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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城之谜

黄易(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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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城之谜 / 黄易 著 ]
书籍介绍:
  黄易2006年全新长篇小说,也是他第一次全新作品在时报出版。实际总计40万字。
小说开场悬疑,全书穿梭明朝弄臣历史,情节媲美《寻秦记》,江湖人物与朝廷权势绵密勾织,耐人寻味更胜《大唐双龙传》,华人武侠小说年度大作,不可错过!
------章节内容开始-------
第一卷 第一章 沦落天涯
乌于虚睁开双眼,刺入眼中的是耀目的阳光,他一时间甚部看不清楚,更不知身在何处,脑袋疼痛欲裂。
他猛坐起来,双手个自觉地捧着头,急促的喘息。累极了,从没有这么累过,虚弱和憔悴彻底征服了他,就像不眠下休的连睹十日十夜,而结果还是输个精光,那是极之可怕的感觉。脚底传来的疼痛,提醒他过去十多天艰苦的逃亡。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他仍然活着。
他缓缓垂下双子,先凝神静听,当充满耳际的只是夏虫呜叫的和唱,暗松一口气,始有心情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坐在潮湿而带有霉味的草坡上,坡底有一条清澈的溪流,长草和矮树纠缠罗列在岸边,对岸是茂密的丘林。他往坡顶望去,离他约四、五丈高。心忖自己定是昏倒了,从坡顶直摔下来。
阳光从右方射至,太阳刚升离地平线。
朝南望去,横亘着一列葱绿的山脉。
究竟是甚么鬼地方?
唉!真是倒霉!唉!不是倒霉,而是糟糕透顶,闯下弥天大祸。以自己行走江湖的丰富经验,怎会做出如此不智的蠢事?幸好该已撇掉追兵,自渡过大江后,他颇有脱离险境的感觉。希望不是错觉吧!
就在此时,耳朵似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马嘶声。
乌子虚给吓得浑身哆嗦,惊弓之鸟般从草坡上弹起来,倏地双腿一软,失去平衡,滚下草坡,直至坡底,差点掉进溪水里去。
马嘶声更清晰了。
乌子虚忘了疲倦,爬了起来,狼狈不堪的朝南逃去。
自懂事后,他似乎从未走过好运,现在更是大祸临头,若给敌人逮着,他将会后悔投胎人世。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有多远逃多远,他真的不想死。
无双女一身黑色劲服,牵着没有半根杂毛的爱马黑儿,悄悄离开百戏团荒郊的营地。
九年了,她随团乡过镇、镇过城卖艺表演、凭着骄人的身手了,成为百戏团的台柱,更是团长「杂耍王」安阶引以为傲最出色的女弟子。但到今夜不辞而别,却没有丝毫留恋。
她的心从来不在百戏团内。
“无双!”
无双女暗叹一口气,在营地灯火外的暗黑里止步、溶入了暗友中。
安玠来到她身后,叹息一声。他最清楚她的个性、知道不论说甚么,都没法打消她离去的念头。
无双女轻声道:“安叔看到我的留书了。”
安玠沉声道:“自离开宁安县后,你一直精神恍惚,沉默得令人害怕,但仍想不到你说走便走。真想不到你过了十年,仍是这么放不下看不开。」
无双女淡淡道:“安叔明白我的心事吗?”
安阶苦笑道:“你不说出来,我怎会知道。自九年前你舅舅把你送到我的百戏团,我已晓得事不寻常,你舅舅是我安玢的刎颈之交,他不说出来,我也不查根究柢。”
无双女乎静的道:“舅舅为何不回来找我呢?”
安玠叹道:“我本不打算说出来,当日你舅舅离开前,向我表示为了你的安全,他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回来见你。他是一番苦心,为的是你。留下来吧!不要辜负你舅舅的期望,也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像无双如此了得的女子,我安阶四十多年来走遍大江南北,还是首次遇上。”
无双女柔声道:“安叔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我必须立即走,安叔原谅我。”
安阶猛一咬牙,道:“好吧!你既坚持要走,让我告诉你一个隐藏心内九年的秘密,就是如何可找到你舅舅。”
无双女倏地转身,面向安阶,深黑灵动的眸珠闪烁着动人的亮光。
辜月明每次踏足有「黄金太监」之称的凤公公的大宫监府,总有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或许是他须解下平时永不离身的佩剑。京中有人谓,没有人能杀死有剑在手的辜月明,这并非溢美之辞,因为直至今天仍没有人办得到。
凤公公的咳嗽声从书斋传出来。
又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凤公公、这个城府深沉、喜怒难测,能令大臣猛将抖颤,权倾朝野的老太监。但他最不喜欢的,是凤公公提出而又不得不答的诸般问题。
领路的太监冀善头世不问的低声道:“人公公今夜的精神小错,前两天着过凉,服了太医的三帖药后,今天好多了。”
辜月明轻嗯一声,表示听到。
冀善并不是特别好心肠的人,且是凤公公手下最可怕的太监、头号杀手,双手沾满血腥。更不是对辜月明片眼相看,特别照顾,只因收了他个少金子。
书斋外有两卫把守,冀善向他使个眼色,要他留在门外,自己则入内通传、不一会回来拉他到一旁、耳语道:「真奇怪,大公公的心情很好,像很期待见你似的,机会难逢,月明你要好好把握,万勿错过。我已为你做足工夫。」
辜月明的心个由忐忑急跃几下,对他来说,是罕有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后,谢过冀善,径自进入书斋。
京人常说,宁可开罪皇上,切勿开罪凤公公。惹翻了皇上,还有凤公公为你求情,得罪凤公公,却是死路一条。这位历经三朗,伺候过三个皇帝的元老太监,是没有人惹得起的。
乍看过去,凤公公只是个体衰气弱的老人家,满脸皱纹,年轻时他该是个高个子,现在却因佝凄着身体而萎缩了。
一头蓬松却又浓密的白发下,前额高高的,深陷窄长的脸颊衬托着他薄得只像两条横线的唇片。
横看竖看,凤公公仍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但辜月明却清楚这只是错觉。据传凤公公自幼修练一种只有太监才练得成的玄妙气功、到今天巳臻登峰造极的境界,至于厉害至何等程度,没有人知道。
不过辜月明仍可从他的眼睛窥见端倪,内中透射出一种冷若冰霜又无比锋利的精光,亦显示出凤公公饱经岁月千锤百炼的智慧。一个人如能历经三朝,一直处于权位的顶峰,绝不是简单的一件事。
凤公公更是气派十足,一身绣云纹滚金边蓝色长袍,端坐南面的太师椅处,叼着黄金打制的长烟管,正在吞云吐雾。辜月明心忖这枝金烟枪重量不下十斤,只是这位表面脆弱的老太监拿在手上举重若轻的姿态,已令人不敢小觑他。
凤公公看着辜月明向他施澧请安,点头道:“坐!月明做得很好,皇上非常满意你送他的大寿贺礼。”
辜月明在凤公公左下首的椅子坐下,心忖这份贺礼町是冒生命之险赚回来的。他用了半年时间,追踪横行东北的一群响马巨盗?斩下其头目周虎城的首级,也令他身上多添三道伤痕。
凤公公有洞透性的目光卜下打量他好一会儿,轻松的道:“我想问月明一个问题。”
辜月明心叫又来了,但有甚好说的,道:“请公公垂询,月明知无不言。”
凤公公把金烟枪搁到一旁的小几上,动作从容,显示他正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下。几上还另有一个长约二尺的窄长革囊,只不知内藏何物。冀善没有看错,凤公公的心情真的很好,今晚肯定是难逢的机会。凤公公是很少心情大佳的,长期处于朝廷明争暗斗的核心,谁能开怀?
凤公公因何事心情大佳?
凤公公目光投往窗外的月夜,漫不经心的道:“不论猛将大臣,人人见到我总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只有你,我感到月明对我没有丝毫惧意。告诉我,月明凭甚么不怕我呢?”
辜月明暗叹一口气,每个人心中均有想问的问题,被问的一方可选择答或不答,而他从不回答问题。问题在凤公公的问题是不能不答的。他或许真的不害怕凤公公,却肯定害怕他的问题。
他甚至不可表达出心中的不情愿。耸肩道:“假如月明说因自问一向全心全意为公公办事,心中无愧,压根儿没想过害怕,公公相信吗?”
凤公公目光箭矢般往他射去,欣然道:“月明是个有趣的人,不但坦白,还敢这样和我说话,令我有和朋友谈心的古怪感觉。唉!我已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告诉我,你为何不怕我呢?”
辜月明心想凤公公可能是唯一一个认为自己是有趣者,坦然道:“公公或许不喜欢我的答案。我是个对生命没有恋栈的人,不单不怕死亡,还渴望死亡。我晓得这个答案会令公公不快,但我不想撒谎。”
凤公公皮肉不动,声音像从牙缝间进射出来,道:“死可以分好死和恶死,甚至生不如死,月明又怎么看呢?”
辜月明从容道:“公公当是月明盲目的自信吧,月明深信没有人能将我生擒活捉。”
凤公公哑然笑道:“好!好!说得好!我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是首次有人向我说他不怕死。”说罢目光投往屋梁,露出深思的神色。
辜月明望着凤公公座后挂着四幅山水挂轴条幅的墙壁,就在他刚说“没有人能将我生擒活捉”那句话时,他听到墙后传来短促的呼吸声,登时明白过来。墙后肯定藏有贴身保护凤公公的死士,其中一人因以为这句话会触怒凤公公,会惹得凤公公立即对他下格杀令,心情紧张下致呼吸重浊了少许,但避不过自己的灵耳。这堵墙该只是装个样子,实则其薄如纸,藏身其后的死士随时可破壁而出。
凤公公的话传人耳中道:“我真的不明白,以月明的人才武功,外表又俊朗风流,大好的生命正等待你去品尝,偏偏一心寻死。你竟活腻了吗?你今年多少岁?二十五还是二十六。”
辜月明老实的答道:“二十五。”
心中同时生出如履薄冰的感觉。事实上每次见凤公公,他都有置身险境的感觉。这回凤公公说这么多「废话」,更是前所未有,益发显得事不寻常。
凤公公没有说话,静待他的答案。
辜月明平静的道:“月明要说的只是一个事实,自身的情况。月明是个爱置身险地的人,沉迷于杀人或被杀的危机中,这是没法解释的事。当有一天有人能送我上路,我会感激对方。但我绝不会自尽,除非走到了生不如死的绝路,那时死广将是解脱。”
凤公公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一会才道:“正是这种心态,令你成为京师的第一把名剑,更是皇上御用的悬赏猎手。但却使我更不明白,月明既是视死如归的人,为何却千方百计求我为你在皇上前说话,好解除你的军职呢?”
辜月明暗松一口气,终转入正题了。对此他早预备好所能想出来最好的答案,毫不犹豫的答道:“月明是个生性孤独离群的人,害怕人多的地方,若将我推上战场,月明不但有公公所说生不如死的感受,最怕是自己会坏事,报国不成反误了大事。”
又叹道:“自成年后,月明一向独来独往,公公该清楚。”
凤公公带点同情的语调道:“知道又如何呢?问题出在彭大将军身上,他生前……”
辜月明一呆道:“生前?”
凤公公惋惜的道:“噩耗在七天前从北线传回来,彭大将军惨中敌人埋伏,兵败身亡。直到此刻我仍把此事压着,好有时间作善后的部署,知情者不出十人,月明勿要泄漏。”
辜月明没有表情,没有说话。对死亡他早麻木了,不知是杀的人多,还是天性如此。彭大将军曾传他兵法,他是彭大将军众多门生之一。
凤公公续道:“彭大将军生前曾和皇上提过你,指出月明在军事上有特殊的天分,不论如何深奥难明的军略兵法,月明一听明白,且绝非纸上谈兵,兼且月明是将门之后,令皇上认定虎父无犬子,记在龙心内。彭大将军的死讯传来,皇上第一个想起的正是月明,如非给我劝着,月明该已接到出替彭大将军的圣旨。”
辜月明色变道:“甚么?”
凤公公定睛看着他,不发一言。
辜月明倏地感到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姑不论皇上是否如凤公公所言,有这个想法,但只要凤公公一心把自己推上战场,自己肯定劫数难逃。凤公公为何要逼他人绝地呢?
凤公公唇角溢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平和的道:“在这种情况下,说甚么皇上都听不进龙耳去。念在月明五年来为我悉心办事,立功无数,千思百虑下,我为月明想出唯一可使皇上改变主意的办法。”
辜月明还有甚么好说的,道:“请公公指点。”
凤公公低喝道:“你们退下去!”
听着墙后死士悄悄离开的声音,辜月明感到整条脊柱寒飕飕的。
凤公公接着说出来的,会是甚么秘密呢?为何只容他一个人知道。
在山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乌子虚几近虚脱,肺内的空气似被掏空了,不得不张大口剧烈呼吸。
无数的问题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旋转。这是不有可能的。他就像正被猎人追捕的猎物,被赶得四处乱窜,慌不择路,再没法依照先前定下的计划逃亡。
他原本是要在过江后往西行,到扬州后设法偷上一艘海船,到甚么地方去都好,就是要离开中土。他的敌人太厉害了,只要他留在中原,大有机会给抓起来。
这是不可能的,凭他种种摆脱敌人的手段,可是敌人总能紧追在后,现在他巳深进刚才在草坡看见位于南面的山脉,情况会不会改变过来?
自己有为此懊悔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懊悔到那间赌馆去,懊悔搭上那个女人,懊悔……唉!大错铸成,还有甚么好懊悔的,一切已是错恨难返,可怜自己现在袋子里只剩下一两银。接着剧震一下,这是不可能的。
马啸声再度传人耳中,可是他正身处山岭内,马怎会攀山越岭?难道山中有路?
追在后方的敌人中,肯定有追踪的高手在,纵然比不上名著天下的悬赏猎手辜月明,也该所差无几,否则怎能直至此刻仍没有追丢他乌子虚。
他并不是寻常之辈,而是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过的大盗,只恨偷得狠赌得更狠,一流的大贼偏是九流的赌徒,弄得经常囊空如洗,现在更给人点了相,暴露了行藏。说不懊悔就是骗人的。不过只要给他逃到大城大镇,「破戒」偷点银两,买得易容改装的材料,即可施施然以另一个外貌和身份,依原定计划到扬州去,出海逃个无影无踪。
连串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乌子虚跳将起来,往前冲去,正思索这片丛林有多广阔,蓦地一脚踏空,完全没法收势,就那么往陡坡滚落下去,也不知撞断多少矮树横枝,忽然身体悬空,背后水声隆隆,竟是一道倾泻而下的大水瀑。
这是不可能的,为何自己刚才竟听不到水声。
「咚!」
身不由己下,乌子虚急下数十丈,掉进水潭去,差些跌昏过去。当从水底升上水面,已喝了不知多少口水,头昏脑胀,再没法保持清醒,更不要说泅往岸边。
急湍的水流,把他冲得不知方向的往下游流去。
「蓬!」
倏又再身体悬空,竟是另一道瀑布,再沉进水里时,水流更急,乌子虚心叫吾命休矣,只要撞上湍流里的岩石,肯定脑袋开花。
这个念头刚进入脑海,激流早带得他没入下游茫茫的暗黑中。
凤公公悠然道:「月明相信鬼神之说吗?」
辜月明怎么想也没法明白,为何凤公公忽然拉到这风马牛不相关的话题去,却又不能不答,斩钉截铁的道:“不信!”
凤公公微笑道:“若月明活到我这把年纪,当不会那么肯定、因为你会遇上很多只能以鬼神来解释方说得通的异事。”
稍顿续道:“不过当我说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月明会明白。”
辜月明大感错愕,讶道:“难道公公竟是要月明去办一件与鬼神有关的事?而只要月明完成公公派下来的任务,即可令皇上回心转意,赐我解除军职。”
凤公公欣然道:“正是如此。只要月明能完成任务,皇上将会心花怒放,忘掉一切,包括他的疆土在内。而我亦可保证月明不用上战场,所有战事从此以后和月明没有任何关系。”
说这番话时,凤公公佝凄的身躯不住挺直,双目神光电射,到最后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再没有任何衰老的感觉,浑身充满生机和活力,眼中充满渴望和期待,情境诡异至极点。
凤公公在向他示威吗?
辜月明道:“月明给公公引出兴趣来了。”
凤公公忽又回复刚才老朽的样子,淡淡道:“听过云梦泽吗?”
辜月明摸不着头脑的道:“是甚么地方?名字古怪,但又充满诗情画意。”
凤公公没有再卖关子,答道:“这是洞庭湖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名,位于楚国境内,现在的云梦泽,指的大约是洞庭湖南面湘水东岸的一片沼泽地。”
辜月明忍不住问道:“泽内是不是有鬼神居住呢?”
凤公公道:“或可以这么说。”
辜月明大惑难解,完全没法子捕捉凤公公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凤公公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说下去道:“这件事也要上溯至春秋战国时代,当时在楚境云梦泽内,有一座叫「颛」的城池,该城城主因欲把一件宝物据为已有,背叛了楚王,不肯献宝,其间发生过甚么事,早湮没无闻,只知颛城后来被楚王派大军攻破,宝物却遁寻不获,就这样消失了。”
辜月明倒抽一口凉气,道:“公公竟是要我去找这么一件消失人世逾千年的东西吗?”
凤公公显然心情畅美,微笑道:“公公虽然老,仍未变老糊涂,岂会故意留难你。这个东西,曾经一度被发现,还差点送来了京师,且只是十年前的事。”
辜月明精神大振,开始有点明白,问道:“这东西是不是谣传有鬼物依附其上,又于云梦泽内被发现,所以公公有刚才的一番话?”
凤公公不知道想起甚么,头顶白发无风自动的拂扬了一下,道:“为何我放着手下这么多能人异士,偏要挑选月明负责这个寻宝任务呢?”
辜月明当然不好说明自己如何了不起,只好道:“公公因何看中我呢?”
凤公公道:“因为月明的确是对任何稀世奇珍没有半丁点兴趣的人。”
辜月明释然道:“公公该是因为我对生死的看法,推断出我对所有身外物不会动心。”
凤公公大有深意的微笑道:“月明是不是真的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视作等闲事,恐怕须月明面临生死抉择方清楚。但你不贪财宝,却有事实支持。”
辜月明一头雾水的道:“月明不明白。”
凤公公盯着他道:“你竟然忘记了,由此可见你真的不把珍宝奇玩放在心上。记得吗?三年前你为我追杀大盗「盗千家」,他授首月明剑下后,月明把他历年偷回来的秘藏献上朝廷。事后我派人作了个广泛彻底的调查,发觉月明竟是原封不动的把秘藏交出来,著名的珍物没少一件,令我大感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月明般不贪宝物的人。要知你若一意私吞其中部分,根本是无从查究,月明大可推说是盗干家已将它们变卖便成。”
辜月明露出苦涩的神情,松一口气的道:“幸好月明真的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
凤公公平静的道:“这只是第一个原因。”
辜月明皱眉道:“还有另一个原因吗?”
凤公公道:“其次是这个任务的成败,须看你是不是能再次发挥你的专长。”
辜月明不解道:“我的专长就是杀人,与公公说的寻宝有甚么关系呢?”
凤公公道:“那就要看你杀的是甚么人,如果像盗千家般来去无踪,不留痕迹的超级大盗,杀他是一门学问。在这方面,天下无人能望月明项背,所以月明成为我的不二人选。”
辜月明再按不下好奇心,问道:“这件究竟是甚么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
凤公公静若止水,压低声音道:“没有人晓得。”
辜月明失声道:“甚么?”
第一章(完)——
第一卷 第二章 神秘宝盒
乌子虚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跃动,第一个进入脑海的意念,是仍然活着。
唉!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呢?
他像复活过来似的,身体逐渐的恢复知觉,若果先前只是疲倦,现在该是精枯力尽、连移动双了部没法办到,浑身酸软无力,头昏脑胀,胸一郁闷。
他缓缓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个梦境般的世界。他从未想象过的情景。
他的睑颊紧贴在湿润的泥土上,由下而上看去,明月悬在地平之上,天空一片深蓝、由他躺卧处延伸开去,星罗棋布着无数小水潭、曲折的潭岸一丛一丛杨柳树低垂菩,细长的枝条柔弱湿润。柳树丛中还夹杂菩其它不知名的矮树,有的开着颜色鲜艳的花朵,又或累累结果,最令他骇然的是极目所见,这个沼潭区似是无穷无尽,直抵地平的终极。
乌子虚呻吟一声,偏是没法移动,然后发觉自己半边身子仍浸在清寒的水里。
此时又比较清醒了点,记起先前失足掉进山中的激流上,却仍没法明白为何会给冲到这么一个鬼域似的地方来。他实没法把山中急流和这个湖沼区联想在一起。
难道自己早巳死掉,这里并小是人世而是阴间。这个想法令他打了个冷颤。
唉!不要胡思乱想了。幸好祸中藏福,自己这一失足,肯定甩掉了追兵,只要找到离开的路径,该可从容逃亡。
就在这时,蹄声响起。
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敌人没可能这么快赶上来,这个鬼地方根奉没法骑马。
魂飞魄散下,乌子虚勉力抬起头来,朝前方瞧去。
凤公公露出回忆的神情,道:“此事必须从头说起,让月明弄清楚情况,因为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失误。”
辜月明静心聆听。
凤公公仰望屋梁,徐徐道:“十年前,有个叫牟川的人,因开罪皇上被关入大牢,肯定死罪难饶。牟川是个有办法的人,凭着与一个朝臣的关系找到当时是皇上的心腹亲信御林军统烦夫猛,向他透露「楚盒」的秘密,希望如能为皇上寻得楚盒,皇上会赦他的罪。牟川并不是空口白话,因这是他家族世代流传的秘密,载于族谱家册上。牟川的远祖正是当年楚王的近臣,故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只是早期的家史已因战乱和迁徙掉失,牟家能保存的只有晋朝后的纪录,故语焉不详。”
辜月明皱眉道:“若牟氏之人晓得楚盒藏处,为何过了千年仍不去把宝物起出来。”
凤公公目光回到他身上,沉声道:“这正是最诡异的地方,牟氏族人历代均有人去寻宝,却没法寻得传说中的楚国古城。最离奇的是去寻宝者部遭遇奇祸,像被下了毒咒似的,无一幸免,事后一一横死,到中唐以后,再没有人敢去寻宝了。”
又微笑道:“月明定会奇怪,刚才我说过没有人知道宝物是甚么东西,现在却指宝物是楚盒,不是前后矛盾吗?”
辜月明道:“真正的宝物是不是藏于盒内?”
凤公公欣然道:“月明的确思考敏捷。这个宝盒半尺见方,以一种近乎金和铜的奇异材料制成,盒上镶上七颗夜明珠而成北斗七星的天文图象。只是这七颗夜明珠已是稀世奇珍,价值连城,足令皇上心动。不过最令皇上动心的,还是盒内不知名的瑰宝,颛城城主就是因它冒毁家灭族之险反抗楚王,而楚王则不惜大动下戈,强行争夺。这究竟会是甚么宝贝呢?皇上很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任谁都希望打开楚盒一看究竟。月明现在该明白楚盒的魅力了。”
辜月明淡淡道:“或许是和氏璧一类的东西吧!”
旋又皱眉道:“牟川这回又凭甚么去寻楚盒呢?或许古城早毁坏不堪,被野草覆盖。”
凤公公道:“这是第二个诡异的地方,牟川被关进天牢后,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先人来告诉他如想找到古城,必须在鬼的节日到云梦泽去寻找。事实上牟川虽得仙人报梦,仍是半信半疑,但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只好姑且一试。横竖是死,去寻宝还有一线生机,至少可把小命延长。”
辜月明沉吟道:“鬼节岂非是每年的七月十四,也是传说鬼门关开放的时候。”
凤公公道:“月明该可大致猜到接着发生的事,皇上派出最信任的人,押着牟川到云梦泽去寻找传说中的古城,但接着发生的事,唉!”
辜月明讶道:“发生了甚么事?”
凤公公摇头再轻叹一口气,道:“负责这个任务的正是夫猛,随行的还有二十四个御卫里的精锐高手,于七月十三进入云梦泽,等待翌日鬼节的时刻。”
辜月明心中听得直冒寒气。这个寻宝队当然找到传说中的楚盒,否则凤公公不会说楚盒曾现身人世。如此说牟川得先人报梦一事是千真万确,当鬼节来临时,古城便出现。难怪凤公公之前说过,有些异事是需有鬼神的存在才说得通。
凤公公道:“当时泽外驻有一个五百人的部队,由当地将领钱世臣指挥,负责接应夫猛。两人约定,一到七月十四亥时末,不论是否有结果,夫猛会派人出泽报讯。哪知钱世臣直待至十五日的丑时中,仍不见报讯的人,连忙率人入泽,搜索五天后,终有发现,寻宝团出事了。”
辜月明心忖这是必然的结果,否则凤公公现在不用逼自己去找寻楚盒。
凤公公沉声道:“二十六个人入泽,二十四个伏尸泽内,都是中了剧毒,包括牟川在内。”
辜月明开始对整件事有点眉目,问道:“失踪的两个人是谁?”
凤公公道:“一个是夫猛,另一个是与他关系密切的得力手下,夫猛爱妾的亲弟。”
辜月明整个人轻松起来,心忖原来只是私吞宝物,只要不是与鬼神有关便成。没有「人」是他辜月明应付不了的。
凤公公欷献的道:“在这件事发生前,京师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认为夫猛会是个见宝起贪念的人,楚盒的魔力真的这么大吗?”
辜月明道:“那已不关楚盒的事,夫猛肯定打开盒子来看过,吸引他的是内藏的东西。”
凤公公摇头道:“月明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楚盒并非一般凡物,而是颛城的镇城之宝,据说成于三皇五帝的时代,铸成楚盒的物质似铜非铜,似金非金,不是一般利器和炉火能损毁,开启盒子更有秘法,这方面我是事后从牟川的族人得知。夫猛虽得到楚盒,却肯定直到今天仍没法开启,所以只要你找到夫猛,大有机会得回楚盒,原封不动的交上朝廷。”
辜月明道:“如此说,尚未有人见过楚盒。”
凤公公没有直接答他,道:“夫猛除正室外尚有小妾,且为他诞下一女,居于京郊的别院。此妾极得夫猛宠爱,事发后皇上诛夫猛三族,独有夫猛的小妾薛娘和女儿逃去无踪,可知夫猛已早一步赶返京师,带走他们母女,由此可推断,夫猛不但仍然健在,楚盒肯定已落入他手里。”
辜月明不解道:「这是不合情理的,夫猛既不能开启楚盒,怎知里面藏有甚么宝物?谁会为不知道的东西抛弃功名富贵,还要抄家灭族?“
凤公公道:“这是令人百思不解的地方,何况夫猛是个守正不阿的人,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不过事实如此,我们再不用为此费心神。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很多事要到临头时始见分明。对吗?”
辜月明晓得他在暗讽自己漠视生死的谈话,但有甚么好和他计较的,道:“月明该如何着手呢?请公公指示。”
无双女披星戴月纵情策马于官道上,心中想的却是十年前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舅舅半夜来到她度过了愉快童年的城郊别院,当时她只有九岁,娘起身穿衣的声音惊醒了她。
舅舅是爹和娘外最疼爱她的长辈,不知忧虑为何物的她还以为舅舅给她带来有趣的玩意,这是舅舅陪爹出差远行前答应过她的,更以为爹也会一道回来。
她就在娘匆忙下没有关上的房门后,透过门缝听到舅舅与娘的一番对话,直至今天她仍没有忘记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接着娘遣散婢仆,她们母女在舅舅的带领下连夜逃亡,从此隐姓埋名,却不住迁移,以逃避官府的追捕。不到一年,娘因积郁成疾,一病不起,舍她而去。
娘临终前的神情,她仍是历历在目。她明白娘,明白她为何郁郁寡欢,那并不是因为东躲西避、奔波劳碌的折磨,而是来自对爹抛弃她们母女的无奈、伤心和绝望。
她这次毅然离开百戏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甚么,只是要到云梦泽去找寻那座古城,至于会有甚么结果,并不在她考虑之内,只晓得自己不这样做,会被自己的想法折磨死。
自懂事以来,爹是她心中最了不起的人,最英雄了得的人物。娘和舅舅并不知道她听到他们的对话,每次当她问起爹,他们都找些理由推塞过去。
随团四处卖艺的日子里,她专心学艺,不怕吃苦,不是为了要成为一个出色的表演者,而是要学得一身好本领,为今夜开始的行动作准备。
为了娘,为了自己,她誓要还爹一个清白,她绝不相信爹是那种人。即使冒上生命之险,暴露身份,她也要弄清楚爹究竟是好汉子,还是只是个见利忘义,不惜抛妻弃女的卑鄙之徒。
凤公公习惯性的没有直接回答他,径自沉吟道:“云梦泽凶案后,这十年来我先后九次派人于七月十四进入云梦泽搜索古城,每次都无功而返,古城就像消失了。”
辜月明耸肩道:“或许根本没有古城。”
凤公公道:“如果失踪的人不是夫猛而是牟川,月明的推论是理所当然。但现在失踪的是夫猛和他的妾舅,月明又如何解释呢?”
辜月明道:“我尚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凤公公微笑道:“我却可提供一个,就是鬼神真的存在,而守护古城的鬼神因七月十四佳节当前,故休勤一天。哈!休勤。”接着双目神光电闪,沉声道:“但池们以后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我们没法寻得古城。”
辜月明大感无话可说,这是个相信或不相信的问题,没有争论的余地。
凤公公续道:“抄夫猛家的人是我。皇上把找寻楚盒的事交托给我,由我全权负责。皇上当然想得到楚盒,打开来看个究竟,但他更想把夫猛煎皮拆骨。被最信任的人出卖的感觉最令人切齿痛恨。月明你明白吗?所以我说你只要不负所托,完成皇上这个心愿,我可以拍胸保证不论你有何要求,皇上必爽快应允。”
辜月明点头道:“月明明白。”
凤公公道:“月明献上楚盒的一刻,将是我把皇上解除你军职的圣谕交到你手上的一刻,我绝不会食言,月明可以放心为我办事。”
辜月明心中大讶,以凤公公一向的作风,是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实在的,由此可见皇上意欲得宝的心是多么急切,予凤公公的压力有多大。
辜月明道:“公公放心,幸好公公不是要月明去找寻古城,而是追寻两个叛徒,请公公赐示月明该如何着手追查。”
凤公公看了几上的长革囊一眼,伸手取来金烟管,另一手点燃烟丝,深吸一口,徐徐喷出来,缓缓道:“清楚整件事来龙去脉者,有五个半人,五个就是皇上、钱世臣、季聂提、月明你,再加上我。”
听到季聂提,辜月明不由心中一动。
季聂提被誉为厂卫第一高手,不但才智过人,且心狠手辣,可说是凤公公手下最炙手可热的厉害人物,他的参与其事,可见凤公公已倾尽全力,志在必得。
辜月明道:“另半个人是谁?”
凤公公道:“这个人叫戈墨,外号「道家行者」,活跃于两湖一带,因其道法高明,有捉鬼驱魔的特殊本领,所以在世臣的推荐和我的允许下,加入此事。他并不知道楚盒的事,所以只算半个人。”
辜月明道:“他的外号为何如此古怪。”
凤公公道:“因他结合道家和墨门两派之长,既精于道家内外丹之术,生活刻苦则如墨门的行者,故有此外号。这是个非常特别的人,绝非浪得虚名,又或招摇撞骗的神棍,月明见到他自会清楚。”
辜月明点头表示明白。
凤公公道:“世臣现在是湖广布政史司,直接监视云梦泽,聂提则负起全国追缉夫猛两人的重责,聂提很能干,发动了全国的大小帮会,终于有点眉目。”
辜月明精神大振道:“是不是发现了夫猛的行踪。”
凤公公掩不住喜色的道:“差不多是这样子,但却不是夫猛,而是夫猛的妾舅薛廷蒿,他化身为一个行脚僧,被一间佛庙的住持认出来,可惜当聂提赶到时,他早借机遁走。月明你便由他着手,只要抓起他,凭你的刑术,不怕他不说老实话。”
辜月明从容道:“月明保证会为公公办妥此事,公公放心。”
凤公公欣然道:“我有十足信心月明可办妥此事,聂提现在身在何地,连我都不大清楚,但只要月明携我手谕,到岳阳见世臣,将可以得到所有关于此案的数据。”
接着伸手到几上,提起那个长条形的革囊,递给辜月明。
辜月明连忙起立躬身双手接着。
凤公公并没有松手,盯着他道:“革囊内除有我的手谕外,还有一把没有剑鞘的神兵「七返」,对月明此行或有意想不到的帮助。坐!”这才放下革囊。
辜月明听得眉头大皱,横捧长革囊,坐回椅子去。
凤公公露出一丝令人难明的笑意,阴森森的,淡然道:“有剑在手的辜月明,是不是世上最危险的人呢?”
辜月明苦笑道:“公公该明白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对夫猛或薛廷蒿来说,这样形容我或许是恰当的。”
又叹道:“我最好的伙伴就是我亲手铸炼打制的「白露雨」,换过别的剑,恐怕得不偿失,公公可否收回此剑。”
凤公公正容道:“月明勿要小觑此剑,我特地从皇上的库藏挑选此剑,皆因此剑有除妖降魔的异力。七返者,天有七星,人有七窍。七窍内守,神不外散,不受色、声、香、味、触所诱惑。月明信也好,不信也好,带备此剑,总是有益无害。”
然后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要月明你立即离开京师,而有关楚盒的任何事,除世臣和聂提外,不可向任何人提及,时机就在眼前,你必须立即赶到岳阳去。”
辜月明没有立即应喏,沉吟片刻,道:“月明有几句肺腑之言,公公可否容我如实禀上。”
凤公公讶然道:“说!”
辜月明不亢不卑的道:“若要完成任务,须依月明的方式去办,请公公谅解。”
凤公公微一错愕,接着提起金烟管,深吸一口,再徐徐吐出,哑然失笑道:“辜月明毕竟是辜月明,特立独行,不到任何人干涉。好!就这样办,月明可按自己喜欢的方法行事,只要能把夫猛和薛廷蒿两人的人头和楚盒一并带回来便成。”
辜月明应喏一声,起立施礼告退。
乌子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他看到的是一群飞骑而来、如狼似虎的敌人,他只会认命,而不会惊讶,可是他看到的,却是绝不应在这鬼域似的地方见到的情景。
以百计的火把出现在左方千多步外,照亮了半边天,在血般红艳的火光映照下,大队人马正朝他伏卧的方向移来,走在最前方的是数十个甲胄鲜明,头戴护盔的步军,接着是七、八个骑兵,人人在装备上一丝不苟,脸上却是木无表情,就像正开往前线的战士,对生死早麻木了。而他们的盔甲,竟是乌子虚从未见过的,既笨重又粗朴,绝非现今军队的常规装备,令他打心底生出古怪的感觉。
马蹄夹杂着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乌子虚看清楚点,立即惊讶得睁大双目,合不拢嘴。
紧跟在骑士后方的,竟是辆由四匹马拖拉单辕双轮、方舆长毂的古战车,由于视线被阻,一时看不到驾车的御者。
就在此时,忽然他发觉离他二十多步处,有一条由碎石铺成,宽达十步的驰道横互前方。乌子虚心中冒起没法控制的寒意。这条驰道似是当他看到战车才忽然显现,心忖难道自己撞鬼了。
不过他仍未丧失神志,正要转身滚到后方的水道躲避,却骇然发觉没法移动半分。
心惊胆跳下,开路的步军来到他前方,没有人别头看他一眼,就像他并不存在,而火把正照得他无所遁形。
乌子虚全身发麻的呆瞪着,蓦地眼一亮,驾车的御者终现身眼前,时间似忽然停顿了,一切变得缓慢起来,除眼前的御者外,他再看不到其它东西。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艳的御者,如此丽质天生的女人。
女御者年纪该不过二十,脑后梳挽着一个大发髻,修长优美的娇躯紧裹在青紫色的大袍里,袍长曳地,领和袖处镶着宽阔的华丽花边,双手提缰策马,整个人像会发光似的,玉骨冰肌,眉目如画,艳光如东方初升起来的旭阳,皎洁似最深黑夜空的一轮明月。
所有声音倏地消去,乌子虚的心神完全彻底地被她吸引,忘记了苦难,忘记了危险。自懂事以来,他从未如此专志忘情的去看一个人。他留意她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当战车驶过后,似是对他毫无所觉的绝色女子倏地回头朝他望来,直望进他的心坎里去。
乌于虚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脑子如被雷击般轰然剧震,然后失去一切的意识。
第二章(完)——
第一卷 第三章 五遁大盗
辜月明坐在怜花居二楼一个厢房的平台上,凭栏俯瞰下方行人车马逐渐稀疏的街道。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日出时将是他离京的一刻。不论这回要处理的案件如何荒诞离奇,他定要完成任务,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怜花居位于京城最著名的花街,青楼林立,寻芳客通宵不绝,要到天明才回复平静。
侍婢唱喏道:“花梦夫人到!”
辜月明没有回头,待花梦夫人到他身旁隔几坐下,始叹了一口气。
花梦夫人朝他看来,讶道:“月明为何满怀心事的样子,你不是说过,世上既没有可令你不快乐的事,也没有能令你开怀的事吗?”
听着她暗含怨怼的话语,辜月明心中再叹息一声,连他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情怀。自离大宫监府,他一直有心如铅坠的沉重感觉,却不知为何会如此。
花梦夫人正是怜花居的老板,她在京城非常吃得开,不论达官贵人,又或黑道强徒,谁都要卖她几分面子。
年轻时,花梦夫人曾是花街最当红的名妓,现在虽年近三十,但肌肤仍像婴儿般嫩滑,不过夜夜笙歌的生活,已在她眉梢眼角留下岁月的痕迹。然而她仍是个很有韵味和吸引力的女人。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他横搁几上的长革囊处,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这是甚么东西?”
辜月明淡淡道:“我未看过,你最好也不要看。”
花梦夫人微笑道:“是不是与凤公公有关?看你的神情,不用说也知那头老狐狸又耍你了。”
辜月明终往她望去,道:“刚好相反,他开出了能让我解除军职的条件,绝不含糊。”
花梦夫人讶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辜月明摇摇头,似要把心中的烦恼挥掉,只有在花梦夫人前他才不隐瞒心事,因为她是他唯一的红颜知己,倾吐心事的对象。
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兴奋才是,对吗?”
花梦夫人皱眉道:“究竟甚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辜月明目光回到街上去,沉声道:“我直觉事情并非如表面般简单,所以离京前来找你,请你出手帮忙,为我查三个人。”
花梦夫人没有查根究抵,因知道问也是白问,可以说的,辜月明自然会告诉她。道:“查谁呢?”
辜月明道:“夫人请为我查看在洞庭湖一带,有没有著名的用毒高手。此人绝非寻常之辈,是有能力让一等一的老江湖都会阴沟里翻船的人物。”
花梦夫人点头道:“若有这么一个人,肯定瞒不过我的耳目。还有谁呢?”
辜月明道:“你认识夫猛吗?”
花梦夫人点头道:“当然认识,我初出道时,他是京城最当红的人物,更是公认的硬汉子,因他是唯一敢与凤公公抬杠的人。唉!可惜他终于斗不过凤公公,给凤公公抄家灭族,从此再没有人敢捋凤公公的虎须。”
辜月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花梦夫人最爱看辜月明沉郁的样子。她曾遇上过比辜月明俊伟的男儿,但总没有人及得上他独特的气质,那是一种似是与生俱来的孤悲、忧郁、寂寞。
没有任何人事可令他心动,包括自己在内。这想法使地感到失落,但正是这种失落的感觉,令她爱见辜月明。
辜月明目注长街,道:“凤公公以甚么理由抄他的家?”
花梦夫人冷哼道:“是欺君之罪。凤公公不知用甚么手法蛊惑皇上,因为谁都不相信夫猛会背叛皇上。最离奇的是夫猛竟能脱身。凤公公若要杀一个人,不论那人到了天之涯、海之角,肯定难逃他的毒手,只有夫猛例外。如夫猛已落入他手上,凤公公怎会不大肆宣扬?”
稍顿沉声问道:“凤公公开出的条件是不是要你去杀夫猛?”
辜月明苦笑道:“真的不要问,知道此事对你有害无益,我还不想害你。唉!我们似乎须把对那用毒高手的调查再扩展开去,纳入凤公公的爪牙。”
花梦夫人露出慎重的神色,点头答应,道:“还有一个是谁呢?”
辜月明犹疑片刻,始道:“你听过一个叫牟川的人吗?”
花梦夫人摇头表示没听过。
辜月明朝她望去,郑重的道:“那你仍当没有听过。你只需查这个用毒的高手便成。天明后我会离京到岳阳去,夫人可把调查的结果送到那里去。”
花梦夫人道:“岳阳著名青楼红叶楼有个叫百纯的才女,是我的小师妹,声色艺俱全,绝对可以信任,我会把结果送到她那里去,你找到她可以得到消息。”
辜月明轻轻道:“谢谢!”
花梦夫人叹道:“过往你每次远行,我从不会担心,但这次我却有很不安的感觉,恐怕月明已被凤公公拖入朝廷的斗争里去。”
辜月明道:“人生在世,只如镜花水月,转瞬即过,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了无痕迹。生也好,死也好,我是不放在心上的。”
花梦夫人垂首低声道:“月明!”
辜月明讶道:“甚么事?”
花梦夫人道:“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辜月明望着残星欲坠日出前的夜空,吁出一口气,黯然点头。
花梦夫人道:“解除军职对你真是这么重要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真的是视生死若等闲的人。为何这么怕上战场呢?”
辜月明沉重的道:“因为我害怕战争,是真正的害怕。”
花梦夫人一呆道:“辜月明竟会害怕。”
辜月明长身而起,点头道:“我真的害怕,但若夫人问我因何害怕,我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你。我作的噩梦,多少都和战争有关,战争是我最大的梦魇,自懂人事以来一直紧缠着我。这方面的情况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包括爹娘在内。”
接着抓起几上的长革囊,撮唇发出哨声,蹄声立从长街传上来,一匹神骏无比的灰白马儿不知从哪处钻出来,朝辜月明立身的二楼平台奔过来。
花梦夫人站起来,移到辜月明身后,忽然用尽气力从后面抱紧他。
辜月明无动于衷的道:「若我一去不返,勿要为我哭泣,该笑才对。」
花梦夫人放开他,热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辜月明从未对她说过如此不祥的离别话。
辜月明单手一按栏杆,腾身而起,凌空来个翻腾,准确无误的落在奔至下方二、三丈的骏马背上,策骑而去,不住增速。
花梦夫人移贴栏杆,辜月明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消失在长街转角处。
乌子虚醒转过来,有想哭的冲动,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即使在心情最低落的时刻,他也没有这个冲动。可是他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似迷失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时间迷宫里,完全没法为此刻的存在理出头绪。
恍恍惚惚间,他的脑海浮现出那张绝美的花容,那双望向他深邃无尽、内藏千言万语能勾魂摄魄的眼睛。
乌子虚猛然坐起来,急剧的喘息着,他终于记起昏倒前遇到的异事,又骇然发觉仍历历在目的沼泽区已如春梦般消散无踪。
虽然仍是浑身疼痛,但已回复了气力。
阳光从后方射来,他位于一道宽约五丈的河流岸边,河水澄清见底,弯弯而来,曲曲而去,仿似镶嵌在铺红缀绿的丘原平野上的玉带,不慌不忙的缓缓流动。大群蜻蜓在他头上高低盘旋,翩翩起舞,相互间却永不会碰撞。
清风徐来。
乌子虚回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心中吓了一跳,现在离日落顶多只有个把时辰,自己岂非昏迷了差不多一整天。
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最合理的解释,是昨夜自己昏迷后,又给河水冲到这里来,沼泽区位于上游某一处,但又怎样解释所遇的绝世美女和奇异的部队呢?难道遇上一群来自远古阴魂不息的厉鬼。
乌子虚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浑身抖颤。旋又骂自己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更有可能只是一个梦境,可是梦怎会那清晰和连贯,如此的真实,有血有肉。
唉!又或昨夜自己已踏了半只脚进鬼门关,目睹的是关内的情景,想到这里整个脊背都寒森森的。
正疑神疑鬼的当儿,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接着感到饿得要命。
心忖要在这么个地方寻找野果充饥,该不困难。如找到黄精一类的东西,将更理想,填饱肚子,始有气力离开这鬼地方。
乌子虚驱走占据着脑袋的万千念头。甚么都不去想,觅食去也。
“砰!”皇甫天雄一掌拍在身旁的几上,大怒而起,喝道:“你们是怎么搞的,一个外来的小子都抓不着。”这一起立,顿显他雄伟魁梧的体型,加上光秃的头顶,一个大鹰钩鼻子,眼睛瞇成像刀刃似的两条缝,流露出一种冷酷无情的个性,气势逼人而来。
十多个被他斥责的大汉人人垂下头去,不敢透一口大气,当然没有人说话,在这时候触皇甫天雄的霉头,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而这批人任何一个走出去,都是横行霸道响当当的人物,可是在皇甫天雄面前,却是驯如羔羊。
只有一个人例外,此人双手环抱,昂然立于皇甫天雄座后,身材壮实修长,浓黑的头发全往后直梳,尽显前额的高隆广阔,鼻子平直,双目锐利如鹰隼,国字方脸,相貌堂堂,虽是静立,浑身却充满劲力,像头可在任何一刻扑向猎物的豹子,年纪在二十七、八间,颇具慑人魅力,一派大家的风范。
此人叫丘九师,乃皇甫天雄手下头号大将,任何事交到他手上,从来不用皇甫天雄担心,每一回都办得妥妥当当的。他两天前接到皇甫天雄的飞鸽传书,立即从太湖赶回来。
皇甫天雄两眼布满红丝,显然多晚没有睡好,暴跳如雷的厉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这班蠢材没有一个帮得上忙。怎可能让那狗娘养的贱种逃往对岸去呢?你们不是封锁了方圆百里之地吗?假设十天之内你们仍抓不到那贱种,每个人都要提头回来见我。”
此时一人施施然进入厅内,神情从容自若,与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十多名大汉的战战兢兢,立成强烈对比。
众大汉见到他像见到了救星,只有站在皇甫天雄身后的丘九师,表情仍是毫无变化,冷静沉稳得令人见之心寒。
进来的那人文士装束,一举一动,均予人一派悠然自得的轻松洒脱,中等身材,算不上好看,可是他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却使人感到他智谋过人,与众不同。
大汉们纷纷退往两旁,让他直抵皇甫天雄身前。
文士施礼道:“修真拜见大龙头,事情终有点眉目了。”
皇甫天雄像沉溺怒海快遭灭顶之祸的遇难者抓到浮木般,精神大振,向众大汉喝道:“你们给我滚出去。”
众汉如获皇恩大赦,连忙退下,不一会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皇甫天雄、丘九师和那叫修真的文士。
皇甫天雄是大河盟的大龙头,一手创立大河盟,是雄霸大江流域的帮会,虽以大江为主要地盘,势力却伸展至全国,即使官府朝廷,也要对他采安抚政策,不敢轻易开罪他。
如丘九师是皇甫天雄最得力的大将,阮修真便是他首席军师和智囊。两人一武一文,令大河盟的势力不住膨胀扩展,近五年来,已没有其它帮会敢挑战大河盟霸主的宝座。
皇甫天雄坐回椅内,沉声道:“有甚么眉目?”
阮修真恭立皇甫天雄前方,道:“修真派人拿着那凶徒的画像,作了一个彻底调查,发觉这个化名祝良的凶徒,于三个月前到达荆州府的北江县,入住最昂贵的客栈,当夜便到赌馆豪赌,接着流连于青楼酒馆,生活糜费。不过他在北江只逗留了三天,跟着转到下游另一县城去,继续狂赌狂嫖、吃喝玩乐。他自称是布商,却从没有人见过他做布帛的买卖,也没有人认识他。”
皇甫天雄皱眉道:“这小贼很富有。”
阮修真道:“此人边赌边嫖,沿大江东来,逐城逐县的花天酒地。修真约略统计,只是他输掉的钱和在烟花场地的花费,肯定超过五千两银,这是个惊人的数目。但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从不到同一间赌场或青楼去,只光顾一次,而在任何一地,逗留的时间绝不超过五天,所以即使引起当地的流氓贼子对他有觊觎之心,未摸清他底子早给他溜了。”
皇甫天雄露出深思的神色。
阮修真续道:“像他这般的一个人,理该轻易调查,可是在他现身北江县前,他却像不存在般,方圆数百里的县城没有人见过他,又或听过有作风接近他的人。”
皇甫天雄不住的点头,却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丘九师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神态,但眼神已有点变化,神光闪闪。
阮修真分析道:“证诸他竟能于我们势力最盛的地区内,安然逃往大江南岸,可知此人绝非寻常之辈,我不是指他武功高强,而是他有超凡潜踪遁逃的本领。”
皇甫天雄苦思道:“他究竟是谁?”
阮修真道:“他肯定非是甚么大富人家的子弟,且行藏闪缩,像在躲避甚么的样子。而他的行为像极一朝致富的暴发户,如此他的真正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皇甫天雄一震道:“修真猜他是谁呢?”
阮修真卖个关子道:“修真还不敢妄下判断,为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联络北江县远近一带几个最有实力专做贼赃买卖的人,果然有发现。”
皇甫天雄射出仇恨的神色,喃喃道:“修真你很本事,做得很好。”
阮修真道:“三个月前,襄阳的谢成做了一单六千两银的大买卖,那是成都首富方为功的传世镇家之宝碧绿翠玉牛,事后方为功忍痛以八千两赎回此宝。大龙头现在该晓得此人是谁吧!”
皇甫天雄睁大双目,咬牙切齿道:“五遁盗,**你十八代的祖宗。”
五遁盗是当今天下最了得和神秘的大盗,因他从未失过手,故盛传他精通五遁之术。所谓五遁,就是能按五行的变化凭借不同的物质遁身隐形,逢金借金遁,遇木借木遁,水火如是,唯土遁最捷,因处处皆土。这当然是神化夸大之辞,但亦可见五遁盗来去无踪的本领。
五遁盗的盗窃作风亦与他人不同,有所谓三不偷,就是非大富者不偷,不著名的珍宝不偷,不是镇宅之宝不偷,且从不伤人,兼且只偷一件,所以盗名虽盛,江湖的声誉却不错。
五遁盗更是接赃者最欢迎的人,因为依照江湖规矩,赃家先向失主征询赎回的意愿,而每一个被五遁盗光顾的富商巨贾,都像方为功般不得不忍痛买回失物,江湖事江湖解决,由于苦主不敢惊动官府,怕永远失去赎回宝物的机会,所以五遁盗至今仍非官府通缉榜上的人物。
阮修真又道:“谢成半夜被五遁盗弄醒,五遁盗如常将全身裹在黑布里,拿出碧绿翠玉牛给谢成验明正身,告诉他偷自谁家,然后携宝离开。谢成花了三天工夫,筹足银两,然后苦等五遁盗来找他作交易。谢成再等了十二天,终盼到五遁盗。照他的描述,五遁盗与杀害公子者的高度体型完全吻合,肯定是同一个人。”
“砰!”
皇甫天雄再一掌拍在几上,双目喷火。
阮修真续道:“五遁盗至少有半只脚给我们拿着。这三个月来,他肯定是以真面目示人,否则青楼的姐儿与他同床共枕,不可能不发觉异样之处。而他更把钱财花光了,不得不再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而当他再与赃家接头,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皇甫天雄冷静下来,沉声道:“九师怎么看?”
丘九师冷然道:“阮先生的推断该错不到哪里去。只有五遁盗,方有逃出我们天罗地网的本领。此事交在我和阮先生手上,保证可生擒活捉此獠,押到大龙头座前,由大龙头亲自处置。”
皇甫天雄沉吟片晌,摇头道:“不亲手活捉他,怎能泄我心中之恨?我已下令封锁北岸,他要偷只能到大江之南去偷,如此我们搜捕他的范围将大幅缩减,看他能逃到哪里去。”
丘九师道:“我们须特别注意出海和边疆的城市,防止他逃往外域去。只要他仍在中土,落网只是早晚的问题。”
皇甫天雄喝道:“立即警告南方所有接赃的人,谁敢不乖乖和我们合作,不但要家破人亡,还会死得很惨。”
阮修真和丘九师大声答允。
皇甫天雄双目喷着仇恨的焰光,嘴角露出充满残忍意味的表情,道:“我生了九个女儿,然后才得到这个儿子。五遁盗你真好胆,我会教你后悔做人。”
接着仰天悲笑,到最后热泪纵横,但眼神仍是那么坚定。
此时有手下进来禀告道:“大龙头在上,京城有人来求见。”
皇甫天雄想也不想大怒道:“滚!甚么人都不见。”
通报的手下骇得跪伏地上,颤声道:“是……是……”
阮修真讶道:“是谁呢?”
手下道:“是季聂提大人。”
皇甫天雄,阮修真和丘九师同时动容。
第三章(完)——
第一卷 第四章 三鬼齐动
无双女牵着黑马,经过清香镇的门楼,轻轻松松的走在贯通东西的石板路上,还充满好奇的流目四顾,似是漫无目的。
这是个颇具规模的大镇,屋舍林立道旁,聚居了数百户人家,颇为兴旺。她虽以宽松的外袍盖着紧身的劲服,但由于她异乎寻常的美丽,仍是引得人人侧目。说真的,只是她纤美的动人体态,配着乌黑发亮充盈健康美的秀发,白嫩的皮肤,如此罕见的美女,不用做任何事已足以引起男人的馋涎、女人的妒忌。
对别人的注目礼,无双女毫不在意,因为她根本不怕任何人,她深信自己体内流动的是爹的血液,而夫猛正是一个一无所惧的人。
不一会她找到目标的店铺,在店伙热情的招待下,购买了一批干粮和日用品,塞满整个行囊。
离开前,上了年纪的店伙忍不住道:“姑娘,你是一个人上路吗?”
无双女含笑点头,道:“有问题吗?”
店伙忙道:“没有问题。”接着欲言义止,又忍不住担忧的道:“唉!麻子光那群土霸在打姑娘的主意了,姑娘……”
无双女见他先一瞥街上,才说这番话,明白过来,却没有循他目光望去,以免正在街上窥看她的流氓晓得他在提醒自己,令这好心肠的老店伙惹祸上身,截断他道:“放心吧!我懂得如何应付。”
说毕提起重甸甸的行囊,走到门外马儿身旁,挂到马侧处,绑个结实,却一眼不看聚在对面几个向她评头品足,一看便知不是善类的年轻汉子。
无双女先搂着黑儿马颈,和爱马说了句亲热话儿,牵马朝镇东的出口漫步而行,神态优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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