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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奇侠传

_2 梁羽生(当代)
“长老有什么凭证,说我暗害族长?”飞红巾道:“你们受包围时,我正去罗布泊去联络,
我还未回到部落,就得到长老报信,要我先捉你了。”押不庐道:“那你也还未见到什么凭
证,怎能轻信。飞红巾呀,你放我走吧!要不然我和你一道到草原飘泊去,天天晚上,给你
唱歌!”飞红巾说道:“咱们的长老是正直的人。说什么你也要回去和他们对质!”她话虽
如此,可是声调已更柔和。押不庐又取出芦笙吹了起来,吹完一曲,轻轻说道:“飞红巾,
你还爱我吗?”
  杨云聪正听得出神,忽然堡垒外好像有脚步之声。杨云聪耳目何等聪敏,顾不得再听,
站了起来往外一瞧,只见四条人影,已迫近堡垒。就在此际,下面飞红巾一声冷笑,喝道,
“抑不庐,你不许动。我看是什么人敢来袭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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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五回 古堡夜战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五回 古堡夜战   那四个夜行人正行近堡垒,忽见堡门倏地打开。夜色沉冥,一条红中迎风飘拂,显得特
别鲜艳夺目。飞红巾左手持着一条软鞭,右手拿着一柄宝剑,一声不响,站在门的正中,就
如古代一个女神的石膏雕像。大漠之夜,寒星闪闪,衬着这个少女冷艳的容颜,令人不期然
的感到一股寒意。杨云聪伏在堡垒上层,向下观望,心想:先看看飞红巾的技艺如何。
  那四个夜行人骤见飞红巾仗剑现身,反给慑住了,一时不知动手。飞红巾突的冷笑一
声,左手马鞭刷的一响,一个夜行人竟给卷了过去,飞红巾向外一挥,把那个人抛出数丈开
外,头破血流,这才骂道:“先把你这奸细击掉!”原来这人是罗布族的人,那另外三人则
是清军武士,飞红巾一见就知他带领清军武士来捉拿自己的。
  飞红巾出手如电,那三个人全吓了一跳,兵刃急急出手,围了上来。飞红巾冷笑声中,
左鞭右剑,盘旋飞舞,独战三名武士,毫无惧色。
  这三名武士功夫委实不错,一个使单刀,一个使铁拐,另一个使的更是奇门兵刃虎头
钩,施展开来,分进合击,势也很惊人。可是飞红巾比他们更厉害,近用剑挑,远用鞭击,
左鞭右剑.全是进手的招数。杨云聪看得啧啧称奇。连连赞叹。飞红巾果真的是名个虚传。
称得上大漠中绝无仅有的奇女子!
  飞红巾正在占尽上风之际,忽然红巾一拂,扭头叫道:“你出来作什么?”原来是她同
行的那个少年押不庐,象小偷似的静悄悄的溜了出来。飞红巾一个旋身绕步,长鞭倏地收
回,回身反手打出,只听得“哎哟”一声,押不庐已给鞭梢扫中腿弯,跌倒地上,这还是飞
红巾手下留情,只用一二成力,只用鞭梢轻轻扫他一下,要不然他焉熊活命?:
  飞红巾一鞭扫出,口中嚷道:“你赶快自己爬回去,要不然我可要再打你了!”押不庐
呻吟嚷道:“飞红巾,你好狠啊!我是想出来帮你的忙啊!你怎的把好意当成坏心!”飞红
巾不理不睬,宝剑划了半个弧形,一转身又拦住了三般兵器!
  就在飞红巾回身对付押不庐之际,那三名武士以为有机可乘,使虎头钩的从侧面一跃扑
进,一招“青龙出海”,就向飞红中胸口扎去,飞红巾宝剑一格,只听得“喀嚓”一声,虎
头钩上的月牙断了两齿!那使铁拐的和使划刀的这时也双双从中路攻到。飞红巾宝剑划了半
个弧形,挡过虎头钩,余势兀是未衰,把单刀铁拐也荡了开去!使虎头钩的不知死活,兵刃
一沉,照准飞红巾腰肋再插,飞红巾勃然大怒,左手长鞭一个横扫,喝声:“撒手!”那柄
虎头钩已飞上半空,飞红巾猛的一掠而前,一剑把那名武士拥了个透明窟窿,短剑自前心直
透后心!
  使虎头钩的武士,在三人中本领最强,近身厮拼,不一两招,就送了命,其他两人,惊
心动魄,哪敢争前,并肩一立,铁拐横敲,单刀侧击,且战且退,连打胡哨,似乎是在召唤
救兵。
  杨云聪在古堡上看得分明,只见古堡远处,两条黑影,飞驰而来,一看竟是八步赶蝉的
上乘轻功,不禁大诧!怎的大漠之中,夜深时分,还有这样的高手前来。难道他们就是清兵
的帮手;但以自己所知,关外武士,长于击剑骑射,轻功好的,也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这
份轻功,显明是汉人中的内家高手,有这样功夫的人,又岂肯为虎作伥?
  飞红巾也似乎瞧见这两条人影了,招数一紧,长鞭连挥,把两人裹着,剑光鞭影中,只
听得一声清叱,飞红巾猛的跃起,一个“乌龙搅海”,那使单刀的武士,看也未看得清,胸
口便着了一剑,扑地而死!那使铁拐的乱扫一拐,便想奔逃,但还未来得及。飞红巾长鞭一
卷,又把他的铁拐夺了出来,反手一鞭,这名武士的天灵盖立被打裂,惨叫一声,脑浆流了
满地。这时那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已赶到来。杨云聪大吃一惊,这人竟是自己的师弟楚昭
南,杨云聪心想:原来他在沙漠之中,逃出了性命,又到这里打什么坏主意了。我倒要看和
看他飞红巾又有什么“过节”。(即曾结过什么怨之意)飞红巾挥剑扬鞭,连毙三名武士、
一名叛徒,快意之极。这时见楚昭南蓦地来到,面色倏变,扬鞭指道:“楚昭南,原来是
你!”楚昭南道:“是呀,飞红巾姑娘,咱们已快有三年没见面了,难为你还记起我。”飞
红巾冷笑一声,说道:“听说你投了清兵,在清军中,很是得意。”楚昭南面上一红,强笑
说道:飞红巾,你一直都不知我的心意,我还不是为了你?”飞红巾一鞭打去,叱道:“胡
说八道,你既投了满奴,你就是我的敌人。”楚昭南反身一跃,避过长鞭,冷笑道:“你所
爱的那个人,比我更不如!他要投降过去,人家也只把他当做一个小角色!”飞红巾气得柳
眉倒竖,喝道:“甘心作贼,休要多言!”刷刷长鞭直扫,宝剑横挥。
  杨云聪听得大为诧异:原来楚昭南竟是和飞红巾相识的,听他们的话,似乎他们之间还
有一段恩怨。大约是楚昭南有意于飞红巾,飞红巾却爱上了那名歌手。杨云聪不禁替飞红巾
十分不值,以这样一位大漠女英雄,追求她的人和她所爱的人,却都是灵魂卑劣的东西。
  楚昭南连避数招,飞红巾越打越急,楚昭南苦笑一声,游龙剑挣然出手,叫道:“飞红
巾,是你迫得我动手!”飞红巾一声不响,刷的又是一鞭扫去,楚昭南飘身一晃,宝剑上
撩,鞭梢立刻给截去一段。飞红巾怒道:“有宝剑也不怕你!”左鞭右剑,展开了轻灵的招
数,竟然和楚昭南打了个平手。
  楚昭南一声长啸,剑法一变,迅如闪电雷飘,在剑光鞭影中欺身直进。飞红巾也娇叱一
声,长鞭挥舞,短剑盘旋,两般兵器,攻守相连,配合得妙到毫巅,楚昭南天山剑法,虽然
神妙异常,飞红巾的招数,变化也极为繁杂,大战数十回合,都是未能得手。
  杨云聪在上面看得极为惊奇,刚才见飞红巾打败三个武士,虽然佩服她的武功,还未觉
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见她应付楚昭南神妙的剑法,仍是挥洒自如,这才知道她确有独到
的技艺。她能左右两手,使两种不同的兵器,丝毫不乱,只此一点,在第一流好手之中,已
是难找!只是楚昭南功力较强,又有宝剑,久战下去,飞红巾只怕要抵挡不住!
  飞红巾力战楚昭南,全神贯注,无暇旁顾。和楚昭南同来的那个人,竟然走进了古堡,
把押不庐扶了出来。押不庐受了一鞭,却只是稍伤皮肉,并不碍事,出来之后,就和那人急
急奔逃。飞红巾一见大怒,待去追赶,却又被楚昭南的剑光罩住,脱身不得。而且因为这一
分心,楚昭南还抢了先手,剑招催动,有如长江大河,攻势绵绵不绝!飞红巾迫得凝神防
御,那两人已在她的身边一掠而过!
  正当此际,古堡上一条黑影,突的疾冲而下,就如半天飞下一头大鸟!押不庐正在奔
逃,蓦觉肩头一紧,好像给五支铁钩钩住一样,痛彻心肺,刚叫得一声,“罗大哥,快来救
我!”肋下已被手指一戳,顿时全身软麻,瘫在地上。
  冲下来的正是杨云聪,他把押不庐制服之后,双掌一搓,就迎上了楚昭南的同伴。这人
名唤罗大洪,是关内的独脚大盗,多尔衮带清兵入关,收罗满汉武士,把他收揽了去,纳兰
秀吉进军新疆,又把他要去,在帐下当一名牙将。现在是楚昭南的副手。
  罗大洪正领着押不庐奔逃,忽听背后叫声,回过头时,押不庐已是倒在地上,又惊又
怒,藤蛇棒连忙出手,打头顶一个盘旋,棒挟劲风,呼的一声,向杨云聪拦腰扫去。杨云聪
一扭身,藤蛇棒贴身而过,说时迟,那时快,罗大洪棍棒还未收回,杨云聪已扑入怀中,罗
大洪急用棒头敲击,杨云聪大喝一声,双手抓去,一照面就用大擒拿手把他双腕拿住,手指
用力一捏,罗大洪惨叫一声,浑身无力。杨云聪把他抓起,随手一抛,不再管他死活,径自
去救飞红巾。
  飞红巾正在吃紧,听得叫喝声也无暇顾望。猛然间楚昭南收招急退,飞红巾正自惊奇,
忽听得一声大喝:“站住!”睁眼看时,只见一个人疾如飞鸟,拦住了楚昭南的去路。
  楚昭南见师兄双手空空,心里虽然惧怕,还希冀仗剑逃生,一剑狠狠刺来,杨云聪怒
道:“你还敢与我动手?”双掌飞扬,在剑光中直劈过去,霎时之间,就拆了二三十招,飞
红巾赶了过来,看得惊异不已,怎的这个人竟敢空拳来斗楚昭南的宝剑?正待出手相助,只
是这两人厮杀得极为激烈,身形迅疾之极,连帮手都插不进去!
  楚昭南许多功夫都是杨云聪代师传授的,杨云聪就是闭着眼睛,也熟悉他的剑招变化,
他还是仗着宝剑,才能拆到四五十招。时候稍久,就感抵挡不住,正想设法逃命。杨云聪手
腕一翻,劈手夺了楚昭南的游龙剑,双指向上一招,就点了他的“愈气穴”。回身笑道:
“姑娘,这个人交给你了!”飞红巾双目闪光,见杨云聪正是日间向自己讨水喝的人,翘起
拇指道了一声:“好”,就请杨云聪牵着楚昭南,她自己也拉着押不庐同进古堡。
  飞红巾睁眼看着楚昭南,喝道:“原来你这厮真是投了清军,现在还有何话可说?”楚
昭南一声不响,眼光直盯着她。飞红巾双指向前一伸,喝道:“先把你的招子废掉!”伸手
就要挖楚昭南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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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六回 女侠与叛徒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六回 女侠与叛徒   飞红巾手腕一抬,伸出双指,正要挖楚昭南眼珠,忽觉胳膊一麻,杨云聪轻轻伸手,将
她手腕托住,飞红巾诧异道:“你这是干吗?”杨云聪微微笑道:“他是我的师弟!”飞红
巾睁大眼睛问道:“你是哈萨克人?”杨云聪道:“我叫杨云聪,我帮哈萨克人打仗,惭愧
得很,打败了,现在我要到南疆去,纠集南疆的哈萨克人,再和清兵决个胜负!”飞红巾跳
了起来,叫道:“啊!原来你就是杨大侠,我的爸爸,生前一直称赞你,只是没有机会和你
见面!”杨云聪微微一笑,正想说道:“我久仰你的的大名。”飞红巾又抢着说道:“你想
把他放了吗?”说罢,伸手向楚昭南指了一指。
  杨云聪哈哈大笑,也指着押不庐道:“姑娘,你肯把他放走吗?”飞红巾怒道:“当然
不肯!”杨云聪道:“那你还问我干吗?你要押他回部落,我也要押我这个不成材的师弟回
到天山。”飞红巾面上一红,知道自己说错了活,怀疑杨云聪会殉私情,给他反问回来,当
然默然不语。
  杨云聪面色一端,双目炯炯,迫视着楚昭南,说道:“昭南,你不记得天山学艺的时候
吗?师父和我是怎样对你?你是一个孤儿,我爱护你就像爱护自己的弟弟一样。师父又是怎
样教训你,他难道没有再三叫你记住自己是贫苦人家出身,要你技成之后,替草原上的牧民
做一点事?难道他没有再三叫你记着,千万不要仗着自己的技艺,去替官府当差,欺压穷苦
的人?”楚昭南避开杨云聪迫视的眼光,默然不答,杨云聪沉声说道:“师弟,我这是最后
一声叫你,你若再不悔悟,你就是我的敌人!我不用把你押回天山,也可以惩罚你。你告诉
我,是你自己甘心投靠胡虏,还是受了别人的引诱?投靠胡虏,欺凌自己的同胞,哼,这比
替官府当差更可恶!”楚昭南低声答道:“两样都不是。”杨云聪怒道:“那你是怎样过去
的?”楚昭南向飞红巾一指,说道:“你问她!”飞红巾勃然大怒,执起马鞭,一鞭扫去,
骂道:“是我叫你投降胡虏的吗?问我?”杨云聪道:“姑娘,你别动气,你就告诉我他是
怎样认识你的吧!”
  飞红巾道:“三年前,我们的部落里来了一个小伙子,他说是晦明禅师的徒弟,我们就
把他收容下来啦!他常常借故和我亲近,我也把他当成兄弟一般,哼!谁知他没安着好心
眼!”杨云聪心里笑道:“如果他只是想追求你,那还不算坏心眼。”飞红中“哼”了声,
继续往下说道:“那时我们正和清兵打仗,很需要人,像他那样武艺高强的小伙子,我们尤
其看重。哪料不久我就看出来啦,他并不是诚心帮助我们打仗来的!”楚昭南大声说道:
“那时在你们的部落,我杀的清兵,不是比谁都多吗?”飞红巾冷笑道:“如果是你和我在
一队,你就比谁都勇敢;如果不在一队,你就没精打采啦。你杀清兵好像只是杀给我看似
的。”杨云聪眉头一皱,飞红巾继续说道:“你的剑法在我们部里,那是谁也比不上的。可
是,一到危险之时,你的剑法就只晓得拿来保护自己。杨大侠,你领哈萨克人打过这么多年
仗,你当然懂得,打仗的时候,不是靠一二个人,打起仗来,全军就是一个整体,要配合得
十分适当!”杨云聪点点头道:“是的,姑娘你很懂得打仗!”飞红巾又道:“可是你这师
弟呢,他只晓得自己!只晓得自己逞威风,很少去救援别人,有一天,他和我不是编在一
队,而是和我的哥哥同在一队,忽然问中了清兵的埋伏,被包围起来啦,形势十分危险,池
急起来,一个人挺剑就冲出去,仗着他的剑法,居然给他冲出重围,可是我的哥哥却给围了
三天三夜,为了救死扶伤,掩护同伴,我的哥哥受了十处箭伤,浴血死战。后来我们及时赶
到,给他解了围。救出了许多族人,但我的哥哥却已救治不了,过两天就去世啦!”杨云聪
大怒,骂道:“混蛋!”飞红巾道:“打那件事之后,我对他就说不出的讨厌。可是我的爸
爸却原谅了他,说他到底是个客人,见到危险,自己逃出来也无可非议。只要他继续帮我们
打清兵,我们也就不必责怪他啦!比如没有他来帮忙又怎样?那次受围,你的哥哥还不是逃
不了一死。我的爸爸很爱我们兄妹,他原谅啦,我也就不再说了。只是我一走近他,就好像
闻到—股臭味,我可以原谅他,但却实不愿接近他。”杨云聪道:“这样,过了不久,他就
逃跑啦,是不是?”飞红巾点点头道:“正是这样!”杨云聪又气又恼,抬头一看,见楚昭
南眼中蕴着泪珠,心中又是一软。想道:“楚昭南人很聪明,又是孤儿。因此,当他天山之
时,师傅和自己都对他特别宠爱,也许正因如此,就造成他的任性和自恃,下山之后,更没
人教导他,他品质中坏的一面,就慢慢暴露出来,终于走上了歧途。这,自己也应该负一部
分责任。自己是他的师兄,知道他下了山,却不派人找他。虽说当时军旅匆匆,无暇及此,
但终是一个遗憾,若他在自己身边,也许不会这样做,杨云聪想了一会,蓦然说道:“昭
南,按说我应把你杀掉,念在你是我的师弟,我留一个机会给你,你若能改过自新,我就把
你放走!”飞红巾怒道:“只说说那可不行,谁敢担保他真能改过自新!”杨云聪继续说
道:“你自己细想一会,然后告诉我们,你错在什么地方,投降清兵是一个大错,但在这件
大错之间,早已经有许多错了!比如,你只是为着这个姑娘而打仗,虽然作战勇敢,也是错
误。”杨云聪沉吟半晌,再道:“我不提你啦,一个人的错误,要他自去细想,自己去挖掘
出来。投降胡虏这个大错,是许多错误总因,你要把错误的根挖出来!”杨云聪面色十分庄
严,飞红巾看着他明亮的眼光,听他这番话,其中似大有道理,本想反对,也转口说道:
“就由他去想吧!”
  这霎那间,楚昭南心中一阵激荡,师兄的话,似乎是在他的心中响起警钟。猛然间,前
尘往事,涌上心头,他想起刚下山之时,也曾仗着本领,做了几件侠义之事。后来听说飞红
巾是大漠中第一个美女,武艺又十分高强,不禁起了求偶之心,千里迢迢,找到了她的部
落,本以为以自己这样英雄年少,和飞红巾那可真是天作之合。不料飞红巾却越来越疏远自
己,不久又发现她爱上了那个歌手,那个漂亮的却是卑贱的歌手。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抬起
头来看看那押不庐,押不庐正在呼呼的打着鼾,睡得像个死猪。楚昭南轻蔑的笑了一笑,心
里说道:“这个人有哪点比得上我,飞红巾却爱上了他!”直到此际,他还不清楚飞红巾为
什么不爱他,心中仍是有着一股愤愤不平之气。
  现在都还这样,那个时候,更是可想而知!那时他恨不得把飞红巾和押不庐全都斩死;
可是飞红巾的武艺和他不相上下,押不庐又经常和她在一起,他没有下手的机会,同时他又
发现唐努老英雄渐渐地疏远自己,虽然对自己还算客气,但重要的任务都不交给自己,只把
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战士看待。那时,他不止一次怨骂!哼,我楚昭南的剑法,谁比得上,他
却把我如此轻视!起初是在心中怨骂,后来就渐渐说出声来。有几个和他气味相投的“朋
友”,听了他的怨骂,就劝他道:“以你这样的英雄,何必在这里受气,若说是为了飞红
巾,飞红巾这个小狐狸可又有了心上的人。于是有一天,那几个人带他去见一个伪装成驼马
商人的清军军官,一说之下,就把他拉过去了。这几个人原来都是清军的奸细。那时楚昭南
还这样的想:我一朝得志,要把你这飞红巾气死。他没想到从此就越陷越深,变成了替清兵
屠杀草原上善良牧民的刽子手。
  此际,楚昭南越想越乱,师兄威胁的眼光直迫着他。他想师父师兄对自己的爱护,心中
起了一阵悔意。但自己的错在么地方呢?满洲人已坐稳了江山,要想建功立业,不替朝廷的
又替谁出力呢?在清军这两年中,他给灌输了一套“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思想,师
父师兄的话已渐渐抛在脑后,甚至他还把当时追随唐怒老英雄,抵抗清兵的事,看作是少年
的冲动。
  杨云聪见他久久不语,又迫他道:“昭南!你想得通透没有?知道不知道,你究竟错在
什么地方?”楚昭南本想抗声说道:我没有错!”但他害怕师兄的目光,也害怕飞红巾手上
的长鞭,想:“师兄还好,飞红巾这个野女郎,脾气可坏透啦,我和他争辩,她真会把我打
死!”于是他转口说道:“师兄,待我再想一想!”杨云聪叹了口气道:“我的性子也是太
急,一下叫你通想透,那也真难。好吧,我索性给你两天功夫。我们先陪这位姑娘回到她的
部落,然后我再带你走。那时你该想得有些眉目目了。”杨云聪心想,楚昭南曾追随过唐努
老英雄,那边有他当年的战友,带他去那里,让他见见旧时战友,听听唐努老英雄的壮烈事
迹,可能会把他感动,帮助他发现自己的错误。可四楚昭南一听这话,却不由得害怕起来。
他知道罗布族人,把清兵恨得刺骨。他们若知道自己是清兵的军官,一个人一块石就会把自
己打死,于是他暗暗盘算逃走之法。
  这时已过三更,古堡外夜风低呼,杨云聪整日奔驰,又挨了大半天的饿,大病新愈,不
觉打了几个呵欠!飞红巾道:“杨大侠,我和你轮流守着这厮吧,你先睡片刻,到五更时我
唤醒你。我再去睡一个时辰,明天晚一点再赶路。”杨云聪道:“还我先轮值吧,你去
睡。”飞红巾道:“我生长草原,跑惯沙漠,并不觉得疲倦。”杨云聪见她好胜,笑了一
笑,伸手在楚昭南“软麻穴”上就重重点了一下,说道:“不妨事了,你看着他,五更时分
叫醒我。”
  在飞红巾轮值的时候,楚昭南想跟她说话,飞红巾总是不理不睬,有时还挥挥手上的皮
鞭。楚昭南心里气极,暗自调好呼吸,运内力来解开自己被封闭的穴道,杨云聪也是过于大
意,他只知道楚昭南在天山时还没有自解穴道的本领,不想楚昭南在这几年中,功夫已经大
进,虽未比得上他,可是运气解穴,却是不难,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已气达四梢,心中大
喜,正想发难,忽然听得杨云聪在地上叫了一声:“师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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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七回 歌手的死亡旅程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七回 歌手的死亡旅程   楚昭南猛然一惊,杨云聪叫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觉了,原来是说梦话。飞红巾瞪了
楚昭南一眼,恨恨说道:“你的师兄梦里还记得你,你却尽不向好!”楚昭南噤声不语,暗
想:怎么这样糊涂,把师兄都忘记了。幸好自己尚未发难,要不然纵能赢飞红巾,给她一
喊,师兄一定惊醒,自己即算逃得出古堡,也会给他擒回!这时他穴道已解,但仍装着不能
转动自如样子,低声嚷道:“飞红巾,给我一点水。”飞红巾不理不睬,楚昭南又大声叫
道:“渴死啦!给我一点水!”飞红巾骂道:“渴死活该!你这小子,成心要把你的师兄吵
醒。”刷地一鞭横扫过来,楚昭南挣扎着躲避,“哎呀”一声,伏在地上,趁这时候,偷偷
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飞红巾毫不注意,皮鞭在空中挥动,僻啪作响,骂道:“你赖
死,还不起来?”
  杨云聪给他们一阵闹,果然醒了过来,睡眼惺松,在那里道:“飞红巾,出了什么
事?”飞红巾道:“没有什么,你睡吧!”楚昭南又叫道:“师兄,我要一点水喝!”杨云
聪道:“飞红巾,给他一点吧。”飞红巾瞪了一眼;将水囊递过,说道:“好,瞧在你师兄
份上,给你水喝!”楚昭南用臂弯夹着水囊,作了转动艰难的样子,俯下头来,“嘟嘟”的
喝了几口水,右手却偷偷一捏一弹,把那小包东西弹进了水囊。
  杨云聪这时已经醒转,睡意消失,坐了起来,说道:“飞红巾,轮到我当值了!”飞红
巾道:“尚未到五更哩!”杨云聪道:“我睡不着了,何必要两个人都守着他。”飞红巾把
皮鞭摔在地上,道,“也好,你可要小心点儿。”取出一件披风,铺在地上便睡。杨云聪心
里笑道:“真是个直率的姑娘。”
  过了一会,地上起了鼾声,杨云聪悄声说道:“昭南,你不倦么?你也睡好啦。”楚昭
南低声答道:“我听师兄的教训,正在想呢。”杨云聪甚为欣慰,说道:“也好,你就好好
想吧。”楚昭南垂头闭目,状如老僧人定,杨云聪暗暗嗟叹,过了一会,杨云聪自己已感口
渴,拔开了水囊的塞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楚昭南偷偷开眼来瞧,又过了一会,杨云
聪忽觉眼睛发黑,身子摇摇晃晃,楚昭南忽然大叫一声“倒也!”托地跳起,闪电般的将挂
在墙上的游龙剑抢在手中,杨云聪骤出不意,睁眼看得清时,楚昭南刷的一剑,分心刺到。
  原来那小包东西乃是麻醉药,明末海禁初开,已有些西洋药品输入中国。外科用的麻醉
药,尤为带兵的将官们所珍贵。楚昭南投了情军之后,屡建功劳,伊犁将军纳兰秀吉见他出
生入死,为笼络他,特别给了他几包药品,告诉他道:“这是麻醉药,如果你中了箭伤,或
中了有毒的暗器,要刮骨消毒,用这些药那是最好也不过了。一点也不会痛。”楚昭南当时
还笑道:“我虽然没有关公的勇武胆虽,若真的要刮骨消毒时,保管不会皱眉头。”纳兰秀
吉道:“有备无患,带上一两包总有好处。”楚昭南细问用法,知道这种药品,若然进口,
可要比江湖上用的蒙汗药还厉害,当时暗暗记在心里。
  再说杨云聪蓦觉眼前发黑,神志昏迷,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内功深湛,屡经大敌,知道
受了楚昭南暗算,急忙一摄心神,刚看得清时,楚昭南游龙剑微带啸声,分心刺到。杨云聪
一声大喝,刷地腾起,双掌一翻,左掌直劈楚昭南的华盖穴,右手一搭。便来抢他的宝剑。
  楚昭南料不到师兄吃了麻醉药后还这样豪猛,一个“盘龙绕步”,避过掌锋,夺路便
走,杨云聪眼前一片模糊,强摄心神。听风声,辨方位,身形起处,疾如闪电般地封着了楚
昭南去路,双掌翻翻滚滚,硬斗楚昭南的宝剑!楚昭南未曾试过这些药品,还道是药性不
灵,暗暗叫道:“苦也!这回若再被擒拿,师兄定不会轻饶了。
  两人霎时之间,已拼了许多凶恶的险招。飞红巾刚刚人睡,听闻喊声,托地跳起,一抹
眼睛,见杨云聪和楚昭南斗得非常激烈,大吃一惊,拾起皮鞭,拔出佩剑,骂道:“好小
子。居然敢逃跑!”抢了上来,长鞭呼地一响,向楚昭南狠狠抽去!楚昭南冷汗沁肌,师兄
一人他也不是敌手,更何况加上飞红巾!暗自叹道:“想不到我楚昭南年纪轻轻,就命丧此
处。
  不料飞红巾不加入还好,一加入反累了杨云聪。原来此时药力发作,杨云聪双眼已看不
清东西,只是强摄心神,辨声进击。飞红巾的长鞭刷刷作响,还易辨认,佩剑的击刺劈挡,
发出的声响和带起的风声却和楚昭南的游龙剑一样,楚昭南为避师兄的掌力,已中了飞红巾
一鞭,飞红巾正暗自大喜,猛的揉身急进,一剑刺去,宝剑从杨云聪身侧刺出,杨云聪忽然
大喝一声,身子一翻,双指往剑身一搭,劈手就夺了飞红巾的宝剑。飞红巾大叫:“你这是
干嘛?”楚昭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师兄念旧情,又一次的救了自己。心中大喜,转身便逃
出古堡。
  飞红巾大怒,正想喝骂杨云聪,忽然杨云聪‘咕冬”一声,倒在地上,叫道,“飞红
巾,我受了暗算了!”飞红巾大吃一惊,急忙看时,杨云聪已昏迷不醒人事。飞红巾不知他
受了什么暗算,只道是中了喂毒的暗器,但细细检视,衣服并未破烂,皮肉也未受损,心中
暗暗纳闷。
  这时押不庐也已醒来,见这般情景,莫明其妙,拔开水囊,也喝了儿口水。飞红巾见他
起来,正想喝他,忽见他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心中大骇,知道那袋水已给楚昭南放下
毒药,短剑一剑刺去,把水囊刺破,水流触地,霎那就给地下的黄沙吸得干干净净!
  飞红巾先摸摸杨云聪的心口,又摸摸押不庐的心口,只见两人的心都在跳动,面上也不
见有什么黑气,只是呼呼的睡得很甜,松了口气,索性持鞭仗剑,守在两人身边。
  这一守直守到第二天的中午,杨云聪才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问道:“楚昭南这厮逃跑
了?”飞红巾点了点头,杨云聪叫声“惭愧!”蹦起身来,活动筋骨,只觉一如平时,说
道:“这厮不知是什么时候把蒙汗药偷偷放进水里,哎,这可怪我大过粗心,想不到他会自
己解穴!”飞红巾想了一想,说道:“我比你更粗心,他喝水时,伏在地上,敢情就是在那
个时候做的手脚。哼!我们两人都粗心,因此都不要埋怨了。谅他也逃不到那里去!”说罢
哈哈一笑。
  过了一会押不庐也醒转来,见飞红巾和杨云聪谈笑甚欢,又妒又恨又是害怕。哀求道:
“飞红巾,你放我走吧!”飞红巾道:“为什么要放你走?你若没有做错,回到部落里去,
又怕什么?”押不庐低声说道:“飞红巾,我们总算相好一场,你若另外有了喜欢的人,就
让我去吧,我在天涯海角,也会给你们唱歌,求真神保佑你们!”飞红巾大怒,一鞭扫去,
喝道:“胡说!你当我是什么人来了!这次回去,若你无罪,我会向你陪罪,但以你这样的
人品,我不会再喜欢你,若你真是谋杀了我的父亲,哼,那我可要亲手宰你!你若现在要
逃,那可更是找死!我会把你割碎!”押不庐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再说半
句。
  飞红巾押着押不庐上马,对杨云聪道:“你也到我们那里去吧,我们的族人一定很欢迎
你!”
  杨云聪道声“好!”跨上马背,就与他们同行。
  快马行了两天,第三日走过南疆的“铁门关”,只见一排高山中间,劈开一条隙缝,一
条急湍的河流,就从这隙缝中通过。飞红巾道:“这就是我们南疆有名的孔雀河了。”押不
庐面色苍白,又取出芦竺,又唱起哀伤的歌儿。飞红巾先是皱皱眉头,后又叹口气道:“唱
吧:唱吧,让你唱一天,以后再不听你唱了!”押不庐又哀求道:“飞红巾,你不是很爱我
的歌吗?你愿意以后永远听不到这歌声吗?”飞红巾鞭子刷地一响但却并不打他,只作势说
道:“你爱唱就唱!再多话,我就要打你了!”
  走过了“铁门关”,前面是一大片草原,孔雀河在草地上蜿蜒如带,远处雪山隐现,云
彩变幻,两岸垂杨丝丝飘拂,景色雄壮之中,带着旖旎,杨云聪心胸开阔,弹剑长啸。飞红
巾道:“到了!”长鞭遥指,远处已隐隐出现炊烟。押不庐歌声骤止,面色益发苍白。
  三骑马在草原上疾驰而过,不一会,只见帐幕林立,许多牧民迎了出来,妇女们小孩们
跑在前头,又跳又笑。叫道:“我们的哈玛雅(飞红巾之名)回来啦!”有一队青年弹起东
不拉唱道:
  “我们的女英雄哈玛雅,
  她在草原之上声名大,
  孩子们看见她笑哈哈,
  敌人们看见她就害怕!
  白手中四边上绣满了玫瑰花,
  挥动中儿歌唱我们的哈玛雅,
  草原上的青年人人知道她!
  依啦,你看她的马儿跑来啦!”
  杨云聪低低说道:“飞红巾,这许多人的歌声比一个人的歌声要好听得多。”飞红巾眼
角潮湿,也低低说道:“我知道!”一下马,牵着押不庐,带着杨云聪,缓缓地走进了人群
之中。押不庐身子微微颤抖,竭力装出不在乎的神情。
  帐篷中最后走出三个老人,须发如银。对飞红巾弯腰作礼,飞红巾跪了下去,流泪说
道:“我来得迟了。”老人扶起了她,问道:“押不庐已经回来了,这位又是谁呢?”飞红
巾道:“这位就是杨云聪杨大侠!”
  旁边的人一阵欢呼,青年们围拢上来,三个老人又弯腰作礼。杨云聪知道这三人定是族
中长老,急忙答礼。老人道:“杨大侠来,好极了!”长老们把飞红巾引进帐中,把押不庐
缚在帐外,带杨云聪去沐浴歇息。在草原上作客,主家请客沐浴,那是对最尊贵客人的待
遇。
  黄昏日落,草原上新月升起,晚饭之后,帐幕外的草地上烧起野火,罗布族的妇女们青
年们,弹着各种乐器,围着野火,高声唱歌。歌声苍凉悲壮,令人激愤。一个长老揭开帐幕
进来请道:“杨大侠,今晚我们礼祭唐努老英雄!”杨云聪跳起来道::“请借一扎香,我
也要向老英雄致敬!”长老说:“留待哈玛雅祭过再说吧。”杨云聪跟他走出帐幕,只见飞
红巾和押不庐已站在草地上,飞红巾全身镐白,押不庐面如死灰,气氛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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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剑轩居士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塞外奇侠传》——第八回 草原夜祭
梁羽生《塞外奇侠传》 第八回 草原夜祭   仲夏夜的草原,天空特别明净,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的宝石镶嵌在蓝绒幕上,远处雪山
冰峰矗立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像水晶一样闪闪发光。草原上,罗布族人围着野火,围着他们
的女英雄飞红巾,也围着叛徒押不庐。草原上已搭起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个三尺来高的
瓷瓶,三个长老跪在瓷瓶之前,默默祈祷。台下鸦雀无声,空气十分肃穆。杨云聪用眼角偷
瞟飞红巾,只见飞红巾垂下了头,眼角有晶莹的泪光。杨云聪为她难过。心中暗叹在这样美
丽的草原之夜,演出的却是这样沉重的悲剧。
  三个长老祈祷完了,默默的站了起来。飞红巾带押不庐走上高台,首座长老伸开双手说
道:“押不庐,在唐努老英雄的骨灰之前,你知罪么?”押不庐面如死灰,默不作声。长老
手掌一挥,叫道:“带那清军俘虏来!”台下一声应诺,两名罗布族勇士,押着俘虏上台,
长老银须飘动,和颜悦色对俘虏道:“你说真话,我们决不害你!”那俘虏回过身来,一面
对着台下众人,大声说道:“我是清军蓝旗都统阿巴古的卫士,上月在阿克苏草原和你们打
仗,激战了三天三夜,我们伤亡很重,还怕你们继有援军,都统本来准备在第二日就拔寨退
军。那天晚上,中军进见都统,说已和你们那边的内应联络上了,随即交出一片竹简,竹简
上书有地图,还刻有‘第三座帐幕,援军难赶来’十个小字。都统问了一声:那人可靠吗?
中军道:绝对可靠,是担保楚昭南的。都统‘晤’了一声,第二晚就抄捷径去夜袭。后来我
才知道,第三座帐幕就是你们族长的账幕。我们进了帐幕;唐努老英雄只有几个亲兵陪着
他,可是他作战非常勇敢,我们们的都统本想把他生擒的,给他一连斩杀我们十几名勇士,
他自己也是血染战袍,受伤很重。都统见他受了重伤,还是恶战,亲自带领卫士上去围捉,
不料他虎吼一声,忽然杀了出来,又斩了我们两名卫士,都统一刀刺进他的胸口,他的兵器
也给我们打掉。哪料他全身扑上,抱着都统不放。卫士们一阵乱刀把他斩死,拉了起来,一
看,我们的都统也已给他扼死了!我赶紧收拾都统的遗物,退出帐幕,想去报告副统领,哪
料刚出帐篷,就碰到你们一队勇士,拼死来救唐努老英雄,我们一队卫士,只有我受伤被
俘,其余全战死了!”
  那俘虏讲完之后,台下起了一片啜泣声,首座长老合掌说道:“他的名字是我们罗布族
的光荣,他的鲜血保存了我们的儿童和妇女,他不愧是真神阿拉的儿子,他不愧是我们的父
亲。他的名字永垂不朽!”台下巨雷般的应道:“唐努老英雄永垂不朽!”杨云聪热血沸
腾,心道:有这样英雄的父亲,怪不得有那样英雄的女儿!
  长老颂赞完了,待众人静下,又问那名俘虏道:“都统的遗物是你收藏,那片竹简可在
里面吗?”俘虏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片竹简,长老接过来,转递给飞红巾道:“哈玛
雅,你自己去看!”
  飞红巾接过竹简,低头一看,面色大变。上面刻着的字,正是押不庐的笔迹。虽然她一
路上已对押不庐起了很大的怀疑,可是心中有时还希望那是假的。这心情非常微妙,押不庐
到底是她曾爱过的人,她实在不敢想象他是那样卑劣的汉子。
  首席长老见飞红巾捧着竹简的双手微微颤抖,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哈玛雅,我们的
族人都看着你!你说该怎么办!”飞红巾蓦然秀眉一挑,面对族人,扬着竹简说道:“真凭
实据已在眼前,害死我父亲的,就是这个押不庐!”她一个旋身,将竹简往押不庐面前,喝
到:“你敢说这个不是你刻的吗?”押不庐颤声说道:“是我刻的!”飞红巾凄厉长笑,叫
道:“把他绑起来,我要取他的心肝祭奠!”
  这时刻台下鸦雀无声,空气死寂。除了三个长老之外,其他的人,事先不知道押不庐就
是奸细。押不庐是许多姑娘心爱的歌手,谁都没有料到,歌声唱得那样美妙的人,心地竟是
那么肮脏。青年们又全都知道押不庐是飞红巾的情人,这时除了替飞红巾难过之外,全都怀
着又惊奇又战栗的心情,看着飞红巾。飞红巾拔出短剑,跪在装着父亲骨灰的瓷瓶下面,哭
道:“父亲啊!女儿替你复仇了!”在众人注视下,飞红巾倏地起身,擦干眼泪,短剑在夜
空中闪闪发光,一步一步,走近押不庐!
  押不庐忽然高声叫道:“飞红巾,你准不准我说几句话?”长老道:“若有冤屈,尽可
辩解!”飞红巾倒提青锋,迫近一步,陡然停下,喝道:“你说!”
  押不庐哈哈狂笑,大声叫道:“飞红巾,你的皮鞭呢?你把我用剑刺死吧,我再不用怕
你的皮鞭了!”
  “我不想辩解,唐努老族长因我而死,这是我的错,但,飞红巾,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我,押不庐,叫做你的情人,但你动不动就用皮鞭威胁我,事无大小,一切都要听你
的话,我哪里像你的情人,只是像一个卑微的仆人,而你就是我至高无上的主子!
  “就是你表示爱我的时候,也总是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子,‘押不庐,乖乖的听话
啊!’‘押不庐做这样不要做那样啊!’‘押不庐,现在我有点烦闷啦,你赶快给我唱歌
吧!’‘押不庐,在我身边,你不用害怕呀!’你瞧,你哪里是将我当作同等的人对待,我
像是什么本领都没有的人,全凭你的保护。青年们又把我当成‘暴发户’,好像全因为你飞
红巾把我看上,我这才抖起来啦。在我们的民歌里,男的比做太阳,女的比做月亮。但在我
们之间,你是太阳,我只是一颗黯淡的星星!好像我若是有一点点光辉,也全是沾你的恩泽!
  “你是值得骄傲的,我们草原上的女英雄,你走到哪里,小伙子们就像众星拱月的围绕
着你!可是难道我没有半丝骄傲?难道当我的歌声在大草原飘荡的时候,吸引不着年青姑娘
的眼光,
  “飞红巾,你是女英雄,可是我忍受不了!这个时候,楚昭南暗地来见我,叫我帮他的
忙,将唐努老英雄捉去,然后向罗布族招降。他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人马都疲倦了,不
如投顺了清军,好好地过日子吧。你们这族,最坚决要打仗的是唐努父女,把老的捉住,小
的就不敢强硬啦!打仗不打仗,我倒不在乎,但是我成心想气气飞红巾,我要做一桩惊人的
事,令她有一天也要求我。现在我知道错啦,飞红巾,但我也不求你饶恕了,你用剑剖开我
的胸膛,把你所爱过的人的心肝拿出来吧!”
  飞红巾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她恨极押不庐,她对他的爱已完全消失了,她不是举不起手
杀她,完全不是!而是押不庐所说的话,是她以前完全没有想过的!
  有一些年青的姑娘们,本来就喜欢押不庐的歌,听了这一番临死前的说话,忽然觉得这
个人虽然该死,但也有些可怜,有些姑娘竟低下头来,不敢看台上的景象!
  杨云聪站在台前,清清楚楚的看到飞红巾的短剑轻轻颤动。他也看到了飞红巾性格上的
优点和缺点。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需要好好的和飞红巾讲。
  青年们怒叫着,许多人想上台去驳斥押不庐。长老伸开双手,缓缓说道:
  “如果为了我们一族的光荣,要你把牛羊都拿出来,你就说连我的母马也拿去吧!如果
为了我们一族的光荣,要你去打仗,你就说连我刚长成的儿子也算上一份吧!如果你为大家
做事,受了委屈,不要忙着申辩,把事情做好了再说吧!
  “这是我们经书上说的话,在草原上流传了许多年,大家都知道这些话,不是吗?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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