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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窗前木槿花开》作者:风扶兰

_7 风扶兰(现代)
“不用砍价了,其实这还是便宜的,要是买件波司登羽绒服,更贵!”
后来在班尼路买了一件毛衣,圆领、宽松的那种,浅灰色的,与那件深色棉外套挺搭;在李维斯买了两条休闲裤,我一条,蔡文轩一条;在李宁专卖店买了两双鞋,不是特意来买的,而是我们从哪儿经过的时候,里面正好在搞促销,就是买一双今年新款鞋,赠送一双已经下架的旧款鞋,我主要是看中了那双摆在赠送货架上的那双白帮黑底的休闲鞋,去年我就想买来着,只是自己已经有两双新鞋了,而且那时这双鞋的价格也确实贵了点儿,所以就没买,现在好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好机会,一定不能放过,何况这样平均下来,以一双鞋的价格买了两双鞋,很划算的,于是让蔡文轩挑了一双今年最新款的鞋子试了,挺好,于是二十来分钟以后,我们俩一人拎着一双鞋走了出来,身后漂亮的售货员还笑吟吟地把我们俩送出了店外。
一直逛到四点半的时候,我们俩人确实有点儿累了,我就够不能逛街的了,没想到蔡文轩比我还衰,连走路都跟不上了,一直在我的身后拖后腿,有点儿奇怪,平常在图书馆干活儿的时候见他挺来劲的,怎么到了现在反而不行了呢?
在卡丹路店里转了一圈,看中了一件外套,八百多,太贵,何况也不是那种让我下定决心要买的衣服,所以就又转了出来。
我拽着蔡文轩最后随着人流挤进了现时代商厦,在一楼休息的地方坐了一会儿,要了两杯橙汁。
“你平常买衣服都来这种地方么?”
“也不是啊,谁没事儿老来这种地方逛游呢,怪累得慌的,一年也就来个一次两次吧。”
“这还少?你要是每个月来一次,你就可以直接在这里租个门面自己开店了。”
“如果我开店你会经常来看我么?”
蔡文轩白了我一眼,低头吸着玻璃杯中的吸管。
我知道自己刚才的玩笑有点儿大,毕竟我们两个这是第一次出来,昨天晚上我们才有了第一次身体的直接接触,我不想把蔡文轩给吓跑了,所以也就适时闭了嘴,喝着橙汁,心里却有点儿忐忑,不住地用眼睛看着他。
休息了有十来分钟,感觉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拽着他上了二楼,想要接着逛。
蔡文轩的兴致明显低了下来,也不再说话,一直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为了讨好他吧,我看见旁边货架上挂着一款白底黑格的围巾,挺大方的,于是走进去,跟售货员要了一条,围在脖子上试了一把,感觉还可以,于是跟售货员要了两条,也不让她打包,直接往我脖子上挂了一条,往蔡文轩脖子上围了一条。
蔡文轩一愣,问我:“这是干什么?”
我把头一扬,两只手紧紧抓着围巾的两摆,把蔡文轩拉近,偷偷一乐,说:“我要把你围起来,永远都不撒手。”
趁着蔡文轩还没有回过神来,我笑着跑开了。
从大楼的二楼转到五楼,又从五楼转到二楼,最后买了款式一模一样的羽绒服,波司登的,总共花了一千六百多块钱,把个蔡文轩给心疼的,眼圈红红的,不住地用手敲打我的后背:“宁致远,你就糟吧啊,看你有多少钱能够糟的。”
我也不理睬他,从售货员手里把袋子接过来,扭头就走。
我和蔡文轩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街上华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辆打开车灯,组成了现代都市夜景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沿街的商铺也打开了彩灯,伴随着让人热血喷张的动感音乐,门面上的彩灯忽暗忽亮,各色彩灯组成各种图案,向过往的人群展示着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我两只手拎满了袋子,一步一晃地顺着台阶往上走,走两步回头看看蔡文轩,站在一边让后面的人先上去,我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等等蔡文轩。等着后面的人全部走了上去,最近的人还站在天桥台阶的最下面,距离我们俩最少也得有二十多米,我把右手里的袋子全部塞到左手里,往下跑了两步,朝蔡文轩伸出手去。
蔡文轩犹豫了一下,没敢伸手。
“我还没有正式出柜都不怕,你怕什么?”
说完,不管蔡文轩同不同意,硬拽住他的手,一步一步地把他拽到了天桥上。
天桥上没有灯,几乎是漆黑一片,只有在下面路灯的映衬下才恍恍惚惚的能够辨别出哪里是出口。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熟人也不一定能够认出我们来,更别说这里距离我们学校那么远,根本不可能出现那种情况。我提议在天桥上站一会儿,闹中取静,欣赏一下都市里的夜景,蔡文轩跟我面对面站着,没有反对。于是,在那个夜晚,我和蔡文轩,站在市里高新科技开发区的一个天桥上,脚下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身后是匆匆而过的人群,我们两个并排站着,静静的,仔细体会着内心里那份难得的宁静。
“文轩,你知道么?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的。”
“不知道,我现在还不敢确定是不是喜欢你。”
“不要紧的,我可以给你时间。”
“对不起,主要是……我还不能彻底的忘记那个人。”
“放心,我会用我的努力填满你的心,把那个人从你的心里彻底挤出去,你要相信我。”
蔡文轩抽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致远?”
“嗯?”
“你会不会因为我以前跟别人好过而嫌弃我?”
我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摇了摇头,说:“谁也会有过去的,你有,我也有,别人都有,所以我不会愚蠢到不顾自己的过去,净盯着你的过去看。”
“那个人开始对我很好的,别人骂我是娘娘腔的时候他会维护我,别人骚扰我的时候他会保护我,陪我去游乐场玩,陪我上街买东西,放着自己的篮球比赛不参加,硬要陪着我去爬山,他说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他的小妹妹,还说喜欢我,他哪里都好,就是不肯承认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哪怕是他趁着自己的父母出差把我领到他们家里,当天晚上都已经跟他做了,他还是那样的态度,他老是说搞不清楚。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搞不清楚到底要不要承认跟我的关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gay。”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gay,我也会像那个人一样保护你,你会喜欢我么?”
“不知道,伤的太深了,伤口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我要是替你把伤口填平呢?”
“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就像泼出去的水永远不可能原封不动地收回来。”
“但是我们也不能永远都活在痛苦的回忆中不是么?人终究是得面对现实的。”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对自己有信心,也对你有信心,我想,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你唤醒的,就看你接受不接受了。”
蔡文轩突然不说话了,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也看不清楚。我觉得有些窒息,现在他那只冰凉的手就攥在我的手里,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攥住他的心。
“接受么?”我再次问他,语气很委婉,我不想给他造成心理压力,所以接着说,“不接受也无所谓,我反正是不会放弃的。”
“你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状况,一时心血来潮就跑到我面前说爱我,喜欢我,等到把我的心暖热了以后,你又突然消失了,跑的再也找不到了吧?”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发誓的。”
“不用发誓,你只要能证明给我看就行了。”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有些语塞。
“你……你刚才说要我证明给你看么?”
蔡文轩点了点头。
肯定了蔡文轩终于点头了之后,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于是我赶忙拉起蔡文轩的手,说:“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年过年之前我想送给你两份礼物,一份现在马上就要送给你,另一份等到明天我回家之后正式开始下手。走,先去拿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说完,我拉着蔡文轩的手,顺着天桥的台阶原路返回,又回到了刚才我们买羽绒服的地方。刚才那个招待我们的小姑娘吓了一跳,以为我们是来退货的。我跟她说想借用一下她们的试衣间,小姑娘点点头,不明就里的看着我俩。
我朝蔡文轩挤了挤眼,拉着他冲进了一个试衣间,把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了。
试衣间很小,但是站我们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两个面对面地站着,有点儿气喘吁吁。蔡文轩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惊恐地看着我。
“脱吧?”
“什么?”
“脱衣服!”
“宁致远,你想干什么?”
蔡文轩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往后躲,两只手紧紧地攥住衣服的领口,一副我要**他的样子,让我看上去就想笑。
“我是让你把外套脱了,试试今天买的那些衣服,你这是干什么?”
“试衣服?”
“对啊,就是今天你试的那些。”
“你不是给你弟弟买的么?”
“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先穿你就先穿上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看他还是犹豫不决的,我扑上去硬把他的外套和那件洗的有些发了白的线衣给拽下来,然后自己又把上衣、裤子和鞋子脱了下来,从地上找出两双平时给客人试衣服的时候穿的拖鞋,一双自己套在脚上,一双扔给蔡文轩,让他把裤子和鞋子都换下来。
“干什么呀怪冷的慌的,现在都穿上,一会儿还得脱了,多麻烦!”
我咂吧了一下嘴,竖着眉毛看了他一眼,蔡文轩皱了一下眉头,低头开始解裤腰带。
我把买的衣服都给翻出来,是我的衣服我都套在了身上,是蔡文轩的我也都扔给了他,不过上衣我让他穿的是那件羽绒服,在真维斯给他买的那件上衣没有往出拿,把他换下来的衣服叠了叠,和真维斯买的那件衣服一起塞进了一个大包里,我替换下来的衣服胡乱地塞进了另外一个包里,不想混了。
看着蔡文轩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从最后的效果上来看,我挑衣服的眼光绝对没问题,在专卖店里混了这么多年,不是毫无建树的,浅色毛衣、深色的羽绒服,休闲裤子、李宁鞋,穿出来的效果绝非一般。我替他把有点儿乱的头发捋了捋,提着两个包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一直等在外面的那个小姑娘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两位可以关上门照照镜子,我们的羽绒服穿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的,两位帅哥身材也好,就像两个专业模特,走在大街上会迷倒一大群漂亮小姑娘的。”
试衣间的门朝外面镶着一面打镜子,关上门以后,就像凭空冒出来另外两个人一样,清新脱俗、潇洒气派,那绝对不是一个帅字就能描绘的了的。
蔡文轩长大嘴巴看着镜子中的那个自己,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想必他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吧。
我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售货员,让她给我们俩合张影,我想作为我的手机桌面。服务员笑眯眯地盯着手机屏幕,让我们俩摆好姿势,我趁着蔡文轩发愣的时候,抬起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让售货员赶紧给照了一张。在服务员给我手机的时候我还跟她说了两句话。
“怎么样,挺好吧?”
“挺好,新年新气象,就应该穿的好点儿,欢迎您二位以后常来我们商店。”
“我们俩有夫妻相么?”
售货员好像没有听清楚,眉毛挑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我。
我把手搭在蔡文轩的肩膀上,笑眯眯地对售货员说:“他是我男朋友,今天是我们俩第一次正式约会,你看我们俩般配么?”
小姑娘傻了,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
蔡文轩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一直跑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第二十八章
回到家里才知道,原来致高也是今天回来,只不过要比我晚回整整两个小时。
母亲的兴致很高,帮我放好洗澡水之后就出去买菜了,还告诉我说父亲今天晚上特地推掉了一个宴会,就是因为今天我和致高回来,全家能够吃个团圆饭。
先跟蔡文轩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安全到家了,马上就洗澡去,回头再给他打电话。电话里蔡文轩的情绪有些低落,本来昨天晚上就生了一场气,因为回到学校以后我才告诉他那身衣服是我给他买的,把他给吓得,一双手摆的跟抽筋儿似的,连连说承受不起,最后还是我佯装生气,他才不情愿地收下了。今天上午我参加考试,本来说好中午跟他一起吃饭的,可是我们宿舍那帮哥们儿听说我下午要走,非要到学校外面的小餐馆里聚一下不可,说是要给我送行,弄的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想要拒绝也不可能,所以就临时放了蔡文轩的鸽子,下午也是康乐他们送的我,没有让蔡文轩出来,估计现在还生着气呢,跟我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的,咳,没办法,我只能安慰他,等我过年回去以后抽个机会就跟宿舍的哥们儿们说了,然后我们俩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我就开始想着怎么跟父母说我的事情。这种事情对家里的震撼力不亚于八级地震,现在已经没有了说与不说的区别,只有什么时候说的问题,不过我想时间不会拖的很久的,因为致高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们全家四个人整天在一个屋檐下转悠,屋里屋外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不高兴,一秃噜嘴就给我抖搂了出来。
一想到这件事情说出来以后就会把我们家闹的鸡飞狗跳的我心里就不舒服,想都不敢想。
仰面躺在浴缸里,用湿漉漉的毛巾蒙着眼睛,想要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会儿,忽然听见大门重重地响了一下,把我吓了一跳,一把把毛巾从脸上抓起来,后背挺的直直的,两只手按在浴缸的沿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进来的人好像进了厨房,而且嘴里还一直哼哼着小曲,听起来应该是母亲,这么快就回来了,跑的还挺快。
放心地躺下,接着泡澡。
母亲轻轻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小声说:“远远,还没洗好呢?洗好就赶紧出来,把热水器打开,一会儿你弟弟回来了好用。”
我“哦”了一声,开始准备收拾着起来。
把浴缸里的水放干净,披着浴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从卫生间里出来。从厨房门口经过的时候,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好家伙,满满一桌子的菜,全部都在塑料袋里装着,摆在桌子上像座小山似的,把我给震的目瞪口呆的,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把菜市场挨着转了个遍儿,快要把人家整个菜市场都快给搬来了。
“妈,今天晚上家里是不是来客人呀?”
“是啊,今天晚上咱们家里要来两个最重要的客人。”
“谁?”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今天晚上我两个宝贝儿子要回来,你说,是不是两个最重要的客人?”
“妈,你又逗我!”
我撇着嘴转身就走,背后传来母亲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心里有一种悲凉感,不知道母亲这种快乐的心情还能维持多久。
致高不到六点的时候就回来了,在门口把大门踹的咚咚山响,我房间里天花板上挂着的灯都来回晃悠了,吓得我捂着脑袋就往出跑,就怕万一没有挂牢,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砸我个脑震荡,连赔家都找不到。
我现在就想把那小子拖进来先暴打一顿,然后再扔出去,什么时候学会礼貌敲门了什么时候再进来,只是我永远都比母亲慢一步,等我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母亲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吧嗒一声把大门给打开了,致高那臭小子敞着怀、歪戴着帽子,乐呵呵地出现在了门口,背后还拉着一个大箱子,刚一从外面闪进来就给母亲来了个大大的熊抱,把个母亲给乐的,紧紧把致高抱住,晃过来晃过去的,看着我就眼红。同样是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且我还比他早来半个多时辰呢,凭什么我回来的时候仅仅笑了两嗓子,他回来就紧紧抱到一起了?不公平!
“妈,可想死我了,早就想回来了,学校里考试,一直拖到现在。”
“我和你爸天天念叨着你们呢!怎么样,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累了吧?”
“不累,就想赶紧洗个热水澡,然后大吃一顿,学校食堂的伙食太差了,想起来就想吐。”
“洗澡水我马上给你放去,你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也赶紧做饭去,你爸爸也快回来了。”
他们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等到致高抬头看见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笑的也那么的不自然,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我给晾到了一边。
母亲大概也看出了什么,等到致高走进房间、关上门以后,偷偷把我拉到了厨房。
“你们两个吵架了?”
“哪儿有?你见我什么时候跟他吵过架?就是偶尔吵两句也是过后就忘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嘛,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吵什么架?你是当哥哥的,让着点儿高高。”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妈,看来你的任务艰巨啊,要不要我帮你择择菜、切切肉什么的,不然的话,恐怕还真不能按时开饭了。”
母亲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皱了一下眉头,赶紧把一把韭菜塞到我手里,推着我赶紧洗菜去。
晚上一共做了八个热菜、两个凉菜和一个汤,其中有我最爱吃的红烧鲤鱼和脆皮豆腐,有致高最钟情的酱烧鸡块儿和回锅肉,有父亲最垂涎的红烧肉丁和京酱肉丝,自然,母亲也没有忘了做了自己最爱吃的炖猪排和西红柿炒鸡蛋,两个凉菜水果沙拉和调皮冻是我的杰作,虽然沙拉酱放的多了点儿,都看不清到底里面切了些什么水果;皮冻切的条儿也很粗,偏偏香菜又没有择干净,还可以看见褐色的菜根儿,但是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还是比较高兴的。
母亲很高兴,笑呵呵的,眼睛只剩下两条缝儿,腰里系着小围裙,踮着脚跑来跑去的,一会儿给我们拿小碟子,一会儿又赶紧回厨房烧水,一刻也不能闲下来。
父亲满面红光,心情很好,破例拿出了一瓶五粮液,当然是别人送的。虽然父亲既抽烟又喝酒,但是他老是对我们说那是由于工作应酬的缘故,从小就对我们俩严格要求,坚决不让我们抽烟喝酒,说是对身体有害,尽管如此,我和致高还是子承父业,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天一盒烟不够,顺心的话一次喝一瓶白酒都没问题,致高估计也比我差不了哪儿去,只是我们在家里装的很正经而已。
致高还是一副老样子,嬉皮笑脸的,一会儿跟在母亲屁股后面,里里外外地忙乎着,拿醋、剥蒜,还讨好似的把酒杯洗干净端出来,挨着给大家摆上;一会儿又靠着父亲坐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海侃着,完全把我当成一个透明人。只是,致高故意不去看我,眼神儿躲躲闪闪的,偶尔不经意的相遇,也是赶紧躲开,不是低头看着脚尖儿,就是伸手摸着额头,故意用手挡住自己的一双眼睛,好像我是一个害人的瘟疫一样,看都懒得看我。
而我则是有种忐忑的心情,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儿都有。看着现在家里其乐融融的温馨,确实不忍心去伤父母的心,但是想想蔡文轩,我还是下定了自己的决心,只是不知道会给父母带来多大的震撼。原先还以为就凭着致高那张没松没紧的嘴,肯定会告诉父母,现在看来,还是我多虑了,致高这小子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可是真正遇到事儿上,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现在我可以放心地吃饭了,唯一需要我费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向父母摊牌。
这顿晚饭吃的时间够长,两个多小时,六点刚过就开饭了,一直到八点多才吃完。饭间,整个屋子里就听见致高一个人的吵吵声了,大的到他们学校里发生的每一件轰动全校的事件,小的具体到他们班里每个同学身上发生的趣事,甚至他的舍友谁又找了女朋友,都说的具体到位,父母被他给忽悠的,一会儿睁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一会儿又靠在椅子上拍着大腿笑翻了天。
我也挺高兴的,不仅是被致高讲的那些趣事儿,更多的是被这种高兴的氛围给感染了。看来这个家还是很幸福的,阳光明媚,尤其是致高,越来越豁达,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不光是从他说的话上能体现出来,还有他那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已经从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涩小男孩儿蜕变成了现在大人,只是在这个华丽的转身之间,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父母太高兴了,全然忘了我这个一直默默无语的大儿子。
这样也好,我可以放心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一份儿宁静与轻松。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父母已经回房间里休息去了,客厅里一片漆黑。我关上门,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蔡文轩,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我有一种冲动,如果现在蔡文轩在我的身边的话,我肯定会不由分手地把他摁在床上,巴光他的衣服,然后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不为做什么,只为了感受他身上那股诱人的体温。想起来在图书馆抱着他的那一刻,他的头顶着我的下巴,我可以很清晰地闻到隐藏在他发丝里那股幽幽的清香,香彻心肺,仿佛我的灵魂都被陶醉了。
靠在床头,跟蔡文轩打了一个电话,知道他现在正在自己的宿舍,而且他的舍友已经全部回家去了。我们两个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刻意回避的东西太多,反而觉得说话都成了一种负担,没有了知心的话,只剩下一句句不疼不痒、无关紧要的干涩话语:宿舍冷么,什么时候搬到图书馆去,白天也在图书馆值班么,那吃饭的时候怎么办……;一路上还算顺利吧,晚上吃的什么饭,累不累……。
挂了电话,把手机攥在手里玩耍着。有件要紧的事儿要办,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父母说,今天晚上他们两个人的心情很好,应该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是我和致高第一天回家,全家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很不容易,不想破坏当时的气氛。考虑的太多,需要顾忌的事情很多,多的数都数不过来,马上就要过新年了,父母辛苦操劳了一年,不能让他们在今年的最后这几天再心酸,算了,还是过了年再说吧。
只是,对蔡文轩来说,太不公平了。
眼睛有点儿涩,但是头脑却身清醒。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有个人从外面闪了进来,只是我的眼睛不听使唤了,明明知道有人进来了,可是眼睛就是不转,只是静静地靠在床头上。恍惚觉得进来的人把门给关上了,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桌子那边把椅子拉过来,坐在我的窗前,只是距离很远。
是致高。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有点儿陌生,要知道,我是他哥哥,他是弟弟,我们俩从小就是不分你我的,他来我的房间从来都是一进门就奔到床上来,有时候连鞋都不脱,也不管脚上又多脏,穿着鞋在我的床上蹦来蹦去的,我不在床上还好点儿,我要是在床上的话就更惨了,他会不由分说地骑在我的身上,用被子蒙住我的头,两只手隔着被子在我的身上摸来摸去的,故意上下抚摸我的腿,痒的我不停地挣扎……。
今天晚上他进来的时候,动作那么轻,脚步那么慢,甚至还犹豫了一下,就凭着他接下来把椅子拉过来,我想,他当时犹豫的肯定是要不要坐在我的床上,只是让我很伤心的是,他竟然把我的椅子给拉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而且是很远的地方。
在他宁致高的眼中,我纯粹就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人,而且是那种会传染的绝症,他那么回避我,大概怕的是我会传染给他吧。
我眨了一下眼睛,收回自己的思绪,长长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我的心很坦然,我的眼光想必也很平静,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而我的弟弟呢,开始的时候还看着我,等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赶紧低下头,眼睛躲躲闪闪的,两只手来回搓着,最后干脆探下双肩,两只胳膊肘扶在膝盖上,埋着头。
“你……你非要说出来么?”
“嗯。”
“不说不行么?”
“不行。”
“爸爸妈妈肯定会特别伤心的,你没看见今天晚上他们有多高兴么?……如果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的事情,他们还会像今天晚上这么高兴么?”
“难道今天晚上你就没有发现我一直都很不高兴么?”
致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你……你这么急着跟爸妈说,不会是在外面已经有人了吧?”
“有没有人是次要的,跟不跟爸妈说才是主要的。”
“做人不能太自私了,这是你以前老跟我说的一句话,难道你就不能管管自己么?”
“我给你介绍个男孩儿吧,很正的,保证你见了第一面就会喜欢上的。”
“嗯?致远,你真恶心!”
我冷冷地看着致高,轻轻地翘着嘴。
致高先是气急败坏地小声冲我咆哮着,甚至都从椅子上蹦起来,伸着手指着我的鼻子,看样子想要揍我,只是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垂下头去,无精打采地又坐下了。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等过了新年再找个机会跟爸妈说,过年之前我是不会说的。”
“你从来也没有找过女生,没有真正跟女生接触过,你怎么就知道你喜欢男的呢?你是不是先找个女生接触一下……”。
“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我自己的脑袋在我自己的肩膀上抗着,我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我心里最清楚,所以你还是不要说那种混账话吧。你难道还要看着我去害一个跟我毫不相干的女生么?致高,你是我弟弟,咱们俩情同手足,我之所以最先告诉你,就是因为我觉得你会理解我、支持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态度,真让我伤心。”
“从来没有接触过同性恋,还真是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以前都是在网上和书上看过,觉得那都是距离我很远很远的事情,跟我毫不相干的一群人,我都是用那种带色的眼光看待他们的。只是我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我的哥哥竟然也是个同性恋,是那种让我很鄙视的人群中的一份子,你让我怎么能接受。”
“你没有必要看不起我的,我除了性取向上跟你们这些所谓的正常的异性恋不一样以外,其他我和你没有任何区别。致高,原本想你会理解我的,现在我已经不抱那种奢望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反对我就可以了,本来我的压力就够大的了,如果连你也瞧不起我的话,我真的没话说了。”
“你别说了,我现在有点儿乱,脑子有点儿不太好使了,我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再说吧。”
致高两只手捂着脑袋,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匆忙忙往出走,右腿“砰”的一下撞在我的床角上,疼的致高“哎呀”惨叫一声,一下子扑到我的床上来。我伸手把他扶住,从床上坐起来,扶着致高慢慢站起来。致高推开我的手,一手揉着膝盖,一手扶着墙,慢慢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在学校的时候老是想着回家,觉得家里比较温馨、舒服,可是真正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在家也是超级郁闷的,每天除了看电视就是玩游戏,家里也安了宽带,可以随时上网,只是在父母的眼皮子低下不敢造次,真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我还是愿意跑到外面的网吧去。
偏偏我又是一个超级懒的人,宁可窝在被子里看发短信,也不愿意大冷天的跑出去。
母亲单位的工作季节性比较强,春秋季节比较忙,夏天偶尔也有点儿事做,主要是维护,也不太忙,到了冬天就更清闲了,每天早晨去单位签个到,然后就打车回来了,在家里忙一天,连个电话都不往单位打,实在够牛。
相比之下,父亲的工作就有点儿忙了,加上现在就是新年将近,单位里的事儿特别多,虽然杂七杂八的小事儿他都会交给秘书去处理,只是应酬的活儿恐怕就得自己去抗了,天天满身酒气的回来,尽管不耍酒疯儿,母亲还是会唠叨上两句。
从回到家的第二天开始,我白天就没有在家里看见过致高的影子,早晨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午饭也不回来吃,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时候比较多,母亲问他,他的理由也是一筐一筐的,比山西地底下的煤都多,而且条条都是振振有词,开始的时候母亲也会说上两句,他也不当回事儿,后来次数多了,母亲也就懒得说他了。
所以,虽然我和致高都已经回家了,但是没过两天,每天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就我和母亲两个人。母亲有点儿失望,说大过年的也不能好好过,全家想吃顿团圆饭都难,我每次就会安慰母亲,让她尽量想开一些,父亲毕竟有工作要忙,致高也是半年不回来,回来肯定就是跟老同学聚聚的,老同学嘛,肯定是要互相走动一下的。只是,我不知道,常安国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聚,但愿那时候致高会消停下来,到时候我出去,母亲对着致高抱怨的时候,他会用同样的话来安慰母亲,那样我就放心了。
冬兰阿姨还是会隔三差五的来我家,进门来就一屁股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儿,靠在沙发靠垫儿上,拉着母亲的手,乐呵呵地说着她们家里的事儿,刘叔叔的年终奖金发了,六万多块钱,有点儿少;自己觉得工作没劲,想要办内退,但是又怕真要闲下来就会无所事事;晓玲和他男朋友两个人整天黏在一起,把家里都给占了,两个人说话也是肉麻,害的她不能在家里呆,大冷天的还得出来串门……。母亲就坐在她的旁边,笑眯眯地听着,也不说话,不住地往杯子里倒热水,还时不时的提醒着冬兰阿姨喝水。
平常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年关将近,各个电视台都是在播放录制的娱乐节目,晚上现场直播春节晚会,白天重播春节晚会,不一样的电视台,却是同样的格调,不知名的小演员不在意,本身节目也不好,出了名的大腕儿却也老是那几个,从这个台跑到那个台,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唱的却是同样的一首歌……。第一遍我会仔仔细细地看,第二遍的时候我就会直接换台,实在找不到好看的,我就干脆把电视关了,跑到房间里给蔡文轩发短信,要是实在想的不行了,想要听听他的声音,马上拨通他的电话,说上几句话,还没有过一分钟,蔡文轩就会嚷嚷着说,快挂了电话吧,节省点儿电话费,搞得我也神经兮兮的,挂了以后才想起来,本来就是我给他拨过去的,他紧张什么?
对于冬兰阿姨,我是怀着那种既盼望、又讨厌的复杂心情。盼望她来,能够跟母亲聊会儿天,母亲就不会再一个人发呆了,本来很难熬的一个下午,在冬兰阿姨的说话声中,眨眼的功夫就会过去,母亲有时候还会误了做晚饭;讨厌她来,就是因为她老是沾了便宜还卖乖,明明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自己心里高兴就得了呗,老是故意说晓玲的男朋友多么多么的好,害的母亲老是眼红,等冬兰阿姨走了以后,母亲就会追着我问女朋友的事儿,烦的我头都大了。
“远远,还没有女朋友么?是不是你要求的条件太高了。”
“妈,你不知道的,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是谁,快说出来听听。”
“哎呀,妈,我不是说了嘛,买双袜子还得好好挑挑呢,何况是找女朋友?你就再等等吧。”
“冬天都要过去了,你得抓点儿紧,不然的话,会冻坏脚的。”
母亲有的时候说话就是这么幽默,搞得我哭笑不得,想要跟她生气,却又生不起来。
致高潇洒的日子就过了五天,父亲不干了,晚上从外面应酬回来,又喝了点儿酒,进门一看就我和母亲两个人,本来就喝的通红的一张脸立刻拉的老长,横鼻子竖眼的,先是把我给数落了一顿。
“看看你们兄弟俩都成什么了,我整天忙着在单位里,你们难道就不能在家里陪陪你妈么?你们一年十二个月有九个多月不在家,好不容易放个寒假,还不好好在家呆着,回来就满街跑,跑野了都,是不是外面比家好啊,要是这样的话,以后再放了假就干脆不要回来了,反正回来不回来也都一样,不着家!你们不回来我们也就不为你们操心了,知道你们在学校,这回来了还得天天替你们担惊受怕的,就怕你们在外面喝多了,跟别人找事儿,逢年过节的,年轻人在一起喝点儿酒不怕,怕就怕你们年少气盛,喝完酒不好好躺着睡觉,舞弄着俩胳膊到大街上跟别人找事儿……。”
我也不服气,凭什么呀,每天不着家的又不是我,凭什么我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还得挨训,出去逍遥的人却可以躲个清静。有心跟父亲顶嘴,只是看他喝得有点儿醉,不敢太造次,只能嘟嘟囔囔地小声说:“训我干嘛呀,我又没出去喝酒,从放假回来到现在,我连大门口还没出去过一次呢,有本事找致高去。”
把个父亲给气的,翻着白眼儿一屁股跌坐在了沙发上,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
结果那天晚上父亲死活不肯去睡觉,一直坐在沙发上,屁股连个地儿都没有挪一下,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也活该致高倒霉,竟然又喝醉了,踉踉跄跄地从外面闯进来,还没来得及回房间,就先冲到卫生间里吐去了,吐的翻江倒海的、天昏地暗的,哇哇的,也不知道晚上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饭,把个座便器都快给吐满了,那股味儿,酸酸的,直冲脑门儿,闻着我就想吐。
等我扶着致高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父亲大手一挥,直接把致高招呼到了他的面前,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数落,把我都是稍带进去了,那叫一个难听,听着我都想哭了。
“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我教你们天天出去喝酒了么,我教你们三天两头不着家了么,你们就这么堕落吧,迟早是要后悔的,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看看你们两个,一个让我和你妈省心的都没有,你们俩都不是小孩儿了,什么时候能让我跟你妈不再跟着你们操心呢。”
“说……说我,都……都是……我的事儿,跟致远没……没关系。”
“你们俩没一个好东西,现在就都给我滚回房间里去,明天谁也不能出门,就在家老老实实的给我呆着,别人家过年都是喜气洋洋的,咱们家也得准备准备,从明天开始,你们俩都得听你妈的指挥。”
“凭……凭什么你……就可以出去喝酒,我们……就得在家呆着。”
父亲大腿一拍,嚯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大声嚷道:“从明天开始,我也不出去了,正式给自己放假。”
把个母亲给高兴的,躲在房间里捂着嘴偷偷乐。
我以前也经常喝醉酒,知道喝多了以后胃里特别难受,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无端被弄醒,胃里很难受,头也会痛的要命,就是想喝口水都难,所以,晚上我干脆把致高架到了我的房间里,跟他并排挤在一张床上,不过还好的是,我的床比较宽,睡两个人完全没问题。也不知道致高到底喝了多少酒,折腾了一晚上,翻过来复过去的,一会儿说要吐,等我忍痛把自己的洗脚盆给他端过来以后他又不吐了,一会儿又要说想喝水,刚倒来的水太烫,等凉的差不多了他又不喝了,整的我都快疯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没事儿了,我却快要死过去了,一头栽倒在床上,整整睡了一上午,中午起来吃饭的时候还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有种头重脚轻、想要摔倒的感觉。
本来下午还想再睡会儿,只是被母亲给拽了起来,让我和致高陪她去菜市场逛一圈去,把过年要吃的菜好好采购一番,毕竟要过年了,别人家忙忙乎乎的,我们虽然家里冰箱都塞满了,但是也不能太不像话,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点儿的。
于是,下午两点的时候,父亲开着车,我们全家去了某某超市,准备采购一番。
在入口处,父亲推了一辆推车跟母亲并排走着,我和致高两个人合推着一辆默默地跟在父母的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昨天晚上我怎么会在你房间里?”
“你问我呢?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喝成什么样了么,吐的哪儿都是,今天早晨你没闻到客厅里还有那股酸味儿么?”
“我跑到你房间里吐去了?”
“你要是敢吐在我房间里,我一脚就把你小子给踹出去了,还让你稳稳地躺在我的床上?”看着致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接着说,“看你喝成那样,怕你晚上胃里难受,所以把你扶到我房间里去了,半夜里一会儿要吐,一会儿要喝水的,看看把你哥我给累成什么样子了!”
致高吃惊地看着我,差点儿一头撞在前面的货架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衣服的领口,哆哆嗦嗦地说:“那,你昨天晚上没占我便宜吧?”
我把手里的推车狠狠地摔倒他的手里,死死地瞪着他,压低声音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人!告诉你,别把我看扁了,不错,我是同性恋,可是我不会乱伦,就你,也不照照镜子,从头到脚,你身上哪点儿跟我长的不是一模一样的?沾你便宜?我还不如摸摸我自己呢!”
说完,我转身就朝前面走去了,一边走,一边把旁边货架上的东西胡乱的往小车子里扔,直到父母回头看我们俩的时候,我才赶紧停手,故意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着致高。
母亲那张脸气得煞白煞白的,一手卡着腰,一手指着致高的鼻子嚷:“车子里的东西你是怎么拿来的还怎么给我放回去,不然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把个致高给吓的,直愣愣地瞅着我,恨不得用眼神儿杀死我似的,我就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这次我是彻底的被致高给激怒了,没想到他会有那种想法,好歹我也是他哥,最起码的伦理道德还是知道的,自己老是往歪处想,还时时看不起我,现在该轮到我鄙视他了。
我和致高之间的关系出了裂痕,父母也不是没有发现,背地里母亲也偷偷地问我,是不是我和致高之间出现了什么误会,从致高回家的第一天她就看出不对劲儿来了,当时她还在厨房偷偷问过我,只是我不承认罢了,母亲还是那几句话,说我是老大,相对来说比较懂事儿,应该处处让着致高,不能老跟他较真儿,不然的话,问题会越来越大的。我点点头,不置可否,当然不是承认了我和致高之间有什么,只是不想再听母亲唠叨了。
回家一个多星期,平常老不出去,唯一一次陪着父母去超市买东西,还在小区里碰见了刘晓玲和他男朋友。冬兰阿姨说的没错,刘晓玲男朋友确实长的挺帅的,小伙子个子挺高,比我足足要高一头,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老实的人;晓玲一脸的幸福相,紧紧靠在他的怀里,小鸟依人般的,还不时地抬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随后两个人相视一笑,特甜蜜。
是她们两个先看见我的。我发誓,如果要让我先看见她们的话,我肯定会躲开的。
晓玲挎着她男朋友的胳膊,笑吟吟地朝着我就走了过来。我怔在原地,脸上讪讪的,想要走开,但是又觉得不太合适,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
“听我妈说你回来好几天了,怎么也没看见你去我们家玩儿啊?”
“嗯……回来就忙着家里的事儿,还……还没来得及去。”
“那好,有时间一定上我家里玩儿去啊,我妈倒是没事儿就出去转悠,我们俩一直都在家呢,张涛单位也放假了,三个人在一起热闹,两个人老在一起没意思。对了,张涛,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宁致远。”
张涛赶紧把手伸出来,往前跨了一步,要跟我握手。
我犹豫了一下,跟他握了手。然后他们就走开了。我站在原地,有点儿伤感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挺般配的两个人,连背影都显得那么和谐,但愿她们两个能够幸福地走在一起。我想到了蔡文轩,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心心相印,刘晓玲和张涛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待在一起,而我和蔡文轩呢,就像天上的星星,只有太阳落山了,夜幕降临了,才敢露出来,永远都见不得光。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差别,到现在我都不敢跟家里人说我和蔡文轩的事情,这不能不说是我的悲哀,幸亏我还是比较执着的,如果我当时要是稀里糊涂的听了母亲的话,跟刘晓玲谈对象,那现在肯定会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场景,刘晓玲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幸福,我也不会想现在这么成熟。
母亲当时在我的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我听:“多懂事儿的一个孩子呀,本来应该是咱们家的媳妇,就这样飞了,可惜。”
致高从我的面前经过的时候站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当作没有听见,马上走开了。
……
致高垂头丧气地把手推车里的东西胡乱地摆到货架上,一路小跑地追上了我,气喘吁吁地跟我并排走着。
“你也别太生气啊,换作你的话你会怎么想?跟一个同性恋在一张床上睡一晚上,你心里会踏实么?”
我气鼓鼓地噘着嘴,从货架上抓起一大袋儿速冻饺子就往车子里扔,幸亏致高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我,把那袋饺子又轻轻地放回了货架,还偷偷扭头看看父母,知道他们没有注意我们俩,他才松了口气,一只手不停地上下抚着匈部。
“你就原谅我呗,干嘛还跟我生气呀,我都跟你道歉了。”
“我告诉你,我已经有朋友了,除了我朋友,其他的男生,我瞅都不会瞅一眼。”
“是么?……,但是好像同性恋……,我不是说你啊,给我的印象,好像同性恋都挺乱的,要不为什么说同性恋是艾滋病的高发人群呢?”
“那也是被你们这些整天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他们给逼的,他们没办法,不能光明正大地找朋友结婚,只能到那些不干净的娱乐场所去释放自己,所以才会染病。”
“你去过那种场所么?比如说……同志酒吧。”
我停下脚步,扭头冷冷地看着致高。
致高下意识地把小推车往旁边一推,藏在自己的身后。
我一字一顿地对致高说:“我告诉你,我比较幸运,在我还没有开始堕落之前就遇到了我的朋友,我很干净,比你小子都干净,你就放心吧。”
“那你那个朋友……”。
“他比我还干净!”我白了致高一眼,想了想,转过身又对他说,“这下你应该放心了。告诉你,我跟我朋友之间,比你跟你女朋友之间都干净。”
致高被我的态度给吓坏了,“哦”了一声,怔怔地点着头。
我再没有理睬他,转身就走了。
第三十章
我跟致高之间的冷战在我们从学校回到家里的第八天正式化解了,这还要归功于我跟蔡文轩在现时代商场照的那张照片,也就是我手机桌面上的那张照片。
跟在学校宿舍里养成的习惯一样,只要我一进房间,就会把外套脱了扔在床上,有的时候想起来了,会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枕头边,或者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有的时候想不起来,或者一时有事儿,就会让手机一直静静地待在我外套的口袋里,直到有电话或者是收到短信的时候我才会掏出来接个电话。
致高在我们逛超市的那天晚上偷偷潜进我的宿舍的,当时我正陪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去的我房间,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回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一直到晚上十点半多的时候,父母收拾着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去了,我才感觉到阵阵的困意,眼皮直打架,于是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身,关掉电视和客厅里的灯,摸摸索索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直到回过头来才发现床上原来已经躺了一个人,着着实实把我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嗓子叫出来,待到趴在床上的人笑嘻嘻地回过头来朝我挤了挤眼睛我才发现,原来是致高这小子。我吓得满脸通红,心脏扑嗵扑嗵地跳个不停,我嘴里说了句“对不起,走错了”,然后就要开门出去。门拉开了,我脑子也开始清醒了,不对呀,这就是我的房间,凭什么让我出去呢?于是,我关上门,转身又回来了。
“深更半夜的你小子怎么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了?还不赶紧睡觉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前我不经常来你的房间么?对了,你还没事儿就到我的房间里转悠呢,你怎么不说说呀?”
“怎么,不怕我是同性恋了,也不怕我占你便宜了?”
“因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呵呵,而且我也已经知道了,你虽然是gay,但是你不变态,最起码的道德底线你还是会遵守的,对不对?”
我脑子有点儿懵,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会知道我有了男朋友。站在床边,看着他一脸的坏笑,猛然间才想起来,原来是我白天的时候在超市里告诉他的,于是放松了警惕,挨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看来你们俩还挺般配的嘛,小伙子挺顺眼,我说呢,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跟我说你是gay,要是换作我的话,有了这么正的一个男朋友,也肯定会坦白自己的身份的。”
致高朝我挥了挥手机,笑嘻嘻的,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
我瞪眼一看,原来他拿的是我的手机,而且屏幕还亮着,桌面上那张我和蔡文轩的合影显得格外的醒目。我倒吸一口凉气,扑上去就要抢他手里的手机,被他一翻身给躲开了,让我扑了一个空,结果把腰都给撑着了。
“把手机还给我,听见了没有你。”
“干嘛那么小气,我看看不行么?”
“那是我朋友,凭什么让你看?”
“废话,我女朋友还让你看了呢,我说过一个不字么?”
致高说话的时候,已经从床上跳了下去,远远地站在窗户旁,站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着手机屏幕,故意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把手机不停地换成各种角度,那神情,俨然在欣赏一个穿着泳装的美女,一个简单的“色”字是不能形容的了的。
仔细观察了半天,致高才把手机扔给我,嘟囔着说:“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男生,没劲!”
“谁让你看来着,我又没逼着你看。”
致高也没搭茬儿,一如既往,拍拍屁股在我的床边坐下了。
“致远,咱们俩好长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你不是怕染上艾滋病嘛,看见我就躲,还敢跟我聊?”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老挖苦我行么?我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么?”
我白了致高一眼,翻身躺在床上,龇牙咧嘴的,不停地揉着腰。
致高用两只胳膊撑着,靠在我的床上。屋子的气氛一时显得有点儿沉闷。
“刚听你说的时候,我确实接受不了,觉得你挺可怕的,真的,那两天,我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咱们这个家也要不存在了一样,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也不敢跟别人说,怕别人知道了我是一个同性恋的弟弟,怕他们瞧不起我。可是后来我慢慢想清楚了,尤其是通过这两天我对你的观察,就像你说的一样,你除了喜欢跟男生在一起之外,其他的跟我没有任何区别,你还是那个致远,只是显得比以前更稳重了。”
“真的假的?”我觉得有点儿好笑,不无挖苦地看着他。
“我也试探着问过身边的同学,他们对同性恋这件事情看的挺淡的,因为大家都已经不再对这个词儿那么陌生了,我们学校里就有很多,有男生在一起的,也有女生在一起的,只是他们都已经表现出来了,而你,说的太晚了,也太突然了,平常在校园里我看见那些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在一起亲亲昵昵的,我都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其实现在想想,我觉得对他们来说,也挺不公平的,他们谈他们的恋爱,他们牵他们的手,完全没有妨害到我们,我们根本不应该用那种眼神看他们的。”
“我挺佩服那些人的,最起码他们敢表现出来,不像我,畏畏缩缩的,把心底里的那点儿秘密压的连我自己有时候都想不起来了,直到碰到我喜欢的人还不敢说出来。”
“我去图书馆查过资料,也到网站上浏览过网页,好像同志挺多的,现在表现出来的只是少数,有好多同志都没有表现出来,都潜在水底下,他们也结婚生子,表现的跟异性恋一样,没有人看出来的,所以资料上说,根本不可能准确地统计出到底有多少同性恋。”
“你不是也劝过我,要我跟女生接触一下么?”
“我从网上下载了一段视频,是记者采访的一个男同性恋,那个男的说的一句话让我难忘,他说逼着一个同性恋去跟一个异性结婚,他一生都不会得到幸福,没有幸福的人生是悲哀的。就这一句话,我想到了你,致远,你是我哥哥,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所以我改变了对你的看法,真的,我觉得有点儿抱歉,只是希望还不是太晚。”
致高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哆嗦。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斜着眼睛看了致高一眼,只见他一脸的诚恳,我也被他给感染了,心里一阵酸楚。
看来我对致高的信任还是比较可靠的,这小子终于开始替我着想了。
“致远,如果你跟爸妈坦白的时候,不管爸妈是什么态度,反正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但是,就咱爸那破脾气,我怕你摆不平,还是小心点儿吧你!”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来了劲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一点儿。
“那我也得跟他们说,我都答应我朋友了,如果我不说的话,对我朋友来说太不公平了。”
“这我可帮不了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致高定定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刮起了大风,呜呜的,在这个静悄悄的夜里,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屋子里很暖和,但是我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肩,浑身冰凉,连心都是冷的。我把被子拽过来,胡乱地盖在自己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把脑袋露出来,眨巴一下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幽幽泛黄的灯光,光晕一圈一圈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我们学校那边也开始刮大风,但愿不要吧,不管蔡文轩有没有搬到图书馆,反正都是他一个人,想着那个让我窒息的图书馆,一排一排冷冰冰的书架,一摞一摞泛着油墨味儿的书,一行一行空荡荡的书桌,再就是走廊的墙上挂着的那一幅一幅名人的画像,想想就让我喘不过气来,很难想象,蔡文轩那么弱小的一个人,让他晚上呆在图书馆里值班,难道他不害怕么?就算他人小胆儿大,但是在这个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忙着团聚的夜里,最起码他会感到孤单的,他的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我能够深深的体会到。
我和蔡文轩就像是站在暴风骤雨中两个可怜的小鸟,大雨浇湿了我们的羽毛,大风遮蔽了我们的眼睛,我们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羽毛一撮一撮地粘在一起,冻的我们哆哆嗦嗦的,想要飞走,但是伸不开翅膀,睁不开眼睛,就连头顶上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都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天广地宽,但是我们却是孤立无援。
突然之间,很想听到蔡文轩的声音。
举起手机,翻出蔡文轩的手机号,抖抖手,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来接,是蔡文轩的声音,虽然我们中间隔开了很远,但是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那颗孤寂的心,就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突然着了地,那种踏实感很舒服,正个心也开始慢慢地放松下来。
“是致远么?怎么不说话?”
“……哦,我听着呢。……你还没睡么?”
“你不是也没睡么?”
“我睡不着,刚才从校园网上下载了一个电影看了看。”
“什么电影?”
“《暹罗之恋》,很感人的一个片子,网友留言说挺好看的,晚上在校园网上浏览了一下,正好碰见,所以就看了。……你看过么?”
我犹豫了一下,实在不忍心打断他的说话声,很想多听他说两句,于是我说:“没有,能给我讲讲大致什么情节么?”
“泰国的,两个中学生的故事,很感人,我说不好的,你明天还是从网上下载一下看看吧,反正最后看完我觉得心里挺难受的。”
“那你还让我看,是想让我也难受么?”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难受,是惋惜的那种难受,两个懵懂的少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走到一起,你不觉得很惋惜、很难受么?”
蔡文轩的话里有种隐隐的抱怨声,听着很舒服。
“好啊,明天我从网上看看。……对了,学校食堂过年也开门么?”
“有啊,今天***还给我打电话了,说过年的时候学校第二食堂四楼还开门的,而且从大年二十九到初二都是免费的,还要举行晚会,……学校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有好多勤工俭学的学生不回家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不早了,早点儿睡吧。”
我“哦”了一声,有点儿恋恋不舍地把手机给挂了。
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给蔡文轩打电话明明想要安慰一下他,没想到被他安慰了两句。
强打精神,撩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迷糊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跟前把窗帘拉上,然后回到床边,脱了衣服,关了灯,躺在床上,裹了裹被子,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一晚上睡的很踏实。
睡的正香,突然被外面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惊醒了。闭着眼睛,抬起脑袋,竖着耳朵听了听,响了一阵,又静悄悄的,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伸着脖子愣了半天,也再没听见敲门声,切了一声,把头靠在枕头上,想要接着睡会儿,那震耳欲聋的“咚咚咚”声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有点儿恼火,到底是谁呀,这么没素质,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幸亏不是敲我们家的门,不然的话,我非起来开门给敲门的人一脚不可,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不地道。
可是……,越听越不对劲儿,好像不是有人在敲邻居的门,而是……,对了,就是,是有人正在敲我们家的大门,像极了致高的风格,只是我敢肯定不是致高,因为他昨天晚上半夜才从我的房间里回去,肯定是睡觉去了,平时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的话,每次我都比他起得早,所以按照常理来推算,这小子肯定还在跟周公下象棋呢,不会大清早的发神经去砸自家的大门,而且那么用力,好像敲坏了不用赔似的。
“谁呀这是,难道是城管的?要不就是拆迁办的,没听说过这边要拆迁呀?”
我揉了揉眼睛,撩开被子,披上睡衣,一手抓着脑袋,一手扶着墙就走了出去,站在房间门口犯傻。
果然不是致高,这小子也正皱着眉头在自己房间门口站着呢,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肯定是在抱怨。
母亲裹着厚厚的睡意,踮着脚跑过去,从猫眼儿往出看了看,愣了一下,把门打开了。
冬兰阿姨跟被狼咬了一样,大呼小叫地就从外面挤了进来,也不管我们有没有在睡觉,自己跑到客厅大沙发边,一屁股坐在她那个专属位置上,哭天喊地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诉说着。
“巧珍呐,你说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六岁就死了亲妈,跟着后妈天天受罪,天天不让吃饱饭,还得看人家的脸色活着,好不容易长大了,实指望嫁个好人家,这辈子就从苦海里脱离了,没想到啊,挑过来挑过去的,最后嫁了老刘,屁大点儿的本事没有,就知道喝酒打牌,家里什么事儿也不管。盼着女儿长大了,找个好女婿,咱也就放心了,谁知道竟然是个不打鸣儿的公鸡,你说这不是害人么,你有这毛病就早说呀,现在才说,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么,嫁你,以后连个孩子都不能要,这让我们家晓玲可怎么活?不嫁你,好像又显得我们家太不仁不义了,这挨天杀的不是害人么?可坑死我们家晓玲了……”。
竖着耳朵,稀里糊涂地听了半天,好像听明白了,又不是完全明白。扭头看了致高一眼,臭小子也是皱着眉头,跟火星砸到脑袋上一样,正晕乎着呢。
母亲一边系着睡衣上的扣子,一边走到沙发边儿上,挨着冬兰阿姨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住地安慰着她。
“有话慢慢说,不要着急。”
“能不着急么?都已经说过了年要订婚了,亲戚朋友、单位上的人,连老家的人都告诉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出儿来,让我们可怎么收尾呀?”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
“怎么了!”冬兰阿姨拍着大腿,哭着说,“那个张涛,就是我们家晓玲处的那个对象,头几年发生过车祸,伤到那地方了,不能要孩子了。”
母亲“啊”了一声,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脸上讪讪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悬着的那颗心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粉碎的,捡都捡不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子昨天喝醉酒了,半夜里跟我们家晓玲打电话说的,我们家晓玲一晚上没有睡觉,整整哭了一晚上呀,连眼泡都肿的不像样子了,今天大清早的就把我们两口子给叫起来了,你说说,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都高高兴兴的准备过新年呢,我们家这个年可怎么过呀?”
“你先别着急,先消消气,到底怎么办你得想好了,这么咋咋呼呼的,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
“笑话能怎么样?不笑话又能怎么样?反正都已经成这样了。”
母亲回头看了我和致高一眼,冲我们摆了摆手,说:“你们俩大小伙子听什么听,不困了?不困了就上厨房把冰箱里的东西弄出来。”
我吐了吐舌头,赶紧关门回房间里去了。
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家的主要话题就是冬兰阿姨家里的事情。从父母的对话中,我也渐渐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张涛以前出过一次车祸,挺严重的,伤及到了命根子,医生当时就通知了张涛的父母,说张涛这辈子可能不能要孩子了,当时张涛的父母怕孩子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就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他,只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张涛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知道他当时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或者目的,为什么在他和晓玲谈对象的时候没有说明这一点。头几天和朋友喝醉酒了,也许是心里愧疚吧,仗着酒劲儿,张涛半夜给晓玲打了个电话,就是冬兰阿姨大清早的砸我们家大门的头天晚上,把事情说了出来,晓玲当时就愣了,随后就是大哭,整整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告诉了冬兰阿姨,结果就出现了冬兰阿姨大清早砸我们家大门,然后在我们家客厅里大呼小叫的那一幕。
知道了晓玲和她男朋友的事情,我心里也挺难过的,那次在小区里碰见了她们小俩口,当时两人还亲亲秘密、唧唧我我的,用郎才女貌来形容她们两个人一点儿都不过分,看着她们幸福的表情,很替晓玲感到高兴,也曾经在心底里真心的祝福她们,只是这幸福来的很突然,去的也有点仓促,太短暂了,还没有来得及真正的享受。
事情发生以后,再也没有见过晓玲的影子,倒是刘叔叔和冬兰阿姨两口子来过我们家两次,无非也就是跟父母诉诉苦,两口子都是哭丧着脸、咳声叹气的,脑袋耷拉的都快要拖到地上了,仿佛一夜之间他们苍老了十几岁。
偶尔父母也去他们家串串门儿,但是每次时间都不长,两个人回来也都是绷了一张脸,不说一句话。
其实现在过年已经失去了孩童时那种欣喜的心情,每天就是忙里忙外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捋着袖子在母亲屁股后面追着,揉揉面、调调馅儿,动手蒸了点儿豆包,红豆和大枣儿是从超市里买的,我们全家一致认为从大街上买的豆包味道不正,不如自己动手蒸的好,最起码不往面里放过多的漂白的东西;然后就是炖肉,炖了一大锅,盛在坛子里,放在冰箱,以后做饭的时候就方便多了,炒菜的时候最后从坛子里弄点儿放到锅里一搅合就行了,这全是母亲想出来的办法。
我和致高忙乎了一下午,把厨房里那个大冰箱给腾了出来,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干净净,又把新买来的、该放到冰箱里保存的菜洗干净了挨着摆进去。
距离大年三十儿的日子越来越近,来我们家串门儿的人也越来越多,全都是父亲单位的人,下属的居多,也有老朋友、同学什么的,老家的亲戚也是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串门儿是借口,送礼才是真,还出奇的一致,全是各种营养品和酒水,也有送高档烟的,被父亲给严厉的拒绝了。
直接拒绝有点儿不忍心,父亲就跟他们换换,来者提着大箱的露露,走的时候父亲就把前面的人送的几瓶酒让他们带走,如此周而复始,家里堆的礼品倒是挺少,也省了我们不少事儿,不然的话,光是那些礼品也需要我们全家忙着安置很长时间的。
家里的事情多,而且也不断的有老同学跟我联系,还有碰上那种比较热心的也会自己跑到家里来,所以慢慢地也就把冬兰阿姨家的事儿放到了脑后。
感觉过年就像参加学校运动会一千五百米长跑比赛一样,从起点开始,每个人都憋足了劲儿瞄着终点,争先恐后,挥汗撒雨,累到半死也不肯停下歇一会儿,其实呢,不管大家跑的快还是慢,到最后,跑完全程,大家回头一看,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大年三十那天大清早的就被父母给拽起来了,胡乱的吃了点儿早饭就开始忙乎,打扫房间、整理客厅,踩着凳子在门口贴对联,因为决定不了上下联到底是该贴到大门的左面还是右面,跟致高在门口吵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母亲给提溜了回来,卡着腰,站在客厅里指着我们的鼻子就骂:“连个对联都不会贴,这么多年的学你们都是闭着眼睛上过来的么?”
中午刚吃完饭的时候,接到了常安国一个电话,当时我吓了一跳,因为当初在学校打电话联系的时候说了,放假回来以后一定要准备高中班里搞一次聚会,没想到回来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我想,常安国这小子打电话一定是兴师问罪来的吧。
“大哥,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您老不在了呢!”
“大过年的,说点儿吉利的话你会死么?积点儿口德吧你小子。”
“咱们不是说好了么,班里好长时间都没有搞聚会了,好多高中同学的名字我都快忘了,难道这事儿你忘了?”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忙嘛,我那事儿还没有跟我爸妈说呢,都快愁死我了。”
“是,这事儿是不能急,得跟生豆芽一样,慢慢来,不然的话,长的太快,没营养的。”
我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琢磨透他打的这个比喻跟我向父母出柜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你别光顾着说我呀,你们联系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没上大学的现在一个也联系不上,上了大学的也是联系不上一个,你是我联系到的第一个人。”
“那还有什么劲儿呀,我看呀,你也别浪费那电话费了,工作了的同学已经跟咱们没有共同语言了,读大学的同学也都各奔东西了,实在不行的话,咱俩聚聚怎么样?”
“你小子可别对我有什么想法啊,我可不会给你创造任何产生暧昧的机会的。”
“我呸——!就你,也配?我男朋友比你强一百倍。”
“这么快,已经有了?哦,对了,是,你告诉过我的,……那你可得赶紧出柜了,不然的话,要是让别人逮住你们俩在一起,那可就难看了。”
本来还想接着跟这小子再贫两句,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很文静,很礼貌的那种,让我觉得很纳闷儿,因为在我们家,我的房间跟我们家的客厅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谁想什么时候进来都可以,而且还是特理直气壮的那种,从来没有人客客气气地敲门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怎么有人突然变得这么懂规矩了呢?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越是反常的事情,就越暗示着随后会出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刚才进来接电话的时候没有把房门关好,刚才我在电话里跟常安国说的话被外面的人听见了,这还了得!
我急匆匆地跟常安国说了一句“再见”,就慌忙把电话给挂了,然后清了清嗓子,特心虚,但是还是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架子,冲门口的方向说了一句“进来”,我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刘晓玲出现在我的门前,脚上随随便便地趿拉着一双棉拖鞋,下身穿一条绣花牛仔裤,上身罩了一件外套,橘黄色的,穿在刘晓玲的身上有点儿肥,越发趁的她身形的消瘦。刘晓玲两只手揣在上衣的口袋里,低着头,顺着眼,一头乌丝披散着,遮住了大半边脸。
我有些惊讶,不知道她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儿,虽然已经知道了她男朋友的事情,但是总是觉得很尴尬,这种事情不比别的,劝都没办法劝,尤其我是一个男的,怎么跟她说这种事情呢?但是她已经来了,我就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暂时把她让进来。于是,我急忙把她招呼进来,把椅子拉过来,安排她坐下。
“你等一下啊,我给倒杯水去。”
“不用麻烦了,我就坐一小会儿。”刘晓玲的声音轻轻的,无精打采,让人听着就心疼。
我“哦”了一声,走到床边,无所事事地坐下,把脸扭到别处,故意不去看她。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没有,就是觉得心里挺难受的,也没地方可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到你们家门口了。”
“哦……,其实……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劝你想开一点儿吧。”
“你让我进来,能听我说几句话,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我讪讪地点点头,两只手十指交叉揣在一起,手掌心一张一合的,不时地发出那种沉闷的“扑哧扑哧”的声音。
“致远,如果你知道了你的女朋友以后不能要小孩儿,你还会跟她在一起么?”
我怔了一下,但是马上又回过神儿来,静静地说:“不知道。”
“那你会不会找一个不能要小孩儿的女朋友?”
“不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没想到只是随口的一说,竟然把我自己也给绕了进去,其实我并不是说我嫌弃一个不能要小孩儿的女的,而是不管那个女的能不能要小孩儿我都不会要,因为我喜欢的是男生,但是现在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入了一个陷阱,还是我自己给自己设的陷阱,看着脸色苍白的刘晓玲,我一时有些语塞,“……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暂时不会谈女朋友,所以,能不能要小孩儿那是其次考虑的事情。”
理由有点儿牵强,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不用解释的,我跟你一样,我也不能接受一个不能要小孩儿的男朋友,我是家里的独女,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让我们两个以后不能要自己的小孩儿,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其实两个人的感情好才是最主要的,现在不是有好多八零后的夫妻都不要小孩儿么?再说,以后要是实在想要小孩儿了,完全可以抱养一个嘛。”
“我又没什么问题,凭什么让我抱养别人的孩子。”
“你得反过来这么想,如果是你不能要小孩儿,你男朋友会不会嫌弃你呢?”
刘晓玲抬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的茫然,想了半天,怔怔地地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没有如果,也没有假设,碰到谁的头上谁就得承担,我没有这种体会,所以我也帮不了你的。”
我想结束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谈话,两只胳膊撑着床,慢慢地站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去,想要把门打开,冥冥中,我感觉刘晓玲会说一些我不想听到的话,我必须在她还没有说出来之前赶紧躲出去。就在我从刘晓玲面前经过的时候,她突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同时咬着下嘴唇闷声哭了出来,哭声很压抑、很低沉,也很绝望,但是我相信,在客厅里肯定能听到。我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刘晓玲越攥越紧,我感觉到她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插进了我的手背里,疼的我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知道,再怎么用劲儿也无济于事,刘晓玲现在就处在绝望的边缘,虽然有父母替她遮挡风雨,但是内心的压力谁也帮不了她,她只能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内心里那些沟沟壑壑填平。现在,她只是需要一个依靠的臂膀,能够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就如同在暴风骤雨中行驶了很长时间的小船,急需找到一个避风的港湾来休整休整。
很不幸,现在的刘晓玲,一定是把我当成了那个能够让她的内心暂时获得平静的港湾。
我的心在慢慢地往下沉,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能力,想要退出,但是却又没有勇气,什么叫真正的欲哭无泪?我想,现在的我就深深地陷在那种两难境地中的人吧。
我只能那么直直地站着,两只手被刘晓玲紧紧地攥在她的手里。
哭罢多时,刘晓玲捧着我的双手,贴在她那张湿漉漉的脸上,我感觉,我两个手心都是那种冰凉的泪水。我试着往出抽了一下,没有成功,刘晓玲攥的很紧的。
“有些事情别人谁也帮不了你,只能暂时给你一点儿宁静,事后恐怕还得你一个人去承担。”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你指的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的话,我想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正和你的男朋友在一起,虽然现在你们之间出了一点儿问题,那肯定是上天故意设的一个坎儿,故意来考验你们之间的感情,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坎儿都迈不过去的话,那以后再遇到更大的风浪你们该怎么办?”
刘晓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抽抽噎噎地哭着。哭罢多时,才叹着气说:“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有以后么?”
“当然,肯定会有以后的,就凭着他喝酒以后给你打电话这件事儿,就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是有你的,连喝酒以后都想着你,都想着那件事儿,在他的心里,你比他身体受到的伤害都重要,看来他是爱你的,你应该能体会到的呀。”
“你别说他,就说你为什么不同意跟我交往。”
“我和你根本不可能的。”
“为什么!”刘晓玲一字一顿地问着我,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不断地流下来,打湿了沾在她脸上的秀发。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
刘晓玲突然抬起头,睁着一双泪眼吃惊地看着我,足足看了半天,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哭了出来,两只手也无力地松开了,重重地拍在她的腿上。
我收回自己的手,伸开看了看,手背上有八个带血的指甲印儿,都已经深深地陷在了肉里,手掌心有点儿疼,但是还好。
房门突然“咚”的一声被撞开了,冬兰阿姨和母亲急匆匆地跑进来,看见屋子里的情形,站在门口直发愣。
为了不让她们产生误会,我连连摆手,说:“我可没欺负她,你们看,她都把我的手掐成这样了,我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呀。”
母亲斜眼看了冬兰阿姨一眼,然后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指着我大声喊:“你没惹晓玲,这孩子就会哭成这样么?骗谁呢你!”
冬兰阿姨走过来,把刘晓玲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我有点儿郁闷,刘晓玲年轻不懂事儿,冬兰阿姨都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难道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么?大过年的在别人家哭鼻子,真有点儿不吉利。
母亲面对着我们,从背后伸出手去,朝着远远地站在客厅里的父亲和致高招着手。致高愣了一下,被父亲推了一把,赶紧跑了进来。母亲一边往里面推致高,一边朝他挤着眼睛,嘴皮子一撇一撇的,那意思很简单,就是让致高把我赶紧给拉出去。怎奈致高的智商太低,毛手毛脚地奔来奔去的,就是理解不了母亲的意思。
我一把拽住致高的两只手,一边使劲儿往外推着他,一边故意委屈地喊着:“你拉我干什么,使这么大劲儿干嘛,把我的手都快拽断了……。”
致高终于明白了我和母亲的意思,咧开嘴巴坏坏一笑,拖着我就跑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我们俩还扭头跟母亲眨巴着眼睛,把个母亲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我们俩从房间里挤出来,还故意在客厅里扯拽了两下,然后就冲着致高的房间里跑了进去,父亲还两只手卡着腰,摆出一副特威严的姿势,冲着房间喊:“把他给我弄进去,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晓玲这么老实的孩子都敢欺负,越来越没教养了你!”
跑进致高的房间,我们俩相视呵呵一笑,故意把房门重重地磕上了,“砰”的一声,把我房间里晓玲的哭声、母亲的安慰声,和着客厅里父亲的咆哮声都关在了门外。
只是关门的动静太大了,震得房间里的墙壁都微微地颤抖着,致高那挂在床头墙上的一副他和李菲菲的合影在墙上晃了两晃,突然从墙上一歪,一头栽了下来,“啪”的一声,相框的一角磕在了床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致高惊的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直到确信眼前发生的一幕以后,终于缩着脖子,亮开嗓门,“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声嘶力竭的,震得我的两只耳朵半天就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嗡嗡”的盲音。
第三十二章
时间过的真的很快,仿佛一夜之间就把我的人生分成了以前和现在。
以前在我的回忆中是一片混沌,唯一值得乐道和回忆的就是过年,小时候,每逢过年的时候,父母就是手头再紧,也会凑出钱来给我们兄弟俩买上两套一模一样的新衣服,那时候爷爷奶奶还活着,我们哥儿俩憋足了劲儿往他们的跟前跑,不为别的,只为了那十块钱的压岁钱,不是很多,但是足够我们哥儿俩乐上几天,买二踢脚、买长鞭、买烟火,不光把刚刚得来的压岁钱全部花完,还把一年来积攒的零花钱也都赔了进去。
那时候,最大的快乐就是能跟着邻居的小朋友一起在大街的路边放鞭炮,跟小朋友的父母要几根只有上坟和供佛才用的那种香,用火柴点着,远远的,一手捂着耳朵,一手颤巍巍地把二踢脚的线引子点着,随着“哧”的一声,一阵火花散过,小朋友尖叫着抛开,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砰——啪!”声音很大,也很响,仰头看着满天飞下来的碎纸屑,那种心情,并不能用一个简单的“高兴”来形容的。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们住的地方也越来越高,从最开始的平房住进了楼房,又从一楼搬到五楼,又换到现在的三楼,还是向阳的。也许是条件好了,人也变懒了,儿时的伙伴早已经不知了去向,仅有的几个还有着时有时断的联系,但是早已经没有了儿时的那种激情。就是现在的小区里,也是静悄悄的,除了有几个大人集中几个点出去挂上两把长长的鞭炮,点着以后就走开了,只剩下“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小区里回荡,和着阵阵青烟,散开的不仅仅是寂寞,更多的是无奈。
现在的我,已经开始慢慢地遗忘那些曾经的美好,在懒散中慢慢地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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