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基因传奇

_3 迈克尔·科迪(美)
  玛利亚向前一步笑了笑,身后的手绕到前面来似乎想拥抱他。“不是。我多年来一直这么高。”
  冯塔纳皱起了眉头,眼中的欲望变成了怀疑与恐惧。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但玛利亚并不在乎:已经太晚了,她已经进来了。她一边看着他的口型变化着好像要质问:“你到底是谁?”一边迅速将勒杀绳绕在他的脖子上,用外科医生般的熟练手法把他的问题挤了回去。冯塔纳立即扔掉玫瑰,拼命地去抓陷进脖子里的钢丝圈,一边像高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全身扭动。
  为什么他们总是这么做?玛利亚看着他饱含恐惧的眼睛鼓出来,纳闷地想。没有一个人行为理智,去对付她的手指,把它门一个个折断,直到她不得不松手。他们总是去抓已经陷进脖子里的钢丝。这么做真蠢,一点用处也没有。
  玛利亚迅速扫视了一下开敞式平面布置的房间,将目光集中在客厅区淡色的真皮椅和最重要的电视机上。她好像拖一条呜咽的狗似的将冯塔纳从豪华的粉红大理石壁炉前拖过来,将他接到一张正对着电视机大屏幕的椅子上。电视屏幕又大又黑,像光滑的大理石,是她完成使命很合适的圣坛。
  她松开勒杀绳,但冯塔纳还没来得及吸进一口气,她就从身边的咖啡桌上抓起一只小小的粉红大理石蛋塞到他嘴里。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卷胶带,撕下一段,把他的嘴封住。紧接着,她用胶带把他捆在椅子上。最后将他的眼皮向上贴住,所以他全身上下只有滴溜溜转着的、充满恐惧的眼珠可以动。她又从包里拿出摄像机。现在她可以从容地为最后的表演做准备工作了。
  电视机看上去光滑滑的,似乎没有按钮。她花了一些时间检查了所有控制按钮,插上必要的连接线后,将摄像机放在电视机上面,让镜头对准嘴被塞住的这个人。然后她拿起遥控器,把两台机子都打开。屏幕闪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斯莱·冯塔纳的前额充满了整个大屏幕。图像很清晰,玛利亚能看得清他开始秃顶的发际线下面往外冒着的颗颗汗珠。
  “你看上去很紧张,斯莱,”她说,“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已经很习惯试镜头了。”她重调了摄像机和可变焦距镜头,让冯塔纳从腰往上的部分十分清楚地展现在屏幕上。他发狂的眼睛乞求地看着她,淡米色丝衬衫的腋下显出深色的汗渍,形成越来越大的圆斑。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扎得很紧的胶带下面用力。她微笑着摘掉假发。看到她的光头,斯莱·冯塔纳的眼睛更往外突了。接着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把拔出鞘的阔头弯刀,他的眼睛差点从眼窝里迸出来。
  “好的,”她边说边绕到他身后站定,左手拿着遥控器,右手拿着弯刀,“表演开始吧。”
  她弯下身,让自己的脸与他的脸并排,两张脸都清楚地出现在屏幕上。她将嘴凑近他耳边,看见他头发上的发蜡,然后像情人一般亲密地说,“我看过你更有专业水准的作品,尽管我不指望达到你的水平,我希望你知道我的行为是向你表示敬意。记住《圣经》。所有用刀子的人终将死在刀下。”她用遥控器将镜头拉近,对着他的脖子,最后整个屏幕上几乎只看到他冒汗的喉结紧张地上下蠕动。然后她的右臂绕过去将刀锋搁在他脖子上。屏幕上弯弯的、锋利的刀片那一尘不染的银色与他在西海岸阳光下晒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感觉到斯莱想躲开去,但胶带和她的胳膊牢牢地按住了他的头。
  她一边慢慢地将锋利的刀口切进他的肉里,一边将摄像机镜头从脖子转到眼睛,直到屏幕上只有他的一双眼珠。斯莱竭力想闭上眼睛,想转过脸来不看屏幕,但胶带使他动弹不得。在她的右手缓慢地用刀锋抹着他的脖子,切开肌肉和纤维组织时,冯塔纳不得不瞪眼看着自己灵魂的窗户。他既是恐惧的影星又是自已被凶杀的纪实片的观众。那双颤抖的眼珠被迫目击自己的痛苦和死亡,看着玛利亚一直盼望的完美的时刻;扩散的瞳孔颤抖着,标志着一个堕落的灵魂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接受严厉的判决,永远的惩罚。
  刀锋快要切到喉管时,她从往外涌血的地方抽回刀子,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现在要死了,你将永远被诅咒。”她很满意这人知道自己的罪恶得到了报应,便一刀切了下去。她和斯莱一起看着他的血从喉管里喷出来,喷得满屏幕都是。一两秒钟以后,巨大的瞳孔问了一下就变得空洞洞的了。
  玛利亚不禁呼出一小口气。杀人的任务已完成了。她现在应该离开。她是复仇者,一个职业复仇者,又完成了一次无可挑剔的暗杀。但是她还不能走,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必须留下签章,以证明她完成了这次任务。她从包里拿出自来水笔,打开笔套,露出定制的特长笔尖。然后她走到尸体跟前,找到斯莱的喉管,将长笔尖伸到动脉里,往钢笔水管里吸血。
  吸够了以后她将笔收回来,在他淡米色衬衫领子后面干燥的地方写下这些内容:
  “所有用刀杀人的人终将死于刀下。《马太福音》第五十二卷第二十七章”
  写完以后她套上笔套,将笔与其他工具一起放回手提包内。然后她将巴比的金发重新戴在自己头上,捡起过道地板上的玫瑰,扔到厨房的垃圾桶内。一根玫瑰刺戳穿了乳胶手套,刺破了她右手拇指细嫩的皮肉。她没在意这一点点疼痛。她把伤口的血吮干净,也没在意舌尖感到的成威的铁腥味。最后她看看过道里没留下什么东西,便关上门,悄悄离开了公寓。
  这一次没出现失误。一次完美无缺的暗杀。
  
  大马士革
  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走过他果园里的橘树林来到橄榄树林。橄榄树林坡地的下面就是他家的地界线。他停下脚步,望着南方两英里以外的大马士革的天空。
  空气有点寒意,但是阳光给弯曲的橄榄树和远方的城市都洒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他一生的时光都在世界各地奔波,但身后古老的大房子一直是他的家。在他之前这里曾住过六代人。想到自己没有后代来继承它,伊齐基尔不禁黯然。他热爱这个地方,尤其是在黄昏时分。这使他想起妻子在世时他们曾一起散步。他们一起交谈,为对方抚平各种问题引起的烦恼。
  他突然感到胃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便掏出口袋里的一只金属盒,从里面拿出一颗白色药片。他吞下药片,让解酸药对胃的溃疡发挥作用。随着疼痛的缓解他又想起了赫利克斯修士的方案。前一天晚上,开完内圈成员会回来以后,伊齐基尔又一次经历了经常困扰他的噩梦。和以往的梦境一样,他这一次又没有救出新救世主,而且协助别人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梦境集中反映了他对不能完成终生使命的恐惧,迫使他更认真地考虑赫利克斯的建议。他非常清楚,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而找不到新救世主,采用年轻修士大胆计划的可能性也在增加。当然前提是赫利克斯能说服那位不信神的科学家与他们合作。
  他转身开始往回走,爬上山坡朝大房子走去。如果赫利克斯真的说服卡特博士与他们合作该怎么办?他这个二次降世兄弟会的首领会不会因为与无神论者结盟而冒犯上帝?
  他正在苦苦思索这件事的复杂性,看到男仆从院子的拱门里向他招手。伊齐基尔看见戴维高高的身影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向他走来,便也向他挥挥手,表示回答。他右手里拿着一件什么东西,伊齐基尔眯起眼睛才看出是一只电话机。
  “谁来的,戴维?”
  “她只肯说是复仇者。”
  他接过电话机,叹了口气。通话内容会被编成数码。但他仍不赞成玛利亚直接给他打电话,尤其是不要打到他家里来。他将听筒放到耳边,说:“复仇者,什么事?”
  她的声音饱含痛悔。“神父,我必须打电话给你。自从斯德哥尔摩事件以来你一直没跟我联系,我需要为我的错误做解释。我想告诉你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我要改正错误。”
  “你应该与伯纳德修士谈,而不该找我。如果你想对谁解释或道歉,应该对他说。”
  “但是神父,我要知道你是否原谅我的过失。”
  他生气地摇摇头。自从二卜年前他把玛利亚带出来,她就一直这个样子。她既是渴望得到父爱或母爱的易受伤害的孩子,同时又是他们阵营所培养的杀手中最无情的一个。对斯德哥尔摩行动的失败他并不怪她,真的不怪她。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失误。“复仇者,斯德哥尔摩事件已经过去。事情已经发生,而我们大家现在必须往前看。”
  “那么你肯原谅我吗?”
  他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焦灼。他微微笑了笑,想起她在科西嘉孤儿院的时候。那时她身心备受伤害,渴望有个归属。当时他不禁觉得她就是妻子没能给他生出的孩子。即使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确实有点感情:“是的,玛利亚,我的孩子,我原谅你。现在,你……”
  “那么我能结果那科学家吗?”
  他犹豫了一下。“等一些时候。你有其他事要做,曼哈顿……”
  “那已经完成了。我已经顺利完成了曼哈顿暗杀。应该再给我一次机会干掉卡特博士。”
  伊齐基尔开始小心选择合适的字眼。他知道玛利亚对自己的职责有多大的热情。
  “复仇者,清洗谁不由你来决定。你是一个出色的杀手,但我讲过,你的责任是执行伯纳德修士交给你的任务。”
  “但是……”
  “复仇者!”这次他的声音硬了一些了。他还没有决定该如何对待卡特博士。“如果需要清除这科学家,我们会通知你什么时候动手。当然前提是伯纳德选择你来执行。”
  “但是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变化?两个月之前卡特博士是清除对象,现在他当然还是清除对象。还有,如果不由我来完成这任务,谁来完成?……娥摩拉吗?”
  “复仇者,听我说!”他失去了耐心,胃的溃疡部分又开始痛起来。通常他赞成给玛利亚自由掌握分寸的权利。这样有利于保持她的积极性,而且就是她喜欢在过分复杂的暗杀过程完成后在现场留言,也没有给兄弟会带来任何不利。但也许伯纳德是对的,也许他确实给了她太多的自由。“复仇者,你应该去和第二使命执行人谈,而不是跟我谈。并且记住!你接受他的命令,你不要发布命令。清楚吗?”
  “是的,但……”
  “清楚了没有?”
  她的声音听上去是顺从的,但也是冷冰冰的:“是,神父。”
  “好!”他挂上电话。伊齐基尔明天要和伯纳德·特里埃见面,到时他会把这次通话的情况告诉他。让第二使命执行人制止玛利亚继续为斯德哥尔摩的失败钻牛角尖,以免影响她别的工作。这一点很重要。
  他走回房子前,看着夕阳在他的右边落山。他想起玛利亚和卡特博士,便又拿出一颗白药片。他太老了,有些力不从心。他已经九十六岁。拯救人类的重担应该落在他这付衰老的肩上吗?
  别人在这样的黄昏年纪都可以休息了。
  或者死了。
  他疲惫地耸耸肩,一瞬间他向往死亡能带来的宁静。然而他刚刚踏上院子的地砖,他的噩梦就浮出意识的表面,重新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他知道自己无法平静地死去。必须等到预言实现,等到找到新救世主,在圣火前为他举行涂油仪式。
  ------------------
  
第九章
  
  巴黎 第三行政区医院
  汤姆·卡特发现让·吕克·珀蒂仍然和以前一样精力充沛。虽然汤姆的身材高得多,但因为他的伤腿仍然有点瘸,所以他俩急匆匆在医院走廊行走时,他必须跨大步子才能跟得上这位法国医生。
  汤姆仍然有点晕乎乎的。这跟他从洛根机场到戴高乐机场之间八小时的飞行并没有关系。白鼠试验完全失败时,他已经决定重新开始,虽然他明白及时开发出一种基因处理疗法是没有希望了。后来,他很快又想到寻找自动痊愈的病毒根源。如果这还不够,几分钟以后贾斯明不仅找到了一个,而是两个这样的稀有病例——而且是在同一病房的两个病人。如果他信奉宗教的话,他就禁不住会说这是上帝在干预了。
  “让·吕克,慢一点,慢一点,你走得太快了。”汤姆有点气喘地说。
  汤姆看着这位法国医生掉过头来,他那有点滑稽的忧郁的黑眼睛充满歉意,他的大鼻子正对着自己。他耸耸肩,给两名经过的护士让路时也没耽误一步,道歉说:“对不起,除非停下来,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放慢速度。”
  让·吕克个子不高,但他的姿态却像一个高得多的人,随意地弯着背。在开着日光灯的过道里走路时,他的两只短腿像活塞一样地快,不时对碰到的人说声“你好”,“好吗”。法国医生右胳膊下夹着两份资料,带着汤姆来到弗朗索阿·米特朗肿瘤病房。所谓的“奇迹”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让·吕克,你肯定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康复的原因吗?”
  法国医生的肩膀耸了耸,转过脸来,有点羞怯的眼睛含着笑。“也许是个奇迹,人人都这么说。”
  “但一定有原因,”汤姆一边侧身让过推着轮床送病人的工人,一边坚持说,“某种可以解释所发生事情的东西。我们可以从中学到点什么。一定有的吧?你的试验有些什么结果?”
  “过一会儿你可以自己看,但真的看不出什么。没有什么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身体自动恢复了健康。只知道他们的病确实好了。”让·吕克笑得更欢畅,惹人注目的大鼻子上都起了皱纹。“我的朋友,为什么科学一定要解释所有事情?一件好事发生了,而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真难得。也许我们只要心存感激就行了。是不是?”
  肿瘤病房的门关着。珀蒂医生走到门前也没有放慢脚步。他推开门。病房里的气氛出人意料的欢快,色彩是和天才所病房一样的鲜蓝和鲜黄色。卡特不清楚是否模仿的天才所,但他肯定自从让·吕克去波士顿看望过他以后,这里重新装修过了。一共有十张病床,分两排,每张病床周围有点空间,让病人享受一点点隐私权。有些病床周围拉着帘子。
  珀蒂医生仍然快步走动,同时巡视着病床。他的鼻子像一个指示器一样指着他看着的目标。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了要找的人。“啊,好的,我们先看看杜波瓦小姐。”
  汤姆随珀蒂医生在病房走动,这里的气氛给他很深的印象。听得见病人和医护人员嗡嗡的说话声。他从未在哪家大医院见过这样的病房。癌症病房通常是鸦雀无声的,人们似乎在想心思。住在那里的人都尽力接受自己的命运,接受生命快走到头的可能性。但这个病房里的人不是满腹心思,而是充满希望。他们正要去的那张床周围全是花。不是古板的花环,而是色彩缤纷的鲜花,信心十足地传达着一个清楚的信息:“早日康复”。汤姆看得出来这张床的人快要出院了。是从正门出去。用自己的双脚走出去。
  珀蒂医生向他介绍瓦勒丽·杜波瓦小姐时,他一眼就注意到她紫罗兰色的眼睛流露出的镇定。这双眼睛洋溢着自信的,甚至是自傲的宁静。它们所见过的事情很少有人见到过。它们曾与死神相对,看着死神退缩。汤姆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已经恢复健康。瓦勒而身材苗条,几乎有点瘦削,脱了发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但她一点都不弱。她高高的颧骨上的肤色不见丝毫病态的苍白,而是透着恢复健康的微微红润,一种迎接生命新一页的粉红。
  珀蒂大夫满脸喜悦,自豪地拍拍她的肩。“瓦勒丽二十五岁,是巴黎大学法律专业的学生。我很高兴她正在恢复,否则的话她会起诉我的。”他大笑起来,肩膀随着笑声一抖一抖的。
  瓦勒丽看上去很高兴见到他,可能他对她身体状况的惊奇更进一步证实了她真的在康复。汤姆估计她以前一定不是这样的,那时她见到的每一位医生都只告诉她坏消息。
  拍蒂大夫打开两份材料夹中的一份。“她原来胃部和肾部有原发性肿瘤,而且全身都有继发性转移瘤,包括脑膜上的两个。”他递给汤姆两张X光片。
  他对着光线看这两张片子。左手上的一张很清楚地看到胃部和两侧肾脏上的肿瘤阴影。另一张也明白无误地记录着脑部肿瘤,虽然很小但很清楚。这姑娘确实患有癌症:扩散性的致命癌症,已经发展到了晚期。
  但现在却没有了。
  “我们刚刚打算用调整过基因的细胞给她做免疫疗法,”珀蒂医生继续说,“她却告诉我们她不再感到头痛了,而且她能摸到身上的肿瘤在变小。”他聪慧的黑眼睛看着她,她朝他笑着。
  “瓦勒丽,肿瘤的变小有多突然?”汤姆问。
  “一天之内就看得出变化。一开始我以为一定是我的想像,是我的愿望。但到了晚上,我决定告诉珀蒂大夫。”瓦勒丽耸耸肩,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而且我也感觉到好些了。我就意识到我的病情在好转。”
  他看着她自信的眼睛,点点头。尼采经常被引用的话是什么的?“没能摧毁我们的东西使我们更坚强。”这时他理解了哲学家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禁感到羡慕。这位姑娘再也不会对死神感到恐惧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用蒂大夫看了一下材料。“今天是星期二。瓦勒丽是星期四晚上告诉我们的。最迟星期天我们就看到了很明显的恢复。”他又递过来两张X光片。
  汤姆接过片子,对着光线观察。前后X光片的差别非常明显。这两张几乎不像同一个病人的片子。胃部和肾部的大块肿瘤只剩下一点点,脑部肿瘤已消失。癌症已经没有了。
  “我们也做了探索手术检查,”法国医生解释,“病理科大夫从肿瘤切片上证实肿瘤已坏死。肿瘤纤维死了。是被身体内的抗体杀死的。”
  汤姆将两组X光片并排放在一起看。“是怎么杀死的,为什么抗体会杀死癌细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一点没有。除了在巴黎天才所做的DNA分析。”
  “你们已经做了DNA分析?”他感到既兴奋又有点失望地问,“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相反。”拍蒂大夫指着病房另一边同样鲜花包围的床位。“我们在巴黎天才所的实验室检查了两位病人的血液,这边的瓦勒丽和那边的科巴松先生。基因检查显示他们康复之前的血液带有引起疚病的基因缺陷。但康复之后他们的基因组变了,不同了。”
  “他们基因组的基因序列自动更正了?全部基因组?不单是受感染的细胞?”
  “当然,”法国医生说,“但我们不知道是怎么改变的。两名病人之间惟一联系就是他们血型相同,可能输血时接受的同一批血浆。但血浆没有留下样本。”
  “他们输了同样的血,别的就没有什么了?没有其他共同点?”汤姆问。
  珀蒂大夫摇摇头:“没有。”
  “有没有其他病人接受同一批血浆?”
  “癌症病人没有,没有。是很少见的血型,AB型。”让·吕克忧郁的眼睛重又放出光彩。“跟我来!让我们见见第二位奇迹病人。再见,瓦勒丽。”
  汤姆向瓦勒丽表示感谢并说了再见。等到他转身准备跟上珀蒂大夫时,这位法国人已经站在病房另一边的病床旁边了。他焦急地做着快速的手势让他过来。
  第二位奇迹病人叫吉诺姆·科巴松,是一位来自图洛斯的四十五岁农民。汤姆与他握握手并用法语跟他打招呼。
  珀蒂大夫从胳膊下的第二个材料夹里拿出一张照片解释说,“科巴松先生原来大腿上有一个大肉瘤,并且全身都有转移瘤。”他让汤姆看照片,汤姆仔细看着病人右大腿上的巨大肿块。一个葡萄抽大小的肿瘤,似乎要绷破皮肤冒出来。
  汤姆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整整一周之前。不到八星期内长大了一倍。我们采取了一切办法来控制它。”琅蒂大夫抬起头来说,“同样,我们刚刚准备给他做基因治疗,肿瘤开始缩小了。”
  “是不是和瓦勒丽·杜波瓦的病情好转大约是同时?”
  “相差一两天。”珀蒂大夫回答。接着,他问病人能否看看他的腿。
  “当然可以,”吉诺姆大声回答,同时很急切地掀开被子,向医生展示他胜利的证据。汤姆伸手摸了摸病人的大腿。感觉几乎是平滑的。如果用力压仍能摸到一小块硬纤维,但已经很小很小,与照片上的相比就像一粒豌豆。
  “真的难以置信!”
  “是的,是很难以相信!”病人赞同地说,开心地咧开嘴笑着,露出两颗缺失的门牙。
  汤姆也朝他笑笑,然后转向医生:“继发性转移瘤怎么样了?”
  “全都坏死了,彻底死了。现在我建议回到我的办公室进一步讨论。”
  汤姆向科巴松道谢后跟着珀蒂医生离开病房。他一边走一边继续向珀蒂医生提出一连串问题。
  “让·吕克,这不可能是巧合。你有两名患不治之症的病人,只有几个月的生命,突然间他们都痊愈了。除了接受同一医生的治疗,住同一病房以外,他们惟一的共同之处是有着同样的稀有血型,这意味着他们输了同一批捐血。也许原因在输血上?”
  “比如说什么原因?”珀蒂大夫问道。
  汤姆无法回答,摇摇头说:“也许是一种新病毒。一种稀有的有益病毒,能够修复基因序列。这是可能发生的,让·吕克。”
  拍蒂医生叹了口气,忧郁的黑眼珠转了转。“是的,是可能发生。仅仅是可能而已,对吧?两个病人都做过彻底的病毒感染检查,结果什么也没发现。而且别忘了,所有血浆都经过无数次加热处理,以杀死所有已知的病毒。”
  “是的,但仅仅是已知的病毒。”
  “但是瓦勒丽·杜波瓦和吉诺姆·科巴松的血液里没有任何病毒存在的证据。也没有任何改变媒介。”珀蒂大夫在他办公室外停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他示意汤姆坐下,走到咖啡机那儿倒了两杯咖啡。
  汤姆接过主人递过来的咖啡。“但是有了变化,”他坚持说,“那就证明发生过一件事。一样东西改变了。也许他们输的血中有某种基因结构改变了他们本身的DNA?一个消除他们本身不完善程序并用捐献者血液中正确的密码取而代之的指令?”
  “可能。”珀蒂医生同意地说,他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他的黑眼睛从热气腾腾的咖啡杯上方看着汤姆。“听着,我和你同样想找出原因,很显然,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复制这种效果。但我们无法找出原因。你知道的,输血用的血浆是无数名献血者血液的混合物。而且因为我们没有那一批血浆的样本,我们也无法做血液分析。当然,你可以分析康复病人的血液,也可以看所有的基因检查结果。但你不会发现什么。这就像用烧过的火柴重新点火。燃料已经用完。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你说的神奇血液确实存在的话,那为什么我们大家没有染上这种病毒?”
  汤姆皱起了眉头。这正是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因为他想不出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答案。大部分传染性病毒不能在所有人当中流传,是因为这些病毒在能继续传染之前已经杀死了它们的寄主,它们是自我毁灭的。但是像他寄予期望的神奇血液中的病毒却是能够延长其寄主生命的。因而,假设这种有益的病毒已经存在了几十年,那么根据逻辑推理,到现在世界上大多数人应该已染上了这种病毒。“我不知道,让·吕克,”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承认道,“但每件事都有它的因和果。”
  “好吧。那么你说的神奇血液是不是含有化学物质而不是病毒?”
  “化学物质?你指的什么?是信息素一类的东西?”
  让·吕克又一次耸耸肩。“是的。为什么不?如果昆虫能够分泌化学物质,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
  汤姆谨慎地点点头,意识到自己是在捞救命稻草。尽管如此,确实有一些昆虫能分泌出信息素来吸引异性的注意,而且长期以来有人相信人类能通过汗液和血液分泌类似的化学物质。比如说,他知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妇女住在一起,过一定的时间她们的月经周期就会变得相同。目前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据估计是由于她们之间相互传递的某种化学刺激信号。说具有治疗功能的东西是化学物质而不是病毒也可以解释它的稀有。一个具有治病能力的人可能在他的DNA里有一种稀有的基因,这种基因使他能通过触摸或体液分泌出治病的化学物质,却不能将治病的能力传播开去。
  “仍然不是很令人信服,是吧?”他说。
  “也许他们的痊愈和科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上帝的意志,”让·吕克笑着回答,“汤姆,如果你也是基督教徒,你就能理解。圣诞节刚过去,复活节就要来到。也许就是因为上帝怜悯两个不幸的人?决定于预一下自然以纪念他儿子的生、死与复活?”
  汤姆苦笑笑,他立即想到了贾斯明。他有点妒忌她和让·吕克的信仰。他们一碰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只要“哦,一定又是上帝的神秘方式”,就不再有问题,不再有疑问,不再头痛。太难了无法解释?那么就是上帝的原因。多简单。
  “那么让·吕克,”他无力地叹口气请求道,“你帮我来理解吧。你的上帝是怎么帮助他们的?”
  让·吕克笑了起来,他的富有同情心的黑眼睛在汤姆脸上搜索着。显然法国医生弄不清他究竟有几分认真。“嗯,上帝能做任何事。他是万能的,你知道。”这位法国人摊开双手,冲汤姆咧嘴一笑。“也许他就是下令让他们恢复健康。或者他可能是照你说的那种方法做的。他在血液里做了什么……”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笑出声来,“对了,汤姆,大概他将输血血浆换成了耶稣的血。很快就是复活节了,上帝儿子的血液再次拯救人类也是有道理的,对吧?”让·吕克·珀蒂又一次笑起来,笑得放松、纯真,显然是为他两位病人得救而自豪。
  但是汤姆没有和他一起笑。
  让·吕克突然止住笑,显得有点不安,好像他得罪了汤姆。“我只是在开玩笑,朋友。我是医生,不是哲学家,我仍然不明白。”
  汤姆没有回答,因为他脑子里正想着别的事情。他在将两个似乎不相干的想法联系在一起:能治病的病毒或信息素这种想法和让·吕克刚才讲的话。将二者放到一起,产生了一种极荒谬的思想的萌芽。他尽力回忆几周前在一本杂志上读到的文章。是在什么地方?撒丁岛某地?他要给爸爸打电话。阿列克斯会知道的。他还要请父亲给他简略介绍一下这个题目的其它内容。
  他这时才对注意着他的医生说:“让·吕克?”
  “在这,我的朋友。”
  汤姆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朋友的肩。“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能请你再帮两个忙吗?”
  “你说吧。”
  “首先,我能不能用你的私人电话?”
  “当然可以。”
  “还有,你的秘书能否将我的回程机票改签到撒丁岛?”
  “撒丁岛?”让·吕克起身带他到隔壁的房间去,同时不解地朝他笑笑。“没问题,汤姆。有什么不对头的事吗?”
  “没有,让·吕克,”他尽力让自己的思维从那个古怪的念头转到现实,一边回答道,“没有什么不对头,一点也没有。”
  ------------------
  
第十章
  
  波士顿 天才所总部 信息技术部
  贾斯明·华盛顿看着特警卡琳·坦纳的脸,等待她的反应。她的反应没有让贾斯明失望。这位茶褐色头发FBI特警的绿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张开的嘴里蹦出一声“上帝!你是怎么做的这个?”
  贾斯明和她的高个金发助手德贝诡秘地相视一笑。基因造型软件真是完美无缺,全息图的图像显示也是第一流的。就是一向讨厌技术的杰克·尼科尔斯对此也很佩服。
  四个人站在基因检查仪实验室,就在信息技术部贾斯明的办公室隔壁。自从三天前汤姆匆忙赶去巴黎,她一直与德贝及小组成员夜以继日地工作,将软件做得完美。他们做得真及时,因为今天早上杰克·尼科尔斯还在为汤姆没有保护就去欧洲的事生气时,接到兴奋的卡琳·坦纳打来的电话。曼哈顿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所有线索都表明为“传道士”所为。但这一次凶杀显然留下了一点线索,可以查出他的身份。
  “好吧,这软件怎么工作?”卡琳·坦纳又一次问,同时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头部的真人大小的全息图。图像悬在最远的基因检查仪旁边的全息投影台上方。
  贾斯明继续打量着这个三维图像,过了一会才回答她的问题。真遗憾汤姆不在这,他还在巴黎,或撒丁岛,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没回来。他还没见过这项技术完美的展示,这确实无可挑剔。全息图跟真人如此相像,真是不可思议:甚至茶褐色头发和绿眼睛也一模一样。如果有什么差别,那就是图像比真人原型略显年轻,但是只要输入一些精确的环境因素就可以修正过来。
  “它的工作原理是解读你的基因,计算你的外貌,”贾斯明终于回答,“你早晨进来时,我在你外衣肩上捡了一根头发。我只需要检查发根是否还在上面,其余的事就很容易了。”
  卡琳把手伸过去,伸到那个幽灵般的脑袋里去:“这和我像极了。你只能做头部的图像吗?”
  “不是,能做全身。不过因为杰克在这儿,所以我们决定保护你的隐私。”
  卡琳不解地看着她。
  “衣服是没有基因的。”德贝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解释说。
  杰克若有所思地摸摸脸上的月牙形伤疤。“多可惜,卡琳,你和我共同渡过许多难关,可我至今还没见过你的‘自然状态’。不过我常常猜想。”
  “那么你可以继续猜下去,杰克,”卡琳笑道,“当然,除非你想让我先看看你的。”
  卡琳转向贾斯明,朝全息图方向点点头。“那么你是从我的发根得到DNA的?”
  “对。基因检查仪很早就能根据一个人的基因型得出他的外貌,但这套软件更进了一步。它先根据一个人的基因用电脑画出他或她的三维图形,然后再将三维图变成全息图。”她指指悬在那儿的头像。“我们只用你的头发让你看看这有多精确。”
  “我完全信服。那么嫌疑犯的DNA呢?我真想马上看看这个混蛋是什么模样。”
  贾斯明回到基因检查仪跟前,敲了旁边键盘上的四个键。这种软件目前还没有语音控制,但很快会有的。到一定的时候她甚至会让全息图像与人对话。她又按了一个键,卡琳·坦纳头像就消失在空中了。
  贾斯明的目光重新落在键盘上方的显示屏上。卡琳的法医同行在凶杀案被害人厨房的垃圾桶里发现玫瑰刺上留有新鲜的血迹,这些玫瑰就是目击证人们看到的疑犯手提袋里的那些花。“可以,我们已经完成了冯塔纳公寓发现的血迹样本分析。”
  FBI特警点点头,绿眼睛里充满了期待。“那么?”
  贾斯明看着德贝检查全息灯,然后给她一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好的,你想要什么?头像还是全身像?”
  卡琳笑笑:“给我全身像。”
  “好的,现在调出精灵软件。”
  贾斯明按了一下换行键。
  基因检查仪隆隆的声音变成了静电的啪啪声,然后圆形投射台周围的全息灯亮了起来,一个幽灵一样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四张彩色全息灯——一张品红色,一张青色,一张黄色,一张白色——的色彩调和起来构成所需要的各种色彩,通过基因检查仪的生物电脑将高清晰度的色彩输回给全息灯。渐渐地,根据“传道士”的基因做出来的幽灵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实在。
  这幅“画像”从脚开始一行一行地往上画,几秒钟之内整个图像就完成了。完全和真人一样。只有一个地方不对头:这是个女人。
  贾斯明掉过脸来问卡琳:“我原以为‘传道士’是个男人?”
  FBI特警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全息图,一副十分震惊的样子,茫然地点点头:“我也是。”
  “她很漂亮。”杰克说。
  她确实很漂亮。她长着一头润泽的红棕色头发,高挑的,运动员一般的身材。胸部丰满,修长的线条优美的双腿,着实令人惊异。然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她那双眼睛:猫眼一样的形状已经非常出色了,但真正使她的外貌与众不同的是那双眼睛不寻常的颜色,左眼蓝色,右眼棕色。
  “应该是个男人,”卡琳·坦纳说,“我们了解到‘传道士’杀死了一个叫巴比的男妓,冒充他去接近冯塔纳。我们向门房调查时,他描述了一个金发男人。上帝,只有身高和他描述的一样。”
  “能肯定血迹是‘传道士’留下的吗?”杰克问,“也许是一个模仿‘传道士’的杀手。”
  “不可能。血迹是新留下的,而且不是冯塔纳的,那肯定是凶手的。不但凶手留下的《圣经》摘录是典型的‘传道士’做派,这一点人人皆知,而且他还用了他特有的笔。”
  “笔?”贾斯明问。
  “是的,‘传道士’差不多每次都是用一个特制的笔尖从受害人的动脉吸血来写留言,通常是从股动脉,这次却是从被害人切断的颈动脉。”
  “那么,现在你知道‘传道士’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女人。”
  “确实很善于伪装,”FBI特警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脑画像,“有很多证人看见这个金发男子朝公寓走去。尽管他显然做了伪装,我们认为已经掌握了他的面部特征。但这鼻子、下巴、颧骨都不对。甚至那家伙眼睛的颜色也不同。”她指着全息图说,“看看那对乳房,用布怎么裹也遮不住这样的胸部的。这是一个漂亮女人,但真的,我调查的那些证人是会注意美人的那种男人,但是他们都发誓见到了一个男人。”
  贾斯明耸耸肩。“人们确实能改变自己的外貌。基因精灵软件所能做的是根据人先天的基因和正常的生活方式,加上普通的饮食和运动来复制人的形象。它不能考虑后天整形或外科手术带来的变化。”
  卡琳·坦纳失望地做了一个鬼脸。显然这位特警希望能有突破性的发现,而这却不是。
  “至少你现在知道了她是一个女的,”杰克说,“那肯定会给破案带来一个全新的思路。我肯定如果根据这点重新调查过去‘传道士’的杀人案,你们会得到新的线索。而且你现在大致了解她的外貌了。”
  卡琳转过去,一双绿眼睛闪闪地看着他。“是吗,杰克?老天,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她可能像玛丽莲·梦露,也可能像阿诺德·施瓦辛格。”
  
  撒下岛 西塔维其亚
  事实上,玛利亚·贝娜瑞亚克在撒丁岛西塔维其亚的一个白色小教堂外面监视着一个从里面出来的男人,她既不像梦露也不像施瓦辛格。卡特博士似乎在微笑,尽管他的腿有点瘸,他还是目标很明确地快步穿过阳光照耀的街道。他右手拎着一个盒子,左手拿着一样小小的东西,她看不清那是什么。像是一个玻璃管。
  她重新调整了手中奥林巴斯牌自动变焦相机,斜靠在租来的菲亚特车身上,看着他走近停在几步以外的类似的白色小车。
  “咔嚓,咔嚓”。她拍下两张照片。听到相机自动卷片的呜呜声。
  卡特博士在西塔维其亚的教堂里呆了近两个小时,与里面的牧师交谈。她弄不明白。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他在这里干什么?
  她给神父打过电话,神父对于兄弟会有关卡特博士的计划含糊其辞,她很不满意,于是她决定跟踪科学家。她觉得不知什么原因内因缺乏足够的勇气或意志来完成这件已开始的计划。她一想到他的罪恶可能不会得到惩罚便恨得咬牙切齿。
  跟踪他来到撒丁岛并不难。一个电话到天才所就知道了他在巴黎。然后再打电话到巴黎医院就间到了科学家在那儿的旅行安排。一开始她劝说自己不必跟踪他来这里。但她明白自己不愿来的原因是因为科西嘉岛以及那里留给她的回忆离这里只有短短的一段水路。①
  
  ①科西嘉岛位于撒丁岛南面,两个岛屿之间只隔一条博尼法乔海峡。
  “咔嚓,咔嚓”,又照了两张。假如相机是枪的话,她想道,科学家早就死了。但愿这是枪。
  她看着他打开租来的车的车门,弯下高高的身子,钻进驾驶室。她看到他坐稳以后将盒子放在仪表板上,打开盒子,最后看了一眼玻璃管,然后把它放到盒子里。
  她听到汽车引擎哒哒的发动起来,看着他从停车处倒车出来,向机场方向驶去。有一会儿她想跟上去,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有机场的时刻表,在下次经意大利大陆到波士顿的航班起飞前还有很多时间。
  她最后看了一眼卡特博士远去的车子,看看自己的裙子有没有被车门夹住,便离开汽车,向教堂走去。到里面后她刚见到一位牧师就用意大利语跟他打招呼,解释说她正找她的姐夫,一个有点瘸腿的高个美国人。他和另外一位牧师听着这位穿着体面的妇女纯正的罗马口音,恭敬地对她说她的姐夫已经动身去机场了,不过她不用担心,她姐夫已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她还没开口问那是什么东西,他们便领她来到教堂后面的圣母马利亚雕像跟前。她仍不明白科学家拿去了什么,于是直接请牧师们告诉她。听了牧师的回答,她迷惑不解而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堂。
  她在开车回机场的途中,终于悟出了科学家想要干什么。
  对于她干掉的那些人,她总是注意研究他们的动机和行为。了解清除对象的所作所为和他们为什么干这些增加了刺杀行动的正义性。不管怎么说,在她动手之前她希望弄清楚刺杀是必要的。卡特博士也不例外。刚刚接到他的材料时,她看了一些遗传学方面的东西。尽管对这门科学能做的和不能做的只有皮毛的了解,她已经确信卡特博士在扮演上帝的角色。
  现在,她竭力要弄清楚为什么一个无神论者会选择去撒丁岛的小教堂时,她无法放弃头脑中正在形成的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这个想法是对的,那么这个科学家比她所担心的还要危险。
  但她现在还不能采取行动。她要搜集更多的证据,证实这些事情。然后再向神父和伯纳德修士汇报。
  虽然她怒火中烧,还是笑了起来。至少,如果她的怀疑得到证实的话,神父和伯纳德就别无选择了。他们只好让她完成在斯德哥尔摩开始的行动。
  
  波士顿 后湾
  贾斯明·华盛顿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枪,这确实吓着了她。
  “拉瑞,你往公寓带这些东西究竟是干什么?”
  “放松点,好不好?这些是假枪。”拉瑞笑笑,将棕色盒子放在宽敞客厅的地上。
  “假的?”
  “是假的,是些道具。我们在洛杉矶拍的一部惊险片中枪支的样品。我让顾问把它们送来只是因为星期一一早我就要见导演。她想看看男主角和反角可能要用的武器。”
  贾斯明讨厌枪,不单是因为奥利维亚的遭遇。在洛杉矶南部度过的童年,差不多每天都看到枪,还有就是枪杀和校园谋杀。
  她说:“把它们收到看不见的地方。”
  拉瑞举起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放心,贾斯,你不会再看到它们。但也许你会考虑看看其中一支枪。就看看它们是怎么工作的。”
  她摇摇头。她记得小时候她哥哥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还不到十岁。话音刚落他就被一个随便驾车开枪的人打死了。从那时起她父母禁止她独自上街。“把它们收起来,拉瑞,好吗?”
  拉瑞弯下身将盒子推到沙发下面。他的声音带着歉意:“它们不见了。好了。对不起。”他走到她跟前,把她抱在怀里。他身材高高的,像运动员一样,有一张敏感的脸。不过贾斯明最喜欢他强有力的臂膀。她很为自己无所畏惧的独立性自豪,但有时候暂时放下那来之不易的独立性躲进他的臂弯更感到安慰。奥利维亚的死和霍利的病使她意识到人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脆弱。最近了解到许多关于“传道士”的事情,更减弱了她对人的信心。所以现在拉瑞呵护她的拥抱特别令人感到慰藉。她知道这是不理智的,但她仍相信他抱着自己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很坏的事发生。她没有挣脱,由着他吻着她的嘴唇把她带到沙发边。
  很难得她今晚下班很早,虽然有假枪事件,她还是很高兴看到拉瑞在家里。最近他们很少见面。他有半周时间在洛杉矶为拍摄下一部电影做准备;而她则一直为改进基因精灵软件在忙。星期五晚上六点半到家,有一整个晚上和周末都属于他们自己,真是莫大的快乐。
  她感觉到拉瑞将她拥得更紧,口中香香的热气吹在她的脖后,于是更往他的怀里钻。就在他一只手伸进她的绸衬衣,开始抚摸她的左边乳房时,电话响了。
  还在响。
  还在响。
  “该死!”她低声说。
  “放松!让它响好了。”他在她耳后轻声说。现在他的手指正解开她的胸罩,手伸过去摸另一只乳房。“录音机会录下来的。”
  她叹了口气,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她不禁瘫软下来,口中喃喃道:“你应该更经常离开家。”
  电话铃还在响。
  “该死。”她又说了一声。
  拉瑞继续抚弄着她的乳房,然后开始往下摸到肚子,让她感至身体内的热流在腹部变得滚烫——然后继续往下。
  他急切地对她耳语:“电话录音马上会启动的,别担心。”
  但她却很担心,而且录音还没有启动。自从那次没接斯坦福大学的奖学金电话,她再也不敢听到电话响而不去接。她相信每个电话都可能和那次电话一样是重要的,不接听是自己受损失。
  她从拉瑞怀中挣脱出来,走到电话旁。“可能录音功能被关掉了。”
  “好吧,再打开就是了。”
  但她不能,既然已经站到了电话跟前她就不能不接听。
  她对着话筒说:“我是贾斯明·华盛顿。”
  她立即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他听上去比平时兴奋,“贾斯,我是汤姆。”
  “你好。你在哪儿?”
  “回家了。”
  “巴黎之行怎么样?”
  “很有意思。”
  “撒丁岛呢?”她瞥了一眼拉瑞,他正向她挤眉打手势让她快点挂上。她想回到他身边,但又对汤姆的旅行很好奇。“三天前让吕克打电话问我是否知道你为什么匆忙赶去撒丁岛。为什么,汤姆?和自动痊愈有关吗?”
  一阵沉默。“有点。”接下来汤姆说了句她以前经常听到的话这句话常常让她对什么是可能什么是不可能的改变看法,“我有了一个主意。”
  她做好听下去的准备。“是吗?”
  “说来话长。但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一种帮助霍利的办法。”
  “真的吗?怎么帮?”
  他回答的时候,几乎是一种恳求的口吻。“我正想跟你谈这个。你现在有事吗?能不能过来一下?事情很重要,贾斯。阿列克斯和杰克马上也来。”
  “现在就过去?”她征求意见似的看了拉瑞一眼,他生气地直摇头。
  “当然是如果你方便的话……”她听见汤姆马上说。
  拉瑞十分恼怒,示意她不要不顾他的感觉而离去。于是她朝他送去最妩媚的一笑,然后贴近话筒说:“没问题,汤姆,我马上就到。”
  ------------------
  
第十一章
  
  波士顿 比肯山
  贾斯明花了几分钟安慰拉瑞,让他冷静下来,并答应回来时给他补偿。等到她开车来到比肯山,将宝马两用车停在汤姆的屋外时,已经快八点了。
  她到达时,阿列克斯的沙巴车和杰克的老式E型车已经停在那儿了。贾斯明又在想汤姆的主意会是什么。他说过这与他去巴黎调查的自动痊愈只是“有点”联系。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知道汤姆·卡特说的“有点”往往就是“一点也不”的意思。
  卡特家的管家玛西·凯利开了门,告诉贾斯明他们在厨房里。贾斯明穿过宽敞的大厅,没看见霍利,猜想孩子一定已经上床了。走到关着的厨房门跟前,她停住了。透过橡木门可以听见杰克生气的说话声。
  “汤姆,有人在那儿企图杀死你。天哪,就在你动身之前,‘传道士’在曼哈顿杀死了一个卑劣的家伙。”
  “我知道,你已经说了好多次了。”她听到汤姆回答。从他的声音里她听得出他尽力耐心地解释。
  “好吧,你不能这样不告诉别人你的行踪,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警察保护你是有原因的,该死。而且你跑到欧洲究竟干什么去了?”
  “如果你能冷静下来,我就告诉你,老母鸡。”
  贾斯明推开门,在过道中站住,她不想卷进他们的争吵。汤姆、杰克和阿列克斯三人围在大厨房尽头的松木桌周围。汤姆坐在首座,他的头发比平常更凌乱。他右手里拿着一个像小玻璃药瓶的东西。他父亲阿列克斯坐在他左边。这位半退休的哈佛大学神学教授和往常一样镇静,正在往四只杯子里倒热气腾腾的咖啡。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马尼拉文件夹和一堆书。杰克站在他对面,身上套着一件跑步穿的运动衫。显然他也是在星期五晚上准备放松一下时被汤姆叫来的。杰克皱着眉头,她能想像得出他妻子和两个孩子一定和拉瑞一样对他离开大为不满。厨房里满是浓咖啡的香味,同样浓厚的就是紧张气氛。她还难得见到这两个关系亲密的合伙人之间这么充满火药味。
  汤姆朝她这边看了一下,见到她来了,显得松了一口气。“贾斯,谢谢你能来。”他朝椅子这边挥挥手,“坐吧。”
  她坐了下来。阿列克斯朝她笑笑,起皱纹的眼睛和他儿子的眼睛差不多蓝。他推过一杯咖啡给她。“你好,贾斯明,我想大部分焰火你没看到。”
  “我经常看的,阿列克斯。”她笑着回答,同时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一堆书。书名让她感到意外。如果这些书与汤姆的主意有关,那么这主意就与常规的基因疗法相距甚远了。
  杰克对他苦笑笑,自己也坐了下来。“你好,贾斯,我想我们都需要坐下来听汤姆介绍。不管怎么说,这肯定很重要。这个傻瓜蛋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弄来的。”
  “是很重要,杰克,”汤姆说着举起手里的小瓶子,“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个小玻璃瓶里的东西能治疗所有遗传疾病——也许还有其他的疾病。”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汤姆?”杰克胳膊交叉在胸前,讽刺地说。很明显他仍然在生合伙人的气,“你失踪去了撒丁岛,没有对我们任何人做解释……”杰克看了阿列克斯一眼,“至少没有对我们大部分人解释。然后你回到这里,告诉我们你找到了万能灵药。饶饶我吧!”
  “我是认真的。”
  “小药瓶里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汤姆?”贾斯明问。
  “是血,如果是真的血,可能包含有治疗作用的基因。”
  她往前靠了靠。“怎么会?谁的基因?这个人带有你说的那种有益病毒吗?”
  “大概吧。假如是真的话。”
  “巴黎的两例自动痊愈是这血引起的吗?”
  汤姆摇摇头。“大概不是的。”
  “那么是谁的血?”杰克问道。贾斯明看到杰克眯起眼睛,竭力想弄明白汤姆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当然一点都没头绪。
  汤姆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们,蓝眼睛里闪着奇怪的亮光。
  “肯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慢慢说道。
  “该死的很有意思的人。”杰克附和道。贾斯明看得出来他的好奇心被引发出来了,虽然他并不想流露出来。“谁?”他再次问道。
  汤姆对他们两个笑笑,摇了摇手中的小瓶子。“如果我说这瓶子里装的是一个两千年以前死去的人的基因,你们信不信?这人曾经是一个手艺人;准确地说是个木匠。拿撒勒的木匠。”
  贾斯明听得目瞪口呆。她看得出杰克也同样大为惊异。
  她听见他轻轻地,一字一字地说:“耶稣基督……”
  “正是他,”汤姆说,一边将瓶子放在一直没说话的阿列克斯面前,“值得好好想一想,是不是?”
  有好几分钟大家都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但这不是真的吧?”杰克终于开口了。他伸过手去拿起瓶子,看着里面摇晃着的棕红色液体。“这血不可能有两千年了。”
  阿列克斯往前倾了倾说道:“你说得对。这没有两千年。这是撒了岛西塔维奇亚的圣母马利亚哭像哭出来的。当地人说这雕像能哭出血来——基督的血。早在一九九五年他们曾试图说服梵蒂冈正式宣布这是个奇迹。但他们没有成功。这血确实是人血,而且是男性的。但当时做过化验,证明与一个村民的血吻合。尽管如此,雕像仍然哭血,旅游者仍然络绎不绝。你们可能看过几星期前报纸上的一篇这方面的文章。”
  “那么这只是一个骗局?”贾斯明问,同时惊讶自己为什么因此感到轻松。
  “是的,”汤姆说,“但却启发人思考,是不是?假如真的是基督的血呢?里面可能会含有什么?”汤姆转过身去对杰克说,“趁你俩还没有失去兴趣,让阿列克斯向你们介绍一下研究情况。”
  “等一会儿,汤姆。”贾斯明说,“给我一秒钟时间想想清楚。”她盯着阿列克斯和汤姆看了好一阵子。半退休的哈佛神学教授和遗传学家似乎都不为这个冒犯上帝的想法所烦扰。她瞥了一眼阿列克斯面前的那些书。最上面一本是皮革装订的《死海信函与基督神话》,书背上有一个烫金的树叶。下面套着破旧书套的一本更厚些:《英文版纳格哈马地文集》。另外三本的书名有点类似:《古德斯贝德:耶稣传》;《新约外传》;《耶稣遗言集》。
  她抬头看着阿列克斯,内心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你们是认真的,是吧?”
  阿列克斯耸耸肩,轻声笑了笑:“当然是认真的,贾斯。为什么不是?”他说,就好像汤姆刚才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贾斯明暗暗想道,这父子俩都是靠新奇的想法获得成功的,思想越古怪,越令人不安,他们就越觉得好。
  她与他们不太相同。虽然她很为自己的思想开放而自豪,但在接受一些古怪的想法之前,她往往需要一些时间,特别是与她的信念相冲突的想法。她看到杰克皱着眉头,双臂自卫式地交叉在胸前。看得出汤姆的话对他的实用主义也提出了严峻的考验。用一个从正常到奇怪的尺度来衡量的话,她觉得汤姆的话甚至比奥维尔·莱特①对他的兄弟说下面这番话时还要奇怪:“喂,威尔伯②,我们来试试让这玩意儿飞起来。”
  
  ①②莱特兄弟(奥维尔·莱特,1871-1948;威尔伯·莱特,1867-1912),美国飞机发明家、航空先驱者。
  她清清嗓子。“让我来确定一下我的理解是否正确。”她顿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说才不至于显得傻乎乎的。“你想找到耶稣基督遗体的某部分,或者说一些含有他的DNA的遗留物质。然后你想用基因检查仪检查这些物质来分析他的DNA,来发现他可能拥有的治病能力。然后你想利用这些治疗能力来帮助霍利。是不是大致这样的?”
  汤姆平静地点点头。“大致是这样。是让·吕克·珀蒂间接地启发了我。”贾斯明听他扼要地谈了在巴黎的经历。他最后说:“让·吕克猜测人与人之间相互影响引起变化的遗传物质不是病毒,而是化学物质,比如像昆虫释放出的信息素。所以一个拥有某种稀有基因的人能够通过分泌某种化学物质来治愈别人。”
  杰克放下咖啡杯,皱着眉头问:“为什么选择基督?”
  “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去寻找带有治病功能基因的人——假如有这样的人的话。让·吕克随便说的一句话将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历史上为人治病记录最高的人。当然那个人就是拿撒勒的耶稣。”
  杰克摇摇头。“但是,汤姆,你是一个该死的无神论者。你甚至都不相信基督。”
  “这点很重要,杰克,我完全相信这个人曾经存在过。”汤姆拍拍阿列克斯面前的书,“我见到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他的存在。我甚至相信他确实拥有某些能力。我所不相信的是说他是什么上帝的儿子。如果他能够做那些文献上记载的事,在我看来,这是因为他的基因构成。杰克,想像一下我们可能发现的东西:能够修复DNA的神奇基因;使得蛋白具有还未被人发现的治病功能的密码。不管这个人是从上帝那儿还是从大自然里得到的这份天赋,他的基因里有修复人类所有基因缺陷的钥匙。”
  贾斯明从一开始就感到的不安到现在变得清晰起来。汤姆·卡特,这个她最崇敬的人,似乎在提出一个近乎亵渎的想法。她想起了洛杉肌家中信奉浸礼教的父母,他们灌输给她的严格的价值观念,他们传给她的信仰。现在她感到一种熟悉的负罪感,就像牧师的大手压在她的肩上。她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信仰者,自然算不上虔诚,但她仍然有信念。上帝可能有他神秘的方式,她有时不能理解,但在她心里,上帝是存在的。汤姆的这项计划让她不舒服。即使用他的标准来衡量,这也太过雄心勃勃了。
  和贾斯明相反,杰克却开始逐渐接受这个想法。“汤姆,”他问,“你真的认为会从他的DNA里找到特殊的基因吗?”
  汤姆耸耸肩。“我不知道,但只能有三种可能。第一,这是一个骗局;第二,他有神的能力;第三,他拥有稀有的基因,有超自然的能力——这是福还是祸,就看你怎么看了。当然我不相信第二种可能。”
  “假如是第一种可能呢?”杰克问。
  “当然那就不会有效果了。但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及时帮助霍利的办法,我愿意赌一赌。巴黎两位自动痊愈的病人也就是改变了基因组的几个字母顺序,也就是刚刚够杀死癌症。我们不知道这为什么会发生,怎么会发生的,但我估计引起他们DNA发生变化的因素来自他们体外,可能是他们输的血浆。我不知道那种促进因素是什么形式。可能是病毒,可能是化学分泌物,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事实是他们的DNA确实变化了,所以某种促进因素肯定存在。而且,除了耶稣基督的DNA以外,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来找它。”
  杰克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摸着脸上的伤疤。“好吧,你是天才,如果你认为可以从基督的DNA里得到某种基因修复剂,或神奇的蛋白,我有什么资格和你争论?但不管你的想法有多大的可能性,如果你不能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这就只能停留在学术讨论阶段了。”杰克把手伸到桌子的另一边,拿起那只装有假血的瓶子,把它放在右手掌心。“你究竟到哪里找到他真正的DNA样本?这人已死了两千多年。你到哪里去找到他的遗体,如果这世上还有他的遗体的话?”
  贾斯明看着杰克坐下去,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双眼扫视着汤姆和阿列克斯。他整个的身体语言似乎在说:“好吧,现在让我听一些事实,一些证据。”她和杰克都本能地望着汤姆,但汤姆的父亲却往前靠了靠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阿列克斯戴上眼镜,轻轻打开面前的文件夹,他抬头看着杰克,对他微微一笑。“你的问题就是这些吗?”他翻弄着文件夹里厚厚的一沓纸,似乎有点失望。“不想知道文献记载的基督具有治病能力的证明?不想知道关于他是否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争论?或者他的所谓‘神迹’不过是一些政治符号?你不想知道《死海信函》和《纳格哈马地》文献里的历史证据?或者看看他所创造的奇迹的清单?或者看看不仅《圣经》而且《古兰经》也记载了他的事迹,因为即使穆斯林也认为他有特殊的能力?”
  阿列克斯看着杰克的眼睛,停了一会儿。“你就想知道我们必须到哪里去找?”
  “先问这个问题吧。”杰克声音沙哑地说。
  阿列克斯耸耸肩,打开文件夹。他抽出三张写满工整字迹的纸。阿列克斯·卡特不愿利用那无生命的文字处理机提供的方便。阿列克斯把这些纸张递给杰克,杰克靠向前去接了过来。贾斯明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内心不愿接受汤姆的主意,但却感到强烈的好奇。她仍然一言不发,坐直身子看着杰克面前摊开的纸张。
  这些是开列的清单。三张清单。一张是绿笔写的,一张是黑笔写的,另一张则是红笔写的。每张单子有四个栏目:来源、地点。背景和可靠度。在“可靠度”这一栏每一项都标上一颗星、两颗星或三颗星。她瞄了一下单子的内容。一些词跳入了她的眼帘:“……都灵①裹尸布……哭泣雕像……圣伤痕……基督包皮……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②……兰西瓦诺圣体……基督遗物。”
  
  ①意大利西北部城市。
  ②西班牙西北部城市,简称圣地亚哥。
  “为什么是三份单子?”杰克问。
  “在考虑基督基因物质的可能来源时,我做了一些水平思考③。红色单子直接列出了世界各地声称拥有基督遗物的地方。你知道吧?教堂,大教堂,还有诸如此类的地方声明他们拥有基督的血,包皮,或是身体别的部分。”
  
  ③指解决问题时从各个不同角度来思考而不是固定从一个方面来思考的一个方法。
  “他的包皮?”
  “是的,这是中世纪常见的遗物。大约中世纪,有一度约有五个欧洲教堂声称拥有基督包皮。绿色的单子包括我们知道的所有似乎能见到‘基督血’的现象。比如撒了岛西塔维奇亚的圣母马利亚哭泣雕像。汤姆就是在那儿弄到假样本的。还有一些别的地方值得一看。不过法国米来怕的流血石印油画,葡萄牙的玛丽亚·霍塔受难像……”
  阿列克斯打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扯得太远。“反正他们都列在这些单子里。”他指着第三张单子。“黑笔写的单子列的都是有圣伤痕的人。有些人身上有状如耶稣在十字架上钉死后留下的伤痕。你们听说过吧?手上、脚上、身上无法解释的伤痕。我觉得有必要将他们伤口里的血做一个基因检查。”
  贾斯明看到杰克边看这些单子边点头。阿列克斯写的单子整洁,完整,有学术味道。甚至很可信。显然杰克是被吸引住了,而且她必须承认自己也有兴趣。阿列克斯了解自己研究的东西,不过主要是这位老先生有克制的兴奋感染了他们。他让杰克自己来接受这些想法。
  “右边一栏里的星星是怎么回事?”杰克问,“是不是三颗星表示很有希望,一颗星表示不太可能?”
  “完全正确。”
  “三颗星的不多,”杰克翻着单子说,“事实上,差不多都只有一颗星。”
  阿列克斯苦笑笑。“我没说会很容易。即使有时间我也只会去看标有三颗星的这些地方。别的肯定都是假的。我把这些都列上去,只是为了说明有许多地方声称拥有这些遗物。”
  “那么,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三颗星当中,你认为哪些是最有希望的?你很详细地写了兰恰诺圣体有基督血的真样本。还有米来伯石印油画。”
  阿列克斯镜片后的眼睛眯缝着,伸过手去指着其他几项给杰克看。“耶路撒冷圣坛的圣血看起来很有希望。另外西班牙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的头发样本也值得去看看。加尔加特保存的切割下来的包皮本来也是很有希望的——但那已经在几年前被盗窃。别的现象或遗物我不感兴趣。”
  杰克看着单子。“那么都灵裹尸布呢?我觉得那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汤姆需要的是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布料。”
  杰克点点头。“嗯。那么圣伤痕怎么样?”
  阿列克斯耸耸肩。“这谁也拿不准。不过巴黎妇女米歇尔·皮卡德和都灵的罗伯特·朱卡托看起来最可信,其余的都很可疑。三张单子上所有的项目中至少五六项是值得查一查的。”
  杰克不断地就单子上的内容向博学的阿列克斯提问,他也就对单子越来越感兴趣。但贾斯明却越来越糊涂。一方面,她记起曾经在《时代》周刊上读过一些文章,便突然觉得这种想法不那么离奇,甚至是可能的。另一方面,她又不能不觉得这种想法是不折不扣的亵渎神灵。她一直对自己说遗传学的目的是拯救生命,看着人们死去坐视不救要比插手上帝的工作罪过更大些,通过这种方法她尽力使自己的基督教信仰与遗传学工作协调起来。不管怎么样,上帝认为可以让人类拥有足够的智慧来了解自己存在的秘密。但现在谈这个却不是一回事,对不对?
  杰克没在意她的不安,显然更关心一些实际的问题。“好的,汤姆。也许,仅仅是也许,你很幸运,你找到了真正的样本。但是两千年过去了,样本肯定还能分析吗?”
  汤姆摇摇头。“那不应该成问题。九十年代中期,科学家分析过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埃及法老的DNA。那比基督还早一千年。甚至对五千年以前的南美土著印第安人遗骸也做过成功的DNA分析。只要样本一直保持干燥,就没有问题。一般来说,只要能找到DNA,就能利用它。”
  汤姆显得十分自信,确信这样做是为了霍利,是正确的。贾斯明发觉自己在躲避他的目光,在她的记忆当中这可是第一次。虽然她觉得这样的想法难以接受,但她的科学家天性迫使她去考虑她朋友提出的这个建议可能包含的意义。如果他们能够分析出世界上最大宗教创始人的基因,将会怎样?许多人相信他是上帝之子,是上帝的化身,能创造许多奇迹,在他的DNA里会发现什么?
  她觉得脖子后的汗毛竖了起来。是的,这与常规的遗传学大不相同。这不仅仅是摆弄人的基因,这个设想更具野心——也更危险。这是要摆弄上帝的基因。
  汤姆转过脸看着她,她听得出他话音里的关切:“贾斯,你一直很沉默。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她仍然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惟一清楚的是她深深感到不安。“我只是不喜欢这个想法,我感觉这不对头。”她说话的速度很快。她觉得自己措辞不当,听起来不合情理。但汤姆点点头,表示他在听着。
  她接着说:“你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基督的基因里不会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你根本不能将他神圣的根源解剖开来,放到显微镜下去研究。基督的力量来自上帝。这力量是精神的,而不是肉体的。仅仅是试图找到他的基因这个想法,你就等于宣布基督没有复活,没有升上天堂。你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遗骨留在地球的某个地方。这与我所接受的信仰教育完全背道而驰。”
  汤姆摇摇头,用手梳理着头发。“你认为我在攻击基督教,其实我并没有这样做。我太需要你的帮助了,我不可能嘲笑你认为重要的东西。”然后他掉过脸看着杰克,杰克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需要你们所有人的帮助。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一点机会也没有。”
  汤姆又回过头来看着贾斯明,她见他在微笑,但他那双诚实的眼睛似乎一直看到她的内心。她很高兴他没有打出为霍利治病这张牌来压人。她愿意为教女做任何事。几乎任何事。
  她听见阿列克斯清清嗓子,然后用手梳梳仍然浓密的白发。老人似乎在深思,好像要解一道难题。“这不必与你的信仰发生冲突,贾斯明。”他轻声说。
  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抚弄着咖啡杯的手柄:“为什么?”
  老人站起身,在厨房里来回踱步,双手在背后握着,就像在讲授神学课。“首先,复活和升天是你的宗教的核心。没有这个核心就没有基督教,对吧?”
  她点点头。
  阿列克斯指指桌上的纸张。“但是如果你看看这些单子你就会发现,提到基督的肉体部分决不会引起对复活与升天怀疑。所有列出的样本都可能来自他死前身体的一部分:头发、血、甚至切割下来的包皮。事实上我无法找到任何遗骸的记载或声明能否认基督教的这个核心内容。就是一九九六年在耶路撒冷发现的藏骨间,也就是据称收有基督遗骨的地方,那也是空的。所以即使我们想要威胁你的信仰,我们也找不到这样做的依据。”
  贾斯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等待阿列克斯继续说下去。
  “你也相信基督是上帝的化身,对吧?做成肉身的上帝之子?”
  “是的,我相信。”
  “但你的宗教却没有告诉你上帝是怎样把他的能力传给他儿子的,对吧?”
  她谨慎地皱皱眉。“嗯,没有。”
  “所以上帝可能通过精神传授他的能力,或者——这一点我们并不清楚——基督可能确实是上帝的化身,以肉体出现的上帝。所以基督除了通过祈祷与父亲交流,他还可能,仅仅是可能,被赋予了给他力量的基因——你可以称之为一点神力。”老人停了一会儿,一边看着她,一边用右手摸着背心口袋里的怀表。“这有可能吗,贾斯?”
  “有可能,但是……”
  “你不想弄个清楚吗?”
  阿列克斯的话总能引起她的思考,这次也是如此。她的科学家本性在向她的基督教信仰提出挑战,并且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假如有可能在基督的DNA里找到具有神力的基因,将会怎么样?
  阿列克斯重新坐到座位上,向后靠着,十分放松。他说,“你认为基督可能通过纯精神的方式得到神力,这很可能是正确的。不过即使你的想法不正确,即使他所谓的神力来自于他的基因,你也不会损害你的信仰。不管结果怎样,你的信仰都是安全的。”说着老人向前倾了倾,蓝眼睛里闪着年轻人一般的热情。“只要想像一下我们可能揭开基督为何与众不同的秘密,并把它用于帮助人类:不仅是帮助霍利,而是所有的人。你信仰的上帝怎么会反对呢?他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人世间难道不就是为的这个?谁知道?也许这就是他的本意。”
  贾斯明的目光从阿列克斯脸上移到汤姆脸上。她眼前的这个人和她的信仰不同,但却相信她的价值观念。她觉得他比自己宗教圈的大多数人更具基督精神。然后她又想起了教女,一个勇敢的、聪明的孩子,应该得到应得的每一个机会。
  她的目光接触到汤姆的蓝眼睛时,她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我认为你错了,”她说,“我觉得你不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贾斯明转过脸,看着围桌坐着的所有人:杰克、阿列克斯和卡特。他们都是她的朋友,几乎像一家人。她耸耸肩。“在做最后决定之前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但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你目前也可以算上我。”
  她试图与他们一起微笑,但却无法阻止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表示异议。
  汤姆·卡特环视围桌而坐的几位,心中对他们十分感激,同时也感到了一阵轻松。把心里这个离奇的想法告诉自己最信赖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解脱。过去的几天里他脑子里一直翻腾着这个念头。他一会儿感到信心十足,这个想法一定会成功;一会儿又感到一种恐惧,居然会生出这种念头。他的情绪也随之上下波动。他父亲一如既往地给予他支持,不仅是在这方面做了一些研究工作,而且担任了以前奥利维亚的角色:向他提出问题,帮他理顺混乱的思路。最后他们归纳出三个“如果”,一个“那么”:
  
  如果他们能找到基督DNA的样本,并且
  如果他们能在他的DNA里找到具有治疗功能的特别基因,并且
  如果他们能利用这些特别基因或有特殊密码的蛋白质,那么他们就可以为霍利治病或者为别的人治病。
  听上去很简单。
  但争取其他两位的支持也是至关重要的。杰克和往常一样比较关心实际问题,但汤姆对贾斯明的估计却大错特错了。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渴望向耶稣求救,作为基督教徒的她会全力支持。他看到她的脸色后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估计错了。幸亏阿列克斯最终说服贾斯明他的计划不会损害她的信仰。
  “对的,”他说,“正如杰克已经指出的,首先的任务是找到DNA。因为如果找不到DNA,这整个想法仍然只是一个想法。我要设法从圣伤痕患者那里弄一些血标本。”
  他对贾斯明说:“贾斯,你能不能拨出一台升过级的基因检查仪,装上最新的软件?还需要把它调得能处理陈旧的、也许损坏了的DNA。还有,你能不能在个人基因组排序库里检索一些有过信念治疗经历的人?如果找到的话,看看他们是否拥有不寻常的基因。这会花很多时间,但值得一试。”
  “好的。但你为什么要拨出一台基因检查仪?”
  “我希望即使在公司内部这件事也要保密。在必要的时候也只能让一些可靠的人知道。所以我们需要封锁门德尔实验室的一部分。你选中的那台基因检查仪要放在封锁区。”
  “你需要多大地方?”杰克皱着眉头问道。
  “不太大。大约二楼的五分之一。我们可以用后面的部分,克里克实验室和会议室。应该差不多了。”
  “那不影响别的项目吗?”
  “应该能对付。而且我确实认为应该保密。我特别不想让国家健康所的同行听到风声。我们没有时间争取道义上的支持。”
  杰克再次皱起眉头。“我想是吧。天哪,如果贾斯明对这个计划都感到不安,那么别人的感觉我们可以想像得出来。再说我觉得我们的股东们也不一定能理解。我们需要一个掩护。”
  汤姆已经想到了这个。“我们可以借研究罪恶基因项目的名义来开展这项研究。你们知道吧?就是总统一直希望我们帮他搞的那个荒唐的玩意。”
  “你是指犯罪基因研究项目?”贾斯明插话道,“就是我们一直在回避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如果人们开始追问,我们就说我们改变了主意,现在相信可能存在能够解释优良与罪恶行为的基因。我们做的是一个可行性研究,试图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汤姆停了一会儿,然后强调说,“但只是在不得已的时候才用这个掩护——这其实是不应该做的。”
  杰克点点头。“好的,我来安排封锁的事,而且你会需要拨资金的依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汤姆犹豫了一下。这是一件难做的事。“我需要你的建议,对阿列克斯的单子上我们需要的四至五个样本提出建议。”他的手伸到桌子对面,把几张单于拉到自己面前,找着有关的条目。“兰恰诺圣体,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的遗物,米来怕流血石印油画,耶路撒冷的圣血圣坛。”
  “什么样的建议?”
  “就是‘怎样找到它们’之类的。”
  杰克粗犷的脸上露出理解的神情。“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不打算申请批准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