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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时刻的大国领袖

_2 克里斯•华莱士 (美)
  杰克逊1828年竞选总统时,就估计到有人会拿雷切尔的往事做文章。果然,这时出现了四处流传的小册子渲染雷切尔“淫乱”和“重婚”之罪,雷切尔气得精神失常。杰克逊当选后不久和就职之前,雷切尔患心力衰竭而去世,令杰克逊悲痛不已。他在雷切尔生前给她写的信中就说过:“我惟一的抱负和最终的愿望就是跟你一起共享退休后的晚年。”他为了捍卫雷切尔的名誉一向拼死决斗,如今雷切尔死了,他又以这股劲头来捍卫自己国家的荣誉。
  在总统职位上,杰克逊遇到的最大挑战是另外一种决斗。这时的对手从着装到武器都与迪金森大不一样,对于杰克逊来说,要更加危险得多。他名叫尼古拉斯·比德尔,是一位富豪,美国第二国民银行的总裁,掌握着从金融上操纵国计民生的大权,可以让人发财,也可以让人破产。要打倒迪金森,有一把手枪和一只刚强的手就够了;要打倒比德尔的银行,杰克逊却需要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武器和本领。
  在今天,我们很难想像在杰克逊时代那家银行的权力究竟有多大。
  美国未设立国有的中央银行。建国初期有过一家全国性私营银行,后倒闭。这第二国民银行成为当时惟一的全国性银行,其余银行则是在各州。——译注它是一个庞然大物,操纵着1300万美元的钞票(纸币)——占当时全国货币流通量的20%——它的资本(现金加上外放的贷款)达3500万美元,比当时美国政府的年度总支出多一倍以上。相比之下,今天没有任何一家银行的财力能抵上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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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击败银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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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银行操纵着国家如此大量的货币,但它却是私营的,与政府达成了甜蜜的交易。银行的富翁股东们享受的丰厚利率通常高达8%至10%,而且基本上没有什么风险。他们的分红是来自于美国老百姓的存款。更令人不安的是,该银行的股东当中,有许多人还不是美国人。银行股本(700多万美元)中,1/4以上是属于383个关系很不一般的外国人(其余股本则是属于不足千名的美国富人)。这些外国人实际上有力量来控制美国的货币供应。一旦发生战争,其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敌人有潜力来影响美国的钱币和通货,使美国经济陷于瘫痪。包括杰克逊总统在内的千百万美国人都不拥有该银行股金,在他们看来,让外国人拥有此种权力至少是不祥的,甚至是危险的。该银行是私有的,政府实际上是将货币供应的操纵权拱手让给一小批富豪,其中还有那么多的人甚至不是美国公民。
  该银行的首脑大概是这批富豪之中最富的人:尼古拉斯·比德尔出身于一富贵家族,其地位相当于近代的洛克菲勒家族。比德尔青少年时是一名神童,10岁即考入宾夕法尼亚大学,后转学到普林斯顿大学,15岁获学士学位。
  比德尔的经历,是美国富贵人家子弟的一个典型。20岁以前,他大部分时间是周游欧洲,成为研究希腊文化的权威,在巴黎钻研了国际金融,在伦敦时给美国驻英公使詹姆斯·门罗(即后来1817—1825年的门罗总统)当过秘书。比德尔回国后,杰斐逊总统曾请他考虑可否将探险家刘易斯和克拉克的日记编辑出版,比德尔居然敢对总统说“不”。拒绝接受这项任务,因为他已当选为宾夕法尼亚州的众议员。
  比德尔为国效劳,需要有个居住之所,遂于特拉华河畔仅存的几片森林之中,用天文数字的价钱选购了100英亩的一片地,修建了豪宅,其中包括一座富丽堂皇的马厩,圈有美国最名贵良种的跑马。比德尔还雇建筑师用名贵石料建造了一座大暖房,里面种植了全国最优秀品种的食用葡萄。这些葡萄销路极佳,直到19世纪70年代,比德尔的后裔还从中赚了钱。
  比德尔的州议员任期届满,第二银行由20人组成的董事会特聘他为该银行总裁,期望他扭转前任总裁经营不善的局面。比德尔确实治行有术。在1819年的金融恐慌之后,他帮助国家摆脱金融混乱局面。随后几年,他努力创建了美国空前稳定的纸币。持有该银行钞票(银行券)的人可以随时兑现,因此该行最先成为特许银行。第二银行规模庞大,显然有可能滋生腐败,但许多人对此视而不见,因为该行能让他们在需要现金时立即兑现,而当时在美国钞票兑现是让人们最头痛的问题。
  在今天我们很难想像,倘若没有一种标准的纸币,日子该怎么过。你拿着一家银行的钞票去买东西,商店却可能拒绝接受它;商店收到顾客付的钞票,却可能无法再用它购进第二天需要上架的货物。美国建国之初,经济是建立于金银货币基础之上。到19世纪初,工业化迈开步伐,经济蓬勃发展,金银供应量满足不了通货需求,自然就用上了纸币。但最初没有全国统一的纸币,任何人都可以印发钞票。大银行也好,小银行也好,甚至是随便哪个人,只要别人相信他印发的纸币能兑现成金银货币,就行。问题呢?即便是银行之间,也很难知道哪一家真正可信。比方说,1828年在密西西比有17家银行发行钞票,其票面价值达600万美元,而它们的金银货币只有30.3万美元。这些银行只是希望等到人们拿钞票来兑现时,它们又会收到新的存款而足以应付周转。如果兑现不了,那么手持钞票的人就会发现它们不过是纸片而已,此外一钱不值。
  当时全国有几百家银行印发钞票(有时还有银行之外的人也发钞票),钞票有几千种之多。这时出现了厚厚的钞票指南图书,详细告诉人们怎样识别真伪。但制造假钞的人又会想出新的花招。例如,有人用化学药水抹掉已倒闭的银行发行的纸币上的银行名称,再印上仍有偿付能力的银行的名称。有人把伪钞造得足以乱真。还有人从合法银行偷出钞票印版,自己印起来。
  即便是一家银行印发的真钞票,也可能难以兑现,因为你也许找不到那家银行。有的银行印发了钞票就躲到人们发现不了的地方,西部地广人稀,更易躲藏。这就是所谓的“野猫银行”,因为它们像树林中的野猫一样,不易捕猎。
  负责视察银行金库的官员有时看到那里堆着一桶一桶的“金银货币”,其实桶里装的是碎玻璃或破钉子,仅在表面上铺一层钱币。这些“钱桶”有时秘密地在银行之间运过来运过去,蒙蔽视察者的眼睛。由于欺骗行为猖獗,许多银行只敢相信它们确实熟悉的别的银行,其余银行印发的纸币则一概拒收。这就进一步增添了货币供应中的困难和混乱,使人们没有信心,忧惧不安。原先只有金币银币流通时,人们不需要提心吊胆,而代用纸币后,公众确实有理由担心受骗,觉得这种银行业务是糊弄人的。越来越多的人主张恢复到“硬币”时代,认为让银行用没有真正价值的纸片印钞票,结果就是让公众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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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击败银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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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纸币遇到了种种困难,但现实依然是金银供不应求。是冒风险用纸币,还是无货币可用呢?多数人选择了前者。
  安德鲁·杰克逊并不属于这多数人。他的身世与富翁比德尔截然不同。他不是出生于大庄园,而是头一个出生于原木小屋的总统。他13岁就离开了学校,随南卡罗来纳民兵投入独立战争。在他的一生,许多人都认为他头脑简单。从某些方面来看,此话有理。“这是一个简单得要命的脑瓜子,想事老是一根筋”,这是他质朴的一面。然而,在当选总统之前,杰克逊担任过律师,将军,美国众议员,美国参议员,田纳西州最高法院法官,以及佛罗里达州州长。“头脑简单的外行”这一标签也许还有助于他赢得总统选举的胜利。但他在政治上的履历是很了不起的。
  直到1797年他30岁为止,他曾是信任钱币和银行的(当时还是华盛顿总统任职期间)。那一年,他在田纳西买了一块地,希望转卖了赚点钱。他找到一个买主,那人付给他的是期票,可是后来那个人破产了。杰克逊本来是相信期票和其他钞票的,结果落得一屁股的债,花了10年工夫才还清,还差一点进了监狱。吃了这场大亏,他想到别的人也可能遭到一样的厄运,从此打心眼里就再也不相信纸币和银行。杰克逊认为人们应勤劳体面地致富,而银行的勾当却恰好相反。银行的人靠贷款利息发财,是依靠他人的辛劳坐收其利。杰克逊还认为,银行让人贷款方便,就诱使普通人追求并非必要的奢侈和享受,最后变得一身债还不清。
  杰克逊有一次跟尼古拉斯·比德尔谈到第二银行时说:“我对你的银行的厌恶并未超过我对所有的银行的厌恶。”他在致詹姆斯·波尔克的信中写道:“我恨那些玩弄纸票子的银行和口袋空空”;“凡是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一向反对美国银行,反对所有的银行。”
  在1819年金融恐慌之后,杰克逊更加坚信银行干的事弊大于利。那一年,大量银行垮了,调查发现了腐败成风。银行停止了凭纸票兑现金,取消了普通债户财产赎回权,但对它们自己的人却大不一样。尽管存款户倒赔钱,银行却依然给股东分红,给那些欠了银行钱的政界盟友贴息。银行老板更是按折扣价购进自己的纸币,大发横财。有钱有权的人安然无恙,其余的人则只有不值钱的纸票子。
  因此不难理解,杰克逊总统就职后,对第二银行及其不受制约的操纵美国经济的权力,感到怀疑。表面看来,这家银行的目的是没有问题的——要结束滥发纸币的混乱局面,使美国银行系统多少有点稳定性和监督。它采取的做法是要确保各州的银行有足够的金银来支持它们的钞票,同时它还要充当最后的贷款人。问题是,它本身是一个私营机构,却充当了公款的保管库。它控制着政府的钱,政府却控制不了它这家银行。这种不受制约的权力使得银行自己任命的董事会不向任何人负责,而且格外容易滋生腐败。一些评论家发出了警告,杰克逊注意听了。
  比德尔领导下的第二银行也许做了一些好事,但腐败是确凿无疑的。它贿赂政界公职候选人和在职者;它还收买了一些报纸为那些与它结盟的人造声势搞竞选。担任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的参议员丹尼尔·韦伯斯特有一次给比德尔写信,说他的年度“聘金”没有“照常续付和更新”,他说,“若贵行愿与本人继续保持关系,宜速付之。”该银行的无账开支达百万美元以上,还给一些国会议员、报纸主编和其他一些政界人士发放了巨额贷款,高达3000万美元(约合现今的6亿美元),大多无担保手续。
  杰克逊就职时,他整治第二银行的行动余地是有限的。政治上障碍重重,他的一些富有的政界同事(其中许多人还是腐败的)出于明显的缘故而喜爱第二银行,新总统要削弱该银行的权力,是不会受到这班人支持的。此外,杰克逊还有一些实际问题要考虑。第二银行的营业特许证还有八年才期满,同时,它控制着全国那么多的钱,即使总统能整垮它,那些钱又往哪里去呢?
  杰克逊慢慢开始行动。他派人调查了第二银行的一家分行干预竞选活动的问题。查明它在上一轮选举周期是根据参选者的党派关系而决定是否给予贷款。杰克逊要求比德尔给该分行指派一个新的能为两党共同接受的董事会。比德尔拒绝了。杰克逊又调查了另一分行的类似活动,比德尔仍毫不认错。总统无奈,只好发出了警告性的一枪。
  在国会讲演时,杰克逊谴责了第二银行,希望发动议员们起来反腐败。这一枪完全无效。比德尔在国会山的朋友们成立一个委员会,发表了一项报告,大肆颂扬第二银行。这时,比德尔决心转入攻势,他将该项报告翻印了好几百份,分发给全国各地有影响的人士,而且还提出要求,不但要杰克逊停止调查,还要求提前更新该银行特许证。现有的特许证到1836年才满期,但比德尔担心杰克逊若在1832年赢得连任,到1836年会不给该银行更新特许征。提前更新了,杰克逊就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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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击败银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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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德尔的行动进一步惹恼了杰克逊,使他更加厌恶第二银行。但支持给银行更新特许证的人越来越多,令杰克逊心烦。如果比德尔使该银行成为1832年竞选中的一个话题,杰克逊也许无法赢得连任。他的对策是告诉比德尔,只要他比德尔不将此事闹成一个大选话题,可以让他申请更新特许征,只由国会审批。杰克逊希望等到国会就此事进行表决时,能揭发出该银行更多的腐败勾当,从而让它得不到国会多数票。但比德尔担心杰克逊赢得连任后会食言而重新打击他的银行,因为杰克逊到那时会在政治上无所顾忌。
  比德尔想出的高招是跟当时正在崛起的1832年将与杰克逊竞选的辉格党领袖亨利·克莱结盟,给杰克逊设下陷阱而确保第二银行的生存。他们积极推动国会在1832年大选之前就表决第二银行更新特许证一案,因为他们这法案在当时的国会是容易通过的。等到法案一通过,杰克逊就只有二者择其一:要么屈服于政治压力而让法案正式成立(这样就能确保该银行的生存而不论大选结果如何);要么否决法案而使这成为一个大选中争议的问题,从而败在克莱手下,而克莱一上任就给该银行发新的特许证。杰克逊若否决国会通过的法案,大选就会成为银行问题上的全民公决。比德尔和克莱认为这一招会把杰克逊套住。
  对于杰克逊来说,这时就得掂量掂量,人格荣誉和政治现实孰重孰轻。如果他坚持做他相信是正确的事,那就很可能牺牲掉自己赢得连任的机会,而且最后第二银行还是倒不了。这是对他的人格和智慧的极端考验。这时他对他的一位顾问马丁·范伯伦说:“那银行想要整死我,可是我要整死它。我要向他们证明我决不畏缩。”
  斗争的决定性时刻到了。银行法案在众参两院均顺利通过。怎么办,杰克逊必须下决心。他自己党内的领导人纷纷劝他不要否决该法案。劝说无效后,他们又恳求杰克逊在否决中不要把话说绝,要留条后路,让人觉得大选之后还有再议的可能。他们担心的不只是杰克逊是否能够连任,而且还有他们自己的政治前程。
  杰克逊决定,即使他将会输掉这场最后的决斗,他也要坚持他为人一世的原则立场。他着手起草了一位在职总统用词最尖锐的否决咨文。他要用他全部的武器来战斗,直接向人民讲明他的立场。1832年7月10日,他向参议院宣读了否决咨文。他指出:“令人遗憾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太经常地迫使政府屈从于他们的私利目的……我们的许多富人不满足于平等的保护和平等的照顾,他们还要我们通过国会的立法使他们变得更富……我们坚决反对我们的政府为少数人谋取私利而损害众多人利益的那种卖淫式的行为。”他这些话让在场的亨利·克莱听了以后感到震惊。
  他高声明确宣布,他捍卫的是人民,而不是权势者,他不会允许富人践踏普通人的权利。这是典型的平民主义言论,比后来的平民党运动早了50年。这是头一次一位总统把否决权用做政治工具,直接向美国公民们发出呼吁。
  对这一否决的反应——主要是来自那些接受第二银行资助的报纸——不是表示愤怒,就是表示蔑视。一些报纸的社论谴责总统的咨文是在鼓吹阶级战争。参议员丹尼尔·韦伯斯特在参议院说这一否决咨文是在“没有任何事情危及公众自由的情况下,却对这一自由拉响警报,制造恐慌”。而关于他自己的利益冲突,他却只字不提。
  三天后,参议院就总统的否决进行表决。需要有2/3的多数才能推翻总统的否决,而结果却是差了3票。这倒是符合比德尔和克莱的心愿,因为过快地推翻否决反而显得没劲。他们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到大选中去,看看美国公众是怎样让杰克逊蒙羞,不光彩地下台。比德尔高兴看到杰克逊走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他说:“至于这否决咨文,我为它高兴……这真的就像马拉和罗伯斯比尔的做法一样,是一篇无政府状态的宣言……我的希望是,它将会促使我们国家摆脱这些可悲的人的统治。”
  比德尔把他的计划付诸实施。他花了银行的10万多美元(相当于今天的200多万美元)大量印刷杰克逊的否决咨文,散发到全国各地。比德尔相信,人们看到杰克逊要搞垮银行的这一咨文,就会反对他而支持克莱。结果,他却是大错特错了。
  1832年选举的结果是杰克逊以压倒优势获胜。同样让比德尔深受打击的是,在这次选举中新选出的240名众议员当中,支持杰克逊的人占了将近60%,这样,由新国会推翻总统否决的希望也落空了。杰克逊写道:“这次否决成功了。垮掉的不是他们所估计的我,而将是那银行。”
  在美国人民给杰克逊戴上胜利者的花冠以后,杰克逊又采取措施,他认为这该是最后一枪。他逐渐从第二银行撤出政府的存款,转存到几个州的银行。不靠第二银行,政府的日子反而过得更好,好到连杰克逊也从来没有想到的程度:在年轻的美国的历史上,联邦政府头一回还清了所有的债,开始有了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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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击败银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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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比德尔仍不甘罢休,使出了他最后的武器。尽管杰克逊调出了政府的存款,第二银行仍然控制着大量的钱,比德尔操纵这些钱,足以震撼国民经济,制造一场金融恐慌。为了让公众相信他的银行是为保持经济稳定所必不可少的,比德尔孤注一掷,开始采取焦土政策式的“紧缩”方针,以搅乱国家的经济繁荣。突然之间,他要求回收贷款,要求结清尚未偿付的账目,想一下子摧垮美国的经济。其他的银行被拖得直喘气,有一家银行业刊物报道说:“我们从未见过或感受过像现今这样沉重的压力,而且情况还在一天比一天更加恶化。”终于,比德尔走得过了头,“失去了把握现实的能力”,众议院挺身而出制止了比德尔想把美国推入经济萧条的行径。本来还支持他的银行界人们也觉得他的做法太过分而疏远了他,他的
  做法还充分证实了杰克逊最初的担心:让银行享有太大的不受制约的权力是危险的。
  第二银行声誉扫地,勉强苟延残喘到1836年特许证满期。比德尔试图把它改建成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家小银行,但没过几年,那小银行也资不抵债,彻底垮了。杰克逊为美国人民赢得了毫不含糊的胜利。他粉碎了比德尔的银行。
  杰克逊在致国民的告别演说中说:“每一个被置于权力职位上的人最终都得向你们大家负责。”他严肃对待国民的授权,坚决捍卫他相信是正确的做法,而置政治压力于不顾。尼古拉斯·比德尔最终也领会到决斗高手查尔斯·迪金森早就发现的:这棵“老核桃木”是打不倒的。
  附录
  杰克逊总统1832年7月10日
  关于合众国银行的否决咨文(摘录)
  致参议院:
  贵院关于“修改和延续”《向合众国银行吸纳认购者的法令》的法案,已于本月4日递交本人。经郑重考虑,遵照宪法原则(选择这一天递交该法案,显然让本人重视宪法)7月4日是美国“独立日”,即国庆节。——译注,本人已得出结论,认为该法案不应成为法律,兹将原件退回贵院,并陈述本人意见如下。
  有一家合众国的银行,对政府而言有诸多方便,对人民亦有益处。本人基于这一认识,同时又鉴于现有这家银行所拥有的某些权力和特权并非宪法所授予,有损于各州之权利,对人民之自由权有危险性,而深感忧虑,是故于本人任职之早期即认为自己有责任提请国会注意,是否能组建一机构,使之既具有种种优点而又消除上述之种种弊病。本人深感遗憾的是,在现今让我审阅的这一法案中,全然看不出本人认为有必要对该银行特许证做出的修改,即让它符合公正、健全方针和符合我国宪法。
  至此法案预定生效时间,该法人团体,即有权任命自己的总裁和董事的合众国银行公司,将已存在20年之久。它独享联邦政府授权之下的银行业务特权,独享联邦政府的照顾和支持,其必然后果是几乎垄断了外汇和国内汇兑。该银行通过原特许证而享有的权力、特权和照顾,使该银行的股本的价值远远超过其票面价值,等于是为其股东馈赠千百万股之厚礼。
  也许可以认为,关于设立该公司之原法令未能防止这一结果,是因为在当初通过该法令时尚未能确切预见此种后果,情有可原。而现在让我审阅之法案建议为同一股本之持有人,其中许多人仍是原先那些人,再馈赠至少七百万股之巨礼。此种馈赠已不能以同样理由予以辩解。从各方面均可见,此法案之通过将确保每年20万美元年金之支付,从而一举使该银行股本票面价值升高1/4,这就会让该股票之市场价格至少升高30%左右。接受我国政府此种馈赠者并非全为我国公民。该银行股本中有800余万股是掌握在外国人手中。此法案一旦付诸实施,美利坚共和国就会给这些外国人赠送数百万之多的美元……
  凡种种垄断权及特权之授予,其代价均系公众承担,故公众应得到等价之回报……
  但此法案并未允许公众参与购买此垄断股本之竞争。它错误地认为只有现有的股东才能有权既享受政府的照顾又享受政府的馈赠。掌握股本的人约1/4为外国人,其余的股东只是很少的几百名美国公民,主要是最富阶级的美国人。此法案只照顾他们的利益而将全体美国人民排除于竞争之外……
  有人主张给现有这家银行再颁发特许证,其理由是,该银行收回其贷款,会造成巨大的金融困难。但此事有充裕的时间,只要管理得当,压力不会很大,只有管理不当时才会产生沉重压力。因此,若造成巨大困难,那将是该银行自己的过错,只会进一步证明迄今已明显滥用的权力不应再予延续……
  一家银行从其性质上说不受约束,几乎没有什么力量能将它约束于我们国家,这对我们的自由与独立没有危险吗?该银行的总裁已告诉我们,大多数州的银行都是靠它延展债务偿还期才得以生存。一旦它的影响力集中于它自选的董事会——在现今这一法案之下,这是有可能的——而该董事会的利益又认同于它的外国股东们的利益,那时难道没有理由为我国和平时期之选举的纯结性以及我国战时的独立而忧虑颤抖吗?他们的权力巨大,他们决定动用这一权力时,会有强大威力。如果他们这一垄断地位每15年或20年就按照他们自己提出的条件得到更新,他们在和平时期也许会很少动用他们的力量来影响选举或控制国家事务。但是,如果有哪个公民或公职人员插手要限制该银行的权力或阻止其特权的更新,那么他毫无疑问就会感受到该银行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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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击败银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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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该银行的股本大部分转入某一外国的国民之手,而我们又不幸地卷入与那个国家的战争,我们将会沦于何种境地?若该银行几乎完全被一外国的国民所拥有,其经理人员即便不是在感情上也至少是在利益上倾向该国,那么它的方针指向何方自然也是毫无疑问的。它在我国国内的全部运作都将会是援助那境外的敌国陆海军。它控制着我们的货币,接收着我们的公款,操纵着我们成千成万公民的生计,这样,它将会是比敌国的陆海军更加可怕,更加危险。
  如果说我们必须有一家私人股份的银行,那么从合理政策和美国感情的任何一个角度来考虑,它都应该是纯美国的。它的股东应全部是我国自己的公民,他们至少应对我们的政府友好,并且愿意在困难和危险时期支持我们的政府。现在国内的资金很充足,近年来一些地方银行的股份被人们争相认购,以至于有的地方几乎因此而发生闹事。只要银行股东全是美国人,又拥有本法案所赋予的权力和特权,它的两亿美元股本是不难筹措的。现在政府还得将款项存入这家银行,在紧急状态下还得依靠它取得信贷,这银行更不应让股本流向国外,而应禁止向外国人出售股份,否则即予以没收,以示惩罚……
  现在这一法案却授权和鼓励合众国银行将股份转移给外国人,而且还免除他们向州和联邦纳税。这绝非“必要和适当”,远远不能使该银行成为政府财政运作的可靠、有效代理人,相反,这是存心让合众国银行变成一家外国银行,在和平时期使我们的人民贫穷,让外国势力散布到我们共和国的方方面面,在战争时期危及我国的独立……
  原先的合众国银行资金仅1100万美元,就完全足以迅速而又安全地发挥政府要求它承担的所有的功能。现在这家合众国银行拥有资金3500万美元,这就比经验业已证明银行为履行其公共功能所必需的资金至少多出2400万美元。老银行存在期间的以及新银行成立时的公债均已接近还清,我们的税收即将降低。因此,银行资金的这一增加并不是为了公益,而是为了私利……
  令人遗憾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太经常地迫使政府屈从于他们的私利目的。在每一公正政体之下,社会都存在贫富差别。用人为的办法是不能造成才能的平等、教育水平的平等或财富的平等的。人们可以充分享受天赋的才华以及优越的产业、经济和美德的果实,平等地受到法律的保护;然而,如果法律还要在这些自然的和公正的优势之外再增加人为的差别,提供头衔、馈赠和特权,使富者更富,使有势者更有势,那么,社会的平凡成员——那些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手段为自己谋取类似好处的农人、工匠和劳工——就有权利指责政府不公平。政府不一定有罪过,罪过只在于为政不公。如果为政只限于平等的保护,恰似苍天降雨露滋润大地,对高者低者、富者穷者一视同仁,则是不分条件的造福。现在让我审阅的法案似乎跟这种公正原则有大相径庭而又不必要的偏离……
  经验应当让我们学得明智一些。我们政府现在遇到的大部分的困难,以及我们联邦现在面临的大部分的危险,都是来自于我们政府在全国性的立法中放弃了我们应有的目标,而采纳了像现在这一法案中所体现的一些原则。我们的许多富人不满足于平等的保护和平等的照顾,他们还要我们通过国会的立法使他们变得更富。结果,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我们通过立法造成一种可怕的混乱局面,使部门与部门对立,利益集团与利益集团对立,人与人对立,从而有可能动摇我们的联邦的基础。现在我们该停一停回顾一下我们的原则,若有可能还应重新振作起我们的革命先哲和开国前辈的那种爱国热情和求同精神。如果说我们还不能一下子就纠正以往立法不慎而造成的利益不均,那么我们至少能够坚定反对再赋予新的垄断地位和特权,我们坚决反对我们的政府为少数人谋取私利而损害众多人利益的那种卖淫式的行为,争取在我们的法典中和政治经济体系中求得和解和逐步的改革。
  现在,本人已尽到自己对国家的职责。若能得到同胞们支持,我将感激不已和高兴;若不能,我将从促使我如此行动的动机中看到有充分的理由而感到满足和宁静。尽管我们面临种种困难,我们的体制遇到种种危险,但没有理由感到气馁或惊慌。让我们坚定地依靠仁慈的上帝以求得救助和解脱,我确信仁慈的上帝在密切注视我们共和国的命运;我们还要依靠我国同胞们的聪颖和智慧。通过上帝的慈悲和同胞的爱国之心,我们的自由和联邦会得到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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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约翰逊胆子大起来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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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积极操纵一些人从政治上搞垮总统的活动,是内阁中的叛徒。约翰逊理所当然地开始考虑怎样把他清除掉。
  安德鲁·约翰逊及其陆军部长
  1864年林肯总统竞选连任时,他那位以言辞粗俗而闻名的副总统候选人安德鲁·约翰逊四处奔走,巡回演说。在林肯得到压倒性胜利以后,约翰逊立刻返回田纳西州去结束他的该州军事长官职务,这个州在内战期间曾参加南方邦联,约翰逊则致力于使它重新回到联邦的队伍中来。可是,当总统就职典礼的日期临近时,约翰逊对于是否去华盛顿,却犹豫起来。
  约翰逊给林肯发电报,问他是否可以不去出席就职典礼,因为他在田纳西还有一些未了事宜。这是出于自信还是出于自我怀疑,谁知道呢?对此感到诧异的林肯回电指示这位当选副总统必须到国会山,因为副总统也有就职仪式,非出席不可。
  约翰逊还是不想去,写信给他的朋友约翰·福尼,请福尼帮忙劝劝总统。福尼更是感到惊骇,叫约翰逊立即赴华盛顿。
  约翰逊无奈,只好同意。但他推说有病,一直拖到就职典礼前夕才到了首都。
  第二天清晨约翰逊醒来时,正阴雨绵绵,又宿醉头晕。头天晚上他和福尼共进晚餐庆祝胜利,喝了太多的威士忌。起床后已没有时间再磨蹭了,赶紧梳妆打扮一番。他当过裁缝,衣着一向是合体的。匆忙准备就绪,就出发了。
  在去中午的就职典礼的路上,他在国会山上的副总统办公室停了一会儿。他的前任汉尼巴尔·哈姆林和哈姆林的儿子查尔斯在那里恭候他。约翰逊摆不掉头天晚间饮酒过量的影响,要求再喝点威士忌。哈姆林父子马上把酒和酒杯送了上来。他们亲切交谈,一高兴,约翰逊又喝了一杯。倘若在头年共和党代表大会上约翰逊对哈姆林客气一些,哈姆林也许这时会劝劝约翰逊别再多喝。但离任的副总统没有劝这位马上就要上任的副总统。到他们起身去参议院时,约翰逊又赶紧喝下了满满的第三杯。
  这时,林肯总统及其夫人、内阁成员们、参议员、众议员、最高法院法官、外国贵宾、陆海军将领以及成群的记者和观众均已在场,约翰逊摇摇晃晃地挽着哈姆林的胳膊走了进来。酒精已经在起作用。离任的副总统向大家介绍了他的接任人。而这位接任人在他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中,竟醉态醺醺,大放厥词。
  约翰逊口齿不清地向在场的尊贵听众大讲他自己由穷到富的自我奋斗事迹:他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全靠自己刻苦学习,当过裁缝学徒,在北卡罗来纳的地位跟奴隶差不多。他身贫如洗,背着一只背包,步行走到了田纳西,在那里成了一名生意人,发了财,拥有了财产,然后当上了市政委员,市长,州议员,国会众议员,州长,参议员,一步一步升上来。
  他接着大讲他怎样感谢“人民”的养育之恩,说他之能有今天,全仗了“人民”的扶持。这时他不顾礼节,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给内阁成员们训话:“我要跟你说,你,国务卿西沃德先生,还有你,陆军部长斯坦顿先生,还有你,海军部长……”
  人们都目瞪口呆,瞅着约翰逊靠在福尼肩膀上嘟嘟囔囔:“呃……海军部长是叫啥?”
  “韦尔斯先生。”福尼痛苦地提醒他。
  “对,还有你,海军部长韦尔斯先生,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权力都是人民给的。”约翰逊大概还想没完没了地讲下去,但哈姆林用胳膊肘子捅他,才让他打住了。
  除了在场的目击者以外,别的人也都从报纸上读到副总统出洋相的情形。《纽约世界报》嘲笑约翰逊说:“连卡利古拉的马也比他懂事一些。”
  事后,约翰逊羞愧难当,逃离首都,到一个朋友的农庄躲了两个星期。许多人以为他是藏起来继续酗酒,其实不然。只有林肯为他辩护:“我了解安迪已有多年。他那天是偶尔失态,但大家不必担心。安迪不是酒鬼。”事实上,那次就职典礼上,约翰逊是头一次露醉态,也是最后的一次。不幸的是,这仅有的一次酒后失控的时机可谓糟糕得没法更糟了。当他最后悄悄返回华盛顿时,总统有意避而不见。
  当林肯1864年开始竞选连任时,他提名约翰逊做他的搭档,应该说是高明的一招。内战时,来自南方的参议员们都纷纷站到南方邦联一边,主张脱离联邦,这时只有约翰逊这一位来自南方的参议员坚决反对分裂合众国,疾言厉色谴责那些人威胁联邦的行径,他的言论经常上了报纸头版,他也就成为北方人心目中的英雄和政治明星。此后,约翰逊作为田纳西州军事长官,亲自指挥了该州首府纳什维尔的英勇保卫战,击退了叛军,严惩了俘获的邦联分子。
  有几个人向林肯表示过反对意见。脾气暴躁的众议院领导人撒迪厄斯·史蒂文斯对林肯说:“难道你就找不出一个副总统候选人,为什么偏要从那些该死的造反省分挑出这么一个人?”但党内多数领导人赞成挑选约翰逊,当然只是作为配角,而不是作为当家人。约翰逊在就职典礼上的出洋相,让他们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严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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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约翰逊胆子大起来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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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六个星期之后,到了1865年4月14日,林肯总统在福特剧院被约翰·威尔克斯·布思刺杀。这时,人们对于副总统的嘀嘀咕咕一下子爆发成一片惊慌。约翰逊一向不爱看戏,认为那是“无聊”,所以出事的那天晚上正在旅馆睡觉。跟他住在一起的前威斯康星州长伦纳尔·法韦尔在剧场目击了那一惨剧,跑回来叫醒了约翰逊,让副总统惊悉了这一消息。
  当人们获悉国务卿西沃德也被捅了一刀的消息时,就更加惊慌了。保安当局立即派来卫队保护副总统,因为当时不清楚阴谋的暗杀对象有多广。他们还不知道布思的一名同谋犯乔治·阿泽罗德特那天上午已经住进约翰逊所在的旅馆房间的楼上一间房内,打算晚上对约翰逊下毒手。晚上,他还找旅馆侍者细细盘问过副总统的动静,可是到了他们约定的下手时间,即晚上10点15分,正像他的律师后来所说的那样,“阿泽罗德特喝得酒醉如泥了”。
  正当约翰逊刚刚惊醒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的私人秘书布朗宁告诉他在门口信箱里发现过一个字条:
  不想打搅了。你在家吗?
  约·威·布思
  据旅馆侍者说,布思是那天下午来,打听副总统及其秘书在不在,然后留下了这一字条。布朗宁曾错误地以为布思这字条是留给他的,因为他在纳什维尔时就见过布思这名演员,如今才知道此人是刺客。这字条藏有恶毒用心,让人以为布思与约翰逊是相识的,但它也进一步证明了副总统是差一点儿被人下毒手。这时奄奄一息的林肯已被人抬到剧院对面的彼得森大厦,约翰逊赶紧去那里看望了垂死的总统。约翰逊小心谨慎,没在那里停留太久,也丝毫没有显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翌日上午7时22分,林肯去世了。内阁立即通知了约翰逊。几小时后,约翰逊在他下榻的旅馆于肃穆气氛中宣誓继任总统。他的讲话非常简短又非常谦逊,说“刚刚发生的悲惨事件令我深感震惊而几乎难以自持”。他接着说:“如此重大的责任出人意外地压到我身上,使我感到力不胜任。”他的话缺乏令人鼓舞的力量,但这位新的首席行政长官表示决心竭尽全力承担总统职责,这也让观察家们稍感欣慰。
  约翰逊很得体地嘱咐林肯夫人用充裕的时间迁出白宫。当天中午,他把林肯的内阁成员们召集到财政部开会。这批人各有各的神通,既有共和党人又有民主党人,只是因为都坚持对南方邦联的战争而聚在了一起。在林肯手下,他们就常闹意见。如今,曾经醉态之下训斥过他们的人成了新的总统,要来管他们了。国务卿西沃德倒是与约翰逊政见相投,但他正在疗伤。约翰逊最难对付的,就是为人傲慢而又言词尖刻的陆军部长埃德温·斯坦顿,他甚至骂过他很敬重的林肯,把林肯叫做“原始的大猩猩”,还说过林肯是“该死的笨蛋”。
  约翰逊表示他一定要继续奉行已故总统的政策,请内阁成员们全部留任原职,指定一名临时代理国务卿。那个下午就有一些麻烦事要处理。要抓捕凶手。许多人埋怨斯坦顿不该不派人到剧院保护林肯,这时斯坦顿要求约翰逊让他负责此案的调查。约翰逊马上同意了。很快,斯坦顿就抓获了全部案犯,仅一人漏网。布思因拒捕而被击毙。按照斯坦顿的建议,约翰逊下令将案犯交付军事法庭严加审讯。总的看来,头一天的事还算顺利。
  刺杀危机处理了,约翰逊着手日常政务。他任命了弗吉尼亚州的临时州长,宣布了对原邦联人员的大赦。但他只字未提一个棘手问题,即已获解放的奴隶是否该授以选举权。内阁成员在这一问题上意见分裂成两派,无法统一。约翰逊听取了双方的意见,未征求国会的意见,就自己拿主意,决定此事交各州自行处置。
  约翰逊并不是伟人。他没能摆脱自己青少年时期受到的种族主义影响,又认为南方走上邪路只能责怪少数贵族式的庄园主。他体会不到南北之间怨恨之深,无法铸就一个新时代。正如林肯所说,约翰逊是一个好心人,但有局限。他生性固执,一心只想尽快让南方得到恢复,而听不进批评意见。
  在初步行使行政权以后,约翰逊胆子大起来了。他迅速对南方各州发号施令,大手大脚动用他的赦免权。报纸不断报道成群的干过坏事的原邦联分子涌向白宫争取得到赦免。据报道,有一个名声不大好但很会做生意的寡妇为这些人充当经纪人,得到了约翰逊的合作。还有人说约翰逊对南方人宽大无边,甚至打算赦免当时在押的原南方邦联总统杰斐逊·戴维斯。
  日复一日,约翰逊战时的英雄气概和反对国家分裂的勇气渐渐消失。原南方邦联分子曾视他为敌人,如今却视他为救星。而他的北方朋友们前两年迅速把他抬举上来,如今则同样迅速地对他疏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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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约翰逊胆子大起来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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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会当时正处于暑期休会期。国会议员中的激进派一向主张严惩南方叛逆分子,这时见到约翰逊的举措,感到惊恐不安。早就对林肯提名约翰逊为副总统候选人感到不满的史蒂文斯这时向参议员查尔斯·萨姆纳抱怨说:“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华盛顿的那位总统的胡作非为吗?”他断言约翰逊会在国会复会之前“加冕称王”。萨姆纳到白宫要求赋予已解放的奴隶以全部公民权。但约翰逊拒绝做任何让步,坚持说选举权问题向来是由各个州自行处置。更糟的是,这位总统还误以为萨姆纳的帽子是痰盂。激进派议员们感到约翰逊是不可理喻的了。国会秋季复会后,反约翰逊的一派争取让国会通过他们自己提出的南方重建计划,想以此挫败约翰逊的计划。
  约翰逊决不愿意把处理南方重建问题的权力拱手让给国会。他先是否决了国会通过的要扩大已解放奴隶事务管理局的权限的法案,接着又否决了国会通过的要赋予南方黑人公民权的法案。在第一次,他的否决站住了,但在第二次较量中,两党绝大多数议员联合起来,推翻了总统的否决。只有四名共和党议员站在他一边。约翰逊惨败了。
  这时,以斯坦顿为首的几名内阁成员开始公开表示不同意总统的主张。斯坦顿不执行总统的指示,试图另搞他自己的一套南方重建计划。他跟他在国会中的盟友秘密讨论如何遏制总统的权力。他的背叛行为还不止于此。1866年7月,在讨论路易斯安那州赋予黑人以公民权的新奥尔良代表大会的前夕,有一封紧急电报警告说当地复仇心切的邦联分子有暴乱的危险,斯坦顿竟然把这封电报扣留下来,不让总统知道。结果,约翰逊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暴乱造成40人死亡,140多人受伤。更糟的是,约翰逊还表示过怀疑新奥尔良代表大会的代表们的合法性,曾指示路易斯安那州司法部长阻止一切非法集会,这就在无意之中给暴乱分子打了气,人们指责约翰逊应对这一惨案负责。
  公众日益感到惊慌。约翰逊跟国民拉开了距离。许多人甚至相信是他策划了林肯遇刺一案。林肯的遗孀玛丽·托德·林肯给一个朋友的信中就愤怒地写道:
  那个可悲的酒鬼约翰逊事先就得知我丈夫要死——要不然他信箱里怎么会有布思那个字条,他们一定早就认识——我有一个痛苦的想法,挥之不去,总觉得他了解那些阴谋分子,那些人也知道他们后台是谁……我确信约翰逊在这一切背后插了一手。
  约翰逊总统错误估计了民众情绪,决定直接呼吁人民支持他。他拖着西沃德和韦尔斯做伴周游一系列城市,到处发表政治演说,痛斥那些反对他的人,颂扬他自己的政策。格兰特将军也被迫随行,但一路上总躲在火车厢里喝闷酒。人群见到这位内战英雄就欢呼,但对约翰逊不感兴趣,喝倒彩。约翰逊这趟宣传活动算是自讨没趣。
  国会中期选举后,反对约翰逊的议员更多了。他持续不断地否决国会的议案,否决咨文又臭又长(这种否决居然有29次之多),可是他阻挡不了国会的举动。正如《纽约世界报》所说,“总统可以在理由上驳倒国会,可是国会能有足够多的票数推翻他的否决。”他们往往在总统否决的当天就予以推翻,有时甚至不出半个钟头。
  国会对总统的厌恶日甚一日。议员们开始议论是否要弹劾总统。按照宪法,总统若有叛国行为、受贿或其他罪行或不端行为,国会可以通过弹劾这最后一招把总统搞掉。这种极端的步骤以前还从未采取过。然而这是十分严肃的事情。1867年1月,一些热衷于搞垮约翰逊总统的议员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以马萨诸塞州选出的众议员本·巴特勒为首,负责调查总统的行动。他们细查约翰逊的饮酒情况和银行存折,重新审查了约翰逊与刺杀林肯的凶手布思有无关系以及约翰逊与原南方邦联总统戴维斯有何联系。
  特工部门首脑拉斐特·贝克透露,在布思尸体上发现的日记中,有18面被撕掉了。巴特勒严厉追问:“是谁撕毁了这日记本?是谁扣下了这一证据?是谁因为口袋里有这本日记,里面至少载有本案主要阴谋分子的想法和目的,因而迫使一名无辜妇女上吊而死?”约翰逊对日记本缺掉这么多页也很关心,对此进行调查。斯坦顿报告说,失去的那些页从来未曾到过政府手里。
  然而,形势还是令人害怕的。假如国会要总统停职到弹劾审理结束,怎么办?有些支持约翰逊的人建议调兵来进行武装抵抗。尽管总统并不打算采取这样的行动,但不少人仍纷纷传言他可能这样做,谣言传布甚广。
  斯坦顿的国会朋友们不愿把宝仅仅押在弹劾一举之上,又担心约翰逊把斯坦顿撤职,就让国会通过了《任职法案》,其中规定,未经众议院同意,总统不得将任何内阁成员免职。但该法案对内阁成员的保护仅限于“任命他们担任现职的总统的任期之内,或其后一个月”。斯坦顿本是林肯任命的陆军部长,约翰逊是留用了他,所以许多人认为他不受此法案保护(当然也有不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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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约翰逊胆子大起来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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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逊又得针锋相对进行一次否决。在内阁讨论此法案时,连斯坦顿也表示反对,正如后来别人指出的,他认为这会对行政部门的权力造成威胁。总统说他因风湿病胳膊难以写字,就请这位陆军部长代他起草否决咨文,但斯坦顿把这差事推给了国务卿西沃德。
  当然,斯坦顿没有理由弄脏他的手,因为他知道国会会很快推翻这一否决。事实果然如此。事情的运转如此之快令人惊讶,所以一位观察家听到别人告诉他:“我们再也不会注意他约翰逊说些什么。”
  由春至夏,国会一直推迟召开弹劾听证会,因为仍需搜寻过硬的证据来反对约翰逊。来自俄亥俄州的众议员詹姆斯·阿什利一再保证他能办到这一点。反对约翰逊的这些人处心积虑要指控约翰逊有罪,竟然落到如此地步,找到一个已定罪的作伪证者,说只要他出来作证,就答应赦免他。可是这个家伙不傻,他知道从哪里最容易得到赦免。他径直跑到白宫,和盘托出了那桩肮脏故事。约翰逊将之公布于众,打赢了这一回合。
  此时,约翰逊了解到斯坦顿在新奥尔良暴乱之前扣压电报,很快又发现这位陆军部长还扣压了另外一些重要消息。斯坦顿不同意约翰逊的政策,早已不是秘密。如今又证明了他在积极操纵一些人从政治上搞垮总统的活动,是内阁中的叛徒。约翰逊理所当然地开始考虑怎样把他清除掉。
  约翰逊趁有人收买作伪证者的新闻炒得正热的时机,开始行动。1867年8月5日,他正式要求陆军部长斯坦顿辞职。斯坦顿傲然拒绝。总统让他先悬了几天,然后让他停职,请格兰特将军暂时代理陆军部长之职。这些做法至少从字面上讲是符合那个新的《任职法》的。格兰特于国会休会期接替了期坦顿的职务。
  事态和舆论看来变得有利于约翰逊了。阿什利迟至11月末才提出了人们期待已久的弹劾报告,但它让人们感到几乎像是一个痴迷于阴谋故事的人的胡言乱语。虽然他断言他确信死于任职期间的总统,包括林肯在内,都是被他们的继任者毒害而死,但他又承认,他没有找到能让大多数人信服的具体证据。《哈泼斯周刊》嘲笑说:“我们不禁想到阿什利先生是兴奋得过了头。”弹劾的动议失败了。
  可是这胜利并不实在,也为期不长。1868年1月13日,众议院命令格兰特将陆军部长一职交还给斯坦顿,格兰特欣然照办了。约翰逊气得破口大骂,恨透了格兰特。
  这总统已被逼得无路可走,只有跟他的敌人对着干。他不再顾及那个《任职法》,而是直截了当,任命陆军副官长洛伦佐·托马斯为新的陆军部长。他想倒过来逼使国会上法庭跟他打官司,因为他确信《任职法》是违宪的。即使法庭裁定它并不违宪,他也是被逼得无奈而跟他的敌人斗,顾不上后果如何了。他毕竟是合法就任的合众国总统,该让内阁和国会都明白这一点了。
  托马斯将军奉总统之命到陆军部,向斯坦顿递交了将其解职的公函。斯坦顿坐在沙发上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要我马上离开,还是允许我再呆些时候清清我的东西?”托马斯宽大为怀,同意过些时候再来。
  这时斯坦顿在格兰特的帮助下,决心坚守陆军部,不许任何人再闯进来。消息传开了,一些参议员和众议员也急忙赶来支援斯坦顿。另一些人发来了声援信。最令人难忘的是查尔斯·萨姆纳的简短电报:“守住。”
  国会得知约翰逊这一最新的“违法行为”后,群情激愤,反约翰逊情绪达到歇斯底里程度。史蒂文斯咆哮说:“我不是早就说过吗,如果你们不打死这头野兽,它就会咬死你们。”他们认为这一次是把约翰逊逮着了,因为在他们看来,约翰逊显然是违反了法律。他们并不想让最高法院做裁决,弹劾的呼声又响遍了华盛顿。
  那天晚上,托马斯参加一个舞会,扬言他将在第二天早上接管陆军部。可是第二天早上他还没有起床,斯坦顿就派警察来逮捕他。他报告了总统,总统激动地说:“很好,我正是希望他们闹到上法院。”他叫托马斯服从传票,到司法部长那里交了5000美元保释金。
  托马斯这一折腾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等到他再来到陆军部时,斯坦顿早已摆好架势,命令他走开。托马斯不走,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这时托马斯说:“下次你再要逮捕我,别让我空着肚子走。”斯坦顿搂着他的脖子,吩咐拿威士忌来。于是两人坐下来饮酒,静观局势下一步如何演变。
  国会说服了斯坦顿,叫他不要再对付托马斯,同时以惊人的速度(三天多一点时间)赶写出一项弹劾动议,罗列了总统一系列罪名。决心趁自己咽气之前干掉“这头野兽”的撒迪厄斯·史蒂文斯认为这罪状还不够充实,在他建议之下,又补充了另外两条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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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约翰逊胆子大起来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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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统却对此处之泰然。这位裁缝出身的总统照常衣冠楚楚主持白宫的宴会,甚至还邀请国会领导人来白宫参加一次招待会,免得他们以为自己吓得腿发抖。去过白宫的人看不出约翰逊有焦虑的表情。私下里,约翰逊咒骂他的敌人,还骄傲地宣称:“我做得对,我要坚持。我决不让美国政府沦为专制主义。”
  弹劾总统的听证会来到了,人们争着要票来旁听这一世纪奇观。警察把成群的妇女和黑人拦在大门外面,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就在外面抗议。1868年3月30日,听证会首先由来自马萨诸塞州的众议员本·巴特勒发言。他领导过第一次的弹劾委员会,以擅长于法庭上装腔作势而闻名。他宣读了一篇咬文嚼字的证词,谈了总统该受弹劾的罪行,接着又讲了一通法律上的道理,说明为什么不能让约翰逊有权利来考验新的法律是否违宪。这些文章让听众听得昏昏欲睡。最后,他才让听众听到了他们想要听的东西。
  巴特勒怒喊道:“靠了最凶残的谋杀,他才得以登上总统职位,他是刺客选上去的,不是人民选上去的。”这就是那个老话,指责约翰逊是刺客布思的同谋。热心于反对约翰逊的人一直千方百计要搜索实在的证据,月复一月,费尽心机,然而仍然是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
  政治情绪开始转向。对约翰逊的责难显得是拼凑出来的,国会的激进派显得是走过了头。随后的几位证人都没有对巴特勒的开场白做什么补充,只是发出了奇怪的语言,例如说什么
  应该把约翰逊“放逐到南方天空的黑洞中去”。为总统辩护的人则以冷静的逻辑说明总统完全有权利不同意国会多数人的意见。
  1868年5月16日,参议院最后就弹劾动议进行表决,结果是35票赞成,19票反对,比定罪所需要的2/3的多数仅仅差了一票。就这样,弹劾动议以一票之差失败了,约翰逊得以名正言顺地继续担任总统直至任期届满为止。大多数参议员都是遵照党派的立场投票。所有的激进派都认为约翰逊“有罪”,所有的保守派和民主党人都认为他“无罪”。有7名稳健派共和党人私下里得到了约翰逊将不会进一步阻挠国会的南方重建计划的保证以后,认为没有足够的证据给他定罪,而不同意弹劾。一名激进的记者悲叹道:“认为总统无罪的参议员恰好够数,一个不多又一个不少,怎么会这么巧呢?”巴特勒也感到难以置信,曾对那7名投了“无罪”票的共和党参议员做过调查。
  约翰逊赢得了胜利。他立即让陆军部长斯坦顿辞职。这一次斯坦顿害怕有人来抓他,赶紧撤离了办公室。约翰逊的胜利巩固了总统的地位。
  然而,就在约翰逊击败了弹劾动议以后,他自己的民主党却没有提名他为总统候选人竞选连任,这使他感到愤怒和伤心。他没有认识到,从全国来看,国民的需要和意向已不同于那些把他推上政治舞台的田纳西州东部的白人工人阶级选民。当他的任期结束、格兰特就任新总统时,他记恨于格兰特对他的背叛,竟不顾惯例,拒绝出席新总统的就职仪式。相反,他发表了一篇向“人民”告别的演说。《纽约先驱报》讥讽说这篇演说“更适合于田纳西的某种政治集会”。
  田纳西州的民众始终忠诚于约翰逊,最后还让他重返政治舞台。1875年,该州将约翰逊推选为美国参议员。当过总统之后再当参议员,他是仅此一人。他一返回参议院座席,就站起来反对参议院讨论格兰特总统的南方重建政策,说参议院无权这样做。这时,他的老对手斯坦顿、史蒂文斯和萨姆纳均已离开了人世。
  约翰逊得到了最后发言的机会,对此感到慰藉。几个月之后,他平静地逝世了。
  附录
  安德鲁·约翰逊总统1867年12月12日
  对合众国参议院的讲话(摘录)
  斯坦顿先生笼统地提到宪法“合众国和法律”,说它们使他产生的公职责任感,迫使他拒绝承认总统有权让他停职。关于宪法让他产生的责任感,下面再说。关于“合众国法律”让他产生的责任感,他所指的肯定不是关于设立陆军部的那项法律,因为那项法律授予总统不受限制的权利来撤换陆军部的负责人。惟一与问题有关的另一项法律,就是国会1867年3月2日推翻总统的否决而通过的《任职法》,斯坦顿先生心甘情愿地维护这项法律。
  这项法律之中,并没有一条规定说任职的官员非留在职位上不可。它只禁止撤职,但未禁止辞职。斯坦顿先生可以随时辞职,主动辞职或按照要求或命令辞职均可,他完全有自由。就看他选择或者喜欢哪一种。这里没有任何强制性的法律义务……
  这并不是头一次请斯坦顿先生考虑这项法律的条款。像其他法案一样,它也曾提交总统审批。按照我一贯做法,我把它交给我的内阁征求意见,看看我是否应该批准它。这是一个严肃的法律问题,所以我自然要依靠司法部长的意见以及曾经担任过司法部长的斯坦顿先生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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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约翰逊胆子大起来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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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内阁的所有成员全都告诉我这一法案是违宪的。大家对于这一点均无怀疑和保留,而斯坦顿对这项法案的谴责最为详尽和有力。他谈到宪法的条款,谈到国会的辩论……谈到历届政府对宪法的运用,指出这一切都说明撤职的权利是宪法赋予总统的。他又谈了他本人很有分量的见解,向我建议说,我有责任捍卫总统的权力使之不被篡夺,该否决此法案……他当时是本着宪法使他产生的公职责任感而发表了他的意见……
  在这一切之后,我真没有想到斯坦顿先生在8月12日怎么会采取另一种立场……我费了很大的劲试图改变我自己的看法,但这样的一种改变怎么也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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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炮与黄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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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我是总统。现在我有机会帮助每一个孩子受到教育……让每一个家庭有像样的住房,让病人得到医疗,让老人得到尊严。”
  林登·约翰逊,越南战争和“伟大社会”
  林登·约翰逊6英尺3英寸的高大身躯仰卧在得克萨斯牧场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他那对异常之大的耳朵听见嘈嘈杂杂的音响。他想要起身迎接那些说话的人们,可是他的手脚不听使唤,抬不起来。他抬起头,只见成千的人向他跑来,喊叫“懦夫!叛徒!软骨头!”他们手里还拿着石头。
  约翰逊回忆说:“好像是罗伯特·肯尼迪跑在前头,向大伙儿说我背叛了约翰·肯尼迪对南越的承诺。说我让一个民主国家倒向共产党人的手中。说我是一个懦夫。说我是一个没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没有脊梁骨的人。”石头向他飞来,他准备挨砸。这时他醒过来了。这是总统常做的噩梦。
  1965年3月2日,100多架美国F-105、F-100和B-57飞机加速飞越南北越之间的非军事区。120秒钟之间,400多吨炸弹飞向了目标——北越的一个弹药堆积地。按照林登·约翰逊总统的命令。“滚雷”行动开始了。美国开始了对北越的战争。
  约翰逊总统对如此大规模展示美国空军实力的行动并不怎么欣赏。他说:“我根本不觉得它令人激动。”他认为“大炮和炸弹、火箭和军舰都是人的失败的象征”。他真正感到激动的,是他的“伟大社会”计划——让少数种族的人得到选举权,提高联邦政府对学校的资助,让穷人和老人得到免费的医疗照顾;而惟一阻碍他实现这一计划的,就是“那个该死讨厌的国家”越南。
  越南阻碍约翰逊实现他的国内计划,以前已经有过一次。那是约翰·肯尼迪命令他出差去越南,他无权拒绝。毕竟,1960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胜利者是约翰·肯尼迪,而不是他约翰逊。
  对于竞争性强的约翰逊来说,给肯尼迪当副手是挺痛苦的。他有时情绪低落,起床都困难,还得靠别人扶他起来活动活动胳膊。但是当肯尼迪总统提出他的“新边疆”施政方针时,作为副总统的约翰逊觉得有理由早起了。
  肯尼迪在种族主义和贫困这两个问题上,跟国会斗,这让约翰逊来劲了。经历过艰难生活的约翰逊早就盼望扫除美国的这些祸害,这两方面的问题,他在贫穷的得克萨斯都见过了许多。他确信肯尼迪会需要他的支持。他们两人都知道,要让“新边疆”在国会得到通过,约翰逊能帮上大忙。
  可是肯尼迪并不在乎约翰逊曾是参议院的老手。他在乎的倒是他的副总统在他身边像一只阴沉沉的秃鹰翱翔。肯尼迪曾抱怨说:“我受不了约翰逊那拉长的脸。内阁开会,他一进来就坐在那里,脸绷得紧紧的。”这总统总是想方设法把他的副总统打发得远远的。派他到东南亚走一趟,不失其为上策。
  在飞往南越的途中,约翰逊一直生闷气。他知道他本来可以在国会做更好的事情。副总统不顺心,动不动就对人发火,甚至曾命令他的一名忠诚助手滚出飞机去。“咱们可是在大洋上空哪,”那助手声明了这么一句。约翰逊吼道,“我可不管他妈的这一套!”
  当车队驶出西贡新机场时,约翰逊还是闷闷不乐。可是他见到一路上都有人向他表示欢迎,心情也好转了。他还在半路上多次下车,伸出手来跟当地的人们握手,还把美国参议院的通行证交给一些孩子,对他们说:“让你们的爸爸妈妈带你们去美国国会,看看政府是怎样工作的吧!”
  车队走走停停驶向西贡时,约翰逊还给人群分送打火机和铅笔,铅笔上印有一行字:“你们的参议员林登·约翰逊向你们致以问候,祝万事如意。”约翰逊希望他自己国内万事如意吧。
  肯尼迪当然是想要把约翰逊打发走,但他也确实给副总统布置了任务。当时在南越已有692名美国军事“顾问”,他们是艾森豪威尔派去的,因为艾森豪威尔担心南越落到北越共产党人手中。肯尼迪给南越“总统”庭艳写了一封信,许诺要派去更多的美国军事人员。他让约翰逊把此信面交吴庭艳。
  到吴庭艳于1963年11月遇刺身亡时,肯尼迪已向南越派去15000名军事“顾问”。吴庭艳死后三个星期,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也遇刺身亡,约翰逊继位为总统。这位约翰逊总统最心烦的事就是那两位死者在越南留下来的军事乱摊子。
  约翰逊把东南亚放到一边,立刻转向国会。他如今可以放开手脚施展他的立法本领,克服了南方参议员们的阻挠,让国会通过并由他签发了一项民权法律,比肯尼迪所能办到的水平高得多。在把肯尼迪“新边疆”目标达到了以后,约翰逊开始策划和协调他自己要向国会提出的立法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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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炮与黄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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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计划是纯约翰逊的,既宏伟又大胆。它是美国立法史上最大的改革计划。目标就是坚决要纯洁城市,美化乡村,让国民摆脱种族主义和贫困。
  他的计划包括一百多项法案,他细心策划如何让它们一项一项地通过国会。如此宏伟的计划工作,只有富兰克林·罗斯福能与之相比。但即便是罗斯福也不如约翰逊在国会有那么大的本事。约翰逊在国会干了30来年,他给许多议员都帮过忙,这些人都等着还他这份人情。他打算把放出去的人情债收回来,用于他的“伟大社会”。
  可是在1965年初,正当他打算开始向国会放出他的立法洪流时,越南这个祸害又闹起来,大有将他的洪水吸干之势。从就职以来,约翰逊就一直希望南越人“伸出他们的头脚,打进那些丛林,把该死的共产党人赶出去”。
  可是南越人连一个鬼也没有赶出去。越共日益得势。每一位负责美国国家安全的顾问都坚持说,如果总统继续不关注这场冲突,南越就会陷落到共产党人之手。
  当这些顾问建议实施“滚雷行动”,即对北越逐步实施大规模地毯式轰炸的计划时,约翰逊勉强地同意了。可是,当他的顾问麦克乔治·邦迪告诉总统,这一决策应当“让足够多的人知晓以便能使之有序执行”(就是不受国会干扰)时,约翰逊马上一口拒绝了。
  全球冲突是邦迪玩的球赛,而约翰逊的球场却在国会。“滚雷行动”在越南会打出什么样的局面,约翰逊并无把握,但这位国会高手预见到此事一闹到国会,就会造出一个残局,那就是他的“伟大社会”计划会毁在鹰派人士之手。
  当时冷战仍处于高潮,国会里的鹰派仍然可以煽起反共偏执狂。只要他们发现美国已在越南开始一场战争,他们的叫嚣就能把“伟大社会”淹没掉。约翰逊相信这些人会说,“我们必须首先打败那些不信上帝的共产党人,然后才能操心无家可归的美国人。”
  这些鹰急于把他们的爪指向约翰逊。约翰逊已经在民权法案上打败他们,又在1964年总统选举中斗败了鹰派中的一位人物。鹰派觉得整垮约翰逊的宝贝婴儿——“伟大社会”——将会是一次痛快的复仇。约翰逊不想冒此风险。他觉得只有一个办法避开这些鹰,那就是假装战争并未开始。“滚雷行动”要保密。
  可是一天之后,《纽约时报》就报道说,美国“已经决定在越南发动一场不宣而战和不加说明的战争”。约翰逊气得要死。他天天都教训手下的人“绝对保密。绝对不许走漏风声”,可是情报还是泄露了,令他怒不可遏。
  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向总统说:“我简直不明白怎么会捅出去,糟透了。”
  “鲍勃,该查出来予以撤职,”总统向麦克纳马拉指示,“我们要严办。”
  尽管消息泄露,轰炸已在进行之中,鹰派瞅着“伟大社会”蠢蠢欲动,但约翰逊仍然抵挡了他们,办法是撒谎。他对国会领导人说冲突根本没有升级。总统这么说了,鹰派想发难也得三思而后行:约翰逊这头“参院老公牛”仍然有权有势,能砸烂他们在国会的前程。在国会山,人们对越战升级议论纷纷,可是约翰逊仍然控制了局势。“伟大社会”的几十项法案出台了,包括:控制空气、水和噪音污染的几项法津;食品券和住房法案;照顾弱势群体的赞助性行动;土地保护措施;新内阁职位;较公正的移民法;设立国家艺术捐款、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和公共广播公司。
  随着约翰逊“伟大社会”梦想一步步接近实现,他的越南噩梦也一天天加剧。约翰逊本来希望空战能把对手挡过去——“最初顽强抵抗,然后势头走弱,然后胡志明急于住手”。但是,“滚雷”毁的地方越多,越共的战斗也越是放肆。
  这时约翰逊发现他有必要戴上他的另一顶帽子——最高统帅。如果他要用他的“伟大社会”改变整个美国,他肯定也能防止共产党人统治整个越南。
  在国会山忙碌了一天,筋疲力尽的约翰逊对一个朋友说:“我现在真想来点威士忌和饮料。可是不行。我今晚还得指挥飞机出击。”他进入白宫情报室,要把一切都弄个明明白白。在这地下室没有窗子的掩蔽部中,他用手在墙上的越南地图上指指点点。
  他指着岘港北面一座桥问道:“炸毁这个要用多少吨炸弹?”又问:“它对北越人有多大重要性?”如此等等,问个没完。连轰炸一处户外厕所也得经他批准。
  总统对指挥轰炸入了迷。他天天凌晨3点半起床,检查他的“孩子们”在越南的战绩。但是他的“孩子们”依然在输,不论总统费多大的劲,战争仍然在步步滑脱控制。需要有点别的事使他坚持下去,约翰逊就紧紧抓住他的“伟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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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炮与黄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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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一百天!”约翰逊欢呼他的“伟大社会”计划在第89届国会头一百天取得的胜利。计划虽然尚未完成,但已硕果累累。众议院已通过他提出的让老人和穷人享受“现代医学奇迹”的法案,这法案已送交参议院审议。他提出的选举权法案已通过了委员会审议阶段,约翰逊相信不久后非洲裔美国人就会有权走进投票站。
  为庆祝这些成果,他荣归故里,飞回他的得克萨斯牧场。从他的私人飞机——他把它叫做“空军一号半”——往窗外看,他知道下面的公路两旁都种上了花,这是他的《公路美化法》给家乡带来的礼物。但最令他兴奋的,还是等待着他的一次重逢。
  36年前,当时才20岁的林登·约翰逊来到得克萨斯州科图拉这个又穷又破的小镇当小学教师。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选择别的职业。华氏110度的高温让衣衫湿透,木棚房子则被烘得干干的。校园的操场尽是尘土,没有任何设施供学生们锻炼和娱乐。由于种族隔离,这一座墨西哥裔儿童的学校成了国家不关心的邋遢地方。
  但是约翰逊这位新来的负责五、六、七三个年级的教师决心要让他的学生们受到更好一些的教育。这些移民的工人子弟处境是苦的。他们早上来学校时还吃不上任何早餐,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据约翰逊回忆,是一种疑惑:“为什么人们不喜欢我?为什么就因为我的皮肤是褐色的,他们就讨厌我?”
  每天早上他都巡视一周,问学生们完成了家庭作业没有?如果女孩子说没有,他会训斥她们,让她们下课后留校写作业。对没有完成家庭作业的男孩子,他会揪他们的耳朵。据一个学生回忆说,“痛得要死哩。”他严格要求孩子们说英语。倘若哪个学生用西班牙语向他说“早安”,他会让这孩子弓着身,用棕榈树枝打屁股。
  然而孩子们都敬爱这位来自约翰逊城的约翰逊先生。他创办了一个辩论社团,组织了拼读单词比赛,开始教学生打棒球和参加田径赛,还给学生篮球队当教练,给学生乐队当指挥。他甚至给学校工友辅导英语。一个学生回忆说:“我们许多人都觉得他对我们太好了。我们希望从他那里学到许多东西。这真像是老天赐福。”
  飞机着陆了,与约翰逊重逢的,是他以前的学生们。约翰逊说:“在1928年,我从来没有想过,到1965年,我又会站在这里。”当着学生们的面,他签署了“伟大社会”的第一项重大法律,使联邦政府给各级学校的经费增加一倍。约翰逊相信他的学生们的子女将会从中受益。
  约翰逊夫人在日记中写道:“这是可以用金黄色圆圈圈起来的一周。让我们记住它吧,因为此后会有许多周要用黑圈圈的。”此后许多周,约翰逊的确很苦,白天为“伟大社会”奋斗,夜里又得跟越共打仗。美国已不再注意约翰逊在内政方面的胜利,这对他来说是不幸的。
  专栏作家们在报纸上猛烈指责约翰逊在进行一场隐蔽战争。各地大学校园里尽是集会,抗议约翰逊在越南战争中的做法。华盛顿纪念碑周围老有游行示威。著名歌手琼·贝兹高唱要和平,集会上演讲的人呼吁“立即停止轰炸”。约翰逊在1964年大选中是以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多数票当选总统,而一年之后,民众对他的支持已变成了一片坚决反对之声。
  约翰逊原先担心的是国会中的鹰派,而如今鸽派也对他不客气。参议员威廉·富布赖特公开批评了总统的秘密空战以后,约翰逊向富布赖特谈心说,“你不该出来反对我。”要对付罗伯特·肯尼迪也不那么容易。这位前总统的弟弟很倔强,约翰逊尽管善于说服人,却说不服他。他在参议院警告说,约翰逊把“几十万美国军人”投入越南冲突,“很容易导致核战争”。
  国会山很快就可能爆发一场战争问题的辩论,约翰逊真是忧心如焚。他知道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国会山的人就会迫使他专打海外那场战争,为此而放弃他对国内贫困的战争。他的“伟大社会”之梦就会半途而废。
  约翰逊预言:“啊,我能想见会是如此。军号声吹散了最佳改革者的希望和梦想,这样的事例在历史上多的是。”当他才5岁的时候,他的祖父曾抱着他讲故事,告诉他19世纪末的美国西班牙战争如何摧垮了平民党的改革。到他十来岁时,威尔逊总统的“新自由”改革又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而告终。第二次世界大战则让罗斯福总统的“新政”列车脱了轨,那时约翰逊已是美国众议员。如今,他的“伟大社会”看来又会毁于越南战争。
  约翰逊与那些前辈的惟一不同之处在于他会撒谎。他一辈子玩政治,撒谎本领之高是任何人所不及的。罗伯特·肯尼迪抱怨过,“每次我跟他谈话时,他总说谎,甚至没有必要时也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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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炮与黄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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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逊明白他对越共的轰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到这个时候,投到北越的炸弹已超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投到欧洲的炸弹的总和。再拒不承认“滚雷行动”的真相,只会使总统丢脸。
  约翰逊说:“白天处处费劲挽救脸面,到夜间会连屁股也丢了。”
  然而谎言在国会还是起作用。国会里谁也不会天真到完全相信约翰逊对战争的否认。但是总统贬低越南问题,国会就没有什么理由辩论他在东南亚的做法。逼总统端出越南问题,就等于把他叫做撒谎者。无论是鹰派还是鸽派几乎都还不想把事情弄到那步田地。
  到1965年夏季,约翰逊的“伟大社会”计划已进入最后策划阶段。形势似乎不错。约翰逊比任何其他政治领导人都更想改善更多人的生活,他的梦想似乎有望实现。他相信“伟大社会”能挽救他的声望。他说:“我打从心眼里知道美国人民是爱我的。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给予了那么多,他们怎能不爱我呢?”
  约翰逊甚至认为北越人有朝一日也会像他的墨西哥裔学生一样地爱他。他设想过给北越送去高质量的医疗和教育计划。他赞成投资10亿美元开发湄公河,建设水坝,给贫穷的村民送去水、电和粮食。他预言过:“我们要让湄公河变成又一个田纳西河流域。”
  虽然约翰逊认为北越也可以变成一个“伟大社会”,但胡志明却另有计划。在夏天雨季开始时,越共发起严厉的攻势。由于雨大,执行“滚雷”任务的飞机无法瞄准目标进行轰炸。南越军队崩溃了。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向总统报告说:“我们的处境一团糟。”
  麦克纳马拉建议总统到国会,要求征召后备役兵员235000人,将正规部队扩编375000人。麦克纳马拉认为,若总统采纳这一方针,那么就“还很有希望在一段合理时间之内在越南实现一种可以接受的结局”。
  约翰逊知道他不能不派出更多的美军部队。他不可能撤出越南。美国还从来没有打输过一场战争。约翰逊不想成为第一个打败仗的总统。但战争这一次升级,要想再欺骗国会就更难了。而且这一切都得要钱。
  麦克纳马拉建议约翰逊向国会要求一大笔拨款来弥补这一升级的费用。打仗是要花钱的,而美国从纳税人那里收来的钱最终都得经过国会同意才能拨用。约翰逊知道国会会同意为越南战争拨款,但会削减他的“伟大社会”的经费。
  这就是要在“大炮”和“黄油”之间做出选择。联邦政府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既在海外进行一场军事战争又在国内进行一场社会战争。这时,医疗保健法案还卡在参议院,即使它最终由国会通过了,它需要的经费也会没有着落。“伟大社会”其他的大部分计划都会得不到起跳的经费。
  眼看着自己的梦想即将告终,约翰逊情绪低沉。“他成了一个痛苦的人,”他的副官比尔·莫耶斯回忆说,“他往往陷入沉思,怅然若失。”他又退缩到自己的床上,莫耶斯发现他老用毯子蒙着头。约翰逊对莫耶斯说,他觉得自己似乎掉在路易斯安那的沼泽地里并往下沉。
  有一天清早5点半钟,约翰逊在床上摔打自己硕大的身躯,喊叫“我不得不征召60万小伙子,让他们离开家离开亲人哪!”可怕的叫喊惊醒了他的夫人。她在日记中写道:“他那样高声喊叫,仿佛不只是叫给我一个人听。”
  总统夫人知道她丈夫是因为他很快要宣布的这件事而苦恼。她在日记中写道:“他对这件事一点胃口都没有。这不是他想要的战争。他想要的,是向贫穷、愚昧和疾病宣战,那才值得为之献身。”
  1965年7月28日,约翰逊总统走上白宫东厅讲台,那里正举行记者招待会,但约翰逊知道他的讲话更适用于国会的一次两院联席会议。“我并不认为将我们的青春花朵,我们的优秀青年,送上战场,是轻松的事。”他告诉记者们。对于战争的代价,他有亲身体会。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是第一位离开众议院的舒适环境而奔赴前线的国会议员,投入了南太平洋的战斗。“我想我也知道,他们的母亲会怎样哭泣,他们的亲人会多么悲伤。”
  当他讲到数字时,他有意压低。他告诉记者们,他只增派兵员5万人。他坚持说这是例常的部署,并不是现行政策的改变。他撒谎。
  “再说说别的事,”约翰逊接着讲,“现在我有机会帮助每一个孩子受到教育,帮助每一个黑人和每一个美国公民得到平等的机会,让每一个家庭有像样的住房,让病人得到医疗,让老人得到尊严。这是我为之奋斗的事,是我从童年时代起毕生所希望的东西,我不希望看到这些梦想……淹没到残酷战争的浪费性破坏之中。我要尽我力所能及,不让它发生。”那天下午,医疗保健法案在参议院以70票对24票获得通过。此时国会将要进行他所要进行的战争。约翰逊既选择了大炮又选择了黄油。约翰逊说:“毕竟,我们的开国先辈就是一手拿枪打敌人,一手拿斧头建设家园,让全家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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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炮与黄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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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大炮和黄油是要约翰逊付出异常代价的。不可避免的是,越南战争的账单是非付不可的,国会不得不开出支票。一俟国会发现自己既为“伟大社会”战争付账又为越南战争付账,约翰逊就被戴上了枷锁。约翰逊自己说,假如当他还是国会多数党领袖时发现一个总统企图这样做,“我林登·约翰逊就会揪掉他的睾丸。”
  1965年8月27日,林登·约翰逊庆祝他的57岁生日。按照约翰逊夫人的要求,白宫的厨师们做了一块以“伟大社会”的象征加以装饰的漂亮蛋糕。但在蛋糕顶上点缀了一句具有讽刺意味的话,故意与常用谚语“你不可能既有蛋糕又吃掉蛋糕”相反的话:“你可以既有蛋糕又吃掉蛋糕”。当约翰逊吹蜡烛的时候,他心里大概也是许了这么一个愿。
  这年9月,在第89届国会闭会之前几个星期,历史学家威廉·卢赫滕贝格对约翰逊进行采访时说:“总统先生,这是一届很不错的国会。”
  约翰逊瞅着对方的眼睛,聚精会神。
  采访者接着说:“甚至可以争议说,这是不是最杰出的一届国会。”
  “不,这是无可争议的。”约翰逊急忙插了进来。“你看看记录,就知道这是无可争议的。我国政府三权分立的部门之间合作的效率是空前的。在高质量立法方面,美国制度运转的效率之高,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尽管我们的制度受到世界各地人们的攻击,事实却是它很有效率。”到第89届国会闭会时,“伟大社会”的115项立法,已有90项获得通过。
  但总统夫人回忆说:“在白宫的头一二年尽是葡萄酒和玫瑰花。可是到了最后,它是纯粹的地狱。”对越南战争的抗议日趋激烈,人们到处叫喊:“喂,喂,约翰逊,今天你又害死了多少美国青年?”全国都是一片辩论。约翰逊到了他总统任期末尾已成为在国会受蔑视的贱民,再也没有本事让他的立法之梦完全实现了。不过,到那个时候,他为“伟大社会”付出的最大努力已经争取到足够的经费,让它的一些举措得以维持下去。
  约翰逊1968年决定不竞选连任以后,退居到他的得克萨斯牧场,那生活比较适合他的超高大牛仔性格。他常常开着他的白色林肯牌汽车在田野里逛,一逛就是几个小时,给他的四名牧场工人发号施令,就像早先给他的顾问们下达命令一般。他对牧场实行微观管理,如同他早先对国会的做法一样。连他的那些母鸡下多少个鸡蛋,他都要过问。在这里,约翰逊过着隐士般的生活。这与世隔绝的天地至少是他所能控制的。
  尽管越南战争还在打,约翰逊却极少对此发表意见。美国人死了5万多,不堪回首。偶尔,他会关注一下“伟大社会”的进展。有一次,他表示他的这个“婴儿”会成长为一位美丽的女士。“我曾猜想她会既修长又漂亮,美国人民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这是他在自己牧场说的话。
  但这时的尼克松总统已蓄意砍削“伟大社会”的各项预算。约翰逊悲叹说:“她如今日益消瘦,日益难看了。美国人民会不想再瞧见她,会把她藏在密室里,她会死在那里的。什么时候她死了,我也会死去。”
  1973年1月21日,尼克松总统在第二个任期就职典礼后一天宣布了越南停火。同一天晚些时候,他宣布了他要拆掉“伟大社会”的计划。
  第二天,林登·约翰逊死了。
  附录
  林登·约翰逊总统1965年7月28日
  在有关越南问题的记者招待会上的讲话(节译)
  我的美国同胞们:
  不久前,我收到了中西部一位妇女的来信。他写道:
  “亲爱的总统:
  我不揣冒昧给你写信,问问越南危机。我有一个儿子,他如今在越南。我丈夫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服役。那时我们的国家是处于战争时期。但现今,这一次,是怎么回事,我弄不明白。为什么?”
  喏,我已经努力回答这个问题,有好几十次了。实际上在每次国情咨文中都谈过。今年4月在巴尔的摩,5月在华盛顿,6月在旧金山,都详细谈过。现在,让我在这里,在白宫的东厅,再来谈谈。
  为什么生长在充满希望、充满光辉前程的土地上的美国青年,要到这样一个遥远的地方去受苦受累,有时还会死去?
  回答这个问题,如同理解这战争一样,并不是容易的,但是它显然发出半个世纪以来痛苦教训的回响。在我有生以来已有三次,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在朝鲜,美国人都去到远方为自由而战斗。可怕的和严酷的代价让我们懂得,退却带不来安全,软弱带不来和平。
  正是这一教训把我们带到越南。这是一种不同种类的战争。没有阔步行进的大军,没有庄严的宣言。某些南越的公民有时也由于可以理解的苦恼而参加了对他们自己政府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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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炮与黄油(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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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们一定不要让这一点掩盖主要的事实,即这的确是战争。它的目标是要征服南越,击败美国的力量,扩大共产党在亚洲的控制范围。
  这是关系重大的。
  亚洲大部分非共产党国家是无法靠它们自己的力量单独抵抗亚洲共产党人日益增强的实力和日益膨胀的野心的。
  因此,我们的力量是非常必要的盾牌。假若我们被赶出越南的田野,那么,再也不会有哪个国家对美国的承诺或美国的保护持有同样的信心。
  那样一来,每一国的独立力量就会大大削弱,而亚洲如此受到共产党统治的威胁,肯定会危及美国自身的安全。
  我们并不是存心要当守门的卫士,但再没有别的人了。在越南投降也不会带来和平,因为我们从希特勒在慕尼黑的表现看到,侵略得逞只会让侵略者的胃口变得更大。战斗将会重新发生在一个国家又一个国家,也许会带来更大更残酷的冲突,我们从历史的教训中已明白这一道理。
  此外,我们是在越南履行美国最庄重的承诺之一。11年来已有3位总统——艾森豪威尔总统,肯尼迪总统和你们现在的总统——答应过要帮助保卫这个勇敢的小国。
  在这一承诺的有力支持下,南越人民已经战斗了多年。成千成万的人战死,伤残的人更多。我们现在决不能食言,决不能放弃我们的承诺,决不能将那些相信我们、信任我们的人置之于不顾,听任他们遭受随后而来的恐怖、镇压和杀戮。
  我的美国同胞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在越南的原因。
  我们在这个备受战乱之苦的国家的目标是什么呢?
  第一,我们要让共产党人信服我们是不会被武力或优势力量打败的。要他们信服并不容易。近几个月来,他们已大大增加了他们的兵力和他们的袭击,以及交火的次数。
  我已经问过司令官威斯特摩兰将军,他还需要一些什么来应付这一加剧的侵略。他已经告诉我了。我们将满足他的需要。
  我今天已命令空中机动师和另一些部队开赴越南。这将使我们的战斗力几乎立即由75000人增加到125000人。今后还会需要更多的兵力,它们将会按要求陆续派去。
  这样我们就会有必要扩充我们的现役兵员,为此将在一段时间内将征兵人数由每月17000人增加到每月35000人,同时还加强对志愿兵员的招募。
  经过一周来的考虑,我得出结论,认为现在还没有必要命令后备队转入现役。如果今后有这种必要,我会对此加以最仔细的考虑,而且会在采取这一行动之前,留出充裕的时间,告诉全国,告诉大家,但行动之前一定会做好充分的准备。
  我们近来还与南越政府讨论过,要采取一些什么步骤来大大增加他们自己的努力,包括在战场上,以及在乡村改革和进步这两个方面。洛奇大使现在正制订一个新的计划,将在他返回南越时予以检验。
  我已指示国务卿腊斯克和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立即与国会各相应委员会审议我们在这些方面打算采取的措施。我已要求他们回答任何一位国会议员提出的问题……
  我们不想让斗争不断扩大到后果无法想像的地步,我们也不想夸耀或吹嘘我们的力量,但是我们决不会投降和退却。
  因为我相信,我们美国的承诺得到了整个美国的决心和资源的支持。
  第二,一旦共产党人也像我们一样,知道不可能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时必然会有一个和平的解决。
  我们一如既往,随时准备从战场走向谈判桌。我已经多次反复公开表明,美国愿意与任何政府在任何地点和任何时间开始举行无条件的讨论。我们已在世界各地40个国家的帮助下为开始这样的讨论做出了努力,但迄今没有任何答复……
  我在越南多次谈过我们的目标。南越政府也这样做过。河内提出了它自己的建议。我们准备讨论他们的建议和我们的建议以及可能受到影响的任何国家的政府的建议,因为我们不怕会议室,如同我们不怕战场一样。
  在这一努力中,我们欢迎而且希望任何一国和所有各国给予关切和援助。如果联合国及其官员或者它的114个成员国之中任何一国的官员能通过行动或语言、通过私下的或公开的活动,使我们接近于体面的和平,那么他们都会得到我们美国的支持和感谢。
  我已指示我国驻联合国大使戈德堡今天返回纽约,立即向秘书长吴丹递交我写的信,请求动用联合国的所有人力物力和巨大威望,来寻找办法在越南制止侵略和实现和平。
  几个星期前,我在旧金山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因为我们并不谋求摧毁任何一个政府,也不要别人一寸领土。但我们坚持而且永远坚持让南越人民有选择的权利,通过在南越或整个越南在国际监督下举行自由选举以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同时他们的政府不应是用武力或恐怖强加于他们的,只要我们能阻止,就决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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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炮与黄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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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补充谈一点个人意见。我并不认为将我们的青春花朵,我们的优秀青年,送上战场,是轻松的事……我想我也知道他们的母亲会怎样哭泣,他们的亲人会多么悲伤。
  这正是你们的总统最痛苦、最揪心的职责。再说说别的事。当我年轻时,贫穷还十分普遍,屡见不鲜。教育是你要奋斗才能得到的东西,水恰如生命一样珍贵。我投身于公共生活已35年,30多年了,每一年我都见过一些好人,一些明智的领导人,努力争取把我国的幸福带给我们所有的人。
  如今我是总统。现在我有机会帮助每一个孩子受到教育,帮助每一个黑人和每一个美国公民得到平等的机会,让每一个家庭有像样的住房,让病人得到医疗,让老人得到尊严。
  正像我以前就说过的,这是我为之奋斗的事,是我自从童年时代起毕生所希望的东西,我不希望看到这些梦想以及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年来的希望如今淹没到残酷战争的浪费性破坏之中。我要尽我力所能及,不让它发生。
  但是作为一名现实的公仆,我也知道,只要有一些心怀仇恨进行破坏的人,我们就必须有勇气进行抵抗,否则我们就会看到我们所建设的一切,我们所希望建设的一切,我们自由梦想的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被投掷到征服的洪流之中。
  所以不能让它发生。我们将站立在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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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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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兰特在古巴危机时做出的决定,使美国避免了卷入又一场血腥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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