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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奇侠传

梁羽生(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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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一回 师兄弟沙漠奇逢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一回 师兄弟沙漠奇逢   
玫瑰花开象云霞,
  果子比碗还要大,
  嗽啦——
  客人呀,你的口儿干了吧?
  请下你的马,这里有甜甜的哈蜜瓜
  歌声杂着驼铃,飘荡在黄沙漠漠的空际。几匹骆驼,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塔克拉马干的
大沙漠上行走。一个哈萨克青年引吭高歌,歌声方歇,驼背上另一个青年笑着骂道:“伊士
达,没有把你渴死呀?唱这样的歌,我给你唱得喉咙都焦啦!”
  伊士达也笑着答道,“亏你和我们住了这么多年,还不懂得哈萨克人,我们哈萨克人
呀,在最苦的时候,也笑得出来!”
  另一个哈萨克青年插口说道:“伊士达,你说得好。只是,你唱的歌未免太不对景啦!
你看前面尽是大大小小的沙丘,找一点水都难,你呀,在这个鬼地方,却提起什么哈蜜瓜,
你这不是成心呕人吗?”
  伊士达忽然装出生气的样子,骂他道:“麦盖提呀,你居然说我们的地方是鬼地方?你
在草原上出生,在草原上长大,足迹踏遍天山南北,难道我还不知道我们草原上有多好多美
的东西。这里是沙漠,我给你数数看:那像孔雀一样翠蓝的孔雀果,河边两岸家家户户梨园
里压弯了树枝的梨子;甜得像马奶样的吐鲁番葡萄;阿克苏、喀什的桃和杏;还有一提起就
让你流涎的哈蜜瓜,哪一样不是好东西?哼,瓜果还算不了什么呢,我们还有白云似的羊
群,拖着长辫子的大地上最美的姑娘。啊!麦盖提,走过这个沙漠,我陪你去找你那美丽可
爱的牧羊姑娘。”
  麦盖提昂头说道:“你别数啦,要数我们的好东西呀,一天也数不完;我们还有阿尔泰
山在阳光闪耀下的金子;昆仑山流下的玉河,在岩石上就镶着石榴一样红和百合花一样白的
宝石,使流水都变得斑烂。只是这些东西都快要给满洲挞子拿去啦!”
  开头责备伊士达的汉族青年接声说道:“所以我们要把他拿回来。麦盖提,你别笑我想
得太怪,我还想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天山的雪水引到这个沙漠,那时呀,我们不但保住所有
的好东西,我们还会添出许多新的好东西来!你的牧羊姑娘再也不怕黄沙吞下她的羊群,一
定会笑得更美丽更可爱!”
  伊士达一下跳到那个汉族青年的骆驼上,抱着他道:“杨大侠,你的心比我们最好的宝
石还要好上万倍,你是汉人,可就像我们哈萨克族的兄弟一样,不,简直要比兄弟还要亲!
你帮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现在还累你陪我们走这个大沙漠。呀,我真愿意亲亲你。”
  被称做杨大侠的带笑斥责他道:“别胡闹!我是领队,我要下命令啦,大家不准多说
话。现在越来越热,我们水囊里的水不多啦。说得口干了,又要多喝水,那可不成呀!”伊
士达伸伸舌头,跳回自己的骆驼,响动皮鞭,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似的伏在驼峰上做鬼脸。
  这位被哈萨克族人称为杨大侠的,名叫杨云聪,是天山上晦明掸师的大弟子。晦明禅
师,不知是什么时候从中土来的,他隐居天山之巅,精研剑法,采集了各家各派之长,独创
了一百四十八手天山剑法,徊环连用,奇妙无穷。杨云聪父亲是明代忠臣之后,为避“阉
祸”(明育宗时,太监魏忠贤守政,称为阉祸。)逃到新疆,得人指点,将儿子送给晦明禅
师为徒。从八岁人岁,一共学了十年,已尽得天山剑法精髓。
  十八岁那年,杨云聪开始下山,在天山南北路,游侠仗义,锄强扶弱,和牧民们成为好
友,那时正是顺治入关后的第七年,大局已定,清廷开始侵略西北,新疆各族,纷起作战。
杨云聪进人哈萨克军中,帮助他们抵抗清兵。打了六年,终因寡不敌众,自新疆中部一直退
至南疆,被迫进了塔克拉马干大沙漠。各部分成了零星小股,四处逃散。杨云聪这一股只有
八个人,合乘四匹骆驼。伊士达和麦盖提是哈萨克族两个出名的年轻武士,也在这小股之
中。这两个人天性乐观,虽在危难之中,却坚信哈萨克族一定不会长久受人欺负。他们虽爱
说笑,可也激起同行者疲乏的精神。
  漠漠黄沙,无边无际。他们在大沙漠里行了多天,还是未到人家,水囊里的水也越来越
少。阳光射在黄沙上,烫得骆驼也直喘气。幸好到了傍晚,天气就渐渐凉快下来。杨云聪找
了道小沟,沟底已经龟裂。杨云聪用手往下插了几插,拨开泥土,抓起一把泥沙,看了一
看,说道:“今晚我们就宿营在这地方。”
  架好帐幕之后,大家喝了几口水,送下干粮,杨云聪道:“这小沟的泥土虽然干燥,但
却可能是个水源,伊士达和麦盖提,辛苦你们一趟,从这条小沟走下去,找找那里有没有水
源。”
  在沙漠里找水源,可得有很丰富的经验,要不然,到处乱掘找水,那可是白费力气。伊
士达和麦盖提熟悉沙漠,就如熟悉得在自己的家一样。叫他们去找水,杨云聪自然可以放心
了。
  沙漠气候变化很大,中午酷热,晚上却寒冷起来。杨云聪许久,尚未见二人回来,猛然
想起,这两个人匆匆出去,身上还是穿着单衫,虽然他们有一身武功,也怕他们抵御不住。
杨云聪拿起两件老羊皮袄,步出帐幕,正想叫唤,忽然听得伊士达口哨之声,急忙赶去,只
见寒星冷月之下,他们和一个汉族青年打的+分激烈。两人连连退后,显见不支。而那个汉
族青年背后影影绰绰的好像还有十来个人。
  杨云聪大吃一惊,这两个人武功,在哈萨克族中数一数二,那和他对敌的一定是武林高
手了。他未带兵器,一跃而上,两手抡开两件老羊皮袄,向那人当头罩下,那人剑法好不迅
捷,一个回身拗步,剑锋已避过杨云聪的“铁布衫”招数,直刺过来。杨云聪“噫”了一
声,两件皮袄左右一卷,疾似飘风,只听得“嗤”的一声,皮袄给撕破一块,而那人的剑也
给夺了出手。杨云聪叫道:“你是不是楚昭南师弟?”那人满面通红,在地上拾起宝剑,迈
前一步,看清楚后,急忙行礼,说道:“啊,怎么杨师兄来到此地!”
  楚昭南是一个孤儿,后杨云聪三年上山,是晦明禅师的第二个徒弟。杨云聪下山之后的
第三年,他也学满了十年,下山行侠,到现在也有三年了。
  杨云聪六年未见师弟,此际忽在沙漠相逢,心中大喜,一把拉着楚昭南道:“师弟,你
几时下山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师弟,几年不见,你的武功大进了。居然能把我的老羊皮袄
也撕破一块。哈,哈!”他却不知楚昭南使的是一把宝剑,名唤游龙剑,和自己所使的断玉
剑一样,同是晦明禅师所传的宝物,楚昭南手使宝剑,只两招就被师兄夺出了手,非常尴
尬。杨云聪热烈招呼,他却是有一句没一句。杨云聪道:“你是不是和那些人一同来的,今
晚和我们住在一起罢。”楚昭南道:“我们有要紧事,要连夜赶路,往北边去,我们只是想
要一点水。”杨云聪道:“你们没水啦?”楚昭南点了点头。伊士达上前拉着杨云聪,用哈
萨克话说道:“你这师弟好没道理,我们辛辛苦苦掘出了水源,他跑过来要独占。看你的面
上,要不然我们真不给他!”杨云聪听后,很不自然,看了楚昭南一眼,心想:“怎的他变
成这样的人?”本想训他一顿,只是久别重逢,又兼和他来的人也已知道,不想令他当众丢
脸,说道:“既然掘出了水源,就大家分享吧。”问伊士达道:“水源在哪里?”伊士达一
指,只见在沟边,水一滴一滴的流下来。麦盖提这时正拿着一个大皮袋在盛水。
  杨云聪过去,并指一戳,用“铁指禅”功夫把岩石插开,水流似泉般的射出来。即是这
样,也守到半夜才装满六个皮袋。这时,水已没有了。在装水时,帐幕中其他五个人也都出
来问长问短。杨云聪在这时间中,竟没有什么机会和师弟说话,就是和他说,他也是支吾以
对,问不出什么来。他只是说到了一些时候,想找师兄,可没有找着。倒是杨云聪很详细地
告诉了他这几年的经历。楚昭南非常用心地听,而且还不时发问。
  杨云聪一看水源已涸,微微笑道,“总算不错,居然有六袋,好,师弟,你们那边有十
二个人,但你们北去,路程也远,就分给你四袋吧,你看公不公平。”楚昭南连声道谢,叫
人拿起水袋,回到他们的帐幕,装上骆驼,连夜便走。杨云聪问他有什么要紧事,他总不肯
说。杨云聪以为他的事和他同行的人有关,也不便再问。
  杨云聪别过楚昭南后,又走了三夭,尚未走出沙漠。伊士达道:“幸好这么多天来都没
有刮大风,要不然一场大风,就算没事,但沙丘改形,也会迷路。”话还未了,忽然一阵阵
风吹来,黄灰色的沙雾向东方飘去。杨云聪道:“幸好是微风。”伊士达道:“也不能不防
备。”杨云聪正想找地方钉好帐幕,一抬头,忽然远处驼铃叮当,还有马嘶之声,杨云聪
道:“奇怪,好像有几十个人,又不是买卖季节,哪里来的这么多人?”等了一会,那群骆
驼队已走了近来,前面还有两匹蒙古驼群。马上的人一个竟是自己的师弟楚昭南,另一个却
是个劲装装束的汉子。驼背上那些人这时也都跳了下来,汉人满人都有,个个手里拿着兵器。
  杨云聪暮然一惊,上前喝道:“师弟,你又走回来干吗?”楚昭南面色一沉,指着杨云
聪对那个满人说道:“他就是领着哈萨克叛乱的杨云聪!”那满人把手一招,几十个精壮汉
子倏地冲了过来,把杨云聪等八个人围在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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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二回 劫后忽逢奇女子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二回 劫后忽逢奇女子   这刹那间,杨云聪又惊又怒。他惊恐的不是自己生命的危险,而是关心同行的哈萨克
人。他自信以他精妙的剑术,闯出这十人的包围,尚非难事。何况他几年来出生入死,早已
将生命置之度外了。可是他却不能不为同行的伙伴担着心,他们都是哈萨克族最优秀的青
年,敌众我寡,若然折损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中,那可比损失一百个羊群还惨重。他惊
恐,他愤怒,他愤怒的是自己师弟楚昭南,年纪轻轻,正是有为之时,心灵却像腐烂的苹
果,他居然变节投降,给敌人带路,要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他的顶子。
  然而这也只是一刹那间之事,惊恐与愤怒的情绪,电光石火般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时
间不容许他思想,敌人的兵刃已刺来了。就在这刹那间,他大吼一声,一柄短剑摹然出手,
“青凤扫尘”,展出天山剑法中的精妙招数,四面一荡,登时有几个敌人的兵刃,给扫出了
手。
  杨云聪猛如怒狮,一口短剑,精芒电闪,在敌人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不一会就碰着了
自己的师弟楚昭南。楚昭南叫道:“师兄,你过我们这边来吧,何苦去帮那些哈萨克人!”
杨云聪一剑劈去,喝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弟!”楚昭南连退三下,道:“天命已定,满
清已在北京坐稳龙廷,中原百万明军都已经瓦解,回疆叛乱,也快扫平。你带着几个人,奔
驰大漠,又能成了什么事!”杨云聪咬着牙齿,刷!刷!刷!连刺三剑,骂道:“无耻之
徒,为虎作怅!”一剑紧似一剑,把楚昭南杀得手忙脚乱。
  楚昭南在拼命招架中,忽地一声长啸,在旁助战的清兵,像退潮般两边分下。杨云聪正
在奇怪,只见一个满洲军官,策马上来,离开他们还有七八丈的光景,摹然在马背上腾空掠
起,手持着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兵器,当头插下就象苍鹰一般,杨云聪大怒,双足一顿,也平
地拔起短剑,“举火燎天”,往那人的兵刃上一搭撩,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人的兵刃,已给
震出了手。就在此际,杨云聪身子悬空,猛见一股寒风,直射上来,他顾不了伤害敌人,以
绝顶轻功“细胸巧翻云”之技,倒蹦出去,轻飘飘落在地上。回头一看、只见楚昭南也刚落
在地上,横剑四顾。刚才乘虚进袭,救出那家伙的正是自己的师弟。
  杨云聪目闪精光,重凝浩气,短剑倏翻,要和两个人打在一起。那满洲军官名叫纽枯
庐,乃是长白山派风雷剑齐真君的门下,手使一把丧门挫,能当五行剑使,又可作点穴拥
用,在八旗兵中,武功数一数二,满清的宗室年青的将领多铎,论起辈份,还是他的师侄。
他自入关以来,罕逢敌人,最近才给调到新疆,帮助伊犁将军纳兰秀吉,平定回部。他也是
因自恃过甚,不知杨云聪天山剑法的神妙,所以一见面就凌空下击,想显一手给楚昭南看,
哪料轻功跳跃之术,正是杨云聪所长,方一交锋,就几乎死在杨云聪剑下,他不由得气焰全
消,骄气尽敛,执起“丧门挫”,打点精神,施展平生所学,再和杨云聪缠斗。
  这样一来,杨云聪倒不容易得手了。纽枯庐的丧门挫,飘来晃去,时而当刀剑劈下,时
而当判官笔指来。所指的全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更加上精通天山剑法的楚昭南,一面在旁
牵制,一口长剑紧紧跟定杨云聪,一面随时提醒纽枯庐,叫他如何应付,就好像教练一般。
楚昭南的功力虽浅,远不如杨云聪,但因他熟悉本门剑法,做教练指挥纽枯庐协同作战,却
是甚为默契,两人这一配合缠斗,倒把杨云聪绊得很紧,不让他脱出身去援救其他的哈萨克
人;:
  这时大漠上已陷于混战之中,杨云聪只听得伊士达和麦盖提两个哈萨克勇士呼喊叱咤之
声,敢情已是打得十分激烈。他心中大怒,剑法一变,凌厉无前,剑光闪闪,缤纷飞舞,盘
旋起落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楚昭甫虽然知道这是天山剑法中的回旋连环剑法,但因
为杨云聪越展越快,迅速之极,而且是把招数折散来用,令他目不暇给,自顾不暇,哪里还
能提醒纽枯庐。
  杨云聪越战越勇,忽地楚昭南使了一招“极目沧波”,剑尖直刺,杨云聪轻轻一闪。短
剑已乘虚直取中路,楚昭南回救不及,本来万难逃脱。不料杨云聪下手之际,忽见楚昭南满
面恐惧之容,心中一软,剑尖在他胸前轻轻一点,只割破他的衣服,没有划伤他的皮肉。短
剑迅又收口,叫道:“师弟,你还不悔悟过来!”杨云聪心地纯厚,他想起同在天山之际,
楚昭南在技艺上不明之处,常向自己请教。师兄弟感情本来就好。而且他又是孤儿,先是为
晦明禅师一个俗家师弟收养,后来才送上山来。杨云聪见他可怜,也就特别照管他。不料他
下山三年,却变成这个样子,杨云聪想:他定是年少无知,给坏人诱叛,因此下留情,仍想
劝他改过。
  不料这样缓得一缓楚昭南分外留神,剑法乘势反击,更为毒辣。而纽枯庐的丧门挫,所
使的也尽是毒招。两人又连吹胡哨,叫来了十多个清兵再把杨云聪围在核心,这时近处又传
来哈萨克惨叫之声,想是已有伤亡。杨云聪鬓眉倒竖,怒极气顶,天山剑法一紧,倏前倏
后,立时剑光挥霍,酣战中好几个人中剑倒下。纽枯庐和楚昭南二人,也屡遇险招,只觉寒
风就似在面前划来划去!
  正打得十分火热,极度紧张之际。忽然间,大漠上黄沙囚起,有人大叫“狂风来了!”
杨云聪吃了一惊,纽拈庐和楚昭南己收起兵刃,跳出圈外。霎那间,狂风刮地而来,一望无
际的大沙漠上,尽是黄灰色的沙雾,像数十百里重厚厚的黄幕,遮天蔽地,白日青天,顿成
黑夜,沙雾中只见人影幢幢,四处奔逃。各自去抢骆驼,找帐幕,或寻觅蔽掩之地。
  杨云聪高声大叫:“伊士达!麦盖提,你们在哪里?”但在狂风呼啸中,他的声音正如
孤舟之淹没于海洋,哪里有人答应。就在此际,杨云聪又觉背后被沙石猛击,他这一惊非同
小可,若是沙漠上的沙丘被风移动,任武功再高,也会被活埋丧生。
  危急中他避过风头,发足狂奔。他虽在新疆多年,却未曾在沙漠中过过日子。本来若碰
到这样大的风,最好是掘地成沟,躲在其中。假如刚好碰着沙丘落上,那当然没命。但若不
是这样凑巧,沙石在上面刮过,却是无伤。而且纵算沙土积有几尺厚,风过后也可以挖出
来。杨云聪却没有抵御风沙的经验,只是狂奔。他的轻功虽然超卓绝伦,却怎样也不及狂风
的迅疾。跑了许久,还是在狂风威胁之下,衣裳已被沙石刮破,神志也渐迷糊。这时忽闻有
水声瀑漏,杨云聪精神一振,心想:莫非是找到了沙漠中罕有的湖泊,他循着水声,奋力跑
去。猛然间,风势骤大,狂风挟着大量的黄沙,似千军万马,疾涌而来,中间还有着几块大
石头,落下时正击中了他。杨云聪筋疲力倦,脑袋欲裂,大叫一声:“我命休矣!”挣最后
一口气,奋力一跃,只觉落足处软绵绵一片,人也立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云聪才悠悠醒转。神志初复,便觉幽香缕缕,沁人心肺。杨云聪睁
眼一看,发觉自己竟是躲在一个帐幕之中,帐幕四周堆着鲜花,中间竟是一位穿着猎装的少
女,背向着自己,捧着一卷书在阅读。
  疑假疑真,如梦如幻。杨云聪几乎要叫了出来,但他久经战场,处处小心。他双眼一
磕,假装未醒,细察动静。
  那少女不知他已醒转,仍在低声吟哦。杨云聪细听,那少在念一首词。词道:“楚江空
晚,恨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革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
一点。料因循误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推怜旅愁茬再,漫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
呼,怕摹地玉门关重见。未羞庶归来,画帘半卷!”
  杨云聪是忠臣之后,幼读诗书。在天山学艺,也未曾丢荒废。一听就知是南宋词人张炎
咏孤雁的一首词。他想:这少女在塞外,想是寂寞极了,孤独极了,所以才念这一首词!
  正思想间,帐幕外又走进一个少女,向猎装少女问道:“小姐,那人醒了没有?你有什
么吩咐吗?”猎装少女掩卷说道:“没有醒吗?你去看看,他还有没有出冷汗?头上的热退
了没有?若有冷汗,你就给他换衣。”那进来的少女“哟!”了一声道:“小姐,你专差遣
我去服侍这个臭男人,我可不干。”杨云聪心想:“这走进来的少女大约是个丫鬟,猎装少
女定必是富豪或官家小姐,要不然就是部落酋长的女儿。”
  猎装少女“呸”了一声说道:“你几时学起汉族小姐的派头来了,我们满洲女儿,从不
研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你别喜欢读汉人诗书,我可不喜欢他们那些虚文俗礼。再
说,你闻过他身上的气味吗?怎说他是个臭男子。”那个丫环掩嘴笑道:“小姐的口越来越
厉害了,专拿我们做下人的来打趣。是,他一点也不臭,还是个美男子呢!”猎装少女板着
脸道:“你别瞎说,我是见他佩的短剑乃是宝物,想他定有来历,这才救他你知道什么?”
那个丫鬟又道:“是呀,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姐还没有如意郎君!”猎装少女给她逗
得笑了出来,笑骂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破你的嘴。”
  那个丫环向杨云聪缓缓行来,那个猎装少女也转过了面。杨云聪微启眼皮,偷偷一看,
只见她美艳绝伦,连那丫环也是姿色不俗。那个丫鬟忽然拍掌笑道:“小姐,他醒来了,偷
偷在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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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三回 仇人的女儿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三回 仇人的女儿   那猎装少女噗嗤一笑,走近前来。杨云聪给丫环道破,只好睁开眼睛,欠身欲起。不料
方一转动,只觉百骸欲散,筋骨酸痛。这才知道那一场大风沙,竟使自己受创甚重。急调好
脉息,不敢乱动。猎装少女盈盈笑道:“你已经睡了一天零一夜了,怎么样,很不舒服是
吗?”
  杨云聪低声道谢说道:“多蒙小姐相救,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姐又是哪里的人?”
猎装少女道:“这里是扎木台,离伊犁不过四百多里。你不必管我是什么人,只顾在我这儿
静养好了,你呢?你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一个人在沙漠里乱闯?”
  杨云聪大吃一惊,自己从新疆北部走入戈壁,原拟通过沙漠走入南疆,不料却走到西部
来。这里离伊犁既近,而伊犁又是清军集结之地,倒不能不分外小心。那丫鬟见他怔怔的望
着小姐,没有回答,又笑着道:“小伙子,尽望我们的小姐做什么,你道她是谁?哼,说出
来要吓你一跳,她叫……”
  话未说完,猎装少女急截着说道:“别多口,我叫明慧,前天带人到这里打猎,刚刚踏
进沙漠,不料就遇到弥天卷地的风沙,幸好这里有一座山峰,挡住风沙的来势,我们的帐幕
又都坚固,这才侥幸躲过。”
  小丫环又道:“前天黄昏时候,风势转缓,我们到布腾湖去打猎,猛然间风沙又大起
来,我们看见你没命飞奔,好象和风沙赛跑一样,跑到湖边,你也不知道。我们只见你似羚
羊遇到狮子一样,突然跃起,扑通一声,就陷入湖边的泥沼去了。小姐和我把你拉出来,
哼!你满身都是污泥,我们叫马夫给你洗了半个时辰,才弄干净。而你就象死人一样,什么
也不知道!”
  杨云聪又是感激,又是羞惭,但蓦然想起,这个叫做明慧的少女,既不肯告诉自己的名
字和身世,而看她的气派,有丫鬟、有马夫,还亲自带人到这里打猎,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
女儿。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杨云聪怎么也猜不透。
  小丫鬟又道:“我们已经告诉你了,你未回答我们小姐的问话呢!”杨云聪道:“我本
来是和一大群驼马客商,从北疆来的,走了约十来天,半路碰上大风沙,一个人就闯这儿来
了。这并没什么奇怪呀。”
  小丫鬟抿嘴笑道:“这才真奇怪呢!从北疆走了十来天,应该到了沙漠中部,从中部走
到这里,少说也有五六百里,看来你的脚程真可以和羚羊比赛了。”
  明慧小姐微微一笑,从衣底抽出一把精芒夺目的短剑.说道:“小丫头见识太少,不必
理她。看你有这样一把宝剑,一天跑几百里也当不是难事。我看你的武功一定很好,待你气
力恢复之后,教几手给我好吗?”小丫鬟插口道:“‘是呀,我们的小姐顶爱武艺,许多教
头都不够她打呢!”杨云聪听得“教头”二字又是皱了皱眉头。
  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两个婢女,捧进一大瓢酸马奶给杨云聪喝,杨云聪正饥饿,也不客气
的喝了。猎装少女道:“你刚刚醒转,还不能说大多话,再静养两天吧,待你好后,我和你
去玩。”
  杨云聪静养两天,果然气力完全恢复。在这两天中,明慧和那个小丫鬟陪在他的身旁,
与他聊天解闷。明慧既通武功,亦解文事。杨云聪与她谈得很是投机。只是一碰到谈及两人
的来历时。大家都把话头绕了开去。
  第三天,杨云聪已能走动如常了。明慧小姐带他步出帐幕。杨云聪只见帐幕附近果然有
一个湖泊,想来就是她们所说的布腾允湖的东面,有一座山峰,太阳透过乳白色的云,照在
山上,倒影泛在碧波荡漾的湖中,真是日丽风和,一点不像刮风沙的样子。湖上有成群的野
鸭和水鸟在悠闲的游来游去,发出悦耳的鸣声。云团般的羊群在草地上吃着草。湖边有多个
猎装男女,挥着皮鞭高唱牧歌。他们见明慧小姐出来,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对杨云聪更是十
分注视。
  杨云聪微微一震,问道:“这些都是你带来的人吗?”明慧点了点头,把话头绕开去
道:“你看这里真是沙漠中的绿洲,这样好的风景!”杨云聪叹口气道:“这地方这种寂静
安详的气氛,真像世外桃源一样,要是没有兵戈多好!”明慧道:“你又在发什么感慨了?
你不愿意有战火兵戈,为什么佩着宝剑,还练了那么一身武艺?”杨云聪道:“假如没有战
火带到新疆,我们也不会拿刀弄剑!”明慧小姐美目流盼,盯着杨云聪道:“你是哈萨克族
还是维吾尔族?我看你好像是军中的?”杨云聪面色忽变,问道:“假如我是你的敌人,你
后悔救了我吗?”明慧笑道:“我和你一样,也不愿意打仗,你可能是我们一族的敌人,但
不会是我的敌人!”
  正说话间,忽然山的那边,传来的马铃驼铃之声,明慧小姐道:“如果有人来到,问起
你时,你就说是迷了路的牧人,给我们救起来的,记得吗?”杨云聪一看自己身上,穿的是
一套牧民的服装,知道是明慧小姐给他换的,暗赞她想得周到,点了点头。又把短剑递给他
道:“这把剑还给你,想你不会拿来与我为敌。”杨云聪低低说道:“我永不会伤害你!”
  这时山拗处转来一彪人马,为首的跨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竟是一位满洲将军。杨云
聪一见,几乎叫出声来,此人非是别人,正是伊犁将军纳兰秀吉,他是带清兵侵入新疆的将
领之一,在率领哈萨克人抵抗清兵的战斗中,曾和他交过手。杨云聪低下头来,眼望别处。
只听得纳兰秀吉叫道:“明慧,你爸爸打了胜仗回来咯!路过这里,听说你在这里打猎,怎
么样,猎得什么东西送给爸爸?”
  杨云聪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想不到这位救自己性命的少女,竟然是纳兰秀吉的女儿。
猛然间!他好像觉得非常空虚又非常失望!但随即另一个念头升了上来:自己负着重大的使
命,要重新聚集哈萨克人,战斗再战斗!自己不能给他发现,假如被发现了,立刻就得想法
逃跑。他试试活动自己的筋骨,觉得力气充沛,他抚着短剑,充满了勇气!
  这时纳兰秀吉已带领人马,走到湖边饮水,明慧的从人跳着笑着,唱着满洲的战歌迎接
他们。杨云聪咬紧牙齿,但立即想到:“何必恨这些人,他们也都是受欺骗而被骗来的
啊!”他混人了人群之中,也假作唱歌舞蹈,希望避过他们的注视。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两个清军军官,像喝醉酒一样,拥舞过来,在杨云聪肩头重重的
撞了一下,杨云聪本能的运起内力往外一迫,那两个军官跌跌撞撞的直给碰出丈许,才收得
住脚步,大声喝道:“他是谁?”原来这两个军官看见他牧人打扮,杂在明慧小姐的从人
中,觉得有点特别,故意来试他。
  明慧小姐急忙拦上去道:“他是维吾尔族的牧民,你们不要难为他!”这时纳兰秀吉的
士兵和明慧小姐的从人都已静了下来,注视着这突然的事变!
  杨云聪镇静得很,迎接着两个军官的注视,朗声说道:“我是从库尔罕来的牧民,我的
羊群和同伴,都给前几天刮的大风沙打散了。我是你们的格格(满洲话尊贵的姑娘)救
的。”明慧应声给证实,两个军官兀是将信将疑。
  纳兰秀吉目不转睛地盯着杨云聪,忽然右手一扬,一支袖箭向他射来,杨云聪略侧身躯
就避过了。纳兰秀吉大叫:“这是奸细,赶快拿下!”他身边的几个满洲武士,立刻四面跃
出,准备合围,作势擒拿,原来纳兰秀吉和杨云聪的队伍作战过,在战场见过一面。此时见
他牧民打扮,觉得有点面熟,但又记不起来,后来试他一支袖剑,见他避暗器的身法,极为
轻巧,绝不是个普通牧民可比,因此马上醒起,立刻下令把他生擒。
  杨云聪陡然大喝一声,迎着一个扑上来的满洲武士,一个照面,喀嚓一声,把那个武士
的手腕硬生生的折断下来,那个武士痛得杀猪般的大声号叫,杨云聪理也不理,“啪塔”一
声,扔在地上,转了半个圆圈;又接着第二个武士攻来的拳头,一扯之下,把他活捉过来,
又是大喝一声,将他抡了起来,一阵急风急舞,把那武士胖大的身躯,直向湖心掷去,只听
得“扑通”一声,激起了一股浪花,吓得纳兰秀吉目瞪口呆。
  这时清军武士,已纷纷扑了上来,杨云聪身手何等敏捷,看情形不对,短剑挣然出手,
一掠数丈,反向纳兰秀吉扑去,几个上来拦阻的军官,在他举手投足之间,或受短剑所伤,
或被了穴道,哪里拦阻得住?霎眼之间,他便扑到纳兰秀吉面前,纳兰秀吉武功,也着实来
得,迎面就是一拳,杨云聪脖子一闪,他趁势就来夺杨云聪的短剑,杨云聪何等厉害,手腕
一翻,短剑直刺出去。这时,耳际忽听得纳兰小姐的喊声:“爸爸,爸爸!”杨云聪心中一
软,略转手腕,剑锋在纳兰秀吉颈边斜刺而过。纳兰秀吉虽然身经百战,但这时只觉颈项凉
飓飓的,冷风沁肌,也吓得失了三魂七魄,手脚酸软。杨云聪左手手指如在他腰际“涌泉
穴”一点,立刻把他挟了起来,大声喝道:若要性命,赶快让我出去!”清军士卒,见主将
被擒,哪敢乱动,杨云聪一声长啸,飞奔而出,觑准一头骏马,猛然飞掠上去,左手手肘一
撞,就把马上军官撞跌下去,右手仍然挟紧纳兰秀吉,策马奔驰,清兵投鼠忌器,不敢放
箭,只得也用快马追赶!
  杨云聪马跑得快,转瞬已把清兵抛在后面,只有一骑马紧紧跟着后面。杨云聪回头一
看,只听得清脆如银铃的女声叫道:“你已逃得性命,还挟持我的爸爸做什么?”这女的正
是前几天救出自己性命的纳兰明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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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四回 女侠飞红巾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四回 女侠飞红巾   杨云聪怔了一怔,看着纳兰明慧策马飞驰而来,声音颤抖,神色凄惶,顿时失掉了主
意。这个敢在十万军中来去自如,勇敢果决的奇男子,如今给一个少女哀怜的目光所惊住,
思想像一股浪潮重击着另一股浪潮,他想起被无辜欺负凌虐的哈萨克人,而自己所挟住的正
是哈萨克人的大对头;他又想起在帐幕中温馨的几个晚上,想起自己的性命,就是这个异族
少女救的。他突然勒住了马,回过头来,一伸手,解开纳兰秀吉的穴道,将他掷在地上,迎
着纳兰明慧说道:“小姐,你的父亲在这里,他丝毫没有受伤,你可放心了吧!”
  纳兰秀吉吁喘着气,望着女儿,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纳兰明慧将父亲扶上了马,冲着
杨云聪说道:“谢谢你。”杨云聪道:“用不着谢!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还你的父亲,我们
谁也不欠谁的恩情!”两腿用力一夹,骏马嘶鸣,头也不回,疾驰去了!
  杨云聪口中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心里却是充满怅惆。他感到生命的充实,又感到感情的
空虚!他是一个英雄,但却不是一个超人,他驱逐不开心头的倩影,他不敢想起她是“仇人
的女儿”,然而这却是一个残酷的事实;那样一个温柔明理的女子,却有一个双手沾满血腥
的父亲。
  杨云聪迷迷惘悯的策马飞奔,向南疆驰去,火红的日头渐向西移,天边一抹晚霞,映照
着大草原,发出霞辉丽彩。杨云聪喃喃自语道:“白天就快过去,黑夜又要来了!”蓦然间
他觉得又倦又饿,他今早在布腾河畔,夺命之时,抢了一个军官的马,却没有抢他的干粮。
在心里所思,迷惘策马之际,饥饿,像一个隐蔽多年的敌人,没有出来袭击;现在红日西
移,“隐蔽的敌人”出来了!他感到饥饿的袭击了!
  一阵晚风吹来,杨云聪依稀听得前面有马铃之声,心想:若碰到客商就好了,他伏在马
背上,轻拍它的颈项,那马骤的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追上去,追了一会,见着前面有两匹
白马,马上人骑术精绝,杨云聪人倦马乏,虽然拼命冲去,却总是追不上他们。
  杨云聪正在大感失望,忽然前面那两骑马放慢了脚步,并辔而行,杨云聪大喜,催马赶
上,只见一骑马上,是一个俊俏的姑娘,头上包着一条红中,迎风飘荡;另一骑马上,则是
一个年青的小伙子。杨云聪正待开声相唤,忽听得晚风中断断续续飘来的话语:
  “飞红巾,你为什么要催着马儿赶路呢?让我多活一刻,……你不也是没有幸福
吗?……哎,飞红巾,你真的这样忍心吗?”
  前面飘来了一声叹息,充满着女性的温柔,两匹马更慢下来了。
  杨云聪心头一震,“飞红巾?难道前面的少女,就是草原上驰名的女英雄?飞红巾是罗
布族老英雄唐努的女儿,真名叫做哈玛雅,她骑木剑术两俱精妙,常驰聘于天山南北,像杨
云聪一样,也是塞外的传奇人物,因她喜欢披着红巾,在马背奔驰,因此得了飞红巾这个绰
号。杨云聪久闻她的声名,可是军旅匆匆,从未与她见过面。
  杨云聪虽然饥饿,但也暂时忍住,放松了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只见飞红
巾将皮鞭一挥,叫道:“你再给我唱一首歌!”
  那年青的小伙子吹着一根芦笙,声音非常凄楚,又好像充满惧怕和失望,吹了一阵,唱
起来道:
  “姑娘呀!
  记得在那快乐的时辰,
  你说你的爱情——比海还要深!
  你怎能这么忍心?
  要伤害你的爱人?
  你称赞我的歌声,
  说是草原上的夜莺,
  它歌颂你的美丽和聪明,
  这美妙的歌声,
  你往哪里寻?
  你怎能这样忍心?
  把我赶上死亡的旅程!”
  杨云聪感到一阵颤栗,他突然想起了纳兰明慧,他想:难到飞红巾和这个年青小伙子,
也像他和纳兰明慧一样,是爱人和敌人?但看来又不似呀?正思疑间,那少年乘着飞红巾如
醉如痴之际,突然一个拉马,纵马飞驰,飞红巾柳眉倒竖,长鞭一挥,叫声:“押不庐,你
找死!”少年的马刚一回头,飞红巾长鞭一卷,就把他卷了回来。杨云聪“啊呀”一声,叫
了起来,飞红巾回头一望问道,“你是谁?”杨云聪道:“我是一个迷路的旅人。”飞红巾
道:“既然这样,你赶你的路吧,别多管闲事!”杨云聪纵马上前,抱拳说道:“女英雄,
恕我粗鲁坦率,我的于粮和水都没有啦!你若有多的话,能不能给我一点?”飞红巾望了杨
云聪一眼笑道:“你这个汉人很好,不会做作。”随即从皮袋里取出一包干粮,连同水壶抛
过去道:“这包干粮给你,水可不能喝完。”杨云聪喝了几口水,送下干粮,将水壶抛了过
去道:“谢谢姑娘!”飞红巾道:“好,你走吧!我不要和你一路。”杨云聪应了一声,策
马斜刺冲出,过了一会只见飞红巾和那少年,又策马飞驰,霎忽赶过他的前头,飞红巾不断
挥鞭,似乎在威胁那个青年快走!
  杨云聪满腹狐疑,十分不解。心想:这飞红巾在南疆大大有名,不管她是怎么回事,我
都要探个究竟。要是得她合作,抵抗清兵,也多一臂之力。杨云聪也是骑术极精,晴暗跟在
飞红巾后面,保持着冈!看得见的距离,走了不久,天色渐黑,飞红巾似乎很熟道路,径自
策马走到一个古堡垒前面,将马系在路旁崖石上,和那少年携手进入堡垒去了。
  杨云聪在外面兜了一个圈子,其地已脱出沙漠,草原上水泊并不稀少,杨云聪找到了
水;让马饱喝了一顿,自己也饮了几口水,送下剩余的干粮。养了一会神,将马系在水泊之
滨,施展轻功,夜探古堡。
  其时已是一钩新月渐近中天,杨云聪借着月光,看那古堡上面,刻有“烽火台”三字,
杨云聪通晓历史,知道这是中国古代行军所筑,用木和釉土建成高高的金字塔形的东西,草
原沙漠,道路易迷,古时的军队就筑此来表示各地的距离,兼作“指路标”和“休息所”之
用,有事之时,在上面的戍卒,燃起烽火,又可互相救应。新疆的烽火台多建筑于唐时,北
疆甚少,南疆较多,加以日久年深,大半坍塌,若非熟悉道路的人,很难算准宿头,利用
“烽火台”歇息。
  杨云聪双足一点,象大雁般掠上堡垒,这堡垒共有两层,上层露天,可供戌卒眺望,下
层方是人马安歇之处。杨云聪到了上层,蹲了下来,短剑轻轻一插,穿了一个小洞,伏下偷
看,只见飞红巾和那少年正在下面,他们取干草点起了一堆火,似是谈兴很浓。
  飞红巾见上面有些泥土彼彼落下,瞧了一瞧,并没发现什么,道:“这堡垒也太古老
了,风一吹泥上就剥落下来。”但她还不放心,随手一挥,杨云聪急闪过一边,用掌风一
震,只见几根银针跌在露台之上。心想:“那飞红巾好厉害!她也提防上面穿有小孔,有人
偷看,所以放出飞针。若是我不避开,就瞎了双目。”
  杨云聪震落银针,再伏下来。飞红巾见毫无动静,也不再注意。杨云聪只听得飞红巾喝
道:“押不庐,你还有什么话说?”那唤做押不庐的少年道:“飞红巾,你怎净听别人的说
话,我的说话?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我怎能暗害你的父亲?老英雄在阿克苏草原,骤遇清
兵,受了包围,激战三天三夜我;都陪着他老人家,后来清兵人多,破了我们的阵形,冲进
老英雄的帐篷,把他杀死,我痛心之极!你怎能怪我?”
  飞红巾道:“胡说,我的父亲何等英雄,岂有同一帐篷,你能逃他却不能逃出?而且我
听得长老说,他有凭有证,证实是你带领兵夜袭,并将他暗害的!再说,如你不是做贼心
虚,为什么远远逃避,不敢回到部落?”
  押不庐忽然抽噎起来,带着哭声说道:“飞红巾呀,你怎能不信我,你是明理的人,你
想想看,你父亲是我们一族的头领,清兵夜袭,当然先要捉他。我不和他一道死,是我不
对,我做懦夫,我不反抗。但你要说我暗害他,那却是太冤枉我了。你知道族里的几个长老
都和我不和,他们陷害我,所以我不敢回来。但你来捉我,我不是亲自来见你了吗?飞红
巾,你是让我去送死呀!”
  这时飞红巾似乎有点意动了,声调也缓和了许多,低声说道:“押不庐,长老说,他们
有凭有证呢!你和我回到部落去吧。如果他们误会的话,我请他们饶你便是。”押不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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