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又见窗前木槿花开》作者:风扶兰

风扶兰(现代)
又见窗前木槿花开
作者:风扶兰
前言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抑或是相不相信,我们身边一直存在着这样一群人,他们或她们只对同性有吸引力,正如在我们的眼中他(她)们那么不可思议一样,异性恋在他(她)们的眼中,也是同样的让人不能接受。我们可以躲避、可以视而不见,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他(她)们的存在,毕竟他(她)们也是这个社会中的一份子,他(她)们除了性取向上跟我们不同以外,其他的,完全一样,他(她)们也跟我们一样吃饭穿衣、乘车走路、买菜做饭,他(她)们也同样需要朋友知己,他(她)们也有自己的痛苦和烦恼。其实,与我们相比,他(她)们活的更累,心理承受的压力更大,我们应该用一种宽容的态度来对待他(她)们,而不仅仅是鄙视和唾弃,他(她)们没有错,正如我们队异性产生感情一样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意识形态和传统的观念。我接触到的这些人,他(她)们整天生活在阴霾之中,连说话都没有底气,我想,我应该关注一下他(她)们的生活。
所以,我决定写一篇关于他(她)们的小说。
等到真正接触“同性之恋”这个话题,有点儿犹豫,但更多的则是诚惶诚恐,不知道自己会把这个坎坷、执着和温馨的感情故事写成什么样子,明明知道是个马蜂窝,谁碰谁就会被蛰的遍体鳞伤,但是在经历了痛苦的抉择之后,我还是愿意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在如今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中,能够遇到一份纯洁而真挚的爱情确实不容易,两个人从相遇到相知,到最后的相爱,本来就是一件万幸的事,更何况是同性之间?同性之间的爱情从来就是被人们所嗤之以鼻的,往往被冠以变态、恶心的字眼儿,甚至无端被人们与遥远的毒品、犯罪和绝症相联系在一起,与那些被人们千百年来所传颂的各种可歌可泣异性绝恋相比,同性之恋要隐晦的多,尽管同性之恋从古就有,尽管他们或她们之间也曾经发生过很多感人的故事,但是毕竟不被我们这个传统的社会所接受,永远见不得光。但是,我们不可否认,他们确实存在着,并且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活着,他们活的很累,他们身上的担子要比我们沉重的多,在被我们这个传统的社会价值观牢牢地禁锢的同时,他们只能默默地承受着,把内心里那份原本无罪的情感紧紧地捂在心底,结婚、生子,慢慢地被琐碎的生活所湮灭。他们是痛苦的,他们是可怜的,但是他们又是不被我们所同情的,尽管他们遵守了我们所谓的社会公德,尽管他们每天在违背自己的意愿而活着,每天干着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表现的很正常,但是却永远不可能得到幸福,因为他们的一生不得不与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一起生活。
正如有东就有西、有南就有北,正如有痛苦就有高兴、有欢乐就有悲伤,正如有天上就有地下、有生就有死一样,爱情既然有异性之间的爱恋,那肯定就会有同性之间的呵护,为什么我们在口口声声喊着人生自由的同时,却只允许异性之间轰轰烈烈地相爱,却不能给同性之间相恋一丝的宽容?
如果我们摆正自己的心态,注意一下那些心心相惜的同性之间的爱恋,就会发现,其实除了性取向不同以外,他们跟我们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根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恶心、肮脏,他们每天早晨起来也刷牙洗脸、跑步锻炼,他们每天也在忙忙碌碌地工作、辛辛苦苦地过活,他们每天晚上也洗澡、看电视,偶尔也会趁着月暗夜黑出去散散步。甚至,很多有着同性倾向的人害怕别人看出自己的问题来,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总是想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在大街上、在众人面前,很注重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唯唯诺诺、压抑低调,根本不会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其实,他们才是一个真正的弱势群体。
刚开始,犹豫对这个群体了解不多,我一度对他们也产生过错误而幼稚的看法,现在想来,实在可笑,尤其是当我正面跟他们接触的时候,我越发肯定了自己后来慢慢形成的想法,把最开始那种错误的看法彻底抛弃到了九霄云外。
我接触的几个有着同性倾向的人,他们很单纯,也很诚恳,在得知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偏见和抵触之后,开始向我敞开心扉,天南海北地谈,我很惊讶,原来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过的这么浪漫和温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外表看来中规中矩的男生,剃着小平头,眼神很干净,很阳光的样子,只要微微一笑,脸上就会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他对我说,是这个社会把他们看复杂了,其实他们很简单的,甚至简单的有点儿超乎我们常人的想象,他们只想要找一个心爱的、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的人,不要婚姻,不要戒指,不要房要车,只要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给他们一份儿平静的生活就可以。我当时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跟我说的是真的话,如果他能找到他所理想的另一半儿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比我们这些异性之间的结合要纯洁的多,与我们这些沾满了铜臭和生活琐事的爱情相比,他们之间的爱情要简单平和,往往这种感情维系的时间才更长。
看过南方某权威报纸上大幅刊登的关于同性相恋的故事,一篇是两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他们经历了种种坎坷,在多年前我们这个社会对同性相恋那么保守的年代,竟然一路走到了今天,很感动;一篇是关于两个大学生出柜的故事,报纸上还刊登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两人都戴了眼镜,很温馨,很幸福的样子,看完之后,感觉他们跟我们没有任何差别,如果抛开世俗的观念来看待他们,我觉得他们甚至是比我们还正常的一些人。
把自己平时积攒的一些零星的故事,和对那些朋友的交谈,我整理了很长时间,也犹豫了很长时间,从网上看了一些他们本人写的故事,感觉他们写的故事很好,毕竟那些事情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我这个局外人突然有一天想要写一篇关于他们的长篇小说,这个念头当时突然冒出来的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想要放弃,但是想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和一个个动人的故事,结合我身边的人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决定写一篇关于同性相恋的故事,于是就成就了这篇小说。
文章写的有些牵强,甚至有些粗糙,尤其我是以第一人称写的,在写那些主人公的心情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写,我努力的揣摩他们的心思,努力想着在当时小说里我所构造的故事情节里,他们到底会怎么想、怎么办,慢慢地,我开始能够试着去触摸他们内心的世界了。我很高兴,我可以正式开始动笔写这篇小说了,整个过程也许很痛苦,但是我相信,到最后小说写成的时候,那种成功的喜悦心情才是我最想要的。
正如上面我所写的,这篇小说是我完全虚构的,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在现实中没有其人,他是一个复合体,是我那么多接触的人,经过自己的想象,最后综合而成的,所以不要顺藤摸瓜试着去寻找他们;故事中的种种情节、每个场景,也都是我结合自己平时所见到的那些东西,再添加一些自己的想象,慢慢拼凑起来的。
我之所以决定以第一人称来写这篇小说,就是因为我想抓住他们的心理,想要从内心的世界来了解他们,而不是仅仅以一个旁观者,或者第三人的眼光来看他们,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正真的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就离开了我写这篇小说的最终的目的。
我最终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大家,在那个让我们不屑去接近的群体里,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生活,有着自己的家长里短,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还是那句话,与我们相比,除了性取向与我们不同之外,其他的,他们跟我们是一样的。
当然,虽然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中间肯定还会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知道,不论是从人物的设置和故事情节的编排,还是从人物语言的表述和心理的描写,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诟病,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写这篇小说,不光用自己的手、眼睛和脑子,更重要的是,我要用心来写,希望能够给大家构造一个很平常的生活氛围和故事场景,让大家在平淡中不知不觉地接触到他们的内心世界,用心来体会他们的酸甜苦辣,最后能彻底的接触他们,那样,我也就没有白写这篇小说了。
最后,在我决定动手写这篇小说之前,我想感谢很多人。首先就是那些朋友,是他们的默默坚守,才能让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闪光点,让我感动的同时,也给了我写这篇小说的动力,他们对爱情的执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使我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其次,我要感谢身边的同学和朋友,是他们给了我很多的支持,毕竟每天没日没夜的写作会影响到他们,他们没有丝毫的怨言,曾经因为怕写不好而想放弃,当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感觉,如果不把这个已经决定要写了的小说写出来的话,就感觉太对不起他们了,可以这样说,没有他们,也就不会有这篇小说;最后,要感谢我的家人,是他们的默默支持,才让我有信心坐下来写这篇小说,我感谢他们。
再次,我也要衷心的感谢那些看过我小说的朋友,只要一想到有人在看我的小说,我就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冲动,真心的感谢你们!
风扶兰
2010年1月16日
第一章
第一次碰见蔡文轩是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直到现在我都暗暗地庆幸,幸亏那天我去了图书馆,不然的话,我的人生肯定还会在那种“自我欺骗”的懵懂状态中生活着。
按照原计划,那天下午我应该是跟着球场上那几个浑身泛着重重的汗腥味儿的球友们疯狂地奔跑着,就像是湛蓝湛蓝的天空中那几朵白白的云,随风翻卷,肆无忌惮,直到太阳溜了、风儿停了,我们才会在一片火红的晚霞中,摔着一头被汗水湿透的头发、披着像是刚从水盆里拎出来的衣服,嬉笑着到学校的洗浴中心去洗澡,然后吃饭,晚上去学校门口的网吧玩会儿CS,没准儿一时心血来潮,熬一个通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要笑话我吧,大学前两年的生活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而且我足球场上的那些球友好像也不过如此,在我的心目中,这就是我大学生活的一半儿,另一半儿就是上上课、考考试什么的,所谓大学嘛,就应该是“大概的学一下”就可以了,不逃课、不挂科就万事OK了,其他没有必要去较真儿的,世界上那么多事情,要是都像高峻那样鼻梁上挎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死磕课本、死皮赖脸的追求着一等奖学金的话,那就没意思了,除了学习,别的什么爱好都没有的人,是那些传统教育方式培养出来的学习机器,一个个整天像活死人一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毫无乐趣可言的,而且,也与新时代、培养全新面貌的大学生的教育目的相背驰,看见他我就头疼。
球衣球鞋都已经换好了,我们的足球队长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今天的活动取消,也没给个让我信服的理由,确实扫兴,煤气炉已经打开了,炒锅已经放在了灶台上,而且油也已经热了,却突然说没菜可炒,纯粹是瞎胡闹,要不你就早点儿通知,偏偏嚼在嘴里的肉已经咽到嗓子眼儿了又突然让人给吐出来,谁不难受谁是傻帽儿!
愤愤地骂了两句,扯着领子把衣服脱下来,鞋带儿也没解,用脚尖儿蹬着脚后跟儿就把鞋子给脱了下来,一下子就从宿舍门口的地方甩到了通往阳台的门边儿,如果不是阳台的门关着的话,我怕我那双花了四百多块钱买的足球鞋顺着阳台上开着的窗户就能飞到宿舍楼下,我们可是住五楼呀,这要是砸到楼下哪个正好从下面路上经过的倒霉蛋来,不砸晕过去,也得疼上半天。
“哟,是谁把咱们的宁大公子惹成这样呀?”康乐斜靠在枕头上,眼睛瞄着书,拖着长腔,说,“还是少生气的比较好,气多伤肝儿!”
康乐说话就这味儿,好像正儿八经的说话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幸亏我们宿舍的人都习惯了,要是换个陌生人,早扑上去揍他了,大学刚报到那会儿我们就差点儿把康乐给哄出去,不过后来发现他就这人,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改不了的。我也懒得搭理他,从柜子里把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进去,把上午穿的衣服又都拿出来换上。
“下午没课,你打算干嘛呀?”康乐在我的背后问道。
我没有回答,但是心里已经开始犯愁了,每个星期五的下午我都应该和球友们在足球场上度过的啊,晚上去网吧玩游戏,日子这么过惯了,突然现在想想,下午不踢球了,晚上去不成网吧了,感觉就像是突然从空中掉下来一样,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要不下午咱们去图书馆吧,武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动呢,得查点儿资料,”康乐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收拾,一边说,“这可不是《数学概率》、《线性代数》、《有机化学》之类的作业了,难道你还准备抄别人的么?”
康乐说的也是,星期三上《盆景学》的时候,武老师给布置了作业,要求我们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写一篇关于各个流派盆景的特点和历史发展,这还真有点儿难度,武老师这显然是要我们写一个综述性的东西,主观性的东西太多,再也不能像大一大二上的那些基础课一样,课上睡睡觉、课下抄抄别人的作业就行了,这没法儿抄的。
“行啊,要不就去图书馆吧,”我系上扣子,从床下把皮鞋拿出来换上,随口问了一句,“图书馆是下午两点开门么?”
仔细算算,大一大二两年加起来,我去我们学校图书馆的次数,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十次,这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奇怪的,大一大二的课程那么紧,课本上的东西就够我每天头疼的了,谁还有心思跟高峻一样跑到图书馆去借书看呢?我说的那不超过十次去图书馆,也是每逢放寒暑假的时候,我怕回家闲的无聊,到图书馆去接几本小说看看,当然,每次那些借的书怎么被我从图书馆里借出来,还怎么被我还回去,书里写了什么、主人公是谁,甚至大概多少页我都不知道,往往用书包背回家,放到书桌上,在桌子上摆上一个假期,开学的时候再背回来,还给图书馆,而且每次还都是母亲提醒我说,回学校的时候不要忘了把书带上,省的还得麻烦给我邮过来,因为我们的借书证只能管一个假期,寒假一个月,暑假两个月,从书被带出图书馆的那一天算起,必须在这段时间里还回来,不然的话是要扣钱的,一本书一天一毛钱,大一第一次把书带回去,在抽屉里扔了一个寒假,结果回校的时候给忘了,还给家里打着电话给邮了过来,光是邮费就花了二十多块钱,害的母亲拿着电话对我狂吼:“以后要是不看的话就不要背回来给我们看样子!”吓得我从那次以后,拿回去的书都放到书桌上,再也不敢塞到抽屉里了,而且每次母亲也会特意的提醒我:“回学校的时候别忘了把桌子上那几本书拿走,现在邮费挺贵的。”真让我无语。
“两点半开门。”康乐皮笑肉不笑的,用那种特轻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在笑话我孤陋寡闻,切,还别笑话我,我还真不怕,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小子比我强,知道图书馆几点开门,几点关门,可是你对足球的了解比我在行么?
“不是两点么?”我一直以为图书馆是下午两点开门的,因为我们下午都是两点上课,难道图书馆的老师们上班比我们上课还要晚上半个小时么?有点儿搞不明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康乐呵呵地笑着走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拍着我的肩膀说,“图书馆的老师是行政人员待遇,都是上午八点半、下午两点半上班。”
想起来图书馆里那一排排两米多高的书架就头疼,老感觉一走进图书馆就能闻见那种发了霉的纸的味道,那可是知识的殿堂呀,像我这种每天不务正业、碌碌无为的人走进那里,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肯定不会主动走进那里的。
就这样,那天下午本来不该去图书馆的我,因为我们的足球队长毫无理由地取消了例行的足球训练,而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那个我最不愿意出现的图书馆里,结果,我就遇见了蔡文轩。
那些书脊上贴着的乱七八糟的字母、数字,对康乐他们来说,那就是线索,就是能够顺利找到他们所要找的书的根本保证,而对于我来说,那就是一堆毫无意义、可有可无的数字,我还是得一本书一本书地挨着找,不像康乐,心里已经知道了自己准备写那些东西、要找那些相关的参考书,我是纯粹的瞎转悠,只要看见跟盆景有关的书就胡乱地往出拽,也不管是否能够用的着,结果,不到十分钟,我就抱了满满一怀书,足足有二十多本,还没轮得着我找到座位,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就朝着我走了过来。
“这位同学,你拿的书太多了,我们图书馆是有规定的,”女老师用手指了指挂在旁边墙上的一张条幅,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每人每次拿书不得超过四本”。
我迷惑不解地看了看坐在桌子后面看书的康乐,自言自语地说:“哟呵,这里的规矩比足球场上的规矩还多,什么时候改了呀?”
“没有改,”女老师耐心地给我解释,“我们一直都是这种规矩,要是所有的书全让你给拿走了,那别的同学看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书,然后又看看女老师,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知道现在我该怎么处理怀里的这些书。
女老师脑袋朝着书架里面摆了摆,那意思我也很清楚,她是要我现在就把多余的书放回书架里面。
这可要了我的亲命了,这么多书,让我按照原来的位置都放回去,那今天下午我也就不用看什么书了,光是挨着把书放回去就得好长时间,因为我根本看不懂那些书脊上的序号是按照什么顺序排的。要是学着别人随便把书塞进书架里,那又不符合我一贯的做事风格——做人要做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做事要做每件对自己负责的事。
我抱着书回到书架中间,找了一格儿书比较少的书架,把一摞书一股脑地放上去,揉着酸痛的胳膊,皱着眉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那么多书呀,让我上哪儿找去?
正在我犯愁的时候,从旁边书架里转过来一个小男生,个子低低的,要比我低半头;身子挺单薄,一看就是那种娇小型的;中性发型,发梢微微有些泛黄,估计是染的;脸上白白的,干净、利落,有一种乳白珍珠滚玉盘的感觉;小嘴儿,微微抿着,两腮上衬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高鼻梁、尖下巴,标准的瓜子脸;眼睛挺大,眼睫毛长长的,不是很有神,仔细看看,挺忧郁的,感觉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眉毛和额头被头发给遮住了,只是随着他走动时,头发一甩一甩地,偶尔能够露出半截儿浓黑的眉毛来。如果单是让这个小伙子稳稳地站在那里的话,谁都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帅哥儿,只是他走起来一扭一扭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活脱脱像是一个女生,如果他不是跟我说了句话的话,我肯定不敢马上确定他就是一个男生。
小男生从书架的一头转进来,一边走,一双忧郁的眼睛在两边的书架上来回检查着,胳膊上套着一副亮灰色的套袖,一看就知道他是图书馆里勤工俭学的学生,戴套袖纯粹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衣袖很容易就弄脏,当然,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加重了我的疑虑,因为男生很少戴套袖的,只有那些爱干净的女孩儿才会动不动就随身戴着套袖。
小男生走到我跟前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之间微微有些泛红,慌忙低下头,眼睛却不时地扫着我。
“同学,你找什么书么?”小男生说话的声音特别轻,幽幽的感觉。
我一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嗓子里干干的,脸上有些发烧,不解地看着他,想要让他再说一遍。
看我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小男生的脸更红了,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你是来借书的么?”声音明显比刚才大了一点儿。
我有点儿紧张地看了看他,愣了一下,尴尬地点点头。
“什么书?我帮你找吧!”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来回转着脑袋,一时有点儿眼盲,心里想的是让他赶紧帮忙把我刚才抽出来的那些书按顺序放回去,但是由于太紧张了,明明那一摞书就放在自己旁边的那格儿书架上,但是就是看不见,直到小男生红着脸指了指那摞书,问我是不是那些,我才感觉自己有点儿失态,咧着嘴冲他乐了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男生再没有说什么,把我胡乱放到书架上的那一摞书重新排好,按着书脊上的编号麻利地抽出来,连看都不用看,直接就走到相应的书架前,把书插到原来的位置上,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在一旁看得我目瞪口呆的。
“你……你是这里勤工俭学的学生么?”我张了张嘴,突然吐出来这么一句,有点儿明知故问的嫌疑,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该用什么开场白来开始我们今天的谈话。
“嗯!”小男生没有看我,自顾自地检查着手中的书,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
“嗯……,你在这里干活多长时间了?”
“对头两年,我大一刚来就在这里干活了。”
我有点儿吃惊,但是更多的是失落,他在这里干活已经两年了,而我竟然没有见过他,不过这也难怪,因为我本身来这里的次数就少,况且每次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每次在这儿待的时间最长不超过半个小时。只是我感觉有些郁闷的是,小男生竟然跟我是一届的,好歹也算是在这个校园里共同待了两年的时间,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是……,”我跟在小男生的屁股后面,绕到书架的那边,干干地笑了两声,问,“你是哪个院的?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资环的。”小男生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
“我是学园艺的。”我没话找话跟他说,看他没有接着要说话的意思,我顿了一下,犹豫地问他,“你叫……?”
“干嘛?”小男生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儿,扭过头来,眼睛直视着我。
刚才小男生的眼神一直躲闪不定的时候,我老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看他的头发,看他的眼睛,看他的鼻子,看他脸上的表情,尤其是他那双躲闪不定的眼睛,带着一点儿忧郁和伤感,还有一丝的痛楚和青涩,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仿佛以前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现在轮到小男生直视我的时候,我反倒没有勇气接着看他了,赶紧低头,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生怕大人会看出我的想法、洞穿我的心机,那样我会不安的。
大概小男生也感觉出什么来了吧,瞟了我一眼,转身就走,速度很快,在书架的尽头一闪身就不见了。
等我再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小男生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顺着书架往出跑,站在书架的尽头朝着两边的过道看,过道里空荡荡的,沿着过道全是整整齐齐的书架,偶尔有学生从书架里走出来,就像变戏法一样,转眼间又会消失在一排一排的书架当中。
我犹豫了一下,顺着过道往西走,挨着往书架里面看,要么是空空的没有一个人,要么就是有几个学生再翻书,反正一直走到过道的最西头,也没有看见那个小男生的影子。我又折回来,挨着书架看,一直走到刚才我看书的那个书架旁边,越过去,再接着往东走,开始的时候是农学院的书,然后是园艺类的书,再往东走就是园林类的、动科类的,越往东人越少,我的心也就越着急,感觉有些纳闷儿,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呢?难道他是鬼么?还是一个楚楚动人、拨人心弦的小男鬼。
越是看不见他,我心里越着急,脚步越来越紧,到最后都已经不是“走”了,简直变成了“跑”,我所经过的地方,那些被打扰到的学生都抬头吃惊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理会他们,从他们身旁匆匆跑过。
就在我匆匆跑过最东头倒数第三排书架的时候,那个小男孩儿突然从书架里面冒出来,跟我撞了个满怀。我低头一看是他,生怕让他看出来我是在跑着找他,于是赶紧扭头就往回走,仅仅走了两步而已,感觉又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自我感觉不像是一个太喜欢跟陌生人搭讪的人,性格的原因吧,但是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始,突然这样放弃,要是以后再想接着来跟小男生说话的话,恐怕会让他产生我故意来找他的感觉,那样我的动机就太明显了。于是,我一手卡着腰,一手捂着额头,闭着眼睛喘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转身走到小男生的面前。而他,还在瞪眼看着我。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还好,……,”小男生抿了抿嘴,说,“你是在找我么?”
“没有没有,”我故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讪讪地笑着,说,“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我在找他么?真的是晕了头了。
“那还是在找我呀!”小男生浅浅地笑了,眼角轻轻地翘了起来,少了几分忧郁,多了一分的俏皮。
事到如今也没法掩饰了,就怕越描越黑,到时候反而说不清楚了。于是我重重地点点头,说:“对,就算是吧。你能……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小男生摇了摇头,脸色又暗了下来,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像是在跟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说:“没意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生上身穿一件格子衬衫,下身是一条浅灰色的休闲裤,脚上蹬一双白色休闲鞋,走路的时候一扭一扭的,加上中性发式,从背后看,比女生还女生,相信十个人看了九个就会说他是女生,而另外一个说不出来的是一个手里拄着小拐棍,连路上的电线杆子都看不见的瞎子。
直到这时我才突然发现,刚才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么的失态,顿时也能够体会到小男生的警惕心理。我是一个男生,他也是一个男生,而我刚才却那样火急火燎地追着找他,这又能说明了什么?如果要是让认识的人知道了,肯定会骂我是个变态,久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愫突然又像泉水一样“突突”地冒出来,想要堵也堵不住,弄得我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就在我站在原地愣神儿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从我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心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浑身顿时出了一身汗,因为,那个小男生还没有拐过去前面的那排书架,我想,我刚才的举动恐怕是让别人发现了。
“干嘛呢,中邪了你?”康乐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探过脑袋来问我。
“没有,我找书呢!”
“找书?”康乐“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用手指了指旁边书架上的牌子,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经济类图书”。
“那怎么了?”我努力掩饰心中的恐慌,说,“难道允许你看《盆景学》,就不允许我看看经济类的书?我这叫涉猎广泛,就现在这社会,没有点儿经济知识还真不行。”
“真的假的?”康乐还是用他那种标志性的口吻拖着长调问我,“别吓唬我呀你!”
“爱信不信!”看着小男生消失在书架的那头,我的心放了下来,于是给康乐甩了一句,扭头就走,因为我确信康乐根本没有看见那个小男生,我们学校图书馆的书架多,而图书馆大厅的面积比较小,所以书架和书架只见的距离很小,仅仅能容一个人正身走过去,如果两个人在书架里面走碰面的话,两个人必须都侧着身子才能互相让道儿,不然的话,谁都过不去。在这么狭窄的一个过道里,刚才我整个身子就已经把书架中间的过道给挡住了,康乐只不过是站在我的身旁跟我说话,旁边的书架把他的视线全部都给挡住了,相信他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小男生。
整个下午我就坐在康乐的旁边,面前的桌子上平摊着一本《现代盆景学》,旁边还摞着厚厚的三本与盆景相关的书,我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遮着眼睛,表面上看着是在认真学习,实际上我是在往旁边那一排排的书架里面瞅着。心里一直很乱,不知道在瞅什么,难道是在瞅那个小男生么?好像是,也好像不是,以前看到长的很帅的男生就会忍不住的去多瞅上两眼,但是仅仅的是看,心里没有任何变化,感觉就像是我和康乐走在大街上,或者是校园里,从我们身边经过的那些学生看我们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众人皆有爱美之心,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养眼的美女,或者是帅哥儿,有谁不愿意去多看上两眼呢?只是今天的心情不一样,在我关注那个小男生的同时,心里也在起着微妙的变化。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那段尘封在心底里已经很久的往事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让我想要忘记也忘记不了,想要彻底甩掉而又不断想起,就像是许多只小蚂蚁钻进了我的心里,不停地在咀嚼着我的禸体、吸吮着我身上的鲜血,让我痛不欲生。
“致远你怎么了?”突然耳边有人在问我,是康乐。
我使劲儿摇了摇头,让自己的脑子彻底清醒了一下,喘着粗气,痛苦地闭上眼睛,嗓子里堵得慌,嘶哑着小声说:“没事儿。”
康乐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歪着脑袋看了看我,怀疑地问我:“都出了一头虚汗,还说没事儿,骗孙子呢?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赶紧说,咱们上校医院去。”
我怕再在这地方待下去会把已经过往的事情会全部像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翻出来,感觉像是把身上的骨头全部给剔出来一样,难受的要死,关键是万一要是想起来的话,以后会不定时的就再回想一遍,比把身上刚刚长好的一块疤重新揭起来还要残忍。
“你在这儿呆着吧,我得走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些颤。
“你小子没事儿吧?”康乐伸过头来问,“一下午没有踢足球就跟大烟瘾上来一样,踢球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么?”
“少扯淡,”我愤愤地骂了一句,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屁股下面的椅子拉开,说了一句“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把我的书放回书架里吧”,然后我就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
穿过大厅,在从书架旁边经过的时候,正好那个小男生也从书架里走了出来,我们两个人打了个照面,他的脸上还是那么平静,如同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那么平,那么静,让我有一种想要亲近的错觉,只不过他那双忧郁的眼睛告诉我,他只不过是刚刚与我说了两句话,甚至于到现在我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不可以有非分之想的,况且人家是个男生,我也是个男生,会出大事的。我站住脚步,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那个小男生,慌忙走了出来。
第二章
虽然自己学习成绩不怎么样,院里和班里有什么活动我也总是不是很积极地参加,难免给同学留下一个不务正业的坏印象,可是我平常的生活节奏一直非常紧凑,不管是跟球友踢球、去网吧玩游戏也好,还是上上课、逛逛街也好,反正从来没有感觉到像今天晚上这样难熬过,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去干什么的那种状况,偶尔还会觉得要抓狂,肚子里好像有一股火一直没有发泄出来,烧的我眼睛都红了。
中间高峻和韩建明他们吃完晚饭回来过一次,那时我正在阳台上抽烟,当然我不是那种铁杆儿烟民,平常都是处在一种半抽半不抽的状态,同学朋友在一起聚聚的时候,如果有人给我递烟的话,我不会拒绝,但是私下里我肯定不会跑着去买烟,在我看来,抽烟就属于一种慢性自杀,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极端的不尊重的行为,不过今天晚上我实在憋的难受,就跑到学校超市里买了一包,超便宜的那种,抽一口能呛死一头牛,别说嗓子里了,就是胃里都是那种辛辣的味道,当时我就在想,抽,往死了抽,干脆抽死我得了。
韩建明打开阳台的门看了我一眼,本来想要说什么,但是立马就被呛回去了,“砰”的一声把阳台上的门儿紧紧地关上,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嗽还边嚷嚷:“……,宁致远,自杀的方式有很多种呀,上吊跳楼、割腕喝药任你选,没有必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害了你自己不说,还得连累宿舍里一帮哥们儿跟着你陪葬。”
高峻趴在阳台上的门玻璃上看了半天,隔着一层玻璃冲我说:“宁致远,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在阳台上抽烟,我就……,我就……,反正就是不行。”
我也不管他们,趴在阳台上的窗台上,自顾自地抽着。
一直抽了半盒烟,抽的我眼睛发黑、浑身发软、嗓子发干,感觉灵魂都要脱了壳了,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果然是便宜没好货,味道比烧纸味儿还难闻。”说着,把剩下的半盒烟和着烟盒攥在手里,捏了个纸团,顺着窗户就扔了出去,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喊:“是谁他妈的这么没素质,不会把废纸扔到垃圾箱呀!”我从开着的窗户探着脑袋往下看了看,一个膘肥体壮的女生正卡着腰往上面张望着,就那体型,让我见了就汗颜,于是赶紧缩回头来,撑开一本书使劲儿往出扇着那一阵阵青烟,直呛得我眼泪都流下来了,后来实在坚持不住,赶紧跑回宿舍里面,把阳台上的门关的紧紧的,恨不能用宽胶带把门缝儿都给粘个严严实实的。
“抽够了?”康乐斜着眼睛扫了我一眼,一脸的不屑。
我眯着眼睛瞅了他一眼,发现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恍恍惚惚的能看见康乐倚在床头上看书,但是面部表情实在看不清楚,脚下一软,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踉踉跄跄地摸到自己的床边,顺着蹬梯爬到了上铺,再也支撑不住,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脱,直接趴在床上,如果不是因为要喘气的缘故,我觉得连脖子都懒得扭一扭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下午在图书馆就觉得你不对劲儿,不会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我无力地摇摇头,嘴唇张也没张。
“要是有事儿就直接说啊,别憋在心里,跟他们你可以客气,对我你要是还像防着他们一样防着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我耳朵你听的清清楚楚的,但是脑子里已经不能转弯了,不知道到底是累的,还是被那盒劣质的香烟给害的。
“你说句话行么?不然的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康乐推了推我的腿。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嗓子里干的冒烟儿,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肚子里也翻江倒海的,恨不能把肠子都给咳出来,幸亏晚上没有吃多少饭,不然的话,我敢保证,就在我第一次咳嗽的时候,早就全部吐到床上了。
“大哥,求你个事儿呗?”我捏着嗓子挤出来一句话,“可怜可怜我,给口水喝吧。”
“靠,让你再抽!”康乐狠狠地骂了句脏话,然后帮我倒了一杯水,还不忘从桌子上的杯子里给我掺了点凉的,双手递到我的床边。
我双手把杯子接过来,歪着头喝了一口,顿时感觉嘴里清爽了很多,比玉皇大帝喝的琼汁玉液都好喝,滑滑的,像公园里的小河一样,顺着喉咙流到食道里,跌落地已经冒了烟的胃里,神清气爽的,心里不禁暗暗感叹,终于又活了一回呀!
“好点儿了么?”康乐用那种关心的眼神望着我。
我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细细地品味着,咳,以前还从来没有感觉到原来白开水也是这么好喝,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一回,可得好好品尝品尝,不然的话,幸福就在身边,不经历一次生死离别的痛苦,就感觉不到自己原来一直沉浸在幸福之中。
一口气灌了五杯水,喝的康乐眼睛都红了,跳起来冲我嚷:“还喝呀,晚上没打开水,就剩两壶热水还被你喝了一壶半,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末了,还夸张地把那壶水藏到桌子下面,看着我就想笑,平常喝可乐像喝白开水一样的我,现在连喝口热水都这么困难。
正在我无奈地摇着头的时候,扔在床头上的手机响了,我趴着把手机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母亲打过来的,这个老太太,看来近来工作是不忙了,天天给我打电话,我记得昨天晚上也是这个点儿打过来的,当时我正坐在床上翻扑克牌,歪着脑袋把手机压在肩膀上,哼哼哈哈地回答着,两只手还在不停地翻着牌,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牌上了,到最后把电话挂了,连母亲说的一句话都想不起来,只是不知道今天老太太又要说什么。
摇了摇头,无奈地接通了电话,因为我知道,母亲特别执着,我肯定不能像别人那样,干脆把手机调成静音,或者是直接塞到枕头下面,随便让它响,那样的话,老太太敢一晚上不停地拨,一直拨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为止,我可经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再说,那可是我亲妈,不能像对待阶级敌人那样欺负老太太,父亲会灭了我的。
“妈,你又怎么了?”虽然我在心里一再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不耐烦的口气来,那样会伤母亲的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接通电话,这种口气还是顺着嘴就说了出来,而且,语调比康乐说话的语调还要丰富,让我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过于残忍。
母亲显然没有料到今天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么一句,愣了一下,然后自我安慰似的呵呵地笑着,说:“儿子,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我脑子里打了一个激灵,眨巴了一下眼睛,仔细想了想,没有什么事情呀,难道昨天晚上母亲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起过什么事情么?
听我没有反应,母亲叹了口气,提醒我说:“就是你冬兰阿姨跟我说的那事儿!”
我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可是这已经是好长时间以前的事情了,暑假在家的时候冬兰阿姨就破天荒地往我们家跑,好像我们家欠了她五百块钱没有还似的,一天三趟,上午、下午、晚上,一趟也不落下,而且一进门就是那种想要咬人似的笑,笑的花枝乱颤、浑身抽筋,直笑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别说是看见她了,只要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吓得我赶紧往房间里跑,害的冬兰阿姨拉着我弟弟哇啦哇啦地说上半天,最后闹清楚原来是搞混了之后才拍拍大腿、哈哈地笑上两声,然后冲到我的房间里,再把我从房间里拽出来,把刚才已经跟我弟弟说了半天的话再重新跟我从头数落一遍,一句都不带落的,听的我脑袋都要大了,感觉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明什么。直到我弟弟在旁边拍拍我的肩膀,颤微微地笑着,说:“哥哥,冬兰阿姨想要招你做乘龙快婿了,还不赶紧拜见岳母大人!”这时我才倒吸一口凉气,慌不择路地逃跑,交代给母亲,赶紧给冬兰阿姨回话,我铁定了不同意,让她以后不要再上我们家来了,搞的父母和弟弟也莫名其妙的,在他们眼中,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呀,刘叔叔和父亲是多年的铁哥们儿,母亲和冬兰阿姨又是同事,刘叔叔和冬兰阿姨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事儿要是成了,那就是典型的“亲上加亲”,只是他们哪里知道,在我的心里,还有另外一种情愫。
原本想跑到学校就可以摆脱冬兰阿姨的纠缠和父母的唠叨,可是事实再次证明,我的想法过于天真,真的又错了,母亲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学校,而且是一天一个,从来不让我消停,昨天晚上接电话的时候我在翻牌,母亲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实指望可以清净了,谁知道,母亲又要老调重弹了。
“妈,到底我是您亲儿子,还是冬兰阿姨的女儿是您亲女儿呀?怎么我老听着您的意思是向着她们说话呢?”
“我还不是为你好么,晓玲那孩子不错了,生的模样好、人品也好,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错不了的,再说,你们俩不是从小就在一起玩儿么,知根知底的,好。”
“不好,我感觉不好!”
“为什么?难道你要像你弟弟一样,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找一个?到时候一年一次回娘家的路费都得花完你们一个月的工资的,不值得,依我看,就你弟弟找的那个女朋友,不是我背后跟你嚼舌头根子啊,确实不怎么样!”
“这话您应该跟致高说,把他们两口子给拆了,然后您再把冬兰阿姨的女儿介绍给他,这样多好,以后也不用愁弟弟的工资都花在他媳妇回娘家的路费上了,也省了天天跟我打电话的钱了,妈,您也知道,现在的电话费很贵的,您就不怕么?”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母亲佯装生气地说,“好歹你们哥儿俩都是我亲生的,我能干那样的事儿么?再说,你冬兰阿姨和晓玲就看中你了,这又不是买了两身衣服,你们哥儿俩可以换着穿穿,找女朋友这样的事儿,不是儿戏。”
“还是的,您明明知道不是儿戏,还干嘛老是催我呀!”
“这……,这不是替你着急么,你弟弟大一就谈了对象,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我能不着急么?”
“弟弟成熟的早,这就跟同一棵树上结出来的苹果一样,有的熟的早,有的熟的晚,不能一刀切的。”
“这是什么破理论?”母亲喃喃着说,“这是什么破理论,难道苹果树能跟人相比么?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别人是越上学越懂礼貌,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儿了呢?”
我不想再跟母亲说下去了,因为我发现,跟母亲讨论东西,向来说不出个东南西北来,往往我们从起点开始讨论,说过来说过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池一格一格地少了,但是最后我们同时发现,我们逐渐又回到了刚开始的起点,轮回迂转,永远没有终点,所以我也就不想再接着说下去了。
“妈,您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啊,我还有事儿呢!”
“别别别,”母亲赶紧说,“你好歹给个理由,我也好跟你冬兰阿姨说呀,不能老这样拖着,你是还上学呢,可是,人家晓玲已经大专毕业了,也不能老让人家等着你呀,别人会说闲话的,你就不怕耽误了人家!”
现在的我有点儿哭笑不得了,是,我是从小就和晓玲一起玩儿,可是别忘了,小时候跟我一起玩儿的、跟晓玲一起玩儿的可不仅仅是我们俩对方,还有弟弟、小区里的一大帮人,凭什么就偏偏沾上我了呢?自从我们俩上学以后就分开了,我和弟弟去了我们市里的第三小学,晓玲去了师范附小,从此以后除了假期在一起能见个面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的,就算我们两家的关系比较好,可那也仅仅局限于双方的父母之间,根本不能把我们下一代也扯进去,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能成为双方家长奠定友好基础的牺牲品,那样太不值得了,况且,我也不能那么做,那样对晓玲太不公平了。
“妈,为了不耽误晓玲,您还是赶紧跟冬兰阿姨说一声吧,让晓玲再找别人吧,我们俩……不可能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不无悲凉地说:“远远,跟你们哥俩同龄的绝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而你们哥俩是双胞胎,可能我和你爸精力有限,照顾你们俩个不周,你和高高得体谅着我和你爸。”
听母亲这么说,我倒感觉有一种罪恶感,眼睛也不禁潮湿起来,不错,我和弟弟是双胞胎,与同龄人相比,我们可能在物质生活方面有点儿缺乏,但是我们俩的父爱母爱并不比别人少,相反,我感觉我和弟弟应该更高兴一些,因为在我们身上,除了父爱母爱之外,我们还多了一份别的同龄人很少有的手足之情,小时候,弟弟受欺负了,我们哥俩一起上,不把对方弄哭不罢休,我受委屈了,还是我们俩一起上,不把对方吓得尿了裤子绝不罢手,所以小时候,我们小区里的人背后送给我们哥俩一个绰号“小双雕”,好霸道的一个名字。所以,我和弟弟从来都没有对父母有过什么怨言和埋怨,不知道父母何以突然对我说这些。
“妈,您别这么说行么?一会儿我就要被你给弄哭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的感觉到已经有泪珠从我的脸上流了下来。
“多大的人了还哭?”母亲嗔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的,有泪不轻弹。”
多么伟大的一句话,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就是感觉有一种滑稽的味道,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妈,您可真逗!”说着,我边擦眼泪边笑出声儿来。
“远远,跟妈说实话,”母亲用那种乞求式的口吻对我说,“你心里到底有什么能跟妈说说么?我老觉的你心里藏着什么,可是你又不说,你跟你弟弟性格不一样,你弟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活脱脱一个小李逵,嘴巴也像个机关枪似的,心里有什么就都突突出来了,你不一样,从小就心思重,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来也不说,老是憋在肚子里,时间长了,会憋出病来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叹了口气,心里想,我的老妈哟,我心里有什么不假,可是我敢跟您说么?我要是说了,那还不把您和父亲的老命都给要了呀!心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深藏心底那份独特的情愫只能是深深地藏着心里,连我自己都不敢去面对,又怎么敢对您和父亲说呢!
我叹口气,说:“妈,您别瞎猜了,我没什么的。”
“你看看,你看看,”母亲不满地说,“你老是这样,一说起来就是没什么没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弟弟那样,心里有什么就马上说出来呢。”
“您和爸爸放心,要是到了该告诉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是不想听也得告诉你们,关键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怎么,你现在谈女朋友了?”母亲的语气里带着惊喜、恐慌和不安。
“没有,您别瞎猜了。”我又开始显得不耐烦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能说么?”母亲突然提高了嗓门儿,冲我嚷,“你是不是成心想把你妈给气死呀!”
可能是我理亏吧,我自己一点儿也火不起来,静静地说:“您别怪我,是您和爸爸把我生成了这样,怪不得我的,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
“就是这句,”母亲咬着舌尖,说,“又是这句,就因为你这句话,让我和你爸感觉就是心里不安,到底是我和你爸把你生成了什么样?不是好好的么你?难道你比别的孩子少根胳膊……”。
我闭上眼睛,靠在墙上,把手机紧紧地抱在胸口,不想再听见母亲的唠叨声,不是厌烦,只是觉得太对不起母亲,她老是替我和弟弟操心,而我们却还是让他们二老提心吊胆的,弟弟交了一个湖南的女朋友,厉害的不得了,不是今天打架,就是明天分手,要么就是后天吵嘴,弟弟一个人搞了一个对象,把个家里给搞的鸡犬不宁,为此,母亲害起了头疼病;而我,从小到大,干干净净,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虽然我是老大,可是跟感情生活波澜壮阔的弟弟相比,我反倒平静的有些不正常,让父母往往看见我就头疼,提起我来就唉声叹气的,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看着办吧,”母亲最后说,“你实在不说,我和你爸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冬兰阿姨那边我再帮你兜着点儿,你先好好想想,实在不行就跟我们来个信儿,我给你推了,咳,晓玲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就这么……。”说着,母亲把电话给挂了。
第三章
在深深的自责和不安中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星期。对父母的愧疚、对自身的不屑和对心底里那种不可告人的情愫,就像是三条毒蛇,时刻缠绕在我的心头,越缠越紧,有时候紧的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因为我怕自己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多想,然后就会把那些不敢再想起来的东西全部再涌进脑海里,吞噬着我的脑神经细胞。
这整整一个星期,除了上课、吃饭,我都把自己锁在宿舍里面,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能够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那种传统道德观念的人,我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课本上,集中在游戏里,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不去想自己的未来,也不去想那个图书馆的小男孩儿,现在的我,就是单纯的我,不去跟别人扯上任何关系。
星期五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的足球队长刘海明给我打电话,说下午准时在老足球场门口集合,参加训练,还说有好事儿等着我们,到时候一起告诉大家。
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我想,只有在那个你拼我抢、汗流浃背的足球场上,我才能彻底的忘记那些所有的不愉快,痛痛快快地玩儿上一把。
中午一点半,换上球衣球鞋,嘴里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出了宿舍,直奔足球场。到达老足球场门口,虽然还不到两点,但是大部分队员都已经到了,无非就是男生见面那种粗暴式的打招呼方式,你推上我一把,我凿上你一拳,大家相视一笑,嘴里说着脏话,抱怨着鬼天气这么热,还让不让人活了;抱怨着学校里课程安排的太紧,连松口气的时间都不给;抱怨任课老师太没有人性,自己讲的不好,还老是上课点名儿,害的我们都得去课堂上睡觉;抱怨食堂的伙食太差,连食堂门口的流浪狗都少了……,反正大家逮什么抱怨什么,甚至于足球场上那疙里疙瘩的场地也成了大家抱怨的对象,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们身边还一直存着着这么多的祥林嫂。
刘海明一直到快两点的时候才到,走近就给大家赔礼道歉,当然理由也是一成不变,说是又睡过了。这小子,好像睡觉比玩球还重要似的,还别说,换作别人这样做,我们肯定早就起义了,关键他是刘海明,是我们的足球队队长,挺牛掰的一个人,他是我们这群人里面岁数最大的,但是年级却并不是跟岁数呈正比,原因就是他爱睡觉爱的出了格儿,初中和高中各复读了一年,所以不知不觉之中,在睡梦里就比大家老了两岁,加上他是农村的,小时候家里也不是很管他,上学就晚了一年,里外里就比我们多了三岁。
小时候上学晚一年,那笔帐可以算在父母的头上,可是初中复读的那一年就有点儿冤屈的慌,原因是中考的时候他在考场上睡着了,监考老师叫了他两次,愣是没有把他叫醒,人家老师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所以再也没有叫他,几乎以白卷收场,以较大的差距没有考上高中,所以只好复读一年;与初中复读的那一年相比,高中复读的那一年就有点儿可气了,而且更过分,中考的时候只是在考场上睡着了,叫醒的话还可以接着答题,高考的时候他竟然睡过了,他的考场就在他们高中学校,大概是上午考的太好了,心情大为爽快,所以中午就回宿舍小憩了一会儿,结果这么一小憩,就小憩到了下午五点多,人家答卷答的好、快的,差不多都已经交卷了,他才慌不择路地从宿舍里跑出来,从楼管值班室门口过的时候,楼管阿姨还好奇地问他:“刘海明,一看就知道考的特别好,这么快就交卷了?”当时刘海明差点儿哭出来。当然,这些都是我从队友的嘴里听来的,我们的队长从来没跟我说过,估计他也不好意思说,比我们整整大三岁,一个代沟呀,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跨过去的。
我们排好队,先是在场地上做准备工作,做做体操,活动活动手腕、脚腕,甩甩胳膊、踢踢腿,扭扭脖子、扩扩胸,来个急速转跑、高抬脚什么的,把身上的筋骨都活动开,都两个星期没有踢球了,浑身的关节都已经固化了一样,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儿。
开始做准备活动的时候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台上多了一个女孩儿的身影,远远的看上去,披肩长发、一身白裙子,微风吹来,发飘裙舞,煞是好看。由于看台在体育场的西面,所以排在西面的队友们是最先发现的,他们老是扭着脖子往看台上瞅,队长还不时地训斥他们两句,让他们集中注意力。后来等大家排着队绕着体育场的跑道做慢跑动作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看台上多了一个靓丽女生的身影,大家都扭着脖子努力往看台上瞅,我也随便瞄了两眼,当时觉得挺眼熟的,可是没深想,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是谁,她看她的,我们踢我们的,这个操场本来就不是我们这群男生的私人场地,大家谁都有权利过来的,所以我也没有过多的去想。
刚开始那个女生还是坐在看台的最上面,远远地看着我们,后来就慢慢地往下移,我每次抬头看她的时候,她都比原先坐着的位置要靠下一些,当时我的想法是,那个女生可能是我们这群队友里面谁的女朋友,人家在那儿等着我们收场之后和男朋友吃饭去。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抱怨,到底是哪个队友这么不长眼,让自己的女朋友坐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大家这么肆无忌惮地观看,而且这里除了我之外,估计个个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看那个女生的,太猥琐,不敢想。
后来那个女生干脆从看台上下来了,站在球场边看我们踢球。这时,有几个男生开始起哄了,嘻嘻哈哈的,也不好好踢球,更有甚者竟然对着那个女生吹起了口哨,队长刚开始还可以压得住场子,后来就不行了,大家干脆停下来,嬉笑着看着那个女生。
太没劲了,上个星期就没有训练,这个星期好不容易凑到了一起,大家又不好好踢球,一直踢到现在还零比零,一点意思都没有。
“嗨,美女,瞅谁呢这是?是瞅哥哥么?”
“有男朋友么?没有的话从咱们这里面挑一个呀,这儿二十多个呢,你随便挑。”
“嗨,美女,哥哥还没有女朋友呢,要不要今天晚上一块儿出去吃饭呀!”
“瞅上谁了尽管说,不用害羞的,我给你做主了,哪怕就是已经有了女朋友的,只要你吱一声,我立马给他拆散了,然后成全你!”
……
队里的人越说越不像话,越说越露骨,再加上一阵阵的嬉笑声,我彻底的明白了,这完全是一群还没有进化完全的人类猿!看来,今天下午的这场足球训练算是要彻底的泡汤了。
我有点儿懊恼地看了一眼我们的队长,小伙子的脸色已经变的铁青铁青了,比我们家的那个炒锅的颜色都要深,此刻,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来回瞅着手下的这一群兵,估计他心里的想法跟我差不多,带了一年多的兵,今天才发现原来都是非人类。
“行了行了啊,”队长朝大家挥挥手,说,“人家是来看咱们踢球的,不是听你们瞎扯的,你们要是这样的话,一会儿人家就被你们给吓跑了。”
“吓跑了我去追!”也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顿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无可奈何地走到队长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队长,我看今天的球肯定是踢不了了,要不我先回宿舍去了,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说完,我从旁边的足球筐上把衣服翻出来,搭在肩膀上,耷拉着脑袋,从场地里出来,顺着跑道就往出走,也不管队长在身后怎么喊我。
走了没多远,忽然听见背后众人“喔”的一声,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笑声和零零散散的鼓掌声,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竟然喊着我的名字喝倒彩。我不明就里,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刚才还站在球场那头的女生,此刻已经顺着跑道绕了出来,朝着我这边慢慢地走过来,从她所看的目光和朝着的方向来看,绝对是冲着我走过来的,怪不得那群臭小子们起哄,原来现在嘲笑的目标竟然眨眼之间变成了我。
我脑袋一阵发热,脸上一时有点儿架不住,不知道谁会跟我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简直是想玩儿死我呀这,我没跟哪个女生的关系好到她会跑道足球场上来看我踢球这种程度呀。我心里惴惴的,斜眼眯了那个女生一眼,此刻她已经走到了我的可视范围之内,现在,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她的脸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还有点儿吓一跳的感觉,原来那女生是我们班的,何梦玉,只是平常她都是把头发扎起来,而且也不会穿的像今天这么漂亮,不知道今天她抽什么风,穿的漂漂亮亮的,突然跑到这儿来看我踢球。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闹成这样,不会影响到你们踢球了吧?”刚一走进,何梦玉就涩生生地看着我,慢慢地把头低下去。
“不是……,”我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解地问她,“这大热天的,你跑到这儿来干嘛?”
何梦玉先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呵呵地笑着,两朵红云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脸颊,嘴巴张了张,轻声说了一句:“还不是想看你踢球!”
我傻眼了,眯着眼睛看着她,一时没有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愣愣地“哦”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那你也看了,现在是不是该走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妨碍我们踢球好不好?”
我承认,我说话的语气有点儿重,但是那是我的真实想法,也许是心理在作祟吧,我最讨厌看到别人闯进我原本宁静的生活圈子里面,也不愿意让周围的人知道我的私事,为了隐藏心底的那个秘密,哪儿人多我就往那儿跑,哪儿热闹我就往那儿凑合,不为别的,只为了证明给自己看,我原来跟周围的那些男生是没有什么差别的,虽然这有点儿欲盖弥彰、自欺其人,但是我只能这么做。本来希望能够今天下午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在球场上当一个正常的男生,不去想其他任何事情,却突然杀出个何梦玉来,把我难得的一个放松的机会给搅合了,我不生气才算有鬼。
“没有,”何梦玉小声地争辩了一句,说,“我只想看看你踢球,没有别的意思的。”
“骗小孩儿呢?”我态度有点儿冷,斜眼瞅着她,“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可是你这样做会让我的朋友们误会的,这很明显呀,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大热天的不呆在宿舍里凉快着,顶着大太阳跑到这儿来看我踢球,你是不是……,”我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何梦玉的脸更红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儿吃惊地看着我。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而吃惊,而是因为我太直白了,竟然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的动机罢了,女孩儿都有点儿口是心非,况且要是让我知道她跑到这儿来看我踢球,是主动想追我的话,那不更难为情?所以她现在这表情我也可以理解。
“我没说错吧?”洞穿了她的心思,我有点儿得意洋洋的意思,这种事情就得挑开了说明白,越是躲躲藏藏的越是会让她产生误会,这样也好,一棒子就给顶了回去,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坚持。
何梦玉尴尬地笑笑,用手拢了拢从肩膀上滑落的一丛头发,轻轻地梳理到耳朵的后面,小声说:“算……算是吧。”
难得的坦率,够意思。我冲她摇摇头,有点儿惋惜地说:“你走吧,咱俩不可能的。”
何梦玉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着我,问:“为什么?”
我耸耸肩,想了想,说:“没什么原因,”转念一想,这样会让她产生误会的,这不明摆着把我的秘密透漏给她了么,于是我补充说,“咱俩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对你没感觉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朝体育场外面甩了甩头,我的意思是让她赶紧离开,不要再影响我们踢球。我扭头朝场地里看了一眼,那帮小子们已经重新开始分队踢球了,此刻一个小子正带着球,飞快地朝着对方的球门跑过去,连续突破了对方的两道防卫,直逼守门员,后面的队员一阵惊呼。看着我的心里就痒痒,真恨不得立马变成带球的那小子,闪开守门员的扑守,来个漂亮洒脱的一脚飞射,把球扫进对方的球门,那才叫一个过瘾。
“致远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何梦玉在背后焦急地问我。
“啊?”我愣了一下,转身看着她,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来回摇着,说,“你看我像是有女朋友的人么?”
“那咱俩处处怎么样?”此时的何梦玉少了平日里的矜持,眼神儿有点儿挑衅的意思,让我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没想到何梦玉会这么直接,直接的让我不知道如何招架了,愣了半天,忽而笑了出来,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别逗了,就咱俩?开玩笑么你不是?”
“宁致远,你别嬉皮笑脸的,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何梦玉正色道,“我平常跟你开过玩笑么?”
是,何梦玉平常没跟我开过玩笑,可是也没正经跟我说过两句话呀!
自我感觉,我跟何梦玉,有点儿牛头不对马嘴,因为我们俩根本就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一点儿共同语言都没有,我平常就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德行,课也不好好上,去了就是睡大觉,考试也是马马虎虎,能过就行了,平常我身边的那些朋友伙计,也都是地地道道地纯爷们儿,红颜知己我没有一个;何梦玉是那种典型的乖学生,不管有课没课都往教学楼里跑,而且永远都是坐前排,上课的时候小腰挺的直直的,眼睛瞪的滴溜溜圆,耳朵竖的比兔子都还直,生怕老师讲的哪句话没有听清楚,或者老师黑板上的板书有哪一行没有记下来,期末考试也是门门高分,比我们宿舍的高峻还牛掰。如果说何梦玉是站在桥头上的仙女,那我就是桥下随波逐流的蛤蟆,除了偶尔把头伸出水面喘口气之外,其他的时间我都潜在水里不出来……,其实我一直在潜,从那次事件发生之后,我就发现了我自身的毛病,但是我知道,那太过大逆不道,与周围人的道德水准相悖,所以我就隐藏了起来,就像蛤蟆一样,潜在水里,不敢出来。我们这样两个差距巨大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谈对象呢?有点儿可笑。
“你能换个人么?”我有点儿无奈地看着她,“咱们班里的男生有的是,高的低的、胖的瘦的、好的坏的……,什么条件的没有,你干嘛盯着我呀?”
“我就看中你了,那没办法!”
“你走吧,”我朝她摆了摆手,扭头就朝着场地中间跑了过去,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妥,又折回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小声说,“就算我求你了行么?以后千万不要再来看我踢球了,我的队友会笑话死我的。”
“那你答应跟我谈朋友了?”
“谁说的?”我差点儿喊出来,有点儿着急地说,“我可从来没说跟你谈朋友,那儿凉快你还是赶紧上那儿待着去吧,我没空跟你瞎摆乎。”
说完,也不管何梦玉怎么想,是何反应,我朝着场地中间就冲了过去,站在场地边上把衣服从肩膀上拽下来搭在足球筐上,弹跳了两下,瞅准时机冲了进去。
“那女生是你女朋友么?”队长刘海明冲过来挡在我的前面,在我从他旁边冲过去的时候,突然问了我一句。
眼看着队友带着球跑远了,我停在原地直喘气,扭过身来对队长说:“不是,……,是……是我们班一女的,没事儿来这儿瞎玩儿呢。”
“靠,瞎玩儿?我看人家是来看你来了,还瞎玩儿,有谁脑袋被驴踢了大中午的跑到这儿来瞎玩儿?”
“你说话好听一点儿行么?”说着,我举起拳头朝着队长的胸口打过去。
刘海明猛然被我打了这么一拳,有点儿吃不消似的,往后倒退了两步,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拉开架势,嘿嘿地笑着,说:“长的挺正的,看来你小子艳福不浅呀。”
“别瞎说啊,”我警告他说,“我们俩那可是正常的男女关系,”突然觉得这词儿有点儿别扭,赶紧改口,说,“是同学关系。”
“正常不正常只有你们俩知道,”队长凑过来,坏坏地笑着,说,“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脸上一阵发热,双手一摊,说:“刚才你也看见了,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那谁能看的出来?”队长故意卖关子,说,“只有明眼人才能一眼看透,我们都是些无知的饭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看的出来呢?”
看来今天早晨起来没有给菩萨上香,铁定了今天的日子不好过。我两手卡着腰,怒气冲冲地看着队长,刚要张嘴说什么,就听见背后一阵惊呼,接着就看见队长吃了一惊,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脑袋跑开了。我刚一扭头,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着我的眼睛飞了过来,“啪”的一声砸在了我的脸上,当时就砸的我差点儿背过气去,眼冒金星,整张脸热乎乎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被砸出血来了。
“靠,你们这帮畜生,想要了老子的命呀你们!”我跳起脚来就朝他们骂了起来,“射门射不准,踢人倒是有一手,你们给我小心着点儿,让我下次逮到了,看我不踹死你们!”
第四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慢慢养成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在阳台上度过的习惯。
打开阳台上的窗户,轻轻地趴在窗框上,把上半身探出去,白天的时候任凭毒辣的太阳照在我的身上,刺痛我暴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火辣辣的那种痛让我有一种淋漓尽致的感觉,很过瘾,也很刺激;晚上的时候沐浴在白天的余热之中,每每微风吹来,卷着阵阵热浪,扑向我的面庞,感觉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很贪婪的那种,就像是饿极了的婴儿,手里捧着奶水瓶,不顾一切地吸着。偶尔点上一支烟,只是简单的点着,夹在手指中间,悬在窗户外面,看着从那星星点点的火焰中间冒出一丝丝青色的烟,若有若无、丝丝连连、虚无缥缈,随着清风袅袅而飞,慢慢地在我的面前铺张开来,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就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也是淡淡的那种。
只有此刻,我的内心才能达到一种超级宁静、忘乎自我的境界;只有此刻,我才能暂时忘却一切烦恼,不用担心被周围的人发现什么,不用深深地自责,忘却对父母的愧疚,忘却内心的恐慌;只有此刻,我才可以在自己的脑海里天马行空地奔驰着,在那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我可以尽情地呼喊,尽情地歌唱,大声地把心中的秘密和委屈全部都说出来,让那一阵阵歇斯里底的呼喊声响彻我的心扉,雷灌我的双耳,慢慢地消失在狂风之中,再也看不见任何踪迹……。
偶尔的,康乐也会来阳台上陪我一会儿,只是淡淡地说上两句无关紧要的废话,互相点上烟,他一口一口地抽着,把一团一团的青烟吞到肚子里,然后把脑袋靠在后面的墙上,长长地出一口气,把肚子里的烟吹成一条长长的直线;有时候从鼻子里冒出来,翻云卷雾的,让我想起来古代童话里那条火龙来,一边飞舞,一边从嘴里吐出一团团的火球来,同时鼻子里还冒着阵阵白烟,好不神气。
“你这不叫抽烟,”我轻轻地叹口气,瞟了他一眼,说,“你这叫自杀。”
康乐对我的话不屑一顾,撇撇嘴,说:“你还不一样?反正都是一支烟,抽完了就算了呗,条条大路通罗马,走山路也好,坐公交也好,甚至于骑马、开私家车,无所谓,只要咱能到那儿就成,只求结果,不要过程。”
我白他一眼,扭头瞅着窗户外面,看着楼下成群结队的学生,慢悠悠地说:“抽烟就跟生活一样,是需要艺术的,一场音乐会,我们不能只求听完以后有什么感想和收获,最重要的是在整场音乐会上的欣赏过程,看小提琴师那娴熟的动作,看指挥者那潇洒的指法,看坐在舞台上那些人默契的配合,还要听那种时而清雅悠扬,时而汹涌澎湃的音乐声,那简直是一种享受。”
每当这种时候,我的耳朵旁都会响起一阵阵悦耳的音乐声,时有时无、婉转动人,我的心也会随着飘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艺术的氛围中。闭上眼睛,闻着香烟那种淡淡的清香,听着美妙的音乐,我感觉,幸福的生活就此开始。
而康乐并出这样认为,对于我的说法,他只用两个字来概括——神经,对于我的表现,他甚至只用一个字就可以把我打击的恨不得从开着的窗户里跳出去,那就是——酸!对于这样一个只知道张嘴吃饭、脱裤子拉屎的家伙,根本没有一点儿艺术细胞,也不懂得享受生活,跟他谈生活艺术,那就是对牛弹琴,气不死人也得把人气的瘫痪喽!
我懒得搭理他,道不同不相与谋。
以前我对自己的问题还不敢正视,甚至于有些模糊,不敢肯定,虽然经过那样的事情,但是毕竟那时候还是懵懂少年,迷迷糊糊之中就上了当,之后眼中都是男生,在游泳池看见长的帅的、身材好的男生也会偷偷地多看上几眼,从来没有其他男生那种对女生迷恋痴迷的情况,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我的心理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心中天平之秤悄无声息地朝着男生的那一面倾斜了,甚至于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梦见与帅哥儿在一起,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柔媚的男生……,太可怕了。
我偷偷跑到外面的网吧查了很多资料,看着上面对gay的日常行为和心理变化的描述,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在说我,不禁背上冒出一阵阵的冷汗。我想,我恐怕是一个地地道道的gay,但是我不是遗传的,也不是天生的,我想,我应该是资料上说的那种“境遇性同性恋”,只不过刚开始受到了那个人的引导,偶尔发生了“境遇性姓行为”,转而慢慢地变成了现在的“境遇性性倾向”。每每此时,我就会对那个人产生深恶痛绝的那种恨来,恨得我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拿起手机就把我的遭遇告诉他们,让他们拿着刀子冲到我们家楼下,把那个伪君子一刀捅死,但是等到我慢慢地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根本就不怪他,如果我内心里不是有那种倾向的话,就算当时他对我做了什么,我事后应该把那种心理完全放下,或者提起来就会恶心,不会还像现在这样慢慢地对帅的男生产生兴趣。可能吧,我天生就是这样奇怪的人,而他只不过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我的成长过程当中,成了我掩饰自己行为的挡箭牌而已。
其实他也应该很痛苦的。我理解。
大学报到以后,我发现我除了偶尔会偷偷地看上几眼校园里那几个招摇过市的帅男生之外,并没有对男生的身体产生过分的迷恋,也没有在脑海里把他们想象成脱光衣服的样子,只是简单的看两眼,每当突然发现身边有人在注意我的举动之后,还会红了脸,争辩几句,最后酸不啦叽地说上两句自嘲的话来掩饰自己,匆匆而过,甚至连头都不回一下。我一度怀疑我好像是在对自己美好过去的留恋,或者是十足的自恋者,在那些帅帅的男生身上,我不过是发现了我自己的影子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过分的东西在里面,如果我是一个gay的话,又怎么会眼前守着五个老爷们儿却没有任何冲动呢?我天真的以为,我对自己草率的就把自己定性为gay很后悔,其实我不是的,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直到上次我在图书馆碰见那个小男生,虽然我知道他的年龄不一定比我小,而且人家跟我还是同届的校友。
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就是把人类成对儿地造出来的,亚当和夏娃就是天生的一对儿。我坚信,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总会有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会陪着自己走完这平淡的一生,只不过有的人寻寻觅觅地找了一生,却还是没有找到,只能在痛苦中度过自己的一生;有的人前半生没有找到,直到走完了大半生,才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所以他们从此之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种人最终的结果是幸福的;有的人很幸运,从一开始就认识了自己的爱人,他们可是从一而终地爱着,这种人是最幸福的;而有的人却因为各种原因,明明知道自己所爱的人、所爱自己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却不能表达出来,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罪,双方在凝望中混混吞吞地过完一生。
我感觉我就是最后一种人,是最悲惨的一种,而且在娘胎里就注定了,我就是这样一种人,不管以后我能不能遇到我所爱的人,因为我不可能越过“道德”这条鸿线,太过艰难,这个社会、我周围的人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我的身上发生,就算我自己,也不想背着道德的枷锁活在这个世上,那样我还不如痛快地死掉,最起码不会让自己的父母在众人面前丢脸,不会让他们伤心。
我天真的以为,我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只要我不去主动找那个小男生,只要我不主动想过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只要我不去刻意的看那些所谓的帅哥儿。
现在的我,连学校的游泳池都不去了。
为了别人,为了父母,也为了我自己。
我只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阳台上,静静地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宁静,偶尔和康乐聊上几句,从他的嘴里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虽然有点儿俗,有点粗鲁,但是毕竟是干净的,不像我的思想那样肮脏,肮脏的让我不敢面对。
“咱们班的何梦玉打电话找我来着。”
我没有回话,还是那样静静地趴在窗台上,眼睛定定地看着宿舍楼下的那一片片暗绿色的草坪,大概是天气过于炎热,而最近又一直没有下雨,草坪旱的都有些干枯了,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努力掀开一个下水井井盖儿,也许是好长时间没有打开了,井盖卡的特别紧,他们两个工人费了好大劲都没有打开。
“别这样好么?半死不活的,老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听我说话。”
我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康乐,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我已经听见他在说话了,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其实何梦玉找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本来我是不想说的,而且我也拒绝了她几次,但是人家老是找我,我就说不过去了,所以答应人家问问你。”康乐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说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还不抬头,眼睛盯着地板看。
不用猜,也不用问,我就知道何梦玉打电话找他干什么,应该是打听关于我的事情吧!我不禁有些想笑,就算何梦玉亲自来找我,都不一定能够了解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她找康乐不是白找么?
“你不打算问我点儿什么么?”康乐看我没有什么反应,伸着脑袋问我,“比如说她跟我说了点儿什么。”
我微微地笑了笑,说:“就算我不问,你迟早不是还得主动说出来么?”
康乐好像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忽而嘿嘿一乐,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也是啊!”
我不再看他,扭头继续看着窗户外面。刚才还在用力掀着井盖儿的那两个工人到现在还没有把井盖儿打开,正坐在靠近对面宿舍楼墙根儿的水泥板上歇着——那里背对着太阳,有一块儿阴凉地,其中一个还举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着。
“其实也没什么,何梦玉就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我也就如实回答了她,”康乐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要是不仔细听的话就干脆听不见了,看我没有什么反应,他才放心,试探性地问我,“我这样说没错吧?”
我无所谓地摇摇头,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什么权利不让别人背后讨论我,就算康乐拒绝了何梦玉,她肯定也会找我们宿舍的其他人来打听的,她之所以向康乐打听关于我的情况,恰恰说明一个问题:我们宿舍里康乐跟我的关系还差不多,最起码在何梦玉的眼中是这样。
“看来何梦玉是喜欢上你了,你小子能耐不小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感觉自己很无奈,苦苦地笑了一下。
“她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了?”
“嗯,上个星期的事情了,她去足球场看我踢球,让我给拒绝了。”
“为什么?”康乐有点儿迫不及待地问我。
就是,为什么?又是这个问题,简单而有复杂的问题,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了想,只能保持沉默,因为我现在还没有丧失理智,还没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不敢扭头对着康乐大声喊:我是一个gay,你让我怎么答应她!我突然之间感觉自己好无助,虽然自己身边的朋友并不少,虽然我比他们多了一个亲弟弟,但是我的内心还是一片空寂,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是不是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苦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放到嘴边吹了一下,一丝残留的青烟悠悠的飘出来,在我的面前打了一个转,然后慢慢地弥漫在空中。确信烟头已经灭了,我才弹进放在墙角边上的垃圾篓里,转身靠在窗台上,面对着康乐。
“不要搞的那么深沉好不好,跟你说话的压力可真大,比对我老妈说话都费劲。”康乐小声抱怨着。
“没有。”我干脆地回答着。
康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想要接着说点儿什么,但是又挺犹豫的,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一双眼睛在我的脸上不停地瞟着。
“有什么就说,别跟做贼似的。”
“我感觉何梦玉挺好的,姑娘人长的漂亮,而且成绩也好,咱们院里多少个男生眼睛都快瞅绿了,好事儿最后落在你的头上,你小子竟然不为所动,实在让我有些费解。”
“那是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小子的高明之处,”康乐咂着舌头,说,“思维方式永远都比别人超出那么一小截儿,让别人永远都琢磨不透,超酷。”
“不用在这儿捧我,饭卡上没钱了,就是有钱中午也不会请你吃饭。”
康乐嘿嘿地笑着,凑过来,说:“其实是何梦玉让我打探一下来着,不管什么理由,你好歹给一个,我也好回去跟她交差不是?”
平常小看了何梦玉的耐力了,竟然把工作做到了我的身边,朝着我的朋友下了手,这不是明摆着要挖我的墙角么?她还真会找人,让我不得不防备。
“你给她推荐一下别人吧……,”我想了想,说,“比如说高峻,我觉得他们两个挺合适的,两个人都爱学习,以后成了,就是上自习也有个伴儿不是?还省得来麻烦我了。”
“买双袜子还得好好挑挑呢,何况是找男朋友?你愿不愿意那是一回事儿,人家找不找别人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你要是不同意就直接回绝人家,不用给自个儿找挡箭牌。”
“我是直接回绝她了,上个星期在体育场我就当面回绝她了,”我歪过脑袋看着窗户下面,说,“这次你再帮我回绝她,就说我不同意,让她不要再来烦我了,以前大家是同学,关系就算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坏到连同学也做不成,她要是还敢找我的话,那我就真的撕破脸皮了,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说不定以后就成了仇人。”
窗户下面的空地上,刚才还坐在阴凉地儿的两个工人,此刻已经走了出来,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了一个铁钩子,勾住下水道井盖儿上面的一个小眼儿,两个人使了吃奶的劲儿往后拽,终于“咣啷”一声,井盖儿被他们两个掀了起来,但是与此同时,由于用力过猛,他们两个也倒在了后面,摔了一个四脚朝天,两个人并不急着站起来,而是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很好笑吧,但是我却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样子有点儿滑稽,像极了马戏团里的小丑,行动有些笨拙,但是还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不至于吧?”康乐安慰我说,“有什么事儿大家说开了就好了,没有必要闹的那么僵的,其实人家何梦玉也没有什么错,不就是想跟你谈朋友吗,谁不谈个朋友?反正不是男追女,就是女追男,同意的话就成了,不同意的话说开了,大家谁也不会死缠烂打的,没有那个必要。”
“行啊,你就跟她说去吧,说我不同意。”
阳台上的气氛一时显得有点儿尴尬。
康乐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最后咬了咬牙,说:“行,我去跟她说,就说你不同意,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你了。”
我点点头,说:“谢谢。”
“致远,我能问你个问题么?”看我没有反对,康乐犹豫了一下,说,“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了?”
图书馆里那个小男生的身影突然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蓬松的头发微微有些泛黄,遮着耳朵、额头和眉毛,有时候低头的时候,头发垂下来,还会把眼角给挡住;顺着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特别舒服;眼睛人迷人,像电影里的梁朝伟,有点儿淡淡的忧郁,但是不乏灵性,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性格温顺的男生……,但是那天他怎么对我那么敌视呢?难道我长的邪恶么?好像不至于,因为我的条件不是太好,跟那些在校园里招摇过市的帅哥儿相比差了那么一大截,但是好歹本人也当过车模,大一暑假的时候经过短暂的培训,在汽车展销会上当过车模,近的去过唐山、天津,远的去过海南、广州,就差一点儿去香港了,结果那次没去成,不说迷倒众多小女生,那好歹也是夺杀了无数的眼球,相机对着我“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闪光灯闪的我都睁不开眼睛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照我,还是我那个漂亮的女搭档。我那个固定的女搭档确实很漂亮,给我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双手,长长的、细细的、白白的,像是一根根刚刚剥去了皮的葱管儿,走台的时候偶尔我还有幸能牵一牵她的手,软软的,跟没有骨头一样,只是她到底长什么样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很漂亮。我想我以后也不会记起她的长相来了,因为我的脑海里现在只有那个小男生的面孔。
等了半天也不见我回答,康乐没趣地走开了,临出门的时候,还轻轻地把阳台上的门替我关上了。
第五章
后来我总共见过图书馆那个小男生两次。
一次是在校园里,从宿舍区往教学楼去的路上,地点是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我们两点有课,一点四十的时候我才和康乐从宿舍里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教学楼里走,不太着急,反正能赶两点走到教室就行,反正也不怕找不到座位,都已经上大三了,上的都是一些可上可不上的专业课,本来同学们就少,加上老师管的也松,逃课的同学比比皆是,比校园里种的树都多,老师是管不过来的,也懒得管,所以教室里听课的学生老是那几个人,稀稀拉拉的,知道的是我们在上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上自习呢。
我和康乐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图书馆那个小男生,虽然我此前就在图书馆见过他一次,虽然现在他给我的只是一个背影,而且穿的衣服跟那天在图书馆里穿的也不一样,但是我敢肯定,一定是那个小男生,走路一扭一扭的,小蛮腰左右乱晃,比走在他右边的女生都有女生味儿。
看到那个小男生我就放慢了脚步,也许是怕小男生认出我和康乐来,我伸手拦住了康乐,定定地站着,也不说话。康乐在旁边不解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小男生在一起的是一个微胖的女生,个子跟小男生差不多,体型有点儿胖,而且她还穿着那种特暴露的衣服,很瘦,紧紧地贴在身上,走路的时候胳膊来回一摆,上衣就皱了上去,腰上那堆五花肉霍霍地鼓了出来,绕姑娘腰一圈,形成一个游泳圈,白白的,随着姑娘走路的节奏,上下一晃一晃的,看的我眼睛都疼。
小男生和那个胖女生边走边说笑,看来关系还不是一般的熟,我心里顿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甚至有些沮丧,原来那个小男生看起来有些娘娘腔,长的也挺顺眼的,原来他不是我心里想的那种人,资料上不是说同性恋人群占总人口的比重很高么,好像可以达到3%-5%,但是我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一个呢?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让我心动的,闹了半天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异性恋,而且口味也那么特别,长的挺帅的一个小伙子,竟然找了那么一个胖胖的女生,大煞风景。
这样也好,也让我从此以后死了那份儿心,不用整天想着那个小男生了。睁开眼睛看看吧宁致远,说到底你还是一个怪人,你心底的那点儿东西永远都见不得人,还是早早的压下去,永远的埋在心底,最起码可以做一个表面看起来比较正常一点的男生吧,就算不去主动找个女朋友,但是也不要做的太出格,找个男生做朋友来吓坏你身边所有的人。
我想,我是可以把那个小男生忘掉的,只要我努力不去想。
那天下午我老是魂不守舍的,上课都不知道老师讲了些什么。
一次是在学校大门口,晚上的时候,闲的无聊去外面网吧玩了一会儿游戏,从网吧里出来就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而我们学校规定的是所有的学生必须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回宿舍,不然的话就会被锁在外面,要想进宿舍的话,就必须把楼管值班室的门敲开,然后跟楼管磨上半天嘴皮子,最后还不得不在楼管早就准备好的那个小本本上登记上自己的名字,如果楼管心情好的话,那第二天就可以幸免于难,如果楼管心情糟糕的话,那就坏菜了,肯定会上报给院里,又免不了被辅导员叫去一顿批,弄不好还会给来个全院通报批评什么的。之前我已经有了两次晚归的记录,而且也在辅导员那里备了案,如果这次再回去晚了的话,估计我就可以直接给家里打电话,让父母来替我收拾烂摊子了。
虽然饥肠辘辘,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赶紧往宿舍里赶。穿过大门跑进学校里,偌大的校园里空落落的,路灯有些昏黄,宽阔的马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而且还都是步履匆匆的。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加快脚步,顺着大路往里面走。拐过学校的办公楼,远远地就看见远处宿舍区的楼上灯火一片辉煌。
穿过一条马路,蹦上对面的台阶,我想抄近路穿过校园,直接奔宿舍区。
我们学校的布局挺奇怪的,学校大门朝东,进来学校大门就是一片园林绿地,全部是按照公园的布局和规格建造的,中间除了几个小亭子之外,全部都是花花草草、树木成林;再往里面才是我们学校的主建筑,而且学校的正中央不是什么标志性的建筑,而是一大片花园,我们学生给这个花园的约定俗成的名字就是“中央小花园”,说是为了美化学校的环境,给喜欢晨读的学生提供一个读书学习的好环境,但是建成之后就慢慢被那些谈情说爱的同学们给占据了,那些所谓的喜欢学习的学生也只有在大早晨的时候、谈情说爱的同学们还没有起床的时候来这里小转一会儿。因为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开放,动作也越来越放的开,有的时候简直就是不堪入目,吓得那些所谓的好学生大白天的都不敢从这里过,生怕会碰见那种让人尴尬的一幕,晚上就更别提了,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儿的话,一般都是绕着走。我们学校的教学楼、办公楼、实验楼、宿舍楼等等都是绕着校园的四周、把中央小花园给围了起来,而学生宿舍区在校园的最西面,要是步行的话,绕着中央小花园走,从学校大门口到宿舍里面最少需要二十分钟,要是从中央小花园穿过去,没准儿十分钟都用不了。仔细想想,现在这个点应该不会还有谈对象的同学在里面,干脆,就从中央小花园穿过去吧。
中央小花园里的路灯很少,少有的几个路灯也是罩着厚厚的灯罩的那种,昏黄不堪,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能见度也就十来米。
刚开始的时候路上没有人,看来那些同学都是绕着走的,那些死脑筋,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哪儿还有人在这个时候在这儿胡搞呢?反正四周也没人,我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嘴里也开始哼起流行歌儿来。
大概走了有一半的路吧,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多了一个人,看背影应该是个女生,个子矮矮的,虽然走的很快,但是步履轻盈,身形消瘦,应该是个美女,只可惜,本人对美女不感冒,只能是随便看看,并无接近的恶意。
为了不吓到姑娘,我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让她产生害怕的感觉。
一直快要走出中央小花园的时候,路对面就是宿舍区,从宿舍楼上照出来的灯光亮如白昼,把周围的事物照的清清楚楚的,连个小耗子都躲不过去,直到这时我才觉得前面的背影有些熟悉,慢慢的才发现,原来前面的那个人我是认识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认识,不是别人,就是图书馆的那个小男生,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他干什么去了,难道也是到外面的网吧里上网去了么?搞不明白。
从我追上那个小男生开始,一直到我们走出中央小花园,小男生才回头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让我永生难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画面:身后是耀眼夺目的灯光,不远处一根复古式的路灯吊着五个圆形的灯罩,造型独特,从灯罩里发出来的那种悠黄的灯光哀怨、惆怅,正好与小男生的气质相符合;左右两边是两个波光粼粼的小湖,晚风吹来,湖面荡漾起阵阵涟淇,从宿舍照出来的灯光映射在上面,泛起点点黄光;前面是一条小道,道旁树木郁郁葱葱、花团锦簇……,我想,天堂不过也就是这种美景。小男生的表情肃穆,小嘴儿轻轻地抿着,眉头微微地皱着,眼睛里亮晶晶的,只这一眼,就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有一种想要拥抱上去的感觉。突然想起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那首词来,中间的两句“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感觉辛弃疾的这首词专门是给面前的这个小男生写的一样,让人激动万分。
我看傻了,呆呆地在原地站着,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眼中就只有这幅美丽的画卷,我多么希望时间就永远地停留在此刻,让我多欣赏一会儿,只可惜,小男生看了我一眼,扭头就走了,只甩给我一个黑色的剪影。物是人非,心底有很多感叹,却永远不能说出口。
那天晚上很晚我才回去,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奇怪的是宿舍楼门竟然没有锁,几个值班的楼管嫌屋子里太热,睡不着,搬着小凳子在楼门前坐着,互相聊着天,磕着瓜子。我进去的时候,我们那座宿舍楼的楼管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我算是侥幸躲过一劫。
事后好长时间,那天晚上那幅迷人的画卷还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我想,我是忘不了那个小男生了,虽然他跟我不是一路人,虽然从他的眼神里我看不到一丝的希望,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去想他。这样也好,我的心里算是比较踏实了一点,有个盼头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没着没落的。有了希望,我就有了接着坚持下去的勇气。
只是从那以后,好长时间都再没有见到那个小男生了。
我每个星期还是照旧去体育场踢球,和那群球友叽叽喳喳地胡闹,何梦玉还是每个星期都去体育场的看台上看我踢球,只是远远地看着,从来不会再接近我,我也没有跟她再说过一句话,那怕是在上课的时候,感觉挺尴尬的,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没事儿的时候,我还会一个人趴在阳台的窗户上往下看,点上一支烟,一站就是半天,究竟看到了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隔三差五的还会接到母亲的电话,絮絮叨叨地说上半天,我只是竖着耳朵听着,不论她说什么,我都是一个字的回答——哦,等到母亲说累了,我也听的不耐烦了,然后把手机挂掉,躺在床上想着那个小男生。
我找了一张A4的打印纸,晚上趁着舍友们洗完脚、躺在床上海侃、宿舍灯还没有熄的时候,盘腿坐在床铺上,一笔一划地描着,把那天晚上的迷人美景重新在脑子里一点儿一点儿地复原,有的、没有的,只要是我想到的,觉得美丽的东西都加上去,最后画了一张素描,怕被舍友们发现,于是专门花了三十多块钱买了一个夹子,把那张画夹进去,压在枕头下面。这样,那个小男生就永远地站在我的面前了,只要我想他的时候,就从枕头下面把画夹子抽出来,轻轻打开,仔细地端详着那张画,情到深处还会伸手摸摸小男生的脸,只是轻轻的,我不会把黑色的铅涂到小男生的脸上,那样太残忍,我舍不得的。
虽然我特别小心,还是有几次差点儿被康乐这小子发现。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康乐说着就伸手捏住了画夹子的一角。
我触电般地打了一个激灵,双手紧紧抓住夹子,幸亏夹子是塑料的,我只轻轻一拽就从他的手里拽了过来,赶紧合上,若无其事地藏在背后,瞪着康乐看。
“什么东西?那么神秘。”
“本人的隐私,没有必要告诉你,你也不必要知道。”
“是情书么?”
“不是!”
“是女朋友的照片?”
我白了康乐一眼,说:“你不要瞎猜了好么,不是的,你也肯定猜不着,不过你放心,我是铁定了不会告诉你的,如果你要是敢跟上次一样,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翻看的话,那你就惨了,咱俩的友情也就此打住。”
“有那么严重么?”康乐嘟嘟囔囔地说着,忽然见我用那种超级狠毒的眼光瞪了他一眼,赶紧缩回脖子,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翻看还不行么?切,还男子汉大丈夫呢,小肚鸡肠,连这点儿小秘密都不告诉,还谈什么友情?”
我也懒得搭理他,为了以防万一,从那以后,我都特别谨慎,只要我不在宿舍的时候,都是把画夹子锁进柜子里面。
我想,我的大学生活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吧。
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乱了。
起因是我的母亲。
那天傍晚我和康乐吃完了饭,刚刚回到宿舍。康乐趴在桌子上,一手翻着一本娱乐杂志,一手攥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热水。我点了一支烟,正趴在阳台上发愣,正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华灯初上,到处一片昏黄,而西天边却还是通红一片。头顶上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偶尔有一丝云飘过,也是带着美丽波纹的那种,像是树叶,更像是羽毛,轻轻飘飘的,随风而去,远处是半天薄薄的一层青云,颜色有点儿深,带着浅浅的波纹,像是一汪浅浅的湖水,微风吹来,出现了一条一条的鱼尾纹,慢慢地向远处伸展开来;青色的云下端靠近夕阳的地方是一道乳白色,就像电视做的广告一样,一罐牛奶慢慢地斜过来,一股乳白色的液体慢慢地从上空滑落下来,丝丝润滑,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跌落下去;乳白色的云朵下面,就是火红的晚霞了,夕阳现在已经落下去了,只是还露着一柱蜡烛火焰般的头儿,红黄红黄的,像是一副水彩画,远远地挂在天边。
就在此时,一直扔在床铺上的手机响了,在这个安静的宿舍里面,声音尤其显得很刺耳,连我在阳台上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要知道,我们宿舍阳台上的门隔音效果是很好的,平常我们接电话的时候,如果不想让舍友们听见,就都跑到阳台上来接,再加上故意压低声音,保证里面的人一句也听不清楚。
肯定又是母亲打过来的。
我换了个姿势,照样在窗户上趴着。
康乐以为我没有听见,宿舍里面,隔着一层玻璃使劲儿敲了敲窗户,然后冲我指了指我的床铺。
我无奈地叹口气,懒洋洋地站起身,打开阳台门,掂着脚尖把手机拿下来,攥在手里看了看,是个陌生号,不想接,于是给挂了。
合上手机,扔到床铺上,想接着再去阳台上站会儿,手机不合时宜地又响了起来,而且声音一阵高似一阵,挺倔强的,看来我不接也不行了。
我生气地把手机拿在手里,皱着眉头看着那个陌生号,重重地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你谁呀!”
“啊……?”是个女的声音,好像是被我的态度给唬住了,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了笑,说,“致远哥哥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深深的抱怨,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到底是谁呀,还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是有来头的,我不得不重视起来。
“对不起,您是……?”
从话筒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咯咯的,听着就舒服。“致远哥哥,我是晓玲呀,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来么?”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就想起了何梦玉。晓玲?也许是太突然了吧,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哪个晓玲?听着挺耳熟的,怎么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呢?忽然眼前一黑,心里说话,坏了坏了,有人把我给卖了,这丫头不就是冬兰阿姨的女儿么,她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没有任何的惊喜,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地往下沉,一直沉到了谷底。“哦,想起来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我打电话来了?”
“不是突然,是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主动给你打电话比较合适。”
“有什么事儿么?”
对面是一阵沉默,然后说:“致远哥哥明知故问呀!”
“是么?”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今天失策了,一上来就占了被动,想要翻身都难。
“你说我给你打电话能有什么事儿?”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想了想,吱吱呜呜地说:“这个事儿,我看……,免了吧,咱俩不合适。”
“没处过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是的,我是没处过,可是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们不合适,因为我是一个gay,不可能跟她处的,这样的借口我能说的出口么?在我们那个循规蹈矩的小区里,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的秘密,估计父母连跳楼的心思都有,绝对不能说出去的,绝对不能。
“你别问了,反正就是不合适,你以后也不用再跟我打电话了,没用的。”
“那你肯定就是有女朋友了,其实你应该跟你妈说清楚的,既然你已经有了女朋友,就直接跟我妈说,我也可以理解的。”
“谢谢!”我点点头,算是表示感谢。
“不过我听阿姨的意思,好像你一直都没有谈过女朋友,是么?”
“谈与不谈,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的,”我叹了口气,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于是匆匆说了一句“没事儿挂了”,然后也不等她回答,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我现在想,要不要换个号,让他们谁也找不到我,省的再跟我打电话了,可是过了一会儿,肚子里的气慢慢消了,觉得又没有那个必要,别人给我打电话,说明人家心里有我,要是换作陌生人,就算我死了恐怕也没人搭理我。
算了,还是维持现状吧。
第六章
下午四点到六点是《插花艺术》实验课,必须得去的。
康乐两点的时候就去图书馆了,说要查点儿资料,然后四点的时候直接去实验楼,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被我给拒绝了,我不敢去那里,我怕自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两条不争气的腿,要是再追着人家小男生满图书馆的跑的话,小男生不必说,估计连人家的女朋友都不乐意干了,他的女朋友我是见过的,那叫一个肥实,估计不用人家动手,一屁股就能把我给坐到地上,说不定连心脏里的血都能一滴不剩地给我挤出来,直接就变成木乃伊发配埃及去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别去了。
康乐收拾了一下,迈着十字方步走了,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先是从枕头下面把画夹子拿出来,轻轻地翻开,盯着那副画看了半天,看得我心情低落,万念俱灰,多么干净漂亮的一个小男生,竟然已经有了女朋友,看来还真的是天不遂人愿,我不想得到的东西拼了命地往我这边跑,我想得到的东西却偏偏离我那么远,中间隔着那么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让我只能对站在对面的小男生隔岸观花,想想就心痛。
突然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画面上的线条开始模糊了,我吓了一跳,赶紧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应该是老是不停地掀画夹子,夹子磨的,把画面上的线条都给磨得有点儿模模糊糊的感觉,看着就有些可惜。我轻轻地把画夹子合上,闭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到学校门口的超市去买两张那种硬质的透明塑料膜,把画夹在中间,那样的话,就算是把画夹子掀烂了,也不会再磨到画。
我从床上下来,把画夹子锁到柜子里面,换上衣服和鞋子,背上书包,慢悠悠地出了宿舍楼。
我打算先到学校外面的超市去逛逛,看看有没有质量好一点的塑料片,挑两张好的买了,然后再去实验楼上课,反正实验楼距离学校大门口也挺近的。
从宿舍区出来,绕着中央花园往出走,耳朵里塞着耳机,口袋里揣着手机,一边走,一边哼哼歪歪地唱着小曲,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真的特别惬意。
正在我忘乎所以地唱着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巴掌,用力太大,我上身仅仅穿了一件小衬衣,“啪”的一声,打的我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老半天后背上的那块肉还疼的“簌簌”的,有种想哭的感觉。我伸着胳膊往后摸了半天,够不着,只能弯腰在原地打转转。我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刚要发脾气,才发现,原来是我们班的团书温凌春在跟我开玩笑,因为人家位高权重,我不得不带着一丝的尊敬跟人家说话,况且,温凌春这个人也挺不错的,性子正,对事儿不对人,办事公正公平,我还是比较尊重她的。
“大姐,您是想一巴掌拍死我么?”我哭丧着脸冲她嚷,“您这是练的什么功夫呀,铁砂掌呀,疼死我了,拜托您以后换种打招呼的方式行么,这样弄不好会死人的。”
温凌春呵呵地笑着,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跟你有仇啊?”
“小心眼儿,不就拍了你一下么,有那么夸张吗?别忘了你自己是个大男生,大气一点儿你会死么?”
“还‘有那么夸张吗’,你不信呀,不信我再还给你一巴掌,看你疼不疼。”
“好歹你也是个男生,长得帅也不能欺负女生呀。”
“好像长的帅也不能被你们女生给欺负吧?”
……
又跟温凌春贫了几句嘴,一起说笑着往学校外面走。
“你干嘛去?”
“嗯……,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你呢?”
“笔记本没了,去超市买俩笔记本去,不然等下次专业课老师查笔记的时候就坏了。”
“不至于的,你们上课都认真听讲,不逃课不早退的,老师就是记也能把你们给记住,不会到最后不让你们考试通过的。”
“谢谢啊,女生都说你不会说话,我怎么没看出来呀,这不是挺会说话的么,小嘴儿一张一张的,妙语连珠呀。”
“我给你们女生留下的印象就这么坏么?”
“没有,也就那么一两个吧,其实女生还是挺喜欢你的,好多人都在背后夸你,你小心点儿吧,都快成大众情人了。”
“不会,我又不跟她们搭讪,不会出那种事儿的。”
“如果其他男生像你这态度的话,女生肯定会说是高傲,换成你以后,大家都会说酷,其实你应该多跟咱们班的女生接触接触,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免了,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我还是保持现状吧,再说,我也不善于跟太多的女生交谈的。”
“那你还跟我说话,难道我不是女生么?”
“在我心中你已经超越了单纯女生的那个层次,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对于好朋友而言,我还是可以交心交肺地谈话的。”
“真恶心,什么心啊肺的,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说了我不会说话嘛,我这么一说,你那么一听,这事儿过去就拉倒吧,别再提了好么?”
……
温凌春的笔记本好买,我要的东西却转了好几家超市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倒是有,可是就是不符合我的要求,不是塑料片太薄,就是透明度不高,整整转了一个小时,最后在距离学校大门口五百多米的一家新开的超市里找到了,虽然还没有达到我所理想的程度,但是跟前面看到的那些都要好,凑合凑合吧。
“你买这个干什么?”
我神秘地冲温凌春一笑,低声说:“保密。”
温凌春斜着眼睛,用那种特轻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我偷偷一乐,也不在乎,一步三晃地从超市里晃出来。
下一页 尾页 共17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