打毙的固然不少,柳元甲这方还未来得及走上山的,也有许多人被自己人乱石误伤。当下群豪争着要杀出那条狭窄的通道。
  柳元宗大怒道:“元甲,你简直是丧心病狂!”飞龙岛主磔磔狞笑道:“谁叫你们不服从柳盟主的命令?”柳元甲叫道:“各家寨主留下,你们的从人我可以放走。大哥,你要走也可以,侄女留下来!”言下之意,即是要扣留这些人作为人质,若不依从便将一网打尽。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到了柳元宗面前,柳元宗无暇叙话,立即吩咐他们:“你们带一小队人攻上山去,赶跑敌人。掩护兄弟们冲出峡谷。”这次应邀赴会的各路英雄,连同各家寨主的随从,将近千人;飞龙岛与千柳庄这两帮合起来则有四五千人;客人虽然人数较少,但本领高强的人却是甚多,当下立即选出几十个轻功超卓的头目,由华谷涵、蓬莱魔女率领,分成两队,攻上两面山头。
  柳元宗铁杖一顿,猛地喝道:“叫你们也尝尝石头的滋味。”他用的是佛门“狮子吼”功,乱石滚下的轰轰隆隆的巨响竟也淹没不了他的声音。
  山头的群盗被柳元宗的“狮子吼”功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尽管他们占尽优势,也禁不住有了几分怯意。柳元宗抄起一把石子,双指连弹,石子一颗颗直飞上山头。那里正有六七个飞龙岛的大头目将巨石推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柳元宗竟有这样的弹指神通,把石子打上数十丈高的山头,除了一个最为机灵、立即和衣滚下背面的山坡之外,其余几个头目都给石子打中了穴道,骨碌碌地滚下山来,登时给乱石压毙。
  柳元宗喝道:“谁再掷石伤人,我就打谁!”本来掷石伤人的群盗有数千之多,柳元宗实是打不胜打。但群盗被他所慑,倒有一半人不敢再掷石头。不过一会,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亦已分头攻上,驱赶群盗,那另一半人也顾不得再掷石头了。
  群豪高呼酣斗,冲出峡谷,山上山下,都展开了混战。
  耿照也秦弄玉也并肩杀出。耿照挥剑扫荡飞来的碎石,掩护表妹。石雨稍止之后,他游目四顾,看见许多认识的人,但却没有他所要找的珊瑚。
  秦弄玉说道:“珊瑚姐姐难道没有来?她矢志报仇,照理是应该来的。”耿照道:“奇怪,连南山虎也一直不见露面。唉,还有萨老大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正是:
  红颜知己心悬挂,血雨腥风目怵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清浊两分心自苦
  恩仇惧了意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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