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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窗前木槿花开》作者:风扶兰

_8 风扶兰(现代)
我想,如果要是不吃饭不饿的话,我现在恐怕连张嘴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六点半,已经吃完了饺子。
母亲和父亲在厨房里收拾着;我和致高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不住地打着嗝儿,从喉咙里冒出来的都是那种经过消化的韭菜和猪肉味儿。
“干什么呢?”
“你说现在能干什么?还不是给同学群发短信!”
“太俗气了,还是打电话吧,你看我跟菲菲,从来都是直接用电话联系。”
“我敢么?长途加漫游,我卡上能有多少钱?”
“你傻呀,不能用家里的电话打?反正爸爸单位能报的。”
“不用,违法的事儿我不干,再说,要是让爸妈发现出了什么异常情况,我就死定了。”
“你说的是你跟你那个朋友联系么?可以去网吧呀,家里电脑不安全,外面网吧有的是。”
父亲突然出现在我的眼角,于是我赶紧咬着牙冲他说:“管好你和你女朋友之间的事情吧,少操我的心。”
致高还想要跟我争辩什么,我对着他又是挤眼又是努嘴的,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斜着眼睛看了父亲一眼,扭头走开了。看着他的后背,我突然想起来,这可是年三十的晚上,大街上还有哪个网吧会开门?
七点多的时候,我躲到房间里去给蔡文轩打电话,怕被父母觉察,说是先回房间里眯一会儿,今天晚上要熬零点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进门以后还故意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站在门背后等了一下,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过来,然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儿掏出手机打电话。
也许这就叫做贼心虚吧。
我不知道蔡文轩是不是在等我的电话,手机响了两下就接通了,太快,让我心里有点儿痒痒的,我想,蔡文轩也是随时想着我的,我能够从他说话的口气里听出来。
“晚上吃的什么?”
“食堂大聚餐,留校勤工俭学的同学都去了,整整四大桌,我们那个桌子上十二个人呢,鸡鸭鱼肉,什么都有,其实学校对学生还是挺好的。”
“吃饱了么?”
“肯定吃饱了,现在都撑了。”
“现在在哪儿?”
“在图书馆呢,没事儿,躺着看会儿书。”
“晚上能看晚会么?”
“你说的是中央电视台的么?能,放心吧,图书馆办公室里好几台电脑呢,我可以在线看的,放心吧。”
听着电话里那均匀有致的呼吸声,感觉挺亲切。
“文轩?”
“嗯?”
“你放心,明年过年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过的,无论如何我要陪在你身边。”
“嗯。……,没事儿就挂了吧,电话费挺贵的。”
“好的,晚上要是害怕的话给我打个骚扰,我给你打过去。”
蔡文轩在对面轻轻地笑了出来,说:“我好歹是个男生好不好,多大的人了,还害怕?”
我有点儿语塞,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哦”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从我挂了手机开始,短信的铃声就没有断过,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全部都是同学和好朋友发过来的,内容也是出奇的一致,更搞笑的是,竟然有的短信编辑的一模一样,连个标点符号都一样,群发的那种,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那么顺口的短信,一段一段的,非等闲之辈所能编辑出来的。其实,在一条一条相似的短信中,短信原来的那种祝福的韵味儿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是仿佛在告诉对方:我还活着。
坐在沙发那头的致高也是,手机铃声不断,往往是我这边刚刚响过,余音还在客厅的天花板上晃悠,他那边就又来了,铃声还出奇的高,此消彼长,把电视里节目主持人的声音都给盖了下去。
母亲使劲儿一拍屁股下面的沙发,指着我和致高嚷:“你们俩,要么把手机关了,要么回自己的房间里,我们老两口白天忙乎了一天,晚上连个电视都不能清清静静地看么?”
我们赶紧把手机调成了震动,但是那一阵阵“嗡嗡”的响声,还是换来了母亲一个个白眼儿,让我有点儿不太踏实,最后还是把手机给关了。
“跟你们说好啊,谁也不能往零点看,早点儿睡觉去,明天早晨还得早早起床呢。”
“为什么,又不用出去跟别人拜年,难道大年初一连觉都不让人睡好么?”
“你们俩是不用出去,可是明天来咱们家的客人肯定很多,你们俩想让人家都知道你们俩大活人大年初一就睡懒觉么?”
我和致高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扭头瞅着电视。
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舞蹈演员乱七八糟地跳了一阵舞蹈之后,从舞台的左面跑上来两个相声演员,念着一段段顺口溜似的台词,夸张地舞弄着手脚,冲着从对面上来的一个有点儿娘娘腔的男演员比划着,两人开始一言一句地对吵,把下面的观众都当成傻子一样,大年三十坐在大厅里看他们对骂,而且还没有泼妇似的对骂过瘾。
“春节联欢晚会年年办,咳,一年不如一年,哪儿像刚开始举办那会儿,都成了中国人过年必不可少的节目了,大家都把大年三十夜里总结为两件大事儿要办,一个是吃年夜饭,一个就是看春节联欢晚会,现在啊,不行了。”
“就跟水煮白菜一样,不吃吧,饿得慌,吃吧,实在没味儿,吃着还反胃,你看看那演员,到底是怎么挑的,明明一个大男的,说话跟个女人一样,娘娘腔!”
“男不男,女不女的,看着就别扭,不会是同性恋吧!”
母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慌忙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致高,他也正吃惊地看着我。我们两个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起扭头看了母亲一眼,老太太正睁眼看着电视,脸上没有一丝的变化。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脑门儿,出汗了!
“一听就知道你对人家同性恋的人有偏见,上次我和单位的老周出差的时候,在火车上碰见两个小伙子,跟我们俩坐对面,看着挺阳光的,也随和,还主动跟我们俩聊天来着,一点儿都不做作,如果不是上厕所的时候他们俩拉着手去,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是一对儿。”
“哟呵,看来你还挺开放的,说起来还头头是道儿的,都一把年纪了,别忘了,身边还坐着两个儿子呢,不会你也想赶赶时代潮流吧!”
父亲无奈摇着头,叹着气说:“咱这是有什么说什么,你别搞人身攻击好不好。你让俩孩子评评理,看谁说的对。”
我哑口无言,装作没有听见,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电视机屏幕,其实上面演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致高出来打哈哈,说:“我觉得还是爸爸说的对,凡事都不能一刀切到底的,这就跟比国家穷富一样,美国再富也有吃不起饭的穷人,非洲国家再穷也有住别墅的富人。其实现在大学里这种事情多了,慢慢地大家也都能接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高兴就行呗。”
我知道,致高后面的那句话是针对我的,他现在在慢慢地给父母灌输这种思想,殊不知,在我向他们说之前,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评论,原因就只有一个字:烦!尤其让我抓狂的是,致高竟然最后冲我问我一句:“你说是吧致远?”
我下意识的“啊”了一声,赶紧低下头,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脸很烫,现在一定比门口的对联还要红,绝对不能让父母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不错,我是打算这次回来就向父母出柜,但是时间绝对不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远远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呀,来,过来,让妈妈看看。”
“没事儿,可能这两天没睡好,眼睛有点儿涩,头晕,我先回房间里睡觉了。”
我站起身来,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背后传来他们的对话声。
“高高,远远这是怎么了,你又惹他生气了?”
“妈,看你说的,我哪儿有?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谁知道他怎么了,老是神经兮兮的,这两天也老是睡不好,你没看见他这次回来老是没有精神么,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都能发半天愣。”
“是,我也发现了,这孩子这次回来是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心事,我还以为是你老是追着孩子问对象的事儿给闹的呢。”
“你们俩怎么不早说,我怎么没有发现呢,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点儿不对劲儿,该不会是谈对象了吧?”
……
我现在就想把致高一把拖进房间里,用厨房里母亲剁排骨的那把锋利而笨重的菜刀先抹了他,放干血,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地死去,然后再鞭尸,一边用鞭子抽打,还一边冲他恶狠狠地嚷着:“让你小子看我的笑话,让你小子看我的笑话,……”。
一直打到我心里的怒气全部消了为止。
只是,那些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能力,我只能惩罚我自己。狠命地把门推开,使劲儿踱着步子走进屋子里,又把房门在身后狠狠地关上,“啪”的一声,把客厅里的说话声全部挡到了门外,耳朵旁顿时变得清清静静的,心底里那种孤寂慢慢地弥散开来,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很吓人,就像魔鬼一样,青面獠牙,表情狰狞,一边肆无忌惮地笑着,一边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我扑过来,吞噬着我那仅有的一点希望。
不知道蔡文轩此刻的心情是不是跟我一样无助,希望他要比我坚强,那样的话,就算我不在他的身边,在这个万家团聚的夜里,他也能够安然入睡。
我把手机打开,然后自己摔在床上,撩起被子盖在身上。扔在枕头边儿的手机不停地响着,“嗡嗡”的,一刻也停不下来,把我的心搅的乱作一团。不想看手机,因为里面全是一条一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短信,明明知道结果的事情,即使没有动手做,也会提不起一点儿要做的心情,因为没有希望。
用被子裹住全身,翻了个身儿,把脑袋钻进被子里,闭着眼睛躺着。
房门轻轻响了一下,有人闪身走了进来,听脚步声,应该是致高。我一把把被子撩开,一骨碌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冲着漆黑的前面伸手指着,努力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嚷:“宁致高你什么意思呀,故意整我是不是!”
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响,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母亲笑眯眯站在我的面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指,那种笑,阴深深的,像要咬我一样。
我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赶紧把手收回来,狠命地把自己摔在床上,脑袋“咚”的一声碰在床头上,疼的我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用双手抱住脑袋,蜷着身子,在偌大的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都无济于事。
母亲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很温柔,有种暖暖的感觉。
“远远,你是不是真的有事儿呀?”
“……没……哪儿有?疼死我了。”
“不对,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别忘了,你可是你妈我生的,对你们哥儿俩呀,我最了解不过了,只要你们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们想什么。”
“知道了还问我?”
“你这孩子!”母亲佯装生气,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妈我读的书没有你们哥儿俩多,别给我设套让我钻。”
“妈,不骗你的,真没有,就是有,迟早我也要告诉你和爸的。”
“咳,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心事了,哪像小时候,把桌子上一杯水撒了,也哭着先告诉我。”说着,母亲不住地摇着头,不难看出,母亲真的有点儿失望了。突然想起来,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期《人与自然》,主角是两只成年老鹰和他们的孩子,整整一个夏天,雌鹰在窝里照看孩子,雄鹰一次一次地展翅翱翔在一片苍蓝的天空,永远不知疲倦地辛勤劳作着,只为了能多抓到一只猎物,好让辛苦守护孩子的雌鹰和姗姗学步的孩子能填饱肚子,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一家三口站在窝里,眺望着夕阳,让那血红色的晚霞洒满一身。等到小鹰学会飞翔,要离开自己父母的时候,雄鹰伸着尖利的喙把小鹰吓跑,而母鹰就那样远远地望着,有点儿不舍,有点儿失望。
我想,天下父母的心情都一样吧,一面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快快长大成人,另一面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地脱离了自己的怀抱,怀着无限的惆怅和失望,因为她们的孩子要离开她们温馨的港湾,撑帆远航了。
母亲摇着头从床上坐起来,准备转身离开。
我犹豫了一下,从背后叫住了她。
“妈。”
“嗯?”
“如果我做了让你和爸爸失望的事情,你会原谅我么?”
“傻孩子,要说致高在外面闯了祸,让我和你爸爸失望,这还有的一说,你,从小就稳重,能做出什么让我们失望的事情来?”
“如果呢?如果我做了呢,你和爸爸会原谅我么?”
“只要你知道错了,及时改过来就行了。”
“那……那要是改不过来呢?我要是想一辈子错下去的话,你们还会原谅我么?”
“如果那样的话……,只要你觉得幸福就行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想哭。
“但是,女朋友的事你必须抓紧了,”母亲话锋一转,弯下腰来,故作神秘地对我说,“依我看,晓玲这孩子不错,她跟那个张涛不可能的了,肯定会分,只是迟早的事儿,你看是不是考虑一下你和她之间……?”
得,刚刚受到的一丁点儿的感动又被母亲这句话给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我翻了一个身,故意把后背扔给母亲。
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无声地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家比市里最大的宾馆人都多,熙熙攘攘的,从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来敲门,中午达到最高峰,最多的时候能有二三十个人,在客厅里嚷过来吵过去的,能把人的脑袋都给闹晕了,下午就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一直到晚上**点的时候,家里才能安静下来,而我们一家四口还要忙上一个多小时来收拾残局,往往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们都累的快吐血了,都想着赶紧洗了澡去睡觉。
一直拖到大年初五下午的时候,父亲应邀到老领导家里做客去了,致高从吃完午饭就一头栽进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就我和母亲两个人坐在客厅里,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台里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
我想,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与父亲相比,平时我跟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母亲也疼我,如果要让我出柜的话,我想,我应该先跟母亲说的,她应该能够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一下的。
打定主意以后,我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满腔都是热血。我给母亲倒了一杯水,讨好似的双手捧着递到母亲的手里。看着母亲呷了一口水,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我想,时机终于出现了。
“妈,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以后可千万不要生气。”
“先说什么事儿吧。”
“就是我做了一件错事儿,但是这辈子我恐怕是改不了了,我想就这么走下去,但是,我向你保证,我很高兴的。”
“什么事儿啊,你先说说看,别吓我,你知道,你妈我的心脏是很脆弱的,跟张纸一样,一吹就破的。”
“就是……就是我谈对象的事儿。”
母亲突然来了精神,腾的一下坐直身子,正眼看着我,说:“干嘛?你不会是想一辈子都不找了吧,……你,你不会是想去和尚寺里研究佛经去吧?”
这就是我妈,有时候真的让我哭笑不得,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知道脑子里整天想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比我们哥儿俩都超前。
“不是的,我已经有朋友了,现在正处着呢,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俩可能就要住到一起了。”
“真的?”母亲眼睛瞪的滴溜溜的圆,都快充血了,“你这孩子,有了女朋友怎么也不跟你妈我说一声呢,这可是好事儿呀。……哦,我知道了,你放心的,这不算错事儿的,不是晓玲那孩子也好,不算错事儿的。”
“是错事儿,因为……因为他是个男的。”
母亲身子往后一靠,冲我就挥了一下手,随口说:“男的也不算错的。……,男的?”母亲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动了,随即也变了脸色,一脸的不解,努力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吐着舌头问,“你说什么?男的?”
“对,男的。”
“你说你交了一个男朋友?你还说你们以后要在一起?”
“对,我们以后肯定会在一起的。”
母亲这时候好像才明白过怎么回事儿来,抖抖地把手里的水杯放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吃惊地问我:“儿子呀,你烧的不轻呀,都开始说胡话了。”说着,母亲站起来就要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肯定是发烧了,我得找点儿药去……”。
我一把抓住母亲的手,仰头望着她,说:“妈,我没有发烧,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交了一个男朋友。我以前之所以不听你的话,一直没有找女朋友,就是因为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的是男生。”
“胡闹么这不是?你别忘了,你是个男的,你怎么可能喜欢上男的呢?你别告诉我你是个同性恋啊,我不相信的。”
“妈,我就是一个同性恋。”
母亲的脸色变的煞白煞白的,眼睛也开始变的空洞洞的了,突然浑身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知道,母亲心脏不好,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会出什么乱子,于是我赶紧凑过去,跪在母亲的面前,双手捧着她的手,含着眼泪看着她的双眼。
母亲的嘴唇微微地抖着,半天说出来一句话:“天哪,我的儿子竟然是个同性恋。”
“妈,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你放心,我那个朋友的人很好的,我们俩以后也会孝敬您和爸爸的,你现在还没有看见他,等你见了他以后,肯定会改变您现在的想法的,妈,您——。”
母亲的眼神突然变的很吓人,突然冲我喊了一嗓子:“你给我闭嘴!”
我吓了一跳,心脏咚咚地跳着,看着母亲那犀利的眼神,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身后“咣当”一声响了一下,致高房间里的门打开了,小伙子莫名其妙地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用那种特无辜的眼神看看我,然后看看母亲,不知道客厅发生了什么。
母亲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从我的手里把手抽过去,捧着自己的脸沉默了半天,然后摸摸索索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边往自己的卧室走过去,一边嘴里默默地念叨着:“我累了,得躺一会儿,我得先躺一会儿去。”
看着母亲颤巍巍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房门缓缓地关上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母亲刚才的反应来看,跟我当初想象的差不多,母亲是个保守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很难一时接受的了,只是,刚才她也没有表态,一个人回房间里去了,而且,把房门也给关上了,我现在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母亲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什么傻事儿吧?这个想法就像一阵风,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也仅仅停留了一两秒钟,随后就消散了,因为母亲不是小孩子,而且,我这种事儿也不是非死不可的罪行,母亲不会想不开的,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想要静静而已。
我就那样傻傻地坐在地上,任凭自己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致高一个箭步从后面冲过来,中间隔着一个长沙发,就那么一步跨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在我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探着脑袋看着我的脸,看了足足有五分钟,然后使劲儿一拍沙发,靠在了后面,一个人不住地砸吧着嘴。
“咱妈知道了?”
我点点头,耷拉着脑袋,脖子很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平常觉得自己挺瘦的,尤其是那颗脑袋,小小的,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瘦的只剩下皮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这么沉。
“看来对咱妈的打击不小呀,老太太刚才连脚都站不稳了。”
“对我的打击也不小,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你就多跪会儿吧,好好反省反省,最好一直跪到咱妈醒了为止,对了,最好把咱爸也给跪回来,让他们看看你的诚意。”
“在我还没有发作之前你最后赶紧离开,不然的话,我不会饶了你的。”
“切,少吓唬我了,惹不起咱爸咱妈,你打算把气全部撒到我的头上么?”
我懒得再搭理他,一手扶着旁边的茶几,一手撑着地,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走进房间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给蔡文轩发短信,内容也极其简单,就三个字:出柜了。我知道,只要给蔡文轩把短信发过去,不出一分钟,他肯定会把电话打过来的,现在脑子很乱,什么也不想说,跟母亲的反应一样,就像好好地躺一会儿,不为睡觉,只为了能好好的静一静。想把手机关了,但是又怕蔡文轩替我着急,索性把手机攥在手里,盯着手机屏幕,心里默默地倒数着数。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三十二、三十一,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嗡嗡”地响着,震的我的手有点麻,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蔡文轩的声音有点儿急促,想来可能是为我着急了。
“你家里人都知道了么?”
“没有啊,我爸出去了,我告诉我妈了,就在刚才。”
“阿姨什么反应?”
“绝望的要死,现在正在房间里躺着呢。文轩,我现在能够深深地体会到你当初的压力了,我很佩服你。”
“我那是不懂事儿,要是知道后来的结果,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像当时那么办了,我会选择慢慢地告诉我妈。”
“没办法,我已经跟我妈说了。”
“你就等着吧,现在只是个开头,难过的还在后头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该来的尽管来吧,只要别让我跟你分开就行。”
“这事儿急不得的,我看你还是慢慢来吧,阿姨要是实在接受不了的话,你就先跟家里妥协,以后慢慢再来。”
“我不想半途而废,既然我已经说出来了,就会坚持到底的,你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从床上坐起来,慢慢走到窗前,突然好想回到学校那个温馨的宿舍,尤其是那个小阳台,面积不大,但是是我一个人的天地,打开窗户,享受着外面暖和的阳光,任凭那暖暖的阳光抚摸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像个调皮的孩子,在我的肌肤上轻轻地跳跃着,弄的有点儿痒,但是又不想伸手去抓,因为我很惬意那种痒痒的感觉;阳台上就我一个人,不用顾忌到别人的,我可以一个人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袅袅的青烟当中,我仿佛能够领悟到生命的真谛,其实我的生命就如同那一丝丝婉转飘摇的青烟,没有任何的份量,在平稳的空气中还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只要时间一长,或者轻轻的一阵风吹来,我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来;都说抽烟有害健康,连烟盒上都印着这样一句话,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抽上一口烟都觉得是在犯罪,不仅把父母给的零花钱花在了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而且还在消耗着自己的生命,但是我慢慢地发现了,原来抽烟还是有好处的,那就是能够麻痹我那已经很烦乱的神经,让我在烟熏火燎中慢慢平静下来,可以静静地考虑一下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虽然每次抽烟都会把一盒烟抽的一根不剩,虽然每次抽的嗓子能疼上好几天,虽然每次抽完都需要喝一壶的开水来驱散烟味儿,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抽烟,只要那种烟瘾发作起来,哪怕手头只有二十块钱的吃饭钱,我也会放弃吃上一顿很好的饭菜,转而去买一包烟,然后一头钻进阳台上,关上阳台的门儿,美美地抽上几根。
抽烟不是为了堕落,只是为了享受那种苦涩的过程,就像以前从社会底层一步一步考了个功名的寒酸秀才一样,喜欢喝那种略带点儿苦涩味道的老君眉,不是为了单纯的解渴,而是为了抚慰那颗贫寒的心,不忘以前那种悲苦的生活。
只是现在是在家里,虽然父母知道我抽烟喝酒,但是我不能在家里抽烟,后果会很严重的,关键是现在我已经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唯一奢求的就是表现的规规矩矩的,万一父母看到我原来是个挺懂事儿的孩子,心一软,没准就会答应了我前面的事儿,同意我和蔡文轩的事情。虽然觉得有点儿痴人说梦话,但是有点儿希望总比绝望强,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会努力去试一试,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还有蔡文轩,我答应过他的,下一个新年我要跟他在一起过的,不能让他感到孤单,就像今年一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外面的天气一定很冷吧,记得昨天晚上的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最高温度是零下五度,那是一种怎样的冷呀,昨天中午刚刚化掉的雪水今天一定会结成冰,在马路上白花花地盖了一层,时不时地给那些兴高采烈的人一个惊喜,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有的人也许会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走开,有的人也许会骂两声,不管滑到的人态度如何,那一层病还会覆盖在那里,静静的,向从上面走来走去的人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我用手把附着在玻璃上的那一层水雾擦去,透过玻璃,看着外面那个湿漉漉的世界。小区里一个人也没有,路旁的大叶黄杨裹着一身暗绿色的浓妆,一动也不动,在冷风中坚守着自己那份执着,它比我强,力量不大,但是它敢面对这个寒冷的世界,不会像我一样躲,一直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父母坦白,但是殊不知,这种事情就像是大地震一样,不管是不是发生在晚上,也不管屋子里是不是有人,反正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灾难,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点,只要发生了,就会让世人震惊。
身后有响动,我回头看了一眼,是致高进来了。这小子,永远都是这样,都现在这样了,他竟然还能笑出来,而且还是那种灿烂无比的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我,不想了,也不管了,现在我就感觉自己就是一块儿静静地躺在面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吧,反正犯错的是我,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你们的训斥、惩罚和讥笑。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朝窗户外面看着。
致高揣着口袋,凑过来,从那一片我擦掉的圆洞中间也往外看着,他的脸凑的那么近,从他鼻子里呼出来都热气立刻又都全部附着在玻璃上,刚才还是一片清晰的玻璃,现在又变的模糊不清了。
“哟,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心情不好。”
“你们俩可真是母子俩,一个在床上躺着,一句话也不说,一个是在窗户边站着,倒也说话,就是一句话能呛死一头牛。”
“你不是还没死吗?”
“我是一个宽宏大量、器宇轩昂的人,不是牛,能轻易就被你给呛死么?”
“少废话,有事儿说话,没事儿出去,没空搭理你。”
“别介呀,屋子里三个人,却安静的吓人,我是怕你们出个什么事儿,反正我也没事儿,就来回遛跶着看呗,一个是我亲妈,一个是我亲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少了谁我也会心疼的,你说是吧?”
“那就让你操心了,不过你放心,我才不会傻到寻死呢,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跟咱妈说了,干脆从这里跳下去,把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不是更好?”
“可是你已经说了,难道现在你不后悔么?”
“后悔,怎么就不后悔了?我现在后悔说的太晚了,要是早点儿说的话,最好是趁你不在的时候说,那样就不会听到你的热嘲冷讽,告诉你小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我走背字,并不表示我永远都会这么背,你现在还是别看我笑话了,不然的话,等你以后愁眉苦脸的时候,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真是的,好心做了个驴肝肺,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谁知道你说了这么多。”致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妈那边儿你就放心吧,我会劝她的,也会帮你说几句好话的,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趁着老爸还没有回来之前,好好想想,怎么来应付老爸吧。”
说完,致高转过身去,就像进来的时候一样,揣着口袋,耷拉着双肩,浑身一颤一颤的,吹着流氓哨,晃晃悠悠出去了,最后还不忘帮我把门给关上。
我扭过头去,朝着那扇紧紧地关着的房门,狠狠地白了一眼,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在白谁,好像不是生致高的气,他说的很清楚,他会去看母亲的,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跟父亲交代。致高毕竟还是我的弟弟,关键时刻还是会帮着我的。
可是,我该怎么跟父亲说呢?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家肯定会乱成一团的,其混乱度绝对不亚于年前张涛晚上打电话告诉刘晓玲他不能要孩子的事情,那阵势,肯定会波及到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的。我现在只是希望,父亲的态度不要太过激烈,还有就是,父亲的那个老领导千万不要让父亲喝酒,会乱上加乱的。
第三十四章
晚上父亲回来的不算太晚,八点多到的家,也许是因为自己喝了点酒,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怕母亲说他,所以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悄悄打开灯,从茶几下面把茶盒子找出来,泡了一杯茶,然后平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躺着。
其实父亲打开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见了,从门缝儿里瞅了一眼,感觉今天晚上不像是跟父亲谈事儿的最佳时机,因为从他那梦游似的一连串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喝酒了,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什么事情,绝对不能跟喝过酒的人谈,因为事后等酒醒了他会不认账的。于是我又悄悄把门给关了,不去打扰父亲,趁母亲还没有发现他回来之前,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会儿母亲出来了,就有他的受了。
母亲没有做晚饭,六点多的时候致高偷偷给我送进来两个豆沙包,是凉的,硬硬的,一看就没有胃口,再说,当时我确实也没有胃口,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跟父亲交代的事情,愁都快愁死了,哪儿还有心情吃饭?有一种想要饿死自己的狠劲儿。
肚子咕噜噜地叫着,是我的胃在抗议,只是现在司令部处于瘫痪状态,还没有顾上管它。我仰面躺在床上,头下枕着胳膊,另外一只手上下倒腾着手机,无所事事,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响动,竖着耳朵听着,好像是父母在说话,听口气,应该是母亲又在数落父亲,只是声音比以前轻了很多,感觉母亲说话没有以前那么有气势了,本来嘛,晚饭都没有吃,哪儿来的力气?父亲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母亲最烦他喝酒,他还是每次吃饭都要喝酒,还美其名曰“工作需要”,搞的母亲数落他的话都成了我们家的变奏曲,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上那么一阵,每次说的话还都是那两句,慢慢地,我就怀疑,母亲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台复读机,里面的磁带多少年了都不换一下,别人都已经唱上《两只蝴蝶》了,她还在播放着《学习雷锋好榜样》,想要反驳,但是又怕被扣上高帽子,只能竖着耳朵听着,谁让人家说的在理呢?
我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凑到房门口,轻轻把门儿打开一条缝儿,皱着眉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只听着有点儿响声,但是什么也听不清,可能是房门关的太严实了吧,我又稍微把房门打开了一点儿,还是听不见,我索性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父母已经进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差点儿晕过去,只见门口伸着一个黑乎乎的大脑袋,正把耳朵贴在我的房门上听着什么,明明我已经把门打开一条缝儿了,偷听的人还没有发觉,还竖着耳朵,慢慢地贴着我的房门听着,随着房门的慢慢打开,偷听的人也慢慢地往前伸着身子,直到我“啊”的一声喊出来以后,对方才像触了电一样,猛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父亲,而不远处,母亲正直直地站在沙发的旁边,瞪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起。
我被父亲吓的差点儿晕过去;父亲被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倒退了好几步。
“爸,你干什么呢?吓死我了都快!”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我的房门又从来没有锁过,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开门进来看么?”
“哦,我……怕打扰到你,你这么早就睡么?”
致高从房间里开门出来,挠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不满地说:“妈妈晚饭都没做,饿都快饿死了,谁能睡的着呀?就是不出声,也是被饿的。”
“是么?连晚饭都没吃?”父亲愣了一下,扭头问母亲,“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呀,连饭都不吃,哪儿还有力气解决问题?”
母亲冷冷地笑着,说:“天都塌下来了,谁还有心思吃饭?”
“那不行,该吃饭还得吃饭,行了,你们都出来,歇一会儿,我做饭去。”
父亲招呼着我和致高出去,把客厅里的灯统统打开,自己捋胳膊、挽袖子地朝着厨房奔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厨房里就有了动静,叮叮当当的,还有哧哧的响声,看来父亲是要亲自下厨做饭了,这种时候很少的,要么就是父亲犯了错,母亲罚他做饭,要么就是母亲不在家,父亲饿的不行的话才会自己亲自下厨,像今天晚上这样,完全是因为我的事情而下厨的,几乎没有,空前绝后呀。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客厅,一下子变的有生气起来。我低着头、顺着眼,慢腾腾地走到母亲的对面,挨着沙发坐下来,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表情冷冷的,仿佛我这个人不存在一样,抽身又回屋去了,甩给我一扇冷冰冰的门。
致高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从水果盘里掰了两根香蕉,撕开,递给我一根,自己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儿,慢慢地啃着一根。吃罢多时,把香蕉皮放在废物盘里,端着下巴想了半天。
“致远,依我看,这件事儿不是很简单,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看来你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行呀。”
“我只希望他们能够接受我的事情就行了,别的我不管。”
“其实你也应该能够理解的,像老妈那么保守的人,接受这种事情肯定是需要时间的,但是你看见老爸的态度了么?”致高凑过来,神秘地看着我,悄悄地朝着厨房指了指,说,“老爸的态度应该没有母亲那么坚决,你先把老爸拿下吧,虽然对母亲的作用不是很大,但是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地解决不是么?”
“你下午去跟咱妈说话了么?”
“说了,我跟老妈说了半天好话,可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睁着眼睛,挺恐怖的,你没看见五点以后我就回自己房间里躺着去了么?我要是那么一直坐在老妈身边,晚上我会做恶梦的。”
“看来咱妈确实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呀?”
我使劲儿抓了两下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被我抓掉了多少根。
“还能怎么办?你现在就静观其变呗,反正老妈老爸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就让他们慢慢想吧,你现在不能乱,你得采取主动,不能乱了阵脚,知道么?就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怕什么,反正你又没错,虽然法律上不承认男男结婚,但是《婚姻法》上有恋爱自由这一说,别人没有资格管你的,你得让老爸老妈觉得理亏才行,那样你才有获胜的把握。”
“这样能行么?”
“不行也得行,你现在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要是……”。
母亲突然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儿,把脑袋伸出来,冲着致高恶狠狠地喊:“你,给我进来!”
由于事情来的太突然,致高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我,然后眨巴了两下眼睛,确认母亲是在喊他自己的时候,于是赶紧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乐呵呵地冲母亲点着头,一路小跑地朝着父母的房间里跑了过去。眼看着致高被母亲抓着匈部拖了进去,我想,肯定刚才他跟我说的话被母亲听见了,不然母亲不会这么大反应。
看着手里那根儿诱人的大香蕉,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算了,还是吃点东西吧,父亲说的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得先吃饭,如果不吃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是一会儿母亲突然发起威来要揍我,我连跑的力气都没有。想到这里,我张开嘴,狠狠地朝着那根剥开的香蕉咬了下去,只两三口就把跟大香蕉给解决了,看着手中那张被我撕的乱七八糟的皮,出奇的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不一会儿的功夫,致高带着一脸哭相从父母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就跟深秋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想要抬头跟他说两句话,小伙子头也没有扭,小手在下面偷偷地冲我摇着,一看就知道刚才被母亲狠狠地给训了,现在连话都不敢跟我说了。
我不得不佩服母亲训斥人的能力,惊天地、泣鬼神呐,想当年,父亲就因为在单位跟一个漂亮的女同事说了两句话,就被母亲训的都找不到北了,提溜着裤子在厨房里转悠了半天,急的满头大汗,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说内急,想上厕所,当时惊的我下巴差点儿掉下来,亲自把父亲领到卫生间的门口,还帮他把门打开,父亲都快被憋坏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本来想到厨房的冰箱里拿瓶饮料喝,看着白花花的雪碧倒进玻璃杯里,突然想起来尿水来,恶心的不行,刚刚倒出来的一大杯雪碧也被我倒掉了。事后跟父亲打听,原来父亲跟那个漂亮的女同事说话的时候,那个女同事的老公就在旁边站着,人家两个人要结婚了,到单位里发喜糖,父亲就跟人家面对面地站着多说了两句祝福的话,就被母亲给逮住了,点儿那可不是一般的背。自打那次以后,父亲对母亲那是言听计从,让他五点回家,父亲不敢五点零一分回来。只是这喝酒的毛病老也改不了,不过不是他的错,单位那么多男的在一起喝酒,父亲要是硬不喝的话,肯定说不过去的,想必母亲也知道这回事儿,所以也就没有计较。
我像看马戏团的小丑表演节目一样,冷冷地看着致高踮着脚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估计是面壁思过去了,弄不好还得写一篇五千字的检查。
不管了,反正今天晚上我是豁出去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我从水果盘里抓过来两根香蕉,大把大把地撕开,狼吞虎咽地吃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废物盘里就堆满了一盘水果皮。
父亲在厨房忙乎了一阵,把菜摆上餐桌,大声叫着我们去吃饭。母亲的房门紧紧地闭着,没有回音,估计正在气头上,没有吃饭的胃口。我想敲门进去跟母亲道个歉,然后请她出来吃饭,只是想着母亲那种狰狞的脸,我确实有点儿后怕,算了,还是让父亲去请她吧,我先吃饱饭再说。
父亲只是把中午吃剩的菜热了一下,一条红烧鲤鱼,中午只动了两筷子,父亲只是用微波炉热了一下,润滑油亮的鲜红色汤汁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一盘粉团炒肉块儿,粉团紫黑发亮,肉块红白分明,泛着诱人的油花;一大碗乱炖,土豆片、粉条、茄块儿、肉丝、蒜苔,有点乱,但是飘着诱人的香味儿,我的舌头都要掉出来了;外加一碗鸡蛋紫菜汤和半锅米饭。当然,父亲的手艺很好,都是平常被母亲调教出来的。
我和致高冲进餐厅,趴在桌子上就要伸筷子夹菜,被父亲两巴掌给打了回来,然后冲我们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今天晚上的主角不是你们俩,尤其是你,”父亲指着我说,“一会儿小心点儿。”
致高坐在旁边也冲我做了一个鬼脸,伸着长长的舌头朝我吐着,真想一把给他拽出来,以后再也别说一句话。
父亲把小围裙解下来,在水龙头下洗了手,从旁边拽过毛巾,胡乱的擦了一把,回房间里请母亲去了。
“刚才咱妈说你什么了,看你那衰样儿,至于么,连话都不敢跟我说。”
“至于么?告诉你,老妈可厉害了,差点儿一把掐死我,训的我连头都太不起来了,脸上全是老妈的唾沫星子。”
“都说你什么了?说来听听。”
致高撇着嘴,不住地摇着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伸手从他的后脑勺上甩了一巴掌,当然是平日里开玩笑的那种。
“说说又怎么了,反正我也不会像你一样,跑到咱妈跟前告状去,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难道咱妈是母老虎么,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切,也没说什么,就说让我以后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没事儿找事儿了。”
我伸着脖子,盯着致高,还想从他的嘴里套出点儿东西来,谁知道这小子突然止了嘴,浑身上下打着颤,从桌子下面伸过脚来,轻轻碰了碰我的脚,我扭头一看,母亲阴沉着一张脸,在父亲的搀扶下,迈步走了进来。
我和致高赶紧站起来,像迎接国家元首一样,站的倍儿直,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餐厅里的那张桌子是个方形的桌子,平常我们吃饭的时候,一家四口,正好一人一个面,母亲习惯上都是挨着我坐的,说是跟父亲闹不来,整天看着他,已经看够了,要是吃饭也挨着父亲的话,会咽不下去东西的,父亲每次也是呵呵一笑而过,今天不一样了,父亲把我旁边的凳子帮着母亲拉出来的时候,母亲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把我对面的凳子用脚勾出来,绷着脸坐下了。
饭桌上的气氛很紧张,我端着一碗米饭,连菜也不敢夹,只是埋着头,慢腾腾地往嘴里扒拉着白米饭,是什么味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一想到对面坐着母亲,而且瞪着一双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的后背就直流汗,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还好,有父亲在,不时地往我的碗里塞点儿菜,说两句冷笑话,他在竭力的调节屋子里的气氛,但是杯水车薪,冰窟里很冷的,一根小火柴发出来的光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母亲先开口了,冷不丁的,让我打了一个寒战。
“这事儿我接受不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改过来的比较好。”
我知道母亲在说我,想要辩白两句,但是嗓子里堵得慌,张了张嘴,只是在喉咙里“嗯——”了一声,没有说出话来。
“你们俩也都大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今天晚上你们就都说出来,能理解的,我和你妈就尽量理解,实在我们暂时接受不了的,也允我们缓缓。”
“缓什么缓,这种事儿就是缓到猴年马月去也不行,昨天还拉着冬兰的手劝了她半天,今天咱们家就出这事儿,以后让我怎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
“远远,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我以前很矛盾,没有说出来。……年前就想告诉你们,只是大过年的,不想让你们操心,所以就拖到今天。”
“你都是告诉谁了?”
“没几个人,除了咱们家和我朋友之外,只有我一个高中同学知道。”
“你是不是犹豫了很长时间?”
听着父亲那关切似的声音,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真的挺感激父亲的,就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他要是跟母亲并肩站在一起,连一个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也一点儿办法没有,我曾经在自己的脑子里把父亲想象成那种霸权式的家长,他肯定会比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反对我的事情,因为他是他们单位的领导,平日里都特别注重自己的形象,连在家里受了母亲的气都不会让外人知道的人,又怎么会允许他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呢?只是,现实过于出乎我的意料了,让我有一种久违的感动。
我轻轻抽泣着,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说吧,远远是个懂事儿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儿他肯定比咱们承担的压力要更大,孩子也是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告诉咱们的,就说明孩子还是有心替咱们考虑过了,你一个当妈的,别动不动就冲孩子吼,看你把孩子给吓得,连饭都不敢吃了。”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把筷子重重地按在了桌子上。
“远远,这种事儿毕竟不太光彩,你已经大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了,相信你也能够理解爸爸的做法,如果你决定了的事情,爸爸不反对,但是你也听清楚了,我也绝对不会支持你的做法,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才是父亲真正的想法,附和他一贯做事的方法,就跟对待单位里那些棘手的事情一样,从来都是不直接处理,而是巧妙地踢给别人,让自己化险为夷,今天晚上也一样,一切又都回到了起点,我还得继续努力。
我从来没有想让父母能够容易的接受这种事情,事实证明,也确实就是这样。
第三十五章
从母亲那冷漠的眼神和父亲那若无其事的表情中,可以感觉的出,家里现在的气氛变得有点儿怪怪的,仿佛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一纯粹多余的物件一样,有也可以,没有更好,阑尾似的我,有点儿自惭形秽。
很怀念以前家里那种融洽的气氛,虽然有的时候会吵吵闹闹的,但是好歹家里还有点儿活气儿,现在的我每天就像是活在一座坟墓里,说话之间都是轻轻的,也不知道到底怕惊动了谁,压着嗓子跟致高说了半天悄悄话,突然才发现,原来父母都不在家。
很自责,尤其是晚上一个人默默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听着父母在客厅里悄悄地说着话,都是家常话。我想出去跟父母道个歉,然后从此以后我们家还过上往常那种温馨的生活,但是那就意味着我要放弃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份执着了,想着蔡文轩那忧郁的眼神和孤寂的背影,又很不舍。我想,如果现在我放弃,然后装作一个没事儿的人一样,随便找个女孩儿谈朋友,然后结婚、生子,从此过上父母所说的那种所谓的正常生活,应该也可以的,虽然我不喜欢女生,但是跟她们办一些繁衍后代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我故意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衣着暴露的漂亮女性的照片,三点式的居多,皮肤很白,像奶油一样,一个一个摆着那种暧昧的动作,眼神儿想要勾人一样,我努力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都聚集在那一个个裸露的身体上,想让自己身体的某一部位产生反应,哪怕是只要有一点点儿反应,就说明我对异性还是有感觉的,也就证明我还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
很可惜,我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几天几夜,眼睛都红了,但是屏幕上的画对我来说,就像小区里的白蜡树,一点儿感觉没有,像致高说的那种呼吸急促、面红耳赤的表情特征离我很远。
我肯定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女生的,即使找到一个漂亮的女生做朋友,也不会感到幸福,人生在世的时间不长,短短几十年,而且,一个人只有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我不想就这样每天在闷闷不乐中度过,幸福两个字不应该回避像我这样的同性恋者,我们一样是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凭什么我就不能呼吸到和别人一样的新鲜空气,凭什么我就不能享受着和别人一样的幸福?而且,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也不会得到幸福的,因为她根本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爱,这对她来说也是极不公平的。
我不想害自己,也不想害了那个女生。
我想,我还是坚持一下比较好,不光是为了我,还有蔡文轩。
曾经听一个人说过,父母再好,也不能陪自己过一辈子,只有找到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另一半,才是找到了真正的幸福。我现在也深有同感,虽然有点儿自私,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既然父母不能承受我给他们带来的东西,那我就没有必要非按照他们的意思做。
我应该逃离这个家了,回到学校去,回到蔡文轩的身边去,昨天晚上睡觉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想回学校了,他还挺吃惊,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开学,别的同学都是想方设法的想在家里多待两天,像我这样急着回学校的学生可真不多。我没有跟蔡文轩说明原因,我怕他为我担心,只是说我想他了,想早点儿看见他,他只是说,如果我真的想回学校的话,那就回去吧。
晚上做了一个梦,很猥琐的一个梦,地址就是在我的房间,还是那一张舒服而宽大的床上,主角不再是我一个人,而是换成了两个美少年,光着身子,在那床大被子下面辗转缠绵,就像两条美丽的红鲤鱼,久久地纠缠在一起,换着各种姿势,尽享鱼水之欢。美轮美奂的画面久久呈现在我的梦境里,让我忍不住把体内的精华遗了出来,把昨天刚刚换的那条白色的内裤也染成了那种浅浅的黄色。
第二天早早的就起来了,我想在父母早晨出门之前拦住他们说一声,我想回学校了,一是处于礼貌,每次出门回家我和致高都要事先跟父母说一声的,习惯了,二是想提醒他们一下,该给我今年前半年的生活费了,虽然我的银行卡里还有不少积蓄,都是平时节省下来的,即使从现在开始父母不给我一分钱我也能够坚持到毕业,而且还能过的很不错,不过不想让他们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自己的老本儿的,过日子不是打仗,破釜沉舟不顶一点儿用。
早上七点,父母就已经吃了饭,把剩下的饭就放在微波炉里,每次都是我和致高**点的时候起来,从微波炉里直接把饭端出来吃了,然后简单的收拾一下,然后办自己的事情去。我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先出门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母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去了。
我走过去,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等着。
过了有五六分钟的时间,母亲收拾好,一边整理着刚刚披到身上的大衣的领子,一边开门出来,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直接从我身后走了过去。
“妈,”我轻轻喊了一声,母亲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朝门口走去,我不得不提高音量,拖着长音喊了一声,“妈——。”
“嗯?”
“我想回学校去了,就这两天吧,如果商量好了,我想今天买票去,明天走。”
母亲愣了一下,两只手在空中举了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
“这么快就开学了?还没过十五呢。”
“哦,还是早点儿走吧,同学有的已经到学校了。”
“是你那个朋友喊你去的么?就这么两天他都等不了了?”
我感觉有点儿委屈,是替蔡文轩,我想告诉母亲蔡文轩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永远也不会是,想让她以后不要用自己固定的思维来看蔡文轩,但是看着母亲那种冷漠的脸,恐怕不论现在我说什么,都是白费。所以,我只是委屈地喊了一声“妈——”,来表示我的不满。
母亲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到沙发旁边,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眼睛盯着空荡荡的茶几,足足盯了有五六分钟。
“我托朋友在市医院里找了一个大夫,很好的,已经说好了,这两天就带你过去看看。”
“妈,你不会还以为我有病吧?”
“这就是一种病,心理上的病,你必须看的。”
“没用的,要是能治好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同性恋了。”
“那是因为他们像你一样,太固执,要是他们都主动找个好大夫,配合大夫好好治疗的话,肯定会变过来的。”
“妈,那个大夫跟你说能治么?”
“即使治的不彻底,只要能让你不再找男人就行了。”
“治不好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病,就跟别人一生下来就喜欢异性一样,我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喜欢男生……。”
母亲“嚯”的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厉声问我:“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和你爸的身上了?”
我无语,只能用沉默来表示我的不满。
屋子的气氛顿时又回到了远古盘古还没有开天地的时代,一片混沌。
“等中午你爸爸回来你跟他说吧,这事儿我管不了。……,但是你必须在看过那个大夫之后才能走,不然的话,我就……,”母亲突然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气,说,“你看着办吧。”
又是这句话,我看着办!先是父亲,然后又是母亲,说是让我看着办,其实就是他们的杀手锏,意思很明确,就是不同意。只是现在的我已经变了,变的有主见了,不再拘泥于父母一手设下的那一套。
知道跟母亲也说不出什么好的结果来,于是我起身回房间里了,用不吃饭这种害己不利人的方式表示抗议。
上午查了一下手机费,还有二十多块钱,不能再打了,短短半个月,我已经花掉了一百五十块钱的电话费,合着一天十块钱了,要是让父母知道,非心疼死不可。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又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只能用家里的电话打了,这样的话就不能给蔡文轩打了,父母会查出对方的电话号码的。
我突然想到了常安国。
……
“我想回学校里去了,不能再在家待下去了,我会疯了的。”
“不奇怪,叔叔阿姨还是好的,要是换作我爸我妈,恐怕他们连活剥了我的心都有。”
“我妈更过分,说给我找了个大夫,这两天就带我看大夫去。”
“这不是扯淡么?哦,对不起啊,我不是骂人,你别在意啊。”
“捡正经的说。”
“那你就赶紧走吧,要是我的话,早跑了,还用在家里受这份儿罪?”
“关键是我妈让我走之前必须去跟那个大夫见一面,不然的话,我怕我妈会生气的。”
“反正已经生气了,还在乎这一次么?你要是觉得有用的话就去吧。”
常安国说的也是,反正因为我的事情,父母已经很生气了,就算这次我不去见那个医生,想必父母也不会把我怎么地,生气和失望是免不了的,可是见过之后呢?既然母亲托的是朋友找到的这个大夫,那就说明母亲已经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那个所谓的朋友,很难想象,像这种敏感的问题,不在一夜之间传遍母亲那个朋友身边所有的人才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母亲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保守的住秘密的人,看看她身边的朋友,也是一个一个喇叭似的大嘴,就算是发生芝麻大的一点儿事情,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挨着告诉别人,当然,在正式告诉身边的朋友的时候,还不忘加上一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呀”,其实呢,过后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还会再告诉另外一个人,还是以同样的开头语叮嘱别人。
我是做好了出柜的准备,但是那是分成好几个步骤、一步一步、慢慢实现的过程,我还没有完全把自己敞开来让别人看的心理准备,想想以后走在大街上,就会有人在我背后不断地戳我的脊梁骨,背后一个劲儿地冒冷汗。
聪明而保守的母亲,怎么会办出这种傻事来呢?难道她真的被我给气糊涂了么?
我把电话给挂了,跑到致高的房间里把他叫醒了,跟他借了一百块钱,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向火车站奔去。
在小区门口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那个就算烧成灰都能认出来的人,小眼睛、单眼皮,笑起来声音很爽朗,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只是身形有些瘦,而且脸上也多了一丝疲惫,再也不是六七年前的那个让我痛并想着的人了。
就是这个人,第一次让我经历了那种事情,本来我应该很恨他的,就算是现在我冲上去揍他两拳,估计他也不会还手,就因为六七年前的那个下午。只是我不想动手,对他我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有点儿恨,但是不是刻骨铭心的那种,经过时间的冲刷,现在想恨也已经恨不起来了,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惆怅。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脑门儿后面扎着两个小辫儿,一翘一翘的,两张小脸冻的红扑扑的,像苹果。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那肯定就是他的女儿,一年多没见了,小女孩儿的样子已经变了,如果是他不在身边的话,我是绝对认不出就是他的女儿的。他抱着孩子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逗着怀中的小女孩儿,两人不时大声对笑着,一个身体微微有些发福的女人在屁股后面紧紧地跟着,也是一脸的幸福。
就在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离开了那个小女孩儿的脸,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只是一声轻轻的“嗨”,没有更多的语言,甚至于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难道他已经忘了那个下午了么?
机械性地,我也简单地冲他“嗨”了一声,脚步并没有放慢。
就这样,我们擦肩而过,却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有点儿可笑,就算他跟我说话,我也未必能说出什么来。
在小区门口打了车,直接拉到火车站,并没有去找那个每次都去找的在火车站工作的熟人,在推推搡搡的人群中挤了一个多小时,买了一张回学校的火车票,还是无座的。
从火车站出来,拐到火车站广场下面的地下图书城,花了二十五块钱买了一本《中国古代历代帝王传》,盗版的,定价是一百八十多块钱。
看着火车票上打印的日期,想想自己回来的日子,没想到,才短短十七天,怎么老感觉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了呢?在家憋了好几天,连脑仁都是疼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的,甚至连大路边摆摊买小吃的大娘都显得格外的亲切,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感受着节后欢乐的气氛,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拐到富强路逛了一圈儿,挨着商店逛了个遍儿,好些商店都还没有正式营业,有的干脆大门紧闭,门把手上搭着一把长长的链锁。在兴雅健身俱乐部门前的广场上,被两个穿着运动服的小伙子拦住了,硬往我手里塞了两张传单,本来是不想要的,看着人家两个人也确实挺不容易的,大冷天的在外面站着,冻的瑟瑟发抖,就拿两张吧,反正拐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扔到垃圾桶里,以前也经常干这种事情。谁知道,两个小伙子见我收了传单,却丝毫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
“小伙子,能把你的手机号留下么?”
“干什么?”
“我们俱乐部现在正返价大优惠,搞活动,您要不要进去看看,回头我们好跟您联系,也希望您能够给我们反馈一些意见,我们会改进的。”
“我不会留下手机号码的,因为我的手机号码根本不是本市的,就是你们给我打我也不会接。”
“您不是本地人呀?”
“是,但是我在外地上学,明天就要走了。”
两个小伙子撇着嘴、扭头就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我手里的那张单子抽走。
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我才回到家,当时母亲正在厨房做饭,父亲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新闻,没看见致高的影子,应该是在房间里忙着给他的菲菲打电话呢吧。父亲听见开门的声音,扭头看了我一眼,摆着手把我招呼了过去。
“听高高说,你跟他借了一百块钱?”
我立刻变了脸色,这个臭小子,父母一身的优点他一个没继承下来,倒把母亲传话的本事给接手了,这还没有半天的功夫呢,他就告诉父亲了,本来还想还给他的,这下好了,就彻底死心吧,我肯定不会还他了。
“没钱了么?”
我点点头,探下脑袋去。
“车票买了?”
我还是照样的点点头:“明天早晨九点半的火车。”
“你呀,倔脾气,跟你爸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
“没办法,在家里呆着,你们看我不顺眼,我心里也别扭,还不如走开的好,眼不见心不烦。”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饭桌上,父亲故意提到我明天要回学校的事,母亲当时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死死地瞪了我一眼。
晚上,父亲到我房间里给我送了五千块钱。
第三十六章
颇有一种仓皇出逃的意味儿,大清早的起床,把房间好好收拾了一下,破天荒第一次临出门的时候把被子叠了,以前都是匆匆忙忙地离家,剩下一个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比猪圈干净不到哪儿去”的烂摊子让父母慢慢收拾。把自己需要带走的东西全部装包,临出门的时候,站在门口,倚着门框,扭头看着自己那个温馨的小窝,实在有点儿恋恋不舍,幸亏我明白一个道理,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陷进去,没办法,性格使然,算命的说我是性情中人,还是越早抽身的比较好。
原本打算一个人偷偷地溜走,不给大家添一丝的麻烦,但是最后还是错了,就在我背着书包、轻轻把房门关上的同时,父母房间的门轻轻的打开了,父亲打着哈欠就走了出来,看我站在门口,朝我摆了摆手,自己去卫生间跑了一趟,出来以后就陪着我出了门。
坐在父亲的车上,还算是找到了一丝以往的回忆。
“年轻人做事儿要有点儿头脑,不能老是意气用事,现在说什么爱呀恨呀的,要死要活地两个人要在一起,其实以后你就明白了,两个人在一起不能浪漫一辈子,以后注定要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掩盖了的,那时候你就会发现,身边有个媳妇还是比较好的。”
我不明白父亲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依稀觉得他好像说错对象了,这话应该对致高说,挺符合他和李菲菲之间的,当初父母反对他们俩在一起,两个人闹的,差点儿把我们小区都给翻过来。
“男的为什么要找女朋友?就是互补,男的在外工作挣钱,女的在家做饭看孩子,阴阳互补,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俩男的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只是想提醒你,做任何事情都要为以后作打算的。”
我听着这话有点儿耳熟,对了,这不就是蔡文轩留给我的那第三个问题么?还真是的,以后怎么办?本来生活中就充满了变数,而我和蔡文轩之间本来就属于被人们所不看好的那种,那么,以后的变数就更多了,如果我们两个之中有一个意志不坚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怀疑,那就直接没有以后了,就此打住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上过不少同志网站,同志小说也看过很多,绝大多数小说最后的结局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以悲剧结尾,两个人从此分道扬镳,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连一个留恋的背影都不留下,原因很简单,有的是承受不了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有的是纯粹就是内心懦弱的表现,别人还没有把他怎么地,自己就先退下阵来;另外一种比较常用的结果就是模棱两可,往往描写两个人先是由于相互吸引而在一起,后来就慢慢地各自发现了之间所存在的问题,从而产生问题,接着就闹矛盾,直至分手,但是还不像第一种情况的那种分的干净利落,而是藕断丝连,不时地还见上一面,相互观察,到最后会给出一个非常暧昧的环境让两人相遇,就这样,戛然而止,后面的故事突然就断了,而小说最后的段落明明画着一个长长的破折号,而且还会附上三个字“全书完”,但是我根本就没有看到结尾;像《北京故事》那样以一方死亡这种悲惨的方式结尾的,少之又少,可以说是特例。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好像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次性就跟我说这么多的话,本来还以为父亲会支持我的做法,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反对,只是没有母亲那么强烈罢了。
一路上,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竖着耳朵听着,虽然父亲一路上不停地在说话,但是我根本再也没有听进去他说什么,我不想听,也听不进去,因为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我,我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不能再以别人的意志来决定我自己的事情,小时候是为了讨他们的欢心,现在不同了,我已经为别人活了二十三年,该是我做一回自己的决定的时候了,活一个真正的自己,不再刻意逃避。
毕竟,自己的生活是要自己去经营的,不论是对与错,还是好与坏,都必须照着自己的路走下去,父母毕竟不是我自己,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等到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真正剩下我和身边的那个人的时候,整天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种场景,想都不敢想。
现在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蔡文轩,我想赶紧回到他的身边去,也许只有在蔡文轩的身边,我才能找到我自己。
汽车开进火车站前面的广场,这里是不让乱停车的,父亲不能把我送进候车大厅,于是就在广场上帮我把包提了出来,帮着我背在肩膀上。
“要带的东西都带全了么?”
“差不多,应该没有拉下东西。”
“不要怪你妈妈,她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
“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悬崖勒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怕就怕你一条道儿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爸,不用考虑的,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知道,你回去跟我妈说一声,如果她实在接受不了我的话,以后我可以不回来的,就当她没有生我这个儿子吧。”
“什么混账话!你妈那边儿你就别管了,我慢慢会跟她说的。”
我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背带,刚才没有整理好,背带竖着,勒的我肩膀疼。最后看了父亲一眼,眼睛有点儿涩涩的,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嘴上说了一句“你回去吧,我走了”,然后就转身走开了,一直走进候车大厅才转头,透过候车大厅前门的大玻璃,我看见父母把车门关上,一边跟广场上的巡逻人员说着什么,一边急急地上车走了。
从候车大厅到火车上,再从火车到公交车上,一直到我们学校大门口,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我和蔡文轩以后怎么办?很简单,也很棘手的一个问题。
我想,我们两个之间也许会出现两种结果,第一种就是我们以后经受不住家庭和社会的压力,然后选择分手,如果日后真的出现了这个结果的话,那么罪魁祸首应该就是我,因为蔡文轩已经没有什么家庭压力,社会压力他也早就不在乎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他的情况,虽然现在他的生活有点儿困难,但是就像石头缝儿里长出来的小草,毕竟大家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而我的情况就要复杂的多,父母不同意,身边的人大部分还不知道,从不知到已知,从排斥到接受,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丝毫不亚于蝴蝶破茧而出、凤凰浴火重生,弄不好就会死人的;第二种就是我们俩能够突出重围,就像南方某著名刊物上所登出来的那一对儿大学生同性恋者一样,能够幸福地走在一起,好像很难,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发现,无论是第一种情况,还是第二种可能,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我的身上,只要我这里不出问题,估计最后的结果还是我说了算。每次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深深地为蔡文轩感到遗憾,好像他无论到哪里都是别人的附属品,没有一点儿自己生活的空间,我发誓,要让以前那些发生在蔡文轩身上的悲剧到我这里全部消失,我要让他跟我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是快乐的。
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已经把我们两个人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蔡文轩是快乐的,我就感到快乐,只要是蔡文轩觉得别扭的地方,我就要永远地避免它的再次出现。
想到这里,我心里释然多了。
背着包,在我们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前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不可思议的萧条和惊心动魄的寂寞,平日里摆满了小摊的马路旁,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是深深的积雪,连学校门口的小广场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是在中间扫了一条勉强能过车的道儿,旁边白皑皑的积雪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偶尔飞过的几只麻雀,也是匆匆而过,连头都不回一下。
一阵冷风吹来,把我散落在额头前的几缕头发吹了起来,冻的我瑟瑟发抖。把羽绒服的领子竖起来,拉链一直拉到最头儿上,把眼睛下面的半张脸深深地埋在衣服里,领子后面带的毛绒绒的大帽子也扣在头上,如果不是因为要用眼睛看路的话,我连把眼睛蒙起来的想法都有。
一辆小轿车呼啸着从学校大门里冲出来,我赶紧跳进旁边的雪地里,把路让出来。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地前进,头顶上是忽明忽暗的太阳,眼前是呼呼的大风,脚下是“嘎吱嘎吱”的雪塌下去的声音,明明是一个冷冰冰、静悄悄的世界,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组成了一曲动听的交响乐。
我知道,现在这个时间,蔡文轩一定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所以,我直接背着包去了学校的图书馆。
也许是缺乏锻炼了,从学校大门口一路走进来,竟然浑身发热,尤其是顺着那高高的台阶爬到图书馆门口,气喘吁吁的,连腰都挺不直了。
站在图书馆大门口,隔着厚厚的玻璃门往里面看着,一楼的大厅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沿着走廊的墙上挂着的那一幅幅名人的头像还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时刻提醒着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这里是知识的殿堂。
图书馆的门是朝里锁着的,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人,只是现在这个钟点儿,没事儿别人不会来图书馆,里面的人也不会轻易出来,我还是干脆跟蔡文轩打电话吧。手机响了两遍蔡文轩才接,也不知道他忙什么。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嗯……,我也没事儿,正睡觉呢。”
“猪啊你,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睡觉?赶紧下来给我开门,都快冻死我了。”
“你现在在哪儿?”
“你这不是废话么?既然我让你赶紧下来开门,就说明我正在图书馆门口呢呗!”
电话里蔡文轩“啊”了一声,接着电话就挂了,估计他急着穿衣服下来给我开门来了。
也就等了四五分钟的时间,蔡文轩急匆匆地出现在了一楼的大厅里,先是隔着玻璃大门冲我笑了笑,想都没想,伸手抓住门把手就使劲儿往里拉,啪啪的,厚重的玻璃磕在一起的响声有点儿惊心动魄的意味儿,吓得我直咧嘴。蔡文轩低头看了一眼挂在门把上的链锁,怔了一下,失魂落魄地把浑身上下的口袋都给摸了一个遍儿,看样子是没有找到钥匙,连脸色都变了。
我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把脑袋贴在玻璃门上,有点儿哭笑不得。
“实在对不起,我把钥匙落在上面办公室的桌子上了。”
蔡文轩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撇着嘴。
我盯着他足足看了有两分钟,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怎奈他就像图书馆门口花坛里的那个名人石膏像一样,一动不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冻住了。最后看他实在没有要挪动一下的念想,于是我气急败坏地冲他喊了一嗓子:“找钥匙去呀大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想冻死我么?”
蔡文轩打了一个激灵,这时才明白过来,扭头就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不过这时我也后悔了,明明刚才在车上的时候还说要让他快乐,现在却因为一件小事儿就冲他大声嚷嚷,把他给吓得,上楼梯的时候都差点儿摔倒,看来以后我这破脾气得好好改改。
蔡文轩再次下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把穿着长长的红绳儿的大钥匙,抖抖地把大门打开,待我闪身进去的以后,帮我把背上的包拿下来,在我的背后又把大门给关上了,看着蔡文轩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图书馆里面难道有什么值钱的宝贝么?用得着这么小心么?本来大厅里的走廊上都安装有暖气片,所以如果大门一直关着的话,大厅里面的温度也还可以,我刚从外面进来的一霎那,就感觉一阵暖流把我的浑身上下都给包围了,只是蔡文轩一直在里面,而且浑身穿的衣服也挺薄的,刚才大门打开的时候,不光是我一个人进来了,而且还带进来一股冷风,把蔡文轩给冻得,上下牙齿板直打架,连手都冻得直打哆嗦。
“以后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把衣服穿上,买的衣服不穿,难道等着明年穿么?”
说着,我把自己身上的那件羽绒服脱下来,披到了蔡文轩的身上,我里面还套着一件外套,不冷的。
蔡文轩把我带到二楼专业课阅览室,把门关上,然后带着我穿过阅览区,朝着书架后面的老师办公室走去。从那一排排的书架中间穿过的时候,我有些好奇,现在图书馆里一个人也没有,要是值班的学生监守自盗的话,那岂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么?不过这种猥琐的想法只是在我的头脑里打了一个圈儿,然后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是的,我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图书馆里值班的学生工都有我这种想法的话,估计图书馆里的书早就被搬空了。
在书架后面是一排三个办公室,一大两小,门上都有透明的玻璃,隔着那块好像专门是为了方便别人从外面偷窥似的一块玻璃,我能够清楚的看到办公室里面的摆设。
蔡文轩所在的办公室是靠西面的那个小办公室,跟我们学生宿舍的面积差不多,紧靠着东面墙边摆着两张电脑桌,两台液晶屏的台式电脑规规矩矩地摆在上面;西北角摆着一张床,看着上面凌乱的杯子,一看就知道蔡文轩十分钟以前还躺在那里接我的电话;不过让我觉得有点儿欣慰的是,蔡文轩在这里居住的条件还不错,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最起码屋子里面很缓和,连地板都是木制的,好像比我们家的地板都高级。
我把书包扔到床上,一屁股坐在上面,伸手摸了摸被窝,还是热的。
“我还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没想到你真的就来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么?”
“那倒也是,……是不是跟家里闹的很僵?”
“还行,不想我想象的那么糟,但是也不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这种事情急不得的,得慢慢来……”。
“我等不及了,要是半路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蔡文轩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两只眼睛变成了两个弯弯的月亮。
“别人躲我都还来不及,还会带我一起跑么?”
“那要是有人愿意带你一起走的话,你会同意么?”
蔡文轩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那得看什么人了。”
“要是一个愿意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人呢?”
“我的要求并不高的,只要能跟我呆在一起就行。”
“那你跟我走行么?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就跟你在一起了,谁也说服不了我,哪怕是我的爸妈。”
蔡文轩眼睛里亮晶晶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两个脚尖儿。
“文轩,我已经跟我爸妈出柜了,下一步就是我的同学,我不会故意隐瞒任何人的,关于你给我说的第三条,以后怎么办,我都想好了,以后咱们就在一起,如果我们身边的人能接受我们的话,就在我们熟悉的地方找工作、安家,如果他们接受不了,咱们就走,我就不信,偌大的中国,就没有咱们两个生活的地方,大不了走的远远的,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你在家里呆着,我到外面找份儿工作,平平淡淡地生活,谁也打搅不了我们。”
“我好说,你的爸爸妈妈怎么办?”
“大不了每个月给他们寄点儿钱,再说,他们自己的工资都花不完,根本用不着我们给他们寄钱的,还有我弟弟,可以照顾他们的,如果他们要是能接受咱们的话,在我们那儿买个房子也不错呀。”
蔡文轩再一次陷入了深沉,一张小嘴儿噘着,也不说一句话。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说:“文轩,我说的不是气话,我是认真的,你是不知道,这个寒假我过的很辛苦,什么事情都想清楚了,也做了我自己的决定,我肯定不会像那个人那样对你,从今以后,你和我就是一个人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么?”
蔡文轩把头埋下去,故意躲开我的眼睛。
我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不免有些着急:“你说话呀?”
蔡文轩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以后要是跟那个人一样消失了呢?”
我一着急,举着手说:“如果我真的有一天像你说的那样的话,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出门让车撞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蔡文轩猛地抬起头,眼泪汪汪的,伸手摁住了我的嘴,抽泣着说:“够了,这些就够了。”
得到了蔡文轩肯定的回答,我知道,在他的心里,已经接受了我,想着以后可以跟蔡文轩在一起了,心里不禁一阵窃喜,猛地把他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连自己的胳膊都有些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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