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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奇侠传

_4 梁羽生(当代)
  先锋部队到后,接着便是大军。杨云聪看着一大队一大队人马,自远而近,一直冲来,
看情势万难逃脱,而背后又是战鼓齐鸣,杀声震天,好像是两军追逐。
  正在危急,四骑骏马,忽然斜刺里冲来,杨云聪发了两箭,直射为首的骑士,那人骑术
极精,竟然一个“蹬里藏身”,接着“斜穿马腹”,两箭都没有射着。飞红巾道:“自己
人!”杨云聪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昨晚和飞红巾比试的那堪恰族的四骑士。
  四骑士旋风般的冲到,叫道:“我们给敌人突袭,你们赶快随我们突围。”为首的将飞
红巾一把拉上马背,又冲出去。杨云聪和伊士达跨上刚才抢来的那两匹马,跟着冲出,可是
已给清兵隔断了。杨云聪看着那四骑士已追上了他们的族人,约有二百多骑,虽然后有追
军,可是脱险有望,倒放下了心,挥剑疾砍,和伊士达浴血死战。
  没有多久,伊士达中箭倒地,给清军俘去;杨云聪肩上也受了箭伤,只听得四处杀声,
各族的酋长,似乎都已带兵杀到,“哈玛雅,你在哪里?”的呼声,此起彼落,想他们还不
知道飞红巾已被四骑兵救出,仍在到处寻找!塔山族的酋长巴拉,已远远望见杨云聪,可是
却被清兵隔着,冲杀不进!
  这时大草原上陷于混战,杨云聪见清军阵中,飘有纳兰将军的帅旗,心想:这人也来
了!心念一动,左臂又中了一刀,杨云聪运力反击,单掌劈死几人,短剑挥成一道银光,护
着身体。混战越烈,杀声愈高,忽然间清兵阵脚大乱,千军万马,如潮涌近。杨云聪虽是绝
顶武功,也挡不住这股狂潮,给人群马队涌着后退。这时清军只顾逃命,竟不理自己队中还
藏有一个敌人.败兵像一个个浪头打过来,反而没人围着杨云聪攻打了。乱战中,杨云聪的
战马给冷箭射倒,杨云聪奋力跃起,用大摔手,又摔飞了几名清兵,可是仍无法突围,仍是
被如潮的败兵拥着,身不由已的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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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十三回 爱恨难分还孽债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十三回 爱恨难分还孽债   大草原上战马奔腾,两军追逐;杨云聪夹在满洲的败兵群中。纵有绝世武功,也挡不住
排山倒海般的狂潮,给败军涌迫,身不由己,一直驰逃!
  忽然满清的败军中有人四处传呼,大声叫道:“我们的援军就来了,不准后退,违令者
斩!”但哪里呼喝得住,就是有些兵士,想停下脚步来,也给前头退下来的败军拥着倒退,
杨云聪暗叫“苦也”正奔逃间,忽见纳兰将军的帅旗在身旁飘动,杨云聪侧面一望、只见纳
兰秀吉跨在一头骏马上,两边拥着亲兵;大声呼喝、在败军中呼叫。也不知他们喝得是什
么?纳兰秀吉忽然看见杨云聪的面,大吃一惊,肥马一提,疾冲过来,冲倒了几个兵士,手
扬处,几枝弓箭,闪电般射来,杨云聪被夹在人群之中,无可闪避,一扭腰左肩又中了一
箭!杨云聪急运气凝神。双手抓住两名清兵,向纳兰秀吉掷去,纳兰秀吉的战马狂嘶几声,
向侧面冲去,纳兰秀吉的亲兵紧傍着主帅奔逃一面杨云聪也给败军拥着直向后退,霎时之
间,那枝帅旗,又已离开他二三十丈了!
  过了一阵,杨云聪忽觉得胁下发麻,心念一动,想道:莫非中了毒前,百忙中,腾手取
出天山雪莲配成的“碧灵丹”咽下,但仍是感到心头发闷,双腿也觉酸软:这时只要稍一松
气,立刻就会给败兵挤到地上,践踏而死!杨云聪心内叫道:“我不能死,哈萨克的兄弟们
尚未找到,我不能死!”一种奇异的精神力量支持着他,又跑了一阵,周围的败兵已分成许
多小股逃命,“人潮”的压力减了许多。杨云聪趋势脱了出来,专拣人少的地方奔逃。也不
知跑了多少时候,所见前面有一个山沟,里面似有人声马声,敢情也是藏有败军。但杨云聪
这时也顾不得了,一飙身进了山沟,正想奋力跃上山坡,忽然双腿一酸,百骨欲散,刚跃起
几尺就跌了下来,杨云聪神志未乱,知道是精神用的过度,支持不住,更兼毒箭所伤,牵累
肌肉麻痹,他急忙爬到几块山石围成的峦障之后、盘膝打坐,又咽下一粒“碧灵丹”,这
“碧灵丹”善治内伤;兼能解毒,只是眼下之后,就应静坐。杨云聪刚才奔跑逃命,本来非
常危险,幸他仗着内功深湛,硬把毒气迫在胁下,不会发散,所以才得没事。现在精神耗
尽,是再也不能拼硬走动了。
  杨云聪坐了下来,用短剑在胁下轻轻割一道裂口,将手指按在周围,用手指二挤,黑色
的浓血汩汩流出,约流了一大茶杯,血色才转淡红。杨云聪把内衣撕破,将伤口包扎起来暗
道:“好毒!”
  这时毒血虽已去尽,精神尚未恢复。杨云聪盘膝静坐,自己运用气功疗法治疗,心内暗
自祷告:“天见可怜,不要让人闯进来!”
  杨云聪潜心默坐,运气活血;对周围一切,几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不知坐了多少
时候,自觉气运四梢,小腹发热,知道已不碍事;这才站了起来。睁眼一看,已是子夜,风
吹草动,远有前声,山沟外一片静寂,渺无人影,两军追逐,不知已到何处。扬云聪试试活
动筋骨,自觉除了气力稍减以外,已如平常。忽然想起跃入山沟之时,似有马嘶人语之声,
不知现在是否还在山沟内,是友是敌,得看分明,于是拔出短剑跃上山坡,只见山沟内草长
逾人,乱草之中有辆破烂的车子,杨云聪伏地静听。忽听得有一个极熟的声音喊道,“你别
近我!”杨云聪大吃一惊,这可不正是纳兰明慧的声音!
  杨云聪急忙跃出,只见那辆破车之旁,有两个彪形大汉,威吓着车上的少女。杨云聪心
想:“纳兰明慧的武功也非泛泛,如何会给别人威胁,莫非也像我一样受了重伤!正疑惑
间,又听前面的大汉叫道:“你这小姑娘,真不识好歹,你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得听我们
处置,我们一不杀你,二不打你,你还叫嚷什么?”纳兰明慧叫道:“谁过来,我就是一
剑,你别瞧我不能走动,你敢走近来,我不把你杀掉才怪!”两条大汉哈哈大笑,说道:
“真瞧不出,你这小姑娘口气好大!”
  杨云聪一掠而前,叫道:“慢着!”两条大汉跃前数步,迎了上来,喝道,“你是
谁?”杨云聪一看这两个人血染战袍,竟是维人装束,急忙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可
认得飞红巾吗?前面那条大汉看见杨云聪的装束,也似乎吃了一惊,问道:“你是飞红巾的
部下吗?”杨云聪点了点头。那为首的大汉道:“我们是喀达尔部落的,我知道飞红巾做了
南疆各部的盟主,只是前晚的草原聚集,我们部落并没有参加。”杨云聪道:“既然你们都
是南疆各部落的战土,那么咱们是一家,把这个姑娘放了吧!”
  纳兰明慧这时也看出是谁,不住的用汉语叫道:“杨大侠,杨大侠!给我把那两人干
掉!”这两条大汉听不懂她说什么,急问杨云聪道:“怎么样?你认识她?你和清军将官是
朋友?”杨云聪摇摇头道:“我是飞红巾的朋友,也是这位姑娘的朋友。你们不能纠缠
她!”
  为首的大汉忽然冷笑起来,说到:“你拿飞红巾吓我?哼!你懂不懂规矩!她是我们两
人的俘虏,就是飞红巾来;我们不放她也没有办法!你是不是也瞧上她了!老实告诉你,我
尼经要她做妻子啦!这位兄弟要拿他的车辆兵器。你是后头来的,没有你的份!”杨云聪怔
了怔,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似前为了争牧场,争水源,时常互相斗殴,各部落的规矩,捉到
对方的人,就迫他做己方的奴隶,谁捉到的俘虏归谁处置。后来清兵打了过来,各部落比以
前团结了许多,互相残杀的事情已是少之又少,只是这种夺俘虏,任由谁处置的规矩,还没
有明白宣布废除,现在这两条大汉抬出草原上古老相传的规矩来,杨云聪一时间倒不知如何
作答了!
  纳兰明慧又叫嚷道:“杨云聪!你为什么不帮我赶走他们?你要和他们一齐算计我
吗?”杨云聪大声应道,“有我在这里,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活还来了,那两条
大汉已要向车辆扑去。杨云聪双手一伸,轻轻将他们拉了过来,一条大汉反手一刀,骂道:
“你干什么?”杨云聪伸指一钳,将刀背钳着,那大汉怎么用力也劈不过去。杨云聪道:
“且慢!你就看我的面子把她放了好不好?我给你们每人十匹马。”另一条大汉喝道:“你
是谁?为什么要看你的面子?”杨云聪微微笑道:“我是从北疆来的,我叫杨云聪,你们没
有听说过吗?”杨云聪以为他们听了,总得给点面子。哪料这条大汉吃了一惊之后,忽然哈
哈大笑起来。一条大汉道:“你真是杨云聪?杨云聪替哈萨克人打了那么多年仗,更应该懂
得规矩,若是赏罚不明,我们干吗还要打仗?”另一个大汉却道:“你冒充什么杨云聪,杨
云聪怎会只身到这里来?哼,我看你和清军军官的女儿这样亲热,叽哩咕噜的不知讲汉话还
是满洲活,分明是多年的朋友。哼,你一定是奸细。”杨云聪又气又急,这草原部落处置俘
虏的陋习,他很久以来,就想帮助他们革除,可是这种习俗。不是短期内就可改革的,并且
因为忙于抗清,所以一直没有提出:现在想说服他们两个,料想一时也说服不了。那两条大
汉趁着杨云聪一愕,挣脱了手,又向纳兰明慧扑去。杨云聪没法,随手拾起两块泥土,向前
一掷。两条大汉“哎哟”叫嚷,都给打中腿弯的穴道。跪了下去。杨云聪正待上前,忽然又
听得两声惨叫,两条大汉滚在地上,艳血染红了一大片泥土!原来纳兰明慧见这两个人跑了
近来,杨云聪又不拦阻,又气又怒,用力掷出两片飞刀,那两人给杨云聪打中了穴道,无法
躲闪,都给扎进了心窝。
  杨云聪走了上去,说道,“明慧,你怎么这样手辣。”纳兰明慧已哭得如带雨梨花,叫
道:“原来你的心肠竟然这样,别人要把我抢去污辱,你也不理,到头来还怪我!”杨云聪
不觉心软,想道:“她为了保护自己,怪不得她出手毒辣。”走上车上,用衣袖轻轻结她揩
泪。只见她头发蓬松,满面血污,急忙问道:“你受伤了?”
  纳兰明慧这时如遇亲人,身于忽然倒了下去,伏在杨云聪的臂弯上,说道:“嗯,是受
伤了,我的肩头麻辣辣的,你赶快给我瞧,是不是中了有毒暗器?”
  杨云聪到此境地,没法不顾,索性给她揩干了面上的血迹,一看到没有受着刀刃伤,那
张面孔还是如美玉一般,怪俊俏动人。心念一动,问道:“你杀了人了?沾了那么多的血
迹?”纳兰明慧道:“我要逃命嘛,不杀人,人就杀我了,怎么样,你还不给我看看肩头,
我中了女魔头的毒暗器啦!”杨云聪这时心乱如麻,纳兰明慧杀的人一定是南疆牧民的战
士,她这岂不是自己的敌人?但她曾救过自己的命,而眼前的她,又是这样一片宛转可怜的
样子,又想自己在乱军之中厮杀,也难保不会伤人: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帮你的父亲出
来打仗吗?”纳兰明慧摇了摇头,忽又叫道:“你先给我料理好不好;你一点也不疼我!毒
气散开,我就要死啦!”
  杨云聪低下头去,看了一会,不见有血,将短剑把她的肩头衣服轻轻挑了一道口子,只
见他那肩头黑肿,叫道:“啊!你原来真的中了毒针了!”急忙摸出两颗“碧灵丹”给她吃
下,间道:“你忍得住疼吗?”纳兰明慧道:“什么?”杨云聪道:“毒针要吸铁石才能吸
得出来。这里没法去找:要救治只有把它拔出来!”纳兰明慧道:“你给我拔吧,我忍得住
疼的!”杨云聪用左手定住她的肩头,俯首下去,只觉得香气袭人,手指所按有的肌肉如有
磁力,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这样亲近。心中一荡,急忙用短剑轻轻把她的肉剜开,找着了针
尖;运内力用指一钳,钳了出来,一连拨三口银针,并代她挤出毒血,又把内衣撕开,撕成
布条替她孔好伤口,说道,“你躺下来休息吧,这可就好了!”
  杨云聪拔出三口银针,惊异不已。这种细小有毒的暗器,若非内功深湛,无法使用,她
到底碰到什么人?正待问时,纳兰明慧已先自说道:“我本来是跟着父亲,随军移动,想转
回伊犁的,中途看见烽火,父亲带兵赶来,我那能不随着来呢!那料一到这里,就碰着大混
战,我撞着四名骑士要我的车,我拔剑伤了两人,有一匹马上的一个女人,忽然把手一面,
我就受了伤啦!”杨云聪面色忽变,大声叫道:“飞红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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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十四回 草原心盟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十四回 草原心盟   “飞红巾!”纳兰明慧也喊了出来,惊异地望着杨云聪叫道:“你认得飞红巾么?大
哥,你替我报仇。”她的头索性枕在杨云聪的膝上,称呼也由“大侠”改成大哥,一半撒娇
一半嗔怒地叫道。杨云聪痛苦的“嗯”了一声,轻轻地将她扶起,说道:“明慧,这仇报不
得哪!”纳兰明慧板着面孔问道:“为什么?哼。我知道了,大哥爱上了这草原上的女魔头
啦!”
  杨云聪忽地轻轻地扳着她的肩头,两只眼睛,如寒冰利箭一样对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急
促沉重的声调问道:“明慧,我们说正经的。你说,在你的眼中,飞红巾是什么人,她是女
魔头?是你的敌人?如果不是她用毒针射伤了你,你也恨她,因为她和你的族人为敌,因为
你的父亲经常提起她,教你恨她,把她说成女魔头,是吗?”杨云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活,
怀着愤激的感情,又怀着战栗的感情,期待着她的回答。纳兰明慧的样子是这样的爱娇,杨
云聪在她的身旁。好像感到一股温暖;然而由她的话语所带的阴影,又使他感到寒冷,这
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决定,如果她是站在她父亲那边,因为飞红巾是草原的女英雄而恨
她的话,那么她就是他的敌人,他要把她杀死!最少也不理她。正是这个念头,使他的语音
感到颤抖,语声也震惊了。
  纳兰明慧奇异地看着杨云聪,她不知道杨云聪心里的念头,只是她感到气氛的沉重;她
觉察到杨云聪的话,似乎已超出爱情之外了,他的话不是一种儿女之情:而好像是他已奉献
给一种神圣的东西,飞红巾也是一样,所以他和飞红巾的情谊是牢不可破了,纳兰明慧感到
异样的悲哀,她低声的道:“你听我说,我厌恶战争,你也厌恶战争,你对我这样说过的,
是吗?但是我和你厌恶战争,战争却偏偏把我们卷进去了,如果有命运的活,这样我们就是
一个命定的恶运。
  “我不认识飞红巾。但自从我来到这儿,我就常听人提起她的名字。是的,你说的不
错,我的父亲,我的族人,都把她说成女魔,杀人如割草的恶魔,我对她也感到害怕的,可
是我也并不全信我的父亲的话,我知道我们打进来时,也杀了不少的人,这是战争嘛,我们
杀他们,他们杀我们,我们把飞红巾称为女魔头,焉知他们不将我的父亲称为魔头。”
  “我有时甚至这样想,一个像飞红巾那样的少女,跨着战马,在草原上飞驰,被她的族
人尊崇,被我们的人咒骂,不管怎样,她都是一个英雄,老实说我也曾偷偷的羡慕过她哩!”
  “我不认识飞红巾,直到我受到她的毒针射伤的时候,我猜,这样精通武艺的女子,一
定是飞红巾。当针毒令我非常痛苦的时候,我恨她,恨她出手这样毒辣。另外)我还有恨她
的,大哥,我不说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她的好朋友!”纳兰明慧忽然娇羞的低下了头,眼见
有着一种感人心魄的光彩!
  杨云聪松了口气,是的,纳兰明慧是恨飞红巾的,可是这种恨的性质比他所害怕的要轻
得多,轻得多!她的恨跟她父亲的恨是完全不同的!,她的说话里也有糊涂的地方,她把战
争中的双方同一看待,“这是战争嘛,我们杀他们,他们杀我们!”好像这里面没有是非黑
白。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杨云聪在心里头重重的说道:“不对的!”杨云聪有许多话想
对她说,想教她怎样分辨是非,可是他知道些道理不是她一下子能听得进去的。另一方面,
他觉得在满洲人中,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已经是一个奇异,他感到,他和她之间,心灵上也
有互通的地方,这是一种奇异的感情,和仇人的女儿,在心灵上互相感应。
  杨云聪抚着纳兰明慧的头发,轻轻他说道:“明慧,我一点也不怪你了,你也不要恨飞
红巾了,你给她的毒针射伤,怪她手辣,可是你知道,我不是也给毒箭射伤,几乎丧命了
吗?你叫我替你报仇,如果我也叫你替我报仇,你会怎样呢?”
  纳兰明慧撅起嘴巴道:“我的本领虽然比你差得多,但你又怎知我不能给你报仇呢,告
诉我,谁拿毒箭射伤你!”杨云聪冷冷的说道:“你的父亲!”
  纳兰明慧好像给雷击着一样,面色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跳了起来,又颓然的倒下去:
杨云聪扶着她问道:“怎么啦?”纳兰明慧闭着眼睛痛苦的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杨云
聪急忙说这:“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又不是你的父亲!”
  可是纳兰明慧不能理解他的感情,她心里翻腾汹涌的波浪。她自从见了杨云聪以后,就
深深为他的英雄气概所吸引了,离开之后,她的心里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人又好像少了些
什么东西。她在梦里曾好多次见过他,想不到现在就在他的身旁了。而且还枕在他的膝盖
上,可是此刻,她深切的感到;她和杨云聪距离得这样近,却又是这样远!“他是属于飞红
巾的、不是我的!”这种思想像铁锤一样敲击着她的脑袋。像利针一样,插刺她的心。比飞
红巾的毒针更令她痛苦!
  杨云聪忽然看着她像凋谢的花一样枯萎下去,面色苍白,呼吸迫促,用手把她的脉搏,
只觉得跳动得快的出奇,他瞧见她的面上的肌肉在痉挛,心里奇怪道:“怎么我将她中的毒
针拔出来了,她反而忽然病的这样厉害?”幽谷里静寂无声,只有近处寒虫凄叫、远处山谷
呜咽。杨云聪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他再掏出两粒天山雪莲配成的“碧灵丹”给她咽下,说
道:“你好好休息,我会带你出去的!”
  这一晚纳兰明慧一夜发着恶梦,说着呓语。他不时从梦中哭醒过来,叫道:“大哥,不
要恨我!”杨云聪一再的对她说。“我不恨你,”可是她还是这样说着梦话!
  黑夜过去了,白天又来了。草原上空又布满面彩霞辉,朝阳普照。杨云聪折腾了一夜,
也感到身上疲软,可是有一个病人要她照料,一种责任感支持着他,他要带她出去,在这幽
谷里没有医药,没有粮食,只好听死。带她出去。假如碰着清军:就将她交给他们,自己逃
跑,假如碰着牧民战士,凭着自己的面子,也可以保全她。
  杨云聪修好那辆破烂的马车,将她轻轻放好,推出山谷。草原上尽是死尸调天空上有成
群的大鹰,时不时扑下来食死人的尸首!有些大鹰,两翅展开竟有丈余宽,扑下来带着呼呼
的风声,十分可怖!放眼四望,草原上一个活人也没有,有几十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草原
上茫然的乱跑嘶鸣。杨云聪打了个寒战。喃喃说道:“战争、战争,几时才能没战争呢?”
  杨云聪拉来了两匹战马。套上马车,又在战场上搜到一些粮食,放在车上,骑着马车,
一路向南边走去,沿途都是尸首,一片荒凉,昨日厮杀的两军,已不知到什么地方专了。渐
渐,尸首少了,但仍然找不到活人。
  纳兰明慧的病,好像越来越沉重了,她发着高热,仍然不停的说梦话,气息也越来越弱。
  草原无边无际,好像是延伸到天边:昨晚那么多的人在草原的“青色的海洋”上消失。
杨云聪独自驱车,在大草原上驱驰,感到异样的荒凉。纳兰明慧的病,更使他的心情特别沉
重。太阳从东边升起,又快要从西边降落了。
  纳兰明慧双颊火红,杨云聪的心突突地跳,她的样子可爱极了!但也恐怕是“回光反
照”,临死前的娇艳了。杨云聪这时再也不能顾什么男女之嫌,他轻轻地解开她的领子,解
开她的衣钮,给她推血过宫;杨云聪学过针灸,可是手头上没有针,只好用手指在她的穴道
骨节上揉捏,纳兰明慧悠悠的醒转过来,忽然问道:“大哥,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你对我说
一句真心话,一点也不许欺瞒我,行吗?”杨云聪道:“你说吧,我一定会真心地答你!”
纳兰明慧面上飞霞,直红到脖子,低声说道,“大哥,你说……你要真心他说,你欢喜我
吗?”杨云聪的心跳得非常剧烈,对一个病得这样沉重的人,难道还能给她失望,而且,她
实在也不能仔细的分析自己的感情了,他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明慧,我真
心的欢喜你!”
  枯萎的花复苏了!杨云聪这句话比他的“碧灵丹”更有效,比一切仙丹灵药都有效。纳
兰明慧只觉一股暖流流过五脏六腑。杨云聪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有力起来了,渐
渐地她坐了起来,倒在杨云聪的怀中,口唇压在杨云聪的面上,一颗火热的少女的心,也烫
在杨云聪的心上,草原的黄昏渐渐寒冷了,可是杨云聪的心,却感到异常的热,热,热,
  杨云聪茫然的抱着她,感情像奔马、又如巨潮,混乱极了,也激动极了!不能说他没有
一点后悔之感,在这刹那间,他曾想起了飞红巾,飞红巾是那样的爽朗,笑声就像草原上的
驼铃!他又想起草原夜祭之后,飞红巾和他在草原的赛跑和夜话,是那样的淘气,而又是那
样的豪迈!那一晚,飞红巾也曾向他表示过深沉的感情,但他的犹豫轻轻的将她的感情关在
门外,他并没有为她打开心底门扉,虽然,他自见飞红巾第一面后,就把她当成自己最亲密
的人,那份感情,匝该说是远在他与纳兰明慧之上的!
  但这种后悔的念头霎那就过去了,杨云聪是一个英雄,他英雄的心命令他不许反悔。重
视自己的诺言,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何况怀中的少女又是那么样真挚的爱他!他又觉得飞
红巾是像他一样的人,应该经受得起任何挫折,包括感情的折磨在内!而纳兰明慧在他的眼
中,却是一朵嫩弱的花,虽然她也懂得武艺。她是那样的纯真、无邪和温柔,就像小孩子一
样,他需要爱护她,保卫她,将她慢慢引导到自己这面来。
  杨云聪和纳兰明慧紧紧地拥抱着,陷在一种“混乱的陶醉”中,过了许久许久,才给一
阵马铃之声所惊醒。杨云聪抬头一看,只见远方有几十匹马飞驰而来,霎那便到了近处,为
首的人嘿嘿冷笑,大声叫道:“你就是杨云聪吗?你为什么枪了我的俘虏,又杀了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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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十五回 恶毒的诬蔑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十五回 恶毒的诬蔑   杨云聪赶忙放开纳兰明慧,纵步出来,倚着车辕。只见为首的虬须大汉叫道:“杨云
聪,你这反贼,吃我一刀!”杨云聪身子一侧,嚷道:“且慢,你是谁?我杨云聪是顶天立
地的汉子,岂容你污言侮蔑,我几时反了,我哪一点对不着你们,你说不出来,我也要揪你
去见飞红巾!”
  那虬须汉予“哼”了一声道:“飞红巾,你就晓得拿飞红巾做你的护身符!我问你,你
杀害我们的战士,包庇敌人,抢走我的俘虏,你还敢强硬?你不是反贼是什么?”杨云聪气
得满面通红,喝道:“我几时杀了你们的战士又包庇敌人来了?我在北僵打了几年仗,现在
又到南疆和你们一起打仗,我若要反叛,何必千辛万苦,横渡大沙漠,到你们这里来反叛?”
  虬须汉子道:“我问你,这马车上载的是准?你们在山沟里杀的两个人又是谁?人赃并
获,难道是我赖了你?”杨云聪愕然一惊,心想这误会可大了,正想辩解。那汉子又道,
“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喀达尔族的酋长孟禄,你杀的那个人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战士,你车
上载的是我的俘虏!”
  原来前晚纳兰明慧用飞刀扎进了那两个人的心窝,其中一个一时尚未死去,临死前满怀
愤怒,想把仇人的名字划在地上,但他又不知纳兰明慧的姓名,糊里糊涂,在临死时蘸血在
地下就划了杨云聪三个大字。那时正当黑夜,杨云聪又忙着照顾纳兰明慧,竟没留意那个汉
子在临死前留下最毒恶的诬蔑!
  “喀达尔”是南疆草原上一个好勇斗狠的部落,他们有一个古老相传的风俗,若是和敌
人争斗,力不支敌,被杀伤时,若认得敌人是谁,在临死前,就要用鲜血写下敌人的名字,
希望能让族人看,代为报仇。
  那日草原大混战,起先是南疆各族占优势,后来满清的援军赶到;(其时杨云聪已跃入
山沟)南疆的各族战士反给包围,各族各部落,拼命突围,损失甚重,这也就是杨云聪行了
一天,都碰不着活人的道理,清军已向南方的大城伊犁收兵,而各族战士又都在浩瀚无际的
大草原上分散了。在那日的大混乱中,喀达尔族的酋长孟禄和他们的战士,都被截在一角,
大军追逐,反而无暇消灭他们,给他逃出性命,在战场上到处找寻族人,找到了山沟里;忽
然发现两个战士的死尸,地上留有血字。孟禄大吃一惊,杨云聪在北疆虽是鼎鼎有名,孟禄
也听过他的名字。但他却不知道杨云聪的为人,也不知道杨云聪在北疆的威望,就如飞红中
在南疆一样。他只道杨云聪也像楚昭南一样,只是个“助拳”的人,仗着剑法高明,所以才
有名气的。他又恍惚听人说过;杨云聪乃是楚昭南的师兄,当日楚昭南来投唐努老英雄,捧
的就是杨云聪的名头。楚昭南反叛之事他是知道的,他只以为杨云聪给他的师弟拉去,到南
疆来暗害他们。因此,带着三十多匹马,一路追踪觅迹,而杨云聪又因处处要照顾纳兰明
慧,不能驱车疾走,竟然给他们追上!
  杨云聪一阵愕然,纳兰朗慧忽然揭开车帘,露出脸来,叫道,“你们不要赖他,那两个
人是我杀的!”纳兰明慧得了爱情的滋润,虽在病后,却是眼如秋水,容光照人,她本是旗
人中的第一位美人,在这草原蓦然现出色相,颜容映着晚霞,孟禄只觉得一阵光采迫人,眼
花综乱,急忙定下心神,再喝问道:“你说什么?”纳兰明慧冷笑道,“你听不清楚么?那
两个人是本姑娘杀的!”
  孟禄这时也注意到了车帘上绣着的“纳兰”两字,又惊又喜!他起初以为车上只是普通
的清军将官的眷属,而今见这个气派,暮然想起久闻满清的伊犁将军纳兰秀吉,有一个美丽
的女儿,文武双全,莫不是她!
  孟禄皮鞭一指,笑道:“是你杀的也好,不是你杀的也好!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随我
回去再说!”纳兰明慧又是一声冷笑,说道:“你也想跟那两个人去见阎王吗?他们就是说
要捉我做俘虏,才给我用飞刀扎死的!”
  孟禄指挥手下,就想来捉。杨云聪大叫一声:“使不得。”孟禄一鞭打去,喝道:“怎
么使不得?”杨云聪夹手将鞭夺过,折为两段,叫道:“你们为什么打仗?”孟禄见杨云聪
双目圆睁,威风凛凛,一时倒不敢迫过来。反问道:“你到底是帮谁打仗?”杨云聪道:
“我和清兵大小数百仗,从北疆打到南疆,可笑你们连为什么要打仗都还不知!”孟禄手下
的一个战士怒道,“杨云聪,你以为帮我们打仗,就可以胡说八道吗?我们也打了这么多
年,谁不知道打仗为的就是要把鞑子赶出去!”
  杨云聪又说道:“对呀!但为什么要把鞑子赶出去呢?难道不是为了满洲鞑子不把我们
当人,抢掠我们的牛羊,侮辱我们的妇女,奴役我们的百姓吗?现在你们要捉这个女子做俘
虏,不是也要侮辱她,不把她当人,要把她当奴隶吗?你们不许鞑子那样做,为何你们又要
这样做?”孟禄手下三十多人却答不出来,这道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还没办法分出是
非,孟禄又喝道:“她是我们的敌人呀!她还杀死了我们两个弟兄,为什么不能捉她做奴
隶?”杨云聪道:“和你们打仗是满清军队,不是她!在战场你们杀拿刀的鞑子,杀得越多
越好!但在这里,你们要侮辱一个空手的少女,你们不害臊吗?她杀死那两个人,就是因为
他们要欺负她,她才迫得自卫。我说,错的不是她,是你们!”
  孟禄的手下都知道杨云聪是个抗清的英雄,虽然孟禄怀疑他反叛,率他们来追,可是在
还没有得到确切证据之前,他们到底对杨云聪还有多少敬意。这时杨云聪理直气壮的这么一
说。又似乎颇有道理,但捉俘虏做奴隶之事,是部落民族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这习惯已深
入人心,因此又似乎觉得杨云聪是在强辩。
  孟禄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也曾有意于飞红巾,可是飞红巾不理睬他。推选盟主那晚,
他不参加,一来是有心病,二来也是因为不服飞红巾。杨云聪说完之后,他瞧了纳兰明慧一
眼,大声喝道:“杨云聪,我问你为什么要保护她,你说你不是反贼,是大英雄,那么我们
的大英雄为什么要替一个敌人女儿驾车,做起马车夫来啦,哈!哈!”杨云聪气得身子颤
抖,孟禄又大声叫道:“弟兄们,你看;这就是大英雄杨云聪的行径。你们知道这个女子是
谁吗?她就是满清的伊犁将军纳兰秀吉的女儿,哼,杨云聪如不是早和他们有勾结,为何处
处要维护她,甚至别人打仗,他却去替纳兰秀吉的女儿驾车。把他们两个都捆起来吧,弟兄
们!”
  孟禄一番话好像将油泼在人上;他的部下果然受了煽动,轰然嘈杂起来,刀抢齐举,竟
围上来,纳兰明慧摸出飞刀,杨云聪急叫这:“使不得!”纳兰明慧的第一口飞刀已经出
手,银光电射,对准孟禄的心窝飞去,杨云聪疾忙一展身形,将那口飞刀截住,那时,飞刀
离孟禄的心窝不到三寸!孟禄慌张中一刀劈下来,杨云聪一矮身躯,在他刀锋下钻过,叫
道:“明慧,你躲进去!”纳兰明慧给他一喝,飞刀是不放了,可是却不肯躲进去,她要看
杨云聪打架呢!
  孟禄毫不领情,马刀又再砍到,他的手下也纷纷扑了上来,还分了七八个人去捉纳兰明
慧,杨云聪暗叫“不好!”心想这事不能善休;猛然展开轻灵迅捷的身法,“在刀枪缝中,
钻来钻去。举手投足之间,把三十多条大汉都点了穴道;连孟禄也在内,或作势前扑,或举
刀欲砍,都是个个动弹不得,好像着了定身法一样,定在那儿。纳兰明慧在车上纵声娇笑,
杨云聪却有苦说不出来,这真是误会加上误会,不知如何才能收场!
  猛然间,纳兰明慧高声叫道:“清兵来了!”杨云聪跳上车顶一看,果然远处尘头大
起,杨云聪急忙跳下,高声叫道:“你们赶快走吧,清兵势大,让我在这里给你们抵挡一
阵!”说罢又像穿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穿来插去,片刻之后,又给那些人解开了穴道,孟
禄冷笑道:“我不领你的情、跨上马背;带了队伍,径自驰去。
  杨云聪拔出短剑,准备清兵一到,将纳兰小姐的身份说明,自己马上突围,去找飞红巾
解释。正盘算间,那队清兵已杀了过来。前头跑出两个人,杨云聪起初还以为是清军的军
官,近处一看,始知不是,清军在后面放箭,这两人挥剑拔打,时不时还回身厮杀一阵。又
再奔逃。
  清军越来越近,杨云聪已看得分明,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儒生打扮,武
功极高,女的二十来岁,身手也是不弱。杨云聪心中大喜,这女的自己不认得,男的却是自
己的好友,武当派的名宿卓一航,据师父说,他也是因为中原糜烂,方万里投荒,隐身漠外
的。师父还说,他内功精湛,年近六旬,看来还像三十余岁。杨云聪在天山时,曾屡次见过
他,他并不以长辈自居,硬要杨云聪以兄弟相称。杨云聪当然不敢,后来才知道,他本来要
拜晦明禅师之门的,晦明禅师因他早已是一派大师,不愿居为尊长。因此卓一航和晦明禅师
的交情是近乎师友之间,而卓一航和杨云聪的交情也是介乎师友之间。
  杨云聪一见卓一航被清兵追赶,舞起短剑,便迎上去。卓一航这时也认出了杨云聪,大
喜叫道:“老弟,你和她敌住后头那四条兔息。我去杀散清兵。”一回身,就向敌人冲去,
杨云聪抬头一看,只见那队清兵,由四名军官带领,为首那人竟是以前在沙漠中和楚昭南合
斗自己的纽枯庐,这时忽然听得背后纳兰小姐叫了一声,纽枯庐面前有异色,杨云聪无暇追
问,龙形飞步,剑随身走,一缕青光,刷的向纽枯庐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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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十六回 多铎说亲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十六回 多铎说亲   纽枯庐举丧门挫一挡,杨云聪闪身直进,短剑疾如风卷,“喀嚓”一声,把纽枯庐一个
同伴的兵器削掉,旋身一掌,又把另一名军官震出数丈以外,第三名军官手使丈二长枪,重
七十二斤,奋力一挑,猛的撅来,杨云聪避开枪尖,左手疾伸,一把掳着枪杆,喝道:
“倒!”不料那军官是清军中出名的大力士,虽给杨云聪扯得跄跄踉踉,直跌过来,却井未
倒下,犹在挣扎,尚想支撑。纽枯庐乘势疾审过来,丧门挫一招“仙姑送子”,直扎杨云聪
的“分水穴”,左掌更运足力气,猛劈杨云聪右肩,杨云聪大喝一声,长枪猛的往前一送,
那名军官禁不住杨云聪的神力,惨叫一声,虎口流血,给自己的长枪撞出数丈以外,登时晕
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杨云聪口身一剑把丧门挫撩上半天,反手一掌又迎个正着,纽枯
庐在关外号称“铁掌”,竟吃不住杨云聪掌力,身子像断线风筝一般震得腾起三丈多高,倒
翻出去,幸他武功也有相当造诣,在半空中一个跟头,落在乱军之中,抢路飞逃。
  这时卓一航和那个少女仗剑扑入清军之中,双剑纵横插霍,把清兵杀得鬼哭神嚎,如汤
泼雪,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大队清兵霎时消散,草原上又只剩下杨云聪等四名男女。
  卓一航道:“云聪,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进!”杨云聪道:“还望师叔教诲。”卓一航
望望车上的纳兰明慧,颇感惊讶,杨云聪生怕他滋生误会,急忙说道,“她单身一人,离群
散失,流浪大漠,我想把她送回去。”卓一航道:“应该!说来凑巧,你送人我也送人。”
说罢替杨云聪介绍道:“这位姑娘是我故人的女儿,名唤何绿华,我要把她送回关内。日后
你若见她,还托你多多照应。”说罢把手一举,与杨云聪匆匆道别,各自赶路。杨云聪看卓
一航眉目之间似有隐忧,而且以他和自己的两代交情,若在平日,一定不肯就这样匆勿道
别,纵算在百忙之中,也会一叙契阔,而现在他却连师父也不提起就走了,这可真是怪事。
他想不透像卓一航武功那样高的人,还有什么忧惧。他却不知卓一航此次匆忙赶路,乃是怕
白发魔女来找他的晦气。
  卓一航与白发魔女之事暂且不提,且说杨云聪与纳兰明慧再走了几日,到了伊犁城外。
这时纳兰明慧已完全康复,轻掠云鬓,对杨云聪笑道:“你入城不方便了,晚上我和你用夜
行术回去吧!这辆马车,不要它了!”杨云聪心如辘轳,有卸下重担之感,也有骤伤离别之
悲,半晌说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你多多保重!”纳兰明慧一把将他拉住,娇笑
道:“你不要走,我不准你走,你一定要陪我回去。你不用害怕,我们的将军府很大,你不
会见着我的爸爸的。我有一个妈妈,对我非常之好,她住在府里东边头的一个院子里,独自
占有三间屋子呢!委屈你一下,我带你见她,要她认你做远房侄子,你不要乱走动一包没有
人看破!”杨云聪摇摇头道:“不行,我还要去找哈萨克人。”纳兰明慧沉着脸道:“还有
飞红巾是不是?”杨云聪正色说道:“是的,我为什么不能找她?我要知道她们南僵各族打
完仗后,现在在什么地方,是怎么个情景?”纳兰明慧又伸伸舌头笑道:“大爷,一句活就
把你招恼了是不是?”谁说你不该去找飞红巾呢,只是大战之后,荒漠之中,是那么容易找
吗?不如暂住在我这儿,我父亲的消息灵通,各地都有军书给他,他一定会知道南疆各族在
什么地方的,我给你打探,把军情都告诉你。到你知道你的飞红巾下落时,再去找她也不为
迟呀!”杨云聪“呸”了一声,但随即想到,她说得也有道理。就趁这个机会,探探敌人的
情形也好。
  那晚纳兰明慧果然带他悄悄进入府中,找到奶妈,一说之下,把奶妈吓得什么似的。但
这个奶妈庞爱明慧,有如亲生,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了,但奶妈也有条件,要杨
云聪只能在三间屋内走动。杨云聪也答应了。第二天一早。纳兰明慧又悄悄溜出城外,驾着
马车回来,她见了父亲之后。谎说是从乱军中逃出来的,纳兰秀吉一向知道他女儿的武功,
果然不起疑心。
  一晃又过了半月,纳兰明慧还没有探听出飞红巾和她族人的下落,另一件突如其来的
事,却像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郑重压又一次的使她陷入痛苦的混乱之中,就像上一次自
己怀疑杨云聪爱上了飞红巾那时候一样,这种心头的重压怎样也不能消除。
  上一次在她心头造成重压的是飞红巾的影子,而这一次却是一位将军府中的贵客!
  在她回来之后十多天,将军府中到了一位远方来的贵客,这位贵客叫做多铎,今年仅仅
二十五岁,可是已被任为定远将军,官职比自己的父亲还大。而且,不单单是年少高官,他
还是一位亲王的儿子,在皇帝跟前甚为得宠,那是纳兰秀吉远比不上的。但多铎之能够年少
高官,却并不是全靠他父亲的力量,他乃是旗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汉,自小就能拉强弓,御驾
马,骑术剑术,在八旗兵中首屈一指。三年前他随皇帝西征,平定了准噶尔和大小金川,莫
名远播,满朝文武,谁都羡慕他。
  他年纪青青,尚未定亲。贵族大臣,来王府说亲的,真是络绎不绝。可是他眼界很高。
无一当意:他理想中的妻子是文武全才美如天仙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却哪里去找!
  自十七八岁起,就有人给他说亲,转瞬之间已是二十五岁了,在清初的时候,男子二十
五岁尚未定亲,做父母的可担心。他的父亲鄂亲王一打听,听说伊犁将军纳兰秀吉府有一个
女儿。美艳聪明,在旗人之中,堪夸第一。今年也快近二十,也是还未定亲。以前因为明慧
还小,而纳兰秀吉又远处塞外,所以多铎的父亲并未注意及她。而今想起了她,觉得除了
她,恐怕再难找适合的人了。
  多铎的父母和他一说,多铎也素闻纳兰明慧之名,尤其多铎的一个师叔纽枯庐就在纳兰
秀吉帐下,多铎在青海打准噶尔族时,纽枯庐曾从新疆来见他,说起纳兰明慧,纽枯庐把她
夸得不得了。说她不但美若天仙,就是武功也远在八旗的一般勇士之上。他还笑道:“将
军,我看她的武功比你还好呢!”把多铎听得心痒痒的。
  可是多铎未亲眼见过,总有点下大放心,父母跟他提起,他说:“慢点提亲吧!侍我到
新疆去看看再说。”恰巧新疆各族,抗清甚为激烈。纳兰秀吉在伊犁统兵,虽然连打胜仗,
可是仍无法把新疆牧民的抗清运动压平。多铎自请到新疆去巡阅一次,皇帝大喜,马上封他
为钦差大臣,到新疆去视察军务。皇帝还说,你是咱们满人中的第一流将材,去看一次,替
纳兰秀吉出出主意也好。皇帝却不知道多铎到新疆去,另有深心。
  多铎到了新疆伊犁之后:住在将军府中,他是纳兰秀吉的贵客,又是他的上司,(他以
钦差大臣的身份,在新疆期间,纳兰秀吉要听他调度。)纳兰秀吉自然把他奉承得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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