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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城之谜

_8 黄易(当代)
辜月明心中暗叹,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自昨天看过乌子虚那幅女子画像后,自己似乎再不是以前那个对任何事物都不会动心、了无生趣的辜月明。
钱世臣和阮修真两人都是神色凝重,丘九师只看他们的神情,即知事不寻常。他在两人对面坐下,皱眉道:“甚么事这般严重,要劳烦钱大人大驾光临。”
钱世臣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望向阮修真。
阮修真看着丘九师隐现水光的头发,微笑道:“丘爷在途上遇上风雨吗?
丘九师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子。不要卖关子了。”
阮修真道:“现在我们说的话,只限我们三个人知道。钱大人刚才向我透露,季聂提这次只是借缉捕通缉钦犯之名而来,实则却是暗度陈仓之计,要对付的正是我们大河盟。”
丘九师讶然望向钱世臣,他毫不讶异季聂提要对付他们,却不明白钱世臣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冒诛九族之险来警告他们,为的是甚么?
钱世臣颓丧的道:“我已把原因告诉阮兄,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为保着家产性命而奋起应战。”
阮修真从容接下去道:“钱大人有人在京中办事,暗中知会钱大人,季聂提这回南来,拟定了一石二鸟的计划,不但要连根拔起我们大河盟,更要诬蠛钱大人勾绪我们,看中的不但是钱大人丰厚的家财,更因钱大人长期在湖广当官,与地方势力关系太过密切,不利朝廷施政。辜月明更是凤公公手上最厉害的棋子,专用来对付九师你。”
丘九师哑然笑道:“若季聂提有这个意图,那他好该调动大军,凭区区一个辜月明,即使加上他和带来的三十六个厂卫,是不可能有甚么作为的。”
阮修真道:“这正是钱大人来警告我们的原因,季聂提肯定会秘密调军,趁我们全神在岳阳抓大盗的当儿,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钱世臣道:“只要贵盟提高警觉,有甚么风吹草动,绝避不过贵盟的耳目,那时两位当知我所言皆实。”
丘九师同意道:“有道理。”
阮修真道:“钱大人已决定和我们共同进退,如果我们举义,钱大人将成我们的后盾,特别在粮草饷银上鼎力支持我们。”
丘九师立即双目放光,望向钱世臣,沉声道:“钱大人会后悔吗?”
钱世臣狠狠道:“事实上我对朝廷的腐败无能,早看不过眼。这次凤公公竟敢来谋我的私产,我钱世臣于此立誓,绝不退缩,否则教我万箭穿心而亡,永不超生。”
丘九师和阮修真两人为之动容,想不到钱世臣如此坚决,哪想得到个中另有原由。
阮修真道:“我已把我们的情况告诉钱大人,只要擒获五遁盗,我们便可高举义旗,以讨伐凤公公和季聂提号召天下,先攻取应天府,然后挥军北上,直捣京师。”
丘九师道:“既然如此,我们应否先收拾季聂提和辜月明呢?”
阮修真道:“在擒拿五遁盗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
转向钱世臣道:“钱大人以为如何?”
钱世臣慷慨激昂的道:“由现在开始,大家就是自己人,你们的事等于我钱世臣的事。当京师的消息传回来后,我会立即把信函交到两位手上,我更可以调兵包围红叶楼,再由两位到楼内去捉贼。”
丘九师沉声道:“如此大事定矣。”
蝉翼领乌子虚进入睛竹阁的厅堂,道:“大小姐刚从外面回来,在楼上更衣,你站在这里等侯大小姐。记着!我们红叶楼有红叶楼的规矩,没有大小姐的准许,你不可以坐下。”
乌子虚讶道:“你不陪我一起在这里恭候大小姐吗?”
蝉翼瞪他一眼,道:“你现在是红叶楼最清闲的人,只要每天画好一张画就成。我像你那么懒散吗?我还有很多其它事要忙。不和你说了。”
乌子虚最爱看她生气的样子,耸肩道:“走便走吧!不过如果没人看管着我,说不定我会到楼上去看看大小姐更衣的情况,或许可以帮大小姐地递衣裳。”
蝉翼对他的轻薄无行早习以为常,笑道:“你爱上去便上去吧!看看有甚么后果!”
说罢不顾而去。
乌子虚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么的丢下自己一个在这里,实在于理不合。幸好他最善于随机应变,见一步走一步是好的应付办法。
想着,想着,目光落到自己的超水准杰作“古战车女神”上,心忖辜月明说观赏此幅画时,画内的女神像是活过来似的。难道自己制造了一个“画中仙子”出来?如果画中的美女真的可以走出来,和自己共谱恋曲,岂非是名副其实的梦想成真。
只恨任他移左移右,近望远观,从不同的位置和角度瞧去,画中的美女仍没有活过来的迹象。
心中失望时,百纯下楼来了,足音很轻,近乎无声无息,且速度迅快。几乎是他刚听到她的足音,百纯已来至他身后。
乌子虚这才晓得百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中明白过来,百纯是要试探他。
“喂!”
乌子虚装作给吓了一跳,惶恐的转过身来,百纯一身紧身劲装,正提脚往他下阴疾踢过来,又快又狠。
忙摆出一副惊骇欲绝的生动表情。
百纯娇叱一声,在差一寸命中乌子虚的要害前把脚收回去,尽显收发由心的功力。
乌子虚此时始作出反应,往后踉跆倒退,还立足不稳,跌个四脚朝天。
百纯扠起小蛮腰,骂道:“窝囊废!”
乌子虚勉力从地上坐起来,喘气喘得说不出话来。
百纯望着屋梁,生自己的气道:“我真蠢,不过丘九师比我更蠢,要试出你是小贼,必须找个你不认识的人才行。”
乌子虚苦笑道:“你为何不去问辜月明呢?若我是五遁盗,早给他押走了,还可以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百纯往他望去,狠狠道:“辜月明是个很特别的人,特别的人行事时往往不按常规出牌,鬼才知道他会不会为你说谎。”
乌子虚不解道:“我真不明白百纯,为何这么积极的去找五遁盗呢?难道你要藉此去讨好丘九师?”
百纯两眼上翻,装出个被气死了的可爱模样,不屑的道:“你是真的不明白我,如果我是这样的人,刚才就不会和丘九师不欢而散。且答案刚好相反,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乌子虚仍坐在地上,道:“我当然想知道百纯你芳心里的秘密。”
百纯往后退开,直至坐入后方靠墙的长椅内,皱眉喝道:“还不站起来,坐在地上成甚么体统?”
乌子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脚步不稳的走到百纯身旁隔了张小几的椅子坐下,苦着脸孔道:“百纯好像忘了是谁把我轰倒地上?”
百纯耸耸肩胛,道:“我并没有踢中你,是你自己跌倒地上。”
乌子虚点头道:“实情确是我自己跌倒,但却是由你那一脚引致的,百纯该怎样赔我,例如一个香吻诸如此类。”
百纯嗔道:“你究竟想不想知道?”
乌子虚茫然道:“知道甚么?噢!对!当然想知道。”
百纯闭上美眸,陶醉的道:“因为我爱上了五遁盗。”
乌子虚失声道:“甚么?”
百纯仍没有睁开大眼睛,悠然道:“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最欣赏智勇双全,胆大包天的男子汉。五遁盗纵横天下,从没有人奈何得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假如他偷心的本领有他盗宝一半的本事,已是个非常好的情人。我清楚自己的性格,见到真正的五遁盗,定会情不自禁,向他献身。”
乌子虚没有答话。
百纯张开眼睛,乌溜溜的眸珠朝他瞧去,见他一脸凝重的神色,讶道:“你怎么了?”
乌子虚眼观鼻,鼻观心的道:“我说不出话来,是因为我太感动了。实不相瞒,唉!我也不忍瞒百纯,事实上我就是五遁盗,百纯爱上的正是我。”
百纯轻描淡写的问道:“你究竟犯了甚么事,惹得大河盟最厉害的两个人追到天脚底也誓要擒拿你?”
乌子虚愕然以对。
百纯失去望他的兴趣,目光投往“古战车女神”,苦涩的道:“你究竟是谁呢?我胡涂了。”
乌子虚悻悻然的道:“我说自己不是五遁盗,你不肯相信。到我承认自己是五遁盗,你又嗤之以鼻。百纯你来教我,我该认是谁?”
百纯摇摇头,叹道:“我是为你着想,你是不识好人心。只要你有办法证明自己是五遁盗,我或有办法助你逃过此劫,否则你是死定了。”
乌子虚颓然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认定我是五遁盗?”
百纯坦然道:“道理很简单,因为若阮修真认定你是五遁盗,肯定有他的道理。在江南一带,谁都晓得阮修真是不会作出错误的判断。”
乌子虚沉默片刻,道:“百纯是否失恋了?”
百纯娇躯轻颤,朝他望去,双目异采盈溢,盯着他道:“你是凭甚么猜到的?”
乌子虚道:“百纯不是说过与丘九师不欢而散,当然是闹得很不开心,一怒之下找我来出气。”
百纯轻摇螓首,表示不同意,轻柔的道:“但你怎知我对丘九师有好感?没有看上他,何来失恋可言?除非你是那个卖蛇胆的小子。”
乌子虚轻松的道:“我不晓得你在说甚么,只知道你每次提及丘九师三个字,都有点咬牙切齿。恨之切,爱亦深,不是失恋了何来恨呢?”
百纯听得呆了起来,收回目光,美目射出凄迷、幽怨和无奈的神色,接着挨往椅背,睫毛颤震,片刻后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左眼角溢出泻下,至玉颊边缘处,逗留了眨眼的光景,再滴落衣襟。
乌子虚一震道:“百纯!”
好一会后,百纯张开眼来,狠狠瞪他一眼,道:“伤心一阵子也不行吗?你放心好了,我到世上来是要寻开心,不是找痛苦。一切都会过去。”
乌子虚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周胖子来了,见两人在一起,没有丝毫惊异,欢天喜地的道:“我的乖女儿,幻术美人来了!”
百纯一头雾水的道:“甚么幻术美人?”
周胖子兴奋的道:“是个来应聘表演幻术的人,真想不到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还是难得一见几乎比得上我乖女儿的美人儿。我周胖子最尊敬美女,待会我请她来表演给乖女儿看时,技艺方面有点看头便成,即使她幻术普通,凭她的美丽亦可补其不足之处。乖女儿明白吗?”
百纯皱眉道:“怎可以呢?”
周胖子理所当然的道:“有甚么不可以的。”转向乌于虚道:“时间差不多了,是郎先生培养画情的时候了。”
乌子虚欣然道:“培养画情有很多办法,看美人儿表演幻术是其中之一,请胖爷立即把有关美女召来,让我大开眼界。”
百纯和周胖子为之气结,偏拿他没法。
大雨过后,夕阳斜照。
丘九师和阮修真在小亭坐下,前者问道:“你怎样看?”
阮修真沉吟道:“很难一语道尽。钱世臣说的话真真假假,必须抽丝剥茧,始能分辨真伪。”
丘九师微笑道:“立毒誓若还不可信,我们可逼他献上一半家财,以示诚意,那时他与我们的勾结将变得铁证如山,跳落大江也洗不脱嫌疑,怎容他反悔。”
阮修真点头道:“你说的不失为好提议,在一般情况下足够把钱世臣拖进泥淖,令他难以脱身。不过现在并非一般情况,你忘记了我们那个无形的大敌。”
丘九师头痛的道:“这件事也与衪有关系吗?”
阮修真道:“在一个命运的布局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其中一个环节,环环相扣,互为影响,只要在任何一个环扣上令衪出错,立可破局,这是我们打开始时的理解。现在虽给衪引得深进迷宫,颇有晕头转向,不辨东西的颓丧感觉,可是这点明悟必须保留和坚持,如此我们尚有一线胜算。”
丘九师佩服的道:“你的脑袋是否与众不同,否则如何能在现今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思路仍这般清晰。”
阮修真微笑道:“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们必须面对和克服。从三鬼齐动开始,我早有心理准备,抱着须与鬼神恶斗的情怀,应付这个令我感到趣味盎然、成败难测的挑战。你我虽然关注最后胜利,但奋战时必须抛开生死成败,始有达成目标的机会。”
丘九师振起精神,道:“我们该怎么办?”
阮修真道:“首先是对钱世臣的态度,一天他仍未参与我们的大业,须仍视他为敌人。钱世臣肯定与凤公公和季聂提出了事故,却非如他所说般是凤公公谋夺他的家产。要诬蠛他勾结我们,必须在我们已举义造反的情况下指控才生效。一天我们仍是安分守己,勾结反贼的罪名便不成立。”
丘九师同意道:“有道理。”
阮修真继续分析道:“钱世臣是在地方上有兵权的大臣,如果凤公公想扳倒他,绝不会四处乱说,事情只会限于他和季聂提之间,钱世臣所谓他在京师的人,如何得知如此机密的事?我更认为凤公公不会这般愚蠢,值此我们大河盟蠢蠢欲动之时,竟先下手对付地方权臣,徒然动摇民心,为我们制造出最有利的举义形势,实智者所不为。”
丘九师皱眉道:“钱世臣投向我们的理由的确站不住脚,然则他为何这么做呢?恐怕我们要拿下季聂提,才有答案。”
阮修真道:“一天我们末捉着五遁盗,主事的人仍不是你或我,而是大龙头、所以我们绝不可轻举妄动。”
稍顿续道:“我们眼前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钱世臣忽然谋反的原因,只有掌握其来龙去脉,我们始可决定去向,否则在时机未成熟下贸然举义,会适得其反。”
丘九师道:“我们有甚么办法呢?”
阮修真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道:“关键的人物是辜月明。我有个感觉,辜月明是冲着钱世臣来的,你看吧!辜月明这边厢到岳阳来,钱世臣那边厢来警告我们,煽动我们。所以只要弄清楚辜月明的心意,我们可作出正确的判断。”
丘九师道:“如何可以弄清楚他的心意?”
阮修真道:“我有个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不过你却要冒上很大的风险,就是为辜月明制造机会,看他会不会动手杀你。”
丘九师哑然笑道:“管他是辜月明还是明月辜,我根本不怕他。对!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如果他对我没有兴趣,那就证明钱世臣一派胡言。”
阮修真淡淡道:“假如季聂提确如钱世臣所说般暗中调动兵马,我们又该作甚么反应呢?”
丘九师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轻松的道:“这方面交由我负责,我会秘密动员,对季聂提迎头痛击,只要干掉季聂提,凤公公将变成无牙的老虎,再不足惧。”
阮修真苦笑道:“那正是我最害怕的情况,希望发生在擒得五遁盗之后,否则大龙头会成为我们的牵累,令我们没法以最佳的状态迎战。我会把这方面的情况,详细汇报大龙头,希望大龙头不会作出误判,令我们无法全力以赴。”
丘九师长身而起,还伸了个懒腰。
阮修真道:“小心点!千万不要轻敌,辜月明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丘九师从容道:“临敌轻疏,是兵家大忌,我丘九师是不会犯这种愚蠢错误的。”
钱世臣回到布政使司府,得手下通知,立即到石室去见戈墨。
在戈墨对面席地坐好,钱世臣色变道:“师兄不是受了伤吧!”
脸色带点不正常灰白色的戈墨双目掠过浓烈的杀机,闷哼道:“可以这么说。”
钱世臣不能置信的道:“辜月明竟能伤你?”
戈墨苦笑道:“真正的情况并非如你猜想般,不过辜月明确是天生异禀的超卓剑手。这回我是全力以赴,志在必得,于他从红叶楼返回君山苑的湘君桥以太乙奇门遁甲布下必杀之阵,奇正相生下,把他逼在死门,又以六甲灵飞符,驱策众灵,役使百神,惑其心志,再以神弩远射,仍被他以灵台一点不昧的清明,配以巧妙的战略破去,令我功亏一篑。”
钱世臣容色转白,说不出话来。
戈墨道:“三奇八门的阵法再没法起作用,不得已下我只好施展最耗心力的锁魂术,岂知他竟带有护身符、舍利子一类的异物,出奇不意的破去我的锁魂术,令我受伤。我失而彼得,立即令他气势如虹,再不受任何符令禁制,我只好装伤遁入河水里,好引他追来,岂知此人才智不在他剑术之下,竟看破是诱敌之计,令我无功而还。”
钱世臣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便多难看,道:“这回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令我们的情况完全暴露。”
戈墨冷哼道:“从筹划夺取楚盒开始,世臣该清楚自己在干甚么。还记得当时我曾问你,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单向路,踏上了只有坚持下去,那时你是怎样答我的?”
钱世臣苦笑道:“我不是后悔,而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有点接受不了。”
戈墨淡淡道:“我孑然一身,说走便走,但世臣却不得不为财产家族着想,只有我有资格退缩,而不是世臣你。”
钱世臣惨然道:“我明白。”
戈墨沉声道:“只要你不退缩,我会陪你坚持下去,于我戈墨来说,天下间没有办不到的事。最后的胜利将属于我们。”
钱世臣一呆道:“最后的胜利?”
戈墨点头道:“最后的胜利并不是推翻朝廷,而是寻得楚盒,那一切问题可迎刃而解。当我坐忘之时,隐隐感到失踪十年的楚盒,在短期内会重现人间。我已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钱世臣感动的道:“师兄为何肯这样不顾一切的帮忙世臣呢?”
戈墨嘴角溢出大有深意的笑容,道:“我无亲无故,只得你一个师弟,不帮你帮谁呢?我必须面壁三天,以回复状态。其它事,不用师兄教你,也该知怎么办吧!”
第五章(完)
第三卷 第六章 幻术美人
无双女穿上宽大的黑色长袍,立在晴竹阁正门外院落空旷处,等候周胖子和百纯出门来看她表演幻术。
她的宝袍是有名堂的,称为“黑龙变”,在“杂耍王”安玠的悉心指导下,她亲手缝制,由百多种不同的材料精心搭配而成,骤看似一幅,事实上分内外多层,其中数层巧妙折迭,经她以巧妙手法施展,配以灯火幻术,几可变化无穷。不论袖内衣中,藏有她耍把戏的火器工具,令她变成似是法力无边的幻术表演者。
她的秀发垂在两边肩上,乌发冰肌,袍长曳地,仅是她使人目眩神迷的美丽卖相,已收夺人之效。
她肯到红叶楼来应聘,为的当然不是酬金,而是为辜月明而来。她曾和辜月明交过手,清楚辜月明的深浅,要在他处于戒备的情况下刺杀他,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当她看到辜月明放在桌上红叶楼发出的十周年晚宴的请柬,不由喜出望外。
如果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献艺表演,她可尽展所长,布下最精采的刺杀局,在辜月明最没有戒心的情况下,取他之命。
周胖子的胖躯首先出现在门阶上,跟着的是艳娘和一个身穿劲服、尽显其曼炒体态的出色美女。接着是个儒生打扮的男子。
无双女看得心神剧震,两手连忙举高,宽大的袍袖立即掩盖着她的脸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使人看不到她心中的波动。
这个人不就是悬赏图中的五遁盗吗?
事实上眼前男子与悬赏图中的五遁盗,顶多只有一、二分肖似,神气更差远了,偏是她却可一眼把他认出来。
当日她在津渡细看告示板的悬赏图时,心中有非常古怪的感觉,就像在看一个非常熟悉的人,被人描绘成平面的画像,在像与不像之间,她几乎可以指出甚么地方画得不好,哪方面有所不及。
现在见到“真人”,她一眼认出他来。
她肯定以前从未见过他,那种感觉古怪诡异至极。
五遁盗竟躲到红叶楼来了,令人费解。
无双女收摄心神,以脚尖踩碎置于地上的烟球,五色的烟雾立即从袍眼下逸出来,迅即把她包裹在迷离的彩雾里。
“砰!”
强烈的白芒在她头顶上方爆开,登时照亮方圆三丈之地,映得彩烟更是五光十色,灿烂耀目。
周胖子等四个人全露出目眩神迷之色,站在长阶上,人人全神贯注的看她的技艺表演。
无双女的黑龙变颤震起来,再看不到人,接着袍袖飘舞,在彩烟内变化出无数的形态,每个动作均有妙至毫颠的感觉。最动人处本是平平无奇的袍服,再不能以任何言语去形容,像活了过来的布精灵,在光雾里千态万状,狂飞乱舞,反映着不同的色光,袍袖内忽又飞出两条彩带,在彩雾中交织出不同的图案,动感强烈,令人幻觉丛生,神迷意乱。
就像表演的突如其来般,一切倏又静止下来。无双女回复前状,以袍袖遮脸,只露眼睛。
然而静止只维持了眨眼的工夫,彩烟变为黑烟,上方芒光敛去,黑暗剎那间占据了原本烟火灿烂的空间,然后烈焰冲天而去,照得院落间火红一片。黑雾往外散开,黑龙变化回凡布,坠落地上。
无双女现身后方丈许远处,正向四人抱拳施礼。
乌子虚首先带头鼓掌喝采,众人无不拍红手掌。
周胖子步下长阶,呵呵笑道:“双双的幻术绝技,精采绝伦,令人大开眼界。我们的十周年晚宴,得双双来助阵,更是尽善尽美。”
百纯见乌子虚仍是眉飞色舞,一副馋相的狠盯着人家姑娘,忘情的鼓掌,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他的臂膀,痛得他停下手来,这才道:“双双妹子真了得,集幻术舞蹈于一身,即使京师的幻术名家,比起妹子仍是远有不及。妹子对我们红叶楼开出来的聘用条件,有没有异议呢?”
无双女趋前数步,从地上执起黑龙变,轻柔的折迭起来,道:“没有问题。但这次我只是因游洞庭湖凑巧路过岳阳,一时心动来凑热闹,准备不足,故必须到城内购买材料,制作表演用的烟花火器,希望贵楼能拨出幽静无人的房舍,供我使用。”
百纯往艳娘瞧去,后者初则面露难色,旋又灵光闪现的道:“蝉翼可到我处暂住,空出来的雨竹阁拨给双双姑娘使用。”
周胖子大喜道:“就这么办。我们红叶楼肯定鸿运当头,各行各业的顶尖高手均不约而同云集在此。我的乖女儿还有甚么话要说?”
答他的不是百纯,而是双眼放光的乌子虚,动作滑稽的举手道:“愚生有话要说。”
无双女心中暗笑,你这小子倒懂装神扮鬼,待我揭穿你的身份时,看你还可以这般得意洋洋吗?淡淡道:“这位是……”
艳娘向她使个不用理他的眼色,道:“这位是来自京师的肖像昼大师郎庚先生。来!让奴家带双双姑娘去看看地方是否能令你满意。”
乌子虚抗议道:“我还未有机会说话。”
百纯皱眉瞧他道:“你有甚么话要说?”
乌子虚先凑到她耳旁,耳语道:“百纯吃醋了。”接着如避蛇蝎般往后退开去,道:“我郎庚除了会写画外,还学过制火器,双双姑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百纯不悦道:“写好你的画再说罢。”
当面向无双女时,声音转柔,道:“妹子先去好好休息,大娘会为你打点一切,明天我们找个时间见面,商量晚宴的表演细节。”
周胖子哈哈笑道:“就这么办。”
辜月明在厅中心对桌默坐,白露雨就放在烫金字红请柬之旁,被革囊裹着的宛剑放另一边。
与乌子虚的谈话令他感到非常震撼,到现在仍未过去。反是和戈墨的一仗,他一点不放在心上。
如果阮修真的猜测与事实相符,那他现在正一步一步深入这个命运的布局内。自凤公公处接过这个寻宝任务后,他的选择愈来愈少了,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顾及花梦夫人的安危。不论是冀善或凤公公,他敢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她,否则他们将永远得不到楚盒,而先决条件,是他必须找到楚盒。
五遁盗原本和他全无关系,可是一张画把他们连系起来,且非常微妙,超乎常理。
一切都指向云梦泽。
那在冥冥中主宰这一切的神秘力量,究竟是守护古城的神灵?又或是发生在一千多年前那场古城的攻防战遗留下来的厉鬼冤魂?衪这样做有甚么目的?
又或是那神秘的力量早现了真身,正是乌子虚笔下的古战车女神,云梦泽的女神。
他真想立即到红叶楼去,看看可否从那幅画得到进一步的启示。
敲门声响。
辜月明喝道:“门是没有上闩的。”
“咿呀!”
大门被推开了一扇,一个魁梧英伟的年轻男子举步进来,向辜月明露齿一笑,道:“辜兄是不是有不燃灯的习惯。”
辜月明审视他片刻,淡淡道:“原来是丘九师。坐!这不是习惯,而是一种喜好,我喜欢黑暗。”
丘九师在他对面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先落到他的白露雨处,然后移往请柬,讶道:“辜兄竟会参加这种人多热闹的宴会!真教我想不到。”
辜月明皱眉道:“丘兄究竟是来找我动手?还是想和我闲聊几句?”
丘九师目光移至革囊处,兴致盎然的道:“辜兄是怎么猜到我暗含杀机的?”
辜月明耸肩道:“从你甫进门立即攀上颠峰的状态,步步为营,却又不是要觑隙而入,伺机攻击,反是似乎在怕我突袭你似的,为何会是这样子呢?”
丘九师苦笑道:“难怪修真这么看重你,又千叮万嘱我千万不要轻视你,辜月明的确是辜月明,我还是首次有被人看个通透的不愉快感觉。辜兄看得很准,我入门后一直处于戒备的状态,因为我们从某一渠道得到消息,辜兄这回南下,名之为追捕钦犯,实是要来杀我丘九师。对著名闻天下的无情剑手辜月明,我怎敢托大?”
辜月明淡淡道:“丘兄的消息,是不是来自钱世臣?”
丘九师沉吟半晌,道:“我可否避过不答?”
辜月明毫不介意的道:“没有关系。我这次远道而来,确是追捕钦犯,问题在谁是真正的钦犯?钱世臣是因自身难保,故借势拖你们淌这浑水。当然,如果你们予季聂提可乘之机,他会亳不犹豫的干掉你们。”
丘九师愕然道:“辜兄怎会忽然大违自己一向我行我素的作风,不但肯解释自己的情况,还直言无忌。”
辜月明平静的道:“这是我表示歉意的一种方式,想用这个机密的消息补偿贵方。”
丘九师不解道:“歉意?我不明白。”
辜月明道:“我曾向阮先生保证不会介入你们和五遁盗的事,现在我要食言收回承诺,所以心生歉意,就是如此。”
丘九师双目神光剧盛,沉声道:“辜兄可知我们和五遁盗是势不两立,在与他有关的事上不会有丝毫退让。”
辜月明轻描淡写的道:“当我决定做某一件事,从不理会别人的想法。”
丘九师叹道:“这是何苦来由?我们绝不愿辜兄成为我们的敌人。”
辜月明淡淡道:“烦丘兄告诉阮先生,我现在开始相信,我们正陷身于某一无形之手布下的命运之局内,在身不由己下,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那无形之手安排给我们的选择,换句话说我们根本没有选择。坦白说,我感到目前的情况既可怕又有趣,给我前所未有的感受。我直至此刻仍不晓得在五遁盗一事上该采取哪种立场和态度,只知道再不由我去选择,只看命运引领我走往哪一个方向。正如你们在五遁盗一事上没有另外的选择,我隐隐感到我正逐步朝同一情况举步。”
丘九师听得呆了起来,忽又叹道:“我真希望能狠下心来逼辜兄作生死决战,却没法在此刻视辜兄为敌人,希望情况不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又皱眉道:“为何在半天之内,辜兄有这么大的改变呢?”
辜月明语气坚定的道:“这个恕辜某无法作答。”
丘九师离座起立,微笑道:“那我丘九师无话可说了。辜兄说得对,我们正陷身迷局里,没有人晓得最后的结果如何。请了!”
说罢掉头去了。
辜月明暗叹一口气,他实在不愿与丘九师为敌,可是他却直觉感到,与丘九师的一战避无可避。
丘九师会是那个能杀死自己的人吗?
乌子虚躺在床上,心内思潮起伏,亦知道有点害怕进入梦乡,那是个他没法为自己作主的地方。
他今夜成绩骄人,一口气完成两幅美人画,个中情况自是旖旎香艳,色迷人醉,尤幸他仍能保持一点不昧的清醒,晓得自己绝不可越界,否则将失去对美女的兴趣,失去写画的动力,完成不了八美图,没法和钱世臣交易,还要落在大河盟手上,一切完蛋。
他自己心里明白,八美图已变成他卖珠行动外另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这是一种对生命和自己负责任的态度。红叶楼由周胖子、百纯、艳娘、甚至蝉翼和一众入画芙人儿对他的期望,合而形成一股无可抗御的督促力量;加上创作本身动力的洪流,他是不会窝窝囊囊的半途而废,纵然明知八美图完成之日,就是他失去护身宝符之时。
那个叫双双的杂耍女郎,对他的吸引力竟不在百纯之下,像百纯那样的出色美女,已是平生首遇,而如此级数的美女,竟一下子遇上两个,确是异数。
难道自己的苦难终于过去,变得时来运到?他一直追寻某种东西,会不会从她们其中之一得到呢?他期望那考验一刻的来临,就是在与“她”共度春宵后,是满足和恋栈;又害怕那一刻的来临,怕是再一次的失望。
即使在青楼纵情享乐、醉生梦死的时候,他内心的最深处仍是痛苦和空虚,那是任何欢乐没法到达密藏于最深处的禁地,也是他生命最大的缺陷。
他想到辜月明,从辜月明联想到亲手画出来的古战车美女,不明白为何辜月明在观画时看到异象,自己这个创造者反一无所得。
古战车女神在他脑海浮现,愈趋清晰,逐渐占据他的心神。
迷迷糊糊间,他又踏足山城的墙头处,一切是如此理所当然,他不感丝毫异常,彷佛这才是他该置身之处,是他的家园。
他没有碰到任何人,忽然踏足偏离城墙的石板路上,前方出现一座似是神庙的建筑物,庙前有个广场,天色倏地转黑,一轮明月在头上露出仙姿,广场的石板在月色下闪闪生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天地寂然无声,只有他的脚步声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是不由自主的朝神庙的正门走去,正门上有个石横匾,刻着四个大字,奇怪的是怎也看不真切,没法认出是甚么字。
后方忽然传来女子的叹息声,乌子虚心神剧震,转身望去。
天空变得宽广深邃,明月失去了芳踪,代之是嵌满幽暗夜空的星辰。在广场尽处,出现一团光芒,在芒彩的浑沌深处,隐见一焯约动人的女子倩影,从她身上发射着阵阵光彩夺目的涟漪,扩散往四周无尽的黑暗里。
广场消失了,只余没有穷尽的黑暗,美丽的倩影在燃烧着光和热,正缓缓朝他游移过来,情景诡异动人。乌子虚用尽目力,仍没法看清楚女子的面目,想迎前看清楚点,却失去移动的力量。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心内响起,道:“唤我的名字!唤我的名字!”
乌子虚生出狂呼大喊的激动,可是说到口边的一句话怎也没法嚷出来,心中充满激情和悲伤。
狂叫一声,醒了过来。
乌子虚从床上猛坐起来,一切如前。
窗外隐隐传来湖水拍打岸阜的声音,夏虫呜叫,还有塘蛙“帼帼”的雄壮唱和,此起被落,似永远不会休止。
这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
他从未如此失落和痛苦过。
无双女立在雨竹阁外湖旁一块大石上,风从湖面吹来,拂得她衣袂飘扬,似可乘风而去。
当她把舅舅埋葬在云梦泽内的一刻,她感到她的希望也被埋葬在那里。
她有个感觉,爹已经死了,死在十年前那场发生于云梦泽的灾劫里,否则他定会设法寻找她们母女。她深信实情必是如此。
杀死辜月明后,她会返云梦泽去,先拜祭舅舅,然后于七月十四那日搜索古城,不论能否找到古城,她会在那日的最后一个时辰服下带在身边的毒丸自尽,分别只是在城里,还是在城外。
没有人可以明白她,包括安玠在内。因为外人是很难明白她对爹和娘的感情。看着娘在她眼前日渐消瘦,抑郁一点一滴地蚕食娘的精神和身体,她的心片片碎裂,如果不能证明她没有看错爹,活着再没有甚么意义。
足音在后方传来。
无双女没有回头望去,她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蝉翼来到她身后,道:“大小姐要奴婢来看双双姑娘,如果姑娘尚未入睡,请姑娘到晴竹阁和她聊天。”
无双女摇头道:“不是说好是明天吗?”
蝉翼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双双姑娘,当蝉翼求你好吗?大小姐是很欣赏你的。”
无双女皱眉道:“实在太晚了。”
蝉翼道:“不会花双双姑娘太多的时间。事实上大小姐早猜到双双姑娘会拒绝去见她,所以要蝉翼告诉姑娘,如果你不肯到她那里去,她会到这里来。”
无双女转过身来,平静的道:“百纯果然名不虚传。”
乌子虚捧着头坐在临湖的平台处,胸口像给千斤大石紧压着、呼吸不到空气,令人窒息般的痛苦正在折磨他。
她究竟要自己唤她作甚么呢?
她是谁?
叫甚么名字?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里形成了一个无底的漩涡,把他整个人连根拔起,失去了自制力。
就在此时,一点灯火出现在远方的湖面上,斜斜掠过湖面,朝对岸西北角驶去,掀起重重水纹,艇上坐着两个人。
乌子虚定睛看了一会,因有新的目标,心情舒缓了一点。
小艇此时驶至挂瓢池的中心处,乌子虚凭过人的眼力,认出是那叫双双的女子和蝉翼。心忖除了古战车女神外,对自己最有吸引力的两个美女,今晚该有个约会。
自己现在这么不开心,更怕睡觉,何不去凑凑热闹?最坏的情况,就是给她们连手轰出门去,没甚么大不了的。
第六章(完)
第三卷 第七章 为情所困
丘九师回到八阵园,阮修真在书斋撰写汇报给皇甫天雄,丘九师到书斋见他,坐下后道出见辜月明的情况。
到丘九师说毕,阮修真刚好也写完,搁笔道:“辜月明今天见过五遁盗。”
丘九师愕然道:“见过五遁盗?”
阮修真点头道:“正确点来说,他是见过那个自称画仙郎庚的家伙。辜月明和我说话后,到红叶楼去,由周胖子招呼他,还亲自送他到风竹阁去。辜月明在风竹阁逗留下大半个时辰,至于他和郎庚说过甚么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丘九师皱眉道:“辜月明和五遁盗是风马牛不相关的两个人,严格来说是处于对立的位置,有甚么好谈的。”
阮修真道:“正是与五遁盗的一席话,改变了辜月明不插手我们的事的承诺。像辜月明那种性格孤僻的人,即使明知郎庚是五遁盗冒充的,也不会大见五遁盗,由此可见他和五遁盗间,发生了我们尚未晓得的情况。”
又叹道:“事情的发展,愈来愈曲折离奇,出乎人料想之外。辜月明肯定不是轻易背诺的人,不过他那一手实在耍得漂亮,尽管仍是言而无信,巳令我心中舒服,不忍怪他。”
丘九师点头道:“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我相信他的话。”
阮修真沉吟道:“他那句〝问题在谁是钦犯〞,尤其切中要点,而钱世臣正因成为钦犯,所以煽动我们,希望我们起兵举义,钱世臣便可浑水摸鱼,也只有这个理由,始符合钱世臣一贯的作风。他只会为自己着想,哪会去管老百姓的死活。”
丘九师不解道:“钱世臣怎会忽然变成钦犯?哼!他竟敢利用我们,我会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阮修真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们的举义,是迟或早的事,只属时间上的问题。现在我们既然从辜月明处得到这个珍贵的情报,可反过来利用钱世臣,收之为己用,对我们的大业是有利无害。”
丘九师点头道:“对!岳阳城是钱世臣的地盘,要捉拿五遁盗,就算不用仰仗钱世臣的力量,也不可开罪他。”
阮修真微笑道:“不论我们如何开罪钱世臣,他只会敢怒不敢言,还要尽量配合我们对付五遁盗,因为我们已成为他唯一的救星。”
丘九师叹道:“可是辜月明摆明会站在五遁盗的一方,令事情大添变量,真想不顾一切的干掉辜月明,再冲进红叶楼活捉五遁盗。”
阮修真道:“非到逼不得已,我们绝不可和事月明动手。辜月明出名心狠手辣,剑下不留人,一旦成为仇敌,中间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九师你更不可徒逞匹夫之勇,以身犯险,与他决战。我和你为的并不是个人的胜败荣辱,而是我们的未来大业。”
丘九师苦笑道:“坦白说,虽然他颇不客气,但我仍没法对他生出恶感。可是若他护着五遁盗,我和他的一战将无可避免。”
阮修真露出思索的神色,道:“究竟是甚么事,令辜月明感到别无选择,甚至不惜和我们对着干呢?”
丘九师道:“辜月明明言直到此刻,仍不清楚自己在五遁盗一事上采取甚么立场和态度,须看情况的发展,只是这番话,已令人难解。”
阮修真道:“肯定与辜月明这次南来的任务有关,更与十年前夫猛和薛廷蒿忽然变成钦犯的事有直接的关系。正因辜月明知道的事远比我们多,所以我只说了几句话,他恍然明白正陷身某一命运的布局内,更感到没有其它选择。辜月明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又道:“对五遁盗,我们必须公正处理,没有真凭实据,不可以动强抓人,否则如何向百纯交代?”
丘九师无奈苦笑。
阮修真道:“愈多知一点,对破局愈是有利。辜月明甫抵岳阳,立即去见百纯,百纯竟在晴竹阁见他,可知两人间有密切的关系。辜月明见过百纯,翌日随即去探访五遁盗,其中该有某一关连,所以只要百纯肯说出来,会令我们对辜月明身负的任务有进一步的了解。”
丘九师颓然道:“我和百纯完了,无颜去找她说话。”
阮修真同情的道:“要成就大事,个人的牺牲在所难免。改由钱世臣处入手又如何?他肯定清楚辜月明南来的真正原因,如果他敢隐瞒,便表示他没有合作的诚意。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辜月明没有别的选择,看来五遁盗也没有别的选择,难道钱世臣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吗?”
百纯发觉郎庚的“古战车女神”对她有奇异的效用。
与丘九师黯然分手后,她的心情很坏。那家伙说得对,她虽然明白丘九师的为难处,但仍忍不住恨他,恨他选择的不是自己。那是愤懑的情绪,却又无话可说,只知道所有憧憬和希望,随着丘九师在斑竹楼的表白,已一去不返。
她的思路被搅乱了,不知该想甚么或做甚么,始能令自己开怀。
在过去的二十年,她活在青楼的天地里,最亲近的人是师傅和师姐,对她都是关怀备至。对外面的世界,虽不至于一无所知,但总像隔着一堵安全的高墙,墙外的人和事对她只能有迂回和间接的影响。
丘九师的出现,像一股洪流般冲进她平静的心田,她虽然为丘九师俊伟的外貌和英雄气概倾倒,仍只是流于表面男女间的吸引力。到丘九师爽约,她开始发觉他并不类同以往接触过的男子。
丘九师是与众不同的,令人难以明白,其扑朔迷离处带有一种神奇美妙的魅力。明明是敢作敢为、一无所惧,偏是似有难言之隐。明亮的眼神后隐藏着不经意流露的矛盾和无奈,徘徊在男儿大业和儿女私情的选择之间,构成他铁汉柔情般的悲壮况味。
百纯清楚自己已被迷倒了。
当丘九师在斑竹楼风雨肆虐的一刻,向她倾吐心事,那堵一直保护着她的无形高墙坍塌了,外面的世界终直接影响地,闯进她的心里去。
当她离开斑竹楼的一刻,她有魂断神伤的感觉,这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也使她知道自己已爱上了丘九师。她要蝉翼去请郎庚那家伙来见自己,不是要找他来出气,而是在别无他法中,希望能证实他是如假包换的画仙,或是五遁盗冒充的假货。
见郎庚前,她坐在厅堂里,不由自主的呆看着“古战车女神”,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一股莫以名之的亲切感觉在心中扩散,暗黑的天地像出现一线曙光,画里的女神似透过某一种没法形容的方式,将温暖倾注进她变得冰寒的心境去,充满希望,令她感到与丘九师间的恋情并末终结。
她之所以连夜召双双来见,是有原因的,还与郎庚有关系。她想直接问双双。
蝉翼的声音在外院门传来道:“大小姐!双双姑娘来了。”
百纯收拾情怀,到门外长阶迎接。
乌子虚抵达风竹阁外的小码头,跳上小艇,正要解缆,忽又犹豫起来。人家两个大姑娘见面,自己厚着脸皮作不速之客,是否太过冒昧呢?
他今天向双双说愿作她助手的话,看似戏言,实是经过深思熟虑。
如何接触钱世臣,他已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是不是行得通是另一回事。可是如何逃出岳阳城,仍没有定计。但假如能从幻术美女处得到一批神奇的迷障火器,自然大大提升了他脱身的可能性。所以与这个美女建立较密切的关系,多些了解,肯定对事情有帮助。
想到这里,乌子虚解缆放舟。
无双女面无表情的登上长阶。
百纯先向蝉翼道:“这几天忙坏小蝉了,今夜早些儿休息吧!双双妹子交由我负责。”
蝉翼遵命离开。
无双女来到百纯身旁,止步道:“大小姐找我来,有何指教呢?”
百纯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心忖如果她和郎庚互相交换一半性格,两人或可变得“正常”。一把挽着无双女臂弯,笑语道:“妹子是不是要我在门外把话说完呢?我们进去再谈吧!”
无双女有甚么办法,难道推开百纯,再拂袖而去?只好不情愿的随她进入厅堂。
百纯轻柔的道:“妹子神情落寞,是否很不开心?”
无双女暗叹一口气,正要说话,目光落到挂在壁上的“古战车女神”,倏地容色转白,双唇颤震,娇躯发抖。
百纯愕然道:“妹子怎么了?”
话犹未已,无双女两眼上翻,往后便倒,百纯大吃一惊,手穿进她胁下去,搀扶着她,叫道:“妹子!妹子!”
无双女昏迷过去,全赖百纯扶持,不致摔跌地上。
百纯掺扶她到女神像另一边的长椅坐下,正要找药油来施救,无双女吁出一口气,回复知觉。
百纯见她半张的眼射出震骇的神色,冷汗沿着鬓边往下淌,心中的惊异实在难以形容。郎庚这幅人像杰作,确有异乎寻常的魔力,既能令冷酷无情的剑手无法移开目光,也可使眼前似是漠不关心任何事的女子生出强烈至昏倒的反应。
无双女已可凭自己的力量坐稳,可是意识像被夺去了似的,逐渐睁大的秀眸一片茫然的神色。
百纯一手搂她肩头,另一手抓着她臂弯,唤道:“双双妹子,好点了吗?”
好一会后,无双女脸上多了点血色,再吁出一口气,往百纯瞧来,双目射出冷冰冰的光芒,像看着个陌生的人。
百纯被她看得心中发毛,道:“是我!是百纯!妹子刚才昏倒了。”
无双女记起了甚么似的,目光往四下搜寻,最后落在女神像去,双目充满迷惑之色,缓缓摇头道:“我没有甚么?”说罢挣了一下。
百纯知趣的收回双手,道:“妹子身体不适吗?”
无双女垂头避开她的目光,道:“我没有事。”又瞄女神像一眼,低声道:“或许是这几天日夜赶路,过度疲劳吧!”
百纯知地是言不由衷,更有点摸通无双女的性格,知道直接问她,不会得到答案。旁敲侧击道:“这幅画真古怪,不但可令人百看不厌,还可使人着迷,我每次看画,心中都会有奇怪的感觉。”
无双女默然片刻,轻轻道:“有甚么感觉?”
百纯善解人意,知无双女想弄清楚她观画的感受,再拿来和自己作比较,柔声道:“很难形容呢!你看她时,她也似在看你,我虽然不认识她,她却像一个很亲近的人,了解我,明白我,还可以令我开心起来,对绝望的事感到尚有生机和希望。”
无双女微一颌首,表示明白。
百纯道:“还有一个人,对着这幅画亦是忘情地看个不休,可惜他绝不会说出心中的感受,因为他像妹子般,不爱向人透露心事。”
无双女回复正常,目光投往对壁的画像,冷然道:“那个人是谁?”
百纯道:“就是有皇上御用悬赏猎手之称的辜月明。妹子听过他吗?他刚从京师到岳阳来,这个人出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不过只对头有悬赏的人来说是如此。事实上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从不杀没有悬赏的人。”
无双女自幼便懂得隐藏心中的想法,虽骤闻辜月明之名,表面仍没有露出异常之态,心底却翻起仇恨的滔天巨浪。她舅舅正是头有悬赏的人,所以辜月明逼他服毒,此时她更肯定辜月明是杀她舅舅的凶手。
无双女冷静下来,换过平时的正常情况下,地这几句话是不会问的。道:“大小姐叫我来,有甚尘事呢?”
百纯见她仍盯着画中女神,试探道:“妹子对为甚么会有这么一幅画挂在这里,不感到好奇吗?”
无双女心中一颤,知道百纯击中她的要害,刚才昏迷和苏醒间发生的事,对她的震撼到此刻仍是有增无减。百纯提出的,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事,凌驾一切。
乌子虚默默摇橹,小舟披星戴月的在波平如镜的湖面滑行。
他的心神驻在那奇异的山城里。
偶然作个梦,不论梦境如何奇异,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现在的情况确异乎寻常,自遇上古战车女神后,梦不但频繁了,且毫不含糊,每个梦都是回到那座没有人的山城里去。刚才的梦更是真实强烈,那个美丽的倩影,此时回想起来,颇为眼熟,如果正是那古战车上的美女,大有可能真的是遇上厉鬼,给她缠上了。
想到或许如此,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意,只要她不露出白骨嶙峋的鬼相,永远保持美丽,给她缠上也没甚大不了的。最好能像巫山神女般,晚晚入梦,那他以后再不用上青楼,只须闭上眼睛睡觉便成。
但情况并非如此简单,昨夜为怜影写画,竟睁着眼生出幻觉,又该如何解释。
她究竟叫甚么名字?他是否应该知道的?她为何要他唤她的名字?唤她的名字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乌子虚打了个寒颤。
古老相传,七月为鬼月,鬼门阅届时会打开来,厉鬼冤魂倾巢而出,到阳间去找寻替死鬼。他乌子虚是否被选中的一个目标,只要唤她的名字,魂魄会被勾去?而这么多人不找,为何偏选中他乌子虚。难道自己阳寿已尽,命不久矣?
舟抵湖岸。
百纯见无双女咬着下唇,不肯说话,试探的道:“妹子刚才发生了甚么事?”
无双女道:“我甚么都没看到。”
百纯心忖她既不爱说话,也不惯说谎,自己没问她看到甚么,只问她发生甚么事,她却这样回答自己,肯定是目睹异象。这种事是没法强逼的,柔声道:“这幅画是妹子见过的那位郎庚先生画的,画中女子出现在他一个梦境里,并非一个真实的人。”
无双女娇躯微颤,朝她瞧来,半晌后,垂首道:“如果大小姐没有别的吩咐,我想回去休息,明天我还要去买材料呢。”
百纯道:“我想问妹子的事,仍是与郎先生有关。”
无双女皱眉道:“我不认谶他,大小姐问错人了。”
百纯道:“为何妹子见到郎先生时,双目亮了起来?”
无双女大感尴尬,只恨不能说出实情,有点手忙脚乱的道:“不是那回事。唉!”
百纯何等精灵,趁势进击,微笑道:“异性相吸,人伦之常,妹子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女儿家嘛!”
无双女嗔道:“我只是奇怪怎会多了个人出来,完全没有想及其它。我是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的。”
百纯讶道:“妹子是不是在这方面受过打击呢?否则怎会有这个古怪的想法。”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为无双女解围,道:“愚生郎庚,求见百纯小姐。”
百纯和无双女你看我,我看你,均想不到忽然来了这个不速之客。
辜月明沿着大街,朝红叶楼的方向走去。道上灯火通明,行人车马往来不绝,令他想起京城的花街。可是他的心境却没有丝毫改变,不论有多少人在街上走着,他仍感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的举步,他心内清冷孤寂的世界和外在的热闹情景,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曾经向花梦夫人透露战争是他自懂人事以来最大的梦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远不足形容他噩梦里的经历。
困扰了他十多年的梦魇,并不是支离破碎,而是有血有肉的真实,有时会令他怀疑梦里的世界不但是真实的,且人生倒过来只是一场梦。
他记得梦中每一个情景:被割裂喉咙的战士,倒在血泊中的妇孺老弱,母亲为死去的儿子号啕大哭。一场一场的血战,一场一场的屠杀。最令他痛苦的是感到一切都是由他而起,没有休止的杀戮夜以继日的进行着,在梦中的他完全没有阻止的能力。
凤公公说错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不如死是怎么一回事。每回梦醒后,他总感到噬心的痛苦和内疚。他一直在寻找被毅的机会,愈危险的任务愈受他欢迎,只恨直到现在,能置他于死地的人尚未出现。
今夜他到红叶楼去,是要再看那幅画像,然后他会去找钱世臣,将白露雨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云梦泽女神触动了他内心某种本是密封着的情绪,这情绪现已被释放出来,令他更渴望死亡的来临。
第七章(完)
第三卷 第八章 云梦女神
乌子虚大模大样的走进来,见两女瞪着他,神色不善,显然不欢迎他,心叫糟糕。直到面对她们,他始思索自己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甚么不敢睡觉,找机会接近幻术美女,全是站不住脚的理由。
此时连他自己也胡涂起来,为何要到这里来唐突佳人呢?难道又是被鬼迷?
百纯不悦道:“我们女儿家正谈心事,郎先生若没有甚么特别的事,请立即回风竹阁去,好好休息,不要明天没有精神写画。”
乌子虚晓得百纯是动了真怒,朝并肩坐在她身旁的无双女瞧去,此女以带点挑衅的眼神盯着自己,嘴角挂着一丝鄙夷的神色,知道想由她哪里下手解困,等于缘木求鱼,忙打消这个念头。
只恨一时仍未想到“留下来”的办法,只好随口说些话,争取多点思索的时间,道:“是不是当我完成七幅令大小姐满意的美人图时,只要我召大小姐到哪里去,大小姐立即到那里去,不论大小姐正在干甚么,又或在见任何人?”
百纯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几句话吗?”
乌子虚微笑道:“大小姐先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我再告诉大小姐我在这不适当的时候造访晴竹阁的原因。”
又向无双女道:“双双姑娘可作我们的见证人。”
百纯拿他没法,点头道:“好吧!如果你能在三天内写好四幅画,接着的两天内,只要郎先生召令下达,百纯会立即从命,如何?敢答应吗?”
乌子虚欣然道:“就这么决定。”
百纯冷然道:“现在可以滚蛋了吗?”
乌子虚道:“还差一件事,做完立即滚蛋。”
不待百纯说话,转身指着壁上的“战车女神图”,道:“我是来画龙点睛,为这幅昼题字,所谓必也正名乎,如此这画才可以千秋万世流传下去。”
百纯为之语塞,只是看在他送画给自己的情分上,已很难拒绝他这合情合理的要求。虽然明知是他临急想出来的借口。这家伙肯定是见到双双乘舟到这里来,色心大起,借故来亲近双双。
无双女淡淡道:“郎先生要题的是甚么呢?可否先说来听听?”
百纯心中恍然,知她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这幅画的事。
乌子虚见无双女有“反应”,登时喜出望外,灵魂儿飘上了半空,冲口而出道:“云梦女神如何?”
无双女和百纯同时失声道:“甚么?”接着两女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对方为何像自己般的失态。
乌子虚也呆了起来,完全不理解她们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
一时三人无言以对。
气氛古怪至极。
乌子虚首先回复过来,张开双手道:“云梦女神!名字不够美吗?有甚么问题呢?多么有诗意啊!”
无双女没法控制的容色转为苍白,垂下头去。舅舅送她到百戏团后,她咬紧牙龈苦练技艺,意志从不动摇,自问活得比其它人更勇敢,更坚强,可是经历过刚才昏迷间发生的异事,她内心的天地再不是如以前般清楚分明。五遁盗一句“云梦女神”,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幻觉和现实结合在一起,使惯于隐藏心事的她,忍不住失声惊呼,显示出她脆弱的一面。此时她心乱如麻,不过纵有千言万言,想问个明白,却知绝不宜提出来,因为会泄露她的底细。
百纯盯着乌子虚,道:“云梦是否指云梦泽,这地方与画中人有甚么连系?”
乌子虚完全不明白为何两女的反应如此大,特别是无双女,更是花容剧变,几乎哑口无言。幸好他最擅随机应变,两眼一转,道:“当然有直接的关系,否则怎会改这么一个名字。哈!请听我详细道来。到岳阳前,我曾驱舟游湖,途经君山岛,如此胜地,怎肯错过,遂登山游览,到东麓的二妃墓拜祭湘君和湘夫人,夜来便到附近的湘妃祠借宿一宵,就在那里作了个梦,梦见画中美人。刚才我灵机一触,想到画中美人,大有可能是二妃之一来人梦。嘿!云梦泽是洞庭湖的古名,唤她作云梦女神,更有古意。两位美人儿给我一点意见,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贴切。”
百纯看他神情变化,知他是信口胡诲,可是因她曾立下誓言,答应钱世臣不泄露有关云梦泽的事,虽直觉感到这个家伙说的与小云梦有关,却没法指他是胡言乱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辜月明驾轻就熟的步入晴竹阁院门。他以认得路为理由,拒绝周胖子派婢子领路的建议,独自去见百纯。
晴竹阁主楼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隐约认出是乌子虚在说话,想听清楚乌于虚在说甚么时,里面沉寂下去。
辜月明登上长阶,负起双手,悠然穿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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