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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传奇

_9 迈克尔·科迪(美)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该死的废话,”伦尼说,他被吓得脑子都不转了。
  接着卡尔文朝旁边走了几步,伦尼终于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玛利亚·贝娜瑞亚克的尸体不见了。
  该死的“传道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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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波士顿 比肯山
  玛利亚·贝娜瑞亚克被处决后第二天早晨,汤姆从宁静、深沉的睡眠中醒来,他已经将那杀手远远抛到了脑后。自从斯德哥尔摩事件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睡得如此香。他眼睛还没睁,手已经伸到了床的另一边。他刚要把手缩回来——你怎么总记不住?奥利维亚已不在了——这时,他碰到了她的小肩膀。他半睁开左眼,看到穿着宽大红色T恤蜷曲在自己身边的小小身影,露出了微笑。这是霍利。
  他想起昨晚她钻到自己床上的情形,心里很高兴。对于他来说,这也是奥利维亚走后他每天感到痛苦的一种补偿。霍利仍在他身边,她一切都好。
  阳光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洒进房间,给里面带来一丝光亮。他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她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张着,胸脯随着均匀的呼吸而上下起伏。她的头发还没长得够长,但他觉得生长的速度已经不可能再快了。就连她头上的那块整齐的疤痕也在迅速消褪,卡尔·兰伯特对此感到无法理解。
  他伸过手去,轻轻抚摸着她的前额。两天前她刚刚做过一次CAT扫描检查,没有发现任何肿瘤的痕迹。她的基因组看上去很正常,所有的缺陷都奇迹般地修复了。
  他一跃下床,拉开大窗户的窗帘。从这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园。六月的阳光穿过窗格玻璃照得他睡衣上出现一块块正方形的亮斑。隔着棉质睡衣感受这暖洋洋的阳光十分惬意,这感觉驱走了过去几个月的噩梦留在他心里的寒意。
  他对着打开的顶窗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胳膊向上伸去,就像一只猫在壁炉前伸懒腰。往下看去,花园里十分美丽:碧绿的草坪,鲜红的玫瑰,金黄的万寿菊。他觉得五彩缤纷的花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艳丽。
  “爸,几点了?”
  他转过身来,只见霍利坐在床上打着哈欠,又揉揉眼睛。他说:“快八点了。别忘了,贾斯九点钟过来吃早饭。”
  “拉瑞也来吗?”
  “不,他还在洛杉矶忙着拍电影呢。詹妮弗和梅根几点来?”
  霍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边,挠着头上的伤疤,“她们说十点半左右来。”
  “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就是随便玩玩。”
  汤姆笑起来,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本来已经死去了,过去的五天算得上是老天额外的赏赐。但今天,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她两个最好的朋友就要来,而她想做的就是“随便玩玩”。人们还说什么尽量活得充实呢。
  “发生了什么事,爸爸?”霍利问道。她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你是指什么?”
  “做手术的时候。”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术后的五天来,她这是第一次提起这事。他一直故意不提手术,等待她自己在适当的时候谈起这件事。“我们治好了你的病。”他简单地说。
  “妈妈告诉我是你治好了我的病。”
  “妈妈?什么时候?”
  霍利将脑袋靠在他肩上,这样感觉舒服些,“在我的梦里,在我做手术睡着的时候。很奇怪的,我睡着的时候好像醒来了。我站在火车站台上,你在送我上车。火车开动的时候,你和这里的人都跟我挥手说再见。有阿列克斯、贾斯、杰克、詹妮弗、梅根,所有的人。”
  “火车开向哪里,霍利?”
  “带我去看妈妈。你说你以后也会来的。”
  “真的?后来呢?”
  “嗯,跟你说再见我有点伤心,可是能见到妈妈我又很高兴。后来,妈妈突然出现在火车上,就在我身边。她解释说她来是为了把我送到要去的地方。见到她真是太棒了,她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微笑的时候,大声笑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和以前一样。她问你可好,问你是不是为我俩担心。我告诉她你还好,你很快也会来了。后来火车减速的时候,她开始又笑又哭的。
  “她说我不和她一起下车了。说你治好了我的病,要把我接回去了。我当时并不太伤心,因为我知道将来有一天我会再见到她的,我很想回来见你。接下来我记得的事情是我醒来了,看着贾斯,觉得很渴很渴。”
  “一个梦。”汤姆说。
  霍利抬起头,看着他,“那么你是怎么治好我的病的?”她轻声问道,一双聪慧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这可不容易解释。他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清这是如何发生的。
  他说:“我是用一种特殊的药治好的。”
  “什么药?”
  “一种很特殊的药,它不能直接对病人起作用。我必须先吃这种药,然后我才能为你治病。”
  “你自己必须吃药才能让我的病好起来?”
  汤姆点点头。他想起了手术过程中他突然得到的启示,在危急时刻他突然悟到的答案:为什么两三只关在一起的白鼠注射了血清以后能痊愈,而单独关在一只笼子里的白鼠却不能。受这个灵感的启发,他给自己注射了拿撒勒基因,因为他意识到那些白鼠相互治好了对方的病。拿撒勒基因不是对寄主产生作用,而是通过寄主对别人起作用。
  “你明白吗,霍利,这种药是赋予一个人帮助别人的能力,这样才能有效。用了它不能让自己康复,只能为别人治病。”
  霍利想了一会儿,然后平淡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说着从床沿站起身来,显然对爸爸说的这些并不感到有什么特别。
  “你明白了?”
  她羞怯地耸耸肩,像是在讨论一部电影,“是啊,我想这大概像那种很酷的软件,对装这种软件的电脑没有多大影响,可是对与这台电脑相连的其它电脑影响可大了。能做出很多令人惊奇的事情呢。”
  汤姆点点头说,“对,就是这么回事吧。”
  “听起来很简单。”霍利边说边走出卧室,朝卫生间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她很随便地问了一句,“那么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用这个药?”
  汤姆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把枕头朝她扔过去。“聪明鬼,因为没那么容易。”
  房子外面,两名执行监护任务的警察坐在警车里。又过了漫长而枯燥的一夜,这时他们都在看着自己的手表。再过半小时就可以解脱了。自从十二月卡特夫人的葬礼以来,他俩断断续续在这里监护了六个月。这段时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尽管他们嘴上没说,但心里都觉得他们在这里与其说是保护卡特博士的安全,还不如说是让他放放心。
  个子高些的警察比尔揉揉眼睛,正想着如何说服他的搭档。
  “卢,这算不上比赛。阿里是最优秀的。很简单。”
  卢耸耸肩,咬了一口熏牛肉和黑面包,“他的嘴倒是最能说,可是论拳击,却算不上优秀。顶峰时期的泰森能够彻底打败他。”
  比尔笑了一声,“泰森?泰森连碰都碰不到他。阿里可以在他的周围跳舞。”
  两位波士顿警署的警察没有去注意一个戴着波士顿红袜子棒球队帽的大块头正在车道上朝卡特家走去。特德星期六一大早在花园干活是经常的事。
  “我们不是在谈论跳舞,”卢反驳说,“我们在谈拳击。做一个女人气的快速旋转阿里还行。但若谈到拳击泰森能打死他。”
  两位警察讨论得太投入了,即使他们当中有谁注意到特德走路的时候腰挺得比平常直,个子也高些,他们也没提起。
  贾斯明·华盛顿在温房里,将咖啡杯放在杯盘狼藉的早餐桌上,皱着眉头,看着桌子对面的汤姆。
  她问道,“这么说基因释放出化学物质,并且可以通过触摸传递给他人?而这些化学物质对寄主毫不起作用?”
  汤姆耸耸肩,“好像是这么回事。”
  贾斯明摇摇头,看着霍利向他们招呼后,先离开了餐桌。霍利从她身边经过时,举起右手,伸直五指,于是贾斯明与她拍了掌。
  “还要继续努力,霍利。”
  “你能肯定她完全康复了?”贾斯明目送小姑娘走出去,再次问汤姆。
  “她很好。经过各项检查,证明她的身体状况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全都因为拿撒勒基因。”她说。仅仅是因为你接触了她,她想。
  汤姆给他俩斟上咖啡。在他倒咖啡时,贾斯明发觉自己盯着他的手看——就是这只手把霍利救活的。她脖子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说她难以接受杀手玛利亚天生拥有能治病的基因,那么她同样难以理解现在汤姆也拥有了这些。但很显然,这些基因并不能决定谁是救世主,甚至也不能决定拥有它们的人是好人。拿撒勒基因不过是一种稀有的上帝赐予的能力,它却将自由的基督信条推向了极端。即使你被赋予做天大的好事的能力,你也不一定去运用它。比如说玛利亚·贝娜瑞亚克,可以选择杀戮,而不是拯救。想到汤姆卡特,一位无神论者,却解开了神的慈善力量的秘密,而且运用他的科学战胜了大自然对命运的安排,并且自己也拥有了神的能力,她不禁笑了笑。这真是一堆矛盾,一个讽刺。
  “那么你认为这神秘的三号基因它的功能是什么?”她啜着咖啡问道。
  “我也不清楚,”汤姆顿了一顿,理清自己的思路,“但是从丹先前的发现中可以猜想,拿撒勒三号是一种控制基因,激活并限制另外两个基因。从得到的数据分析,我认为这种基因与许多别的基因相互起作用。看起来它的重要功能有三种之多。”汤姆放下咖啡瓶,开始掰起指头数起来。“第一,启动功能,可能与控制感情与思维的基因相连,所以寄主能够决定拿撒勒基因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什么时候不用工作。第二,控制功能,激活并按具体情况调整拿撒勒一号和二号,这两种基因分别修复和调节DNA,它们给接受治疗者受损的基因带来最大的益处。第三,运输功能——将寄主体内按具体要求发出的基因指令送到接受治疗者体内,然后将受益基因送到全身各部位。我猜想这是一种类似信息素的物质,通过皮肤分泌出来——通过接触传送治疗程序。”
  “但是你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它们究竟是怎么起作用的?”
  “没有。也许几年内我们都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基因的工作过程。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寄主必须在意识上或感情上希望给人治病并相信它确实有效。”
  贾斯明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听起来像是老式的信念。真正上帝赐予的礼物。”
  汤姆听到这话耸了耸肩,“也许你说得对。作为礼物,这可是十分特别。据我所知,这是惟一必须送给别人才能享受的礼物。”
  贾斯明举起杯子,做了一个“干杯”的姿势,“是的,给予比接受更幸福。”
  汤姆笑了起来,“说得好,我还没想出更好的词句来表达这个意思呢。”
  霍利又回到温房,手里拿着一本《波士顿环球报》。“报纸来了。”她说着把报纸丢在餐桌上,转身又朝通向花园的门走去。
  “你的朋友们还没来吗?”汤姆一边问,一边随意地拿起报纸。他扫视着头版,测览上面的新闻。
  “再过半个小时就来了。”霍利说着打开门,“我到花园里去等。”她看看外面,小肩膀耸了耸。“我不知道这个周末特德会来。我以为他要与玛茜一起去玛莎的葡萄园的。”
  “是的,霍利。”女儿朝外面花园走去时汤姆低声说道。但贾斯明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注意听孩子在说什么,他正对着报纸上的什么皱着眉头。突然他的脸变得惨白。“该死!”
  “什么?什么事,汤姆?”
  汤姆·卡特看着眼前的铅字,感到胃里一阵阵发冷。头条新闻是关于总统对中国的贸易访问,但下面《最新新闻》栏目里的大标题是:《追踪“传道士”》,还有两幅照片——一幅是宣判后玛利亚·贝娜瑞亚克的侧面像,另一幅则是她行刑时现场证人的官方照片。他勉强能认出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在上面,但他并不是为这个而大惊失色的。
  文章说虽然玛利亚已被处决,并被验明已死亡,但她的尸体却从太平间消失了。他读到行刑方式是注射致命毒药时,他的不安更加深了。
  在科西嘉岛克里曼莎嬷嬷跟他讲过一个什么故事?
  玛利亚解除了蜂蛰的毒性。那修女不是这么说的吗?解除毒性。
  他想起玛利亚听说基因是怎么起作用时,她显得十分慌乱。
  该死,她计划好了准备复活。
  “什么事,汤姆?”贾斯明朝他这边靠过来,又问了一遍。
  他把报纸递给她,“这女巫显然是骑上扫帚飞走了。”
  贾斯明读着报纸,吃惊得张着嘴,“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她计划好了被注射致命毒药处死,然后运用她的基因能力来解除体内的毒素,达到复活。她知道自己能解除毒素,以前她曾帮助别人解过毒。”
  “我不相信。再说这无法在她自己身上起作用,对不对?而且她指望谁帮助她逃出去?”
  “我不知道,”汤姆说着,转过脸来看着温室外面。霍利在玫瑰花圃里弯着身子,在闻花香。他看见特德正在更远处走过草坪朝花园那头的棚屋走去。他戴着波士顿红袜子棒球队的帽子,但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异样。他不像平常那样弯着腰,看上去也高了一些。汤姆看着他打开棚屋的门走了进去。
  刚才霍利说什么来着?——“我不知道特德这个周末会来。我以为他和玛前一起去玛莎的葡萄园了。”
  他确实去了。
  突然一股寒气涌遍他的全身,他感到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恐惧。汤姆的手伸到桌子对面,一把抓住贾斯明的胳膊。正在读报的她吃惊地抬起头来。
  “贾斯,不要问我什么问题,”他说,“赶快从前门出去,把监护这里的警察叫来。告诉他们我和霍利处于危险中。赶快去!”
  “为什么?什么……?”
  “外面那人不是特德,快走!”
  霍利现在离温房有十码远,也在朝棚屋走去。棚屋门口的墙边靠着一把铲子。
  汤姆不敢大声喊她,担心会惊动里面的人。所以,他冲出温房,冲上草坪朝她奔去。她现在已经快到棚屋门口了。
  汤姆不顾腿伤,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
  棚屋的门开始对着他这边开了一点。汤姆离棚屋十英尺远,离霍利六英尺,门右边伸出了一只握着枪的手。
  “霍利!”他大声叫喊,“回来!”
  霍利转过身来,惊恐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也好,她感到害怕就会跑得更快些。
  “回到温房去!”他大声喊,“跑!尽快地跑!”
  她从他身边跑去后,汤姆用全身的力量撞向棚屋门,门压住了那人的胳膊,汤姆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青,那人不得不扔卜枪。汤姆发狂地拿起靠墙放着的铲子,跳进门里拼命用力打过去。他扑在那人身上时,那人想滚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枪,但汤姆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不得不用双手护着自己。汤姆不停地打,不停地打。直到那人躺在地上不动时,汤姆才住了手。他既兴奋又疲劳,大口地喘着气。现在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便认出这人是在特拉维夫机场见过,并且陪他乘直升机去兄弟会的娥摩拉。他在这里干什么?
  汤姆浑身发抖,将铲子扔到地上,捡起了枪。为什么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兄弟会的人会带着枪到这里来?
  这时,他发现了这人手臂上的疤痕。和他在玛利亚·贝娜瑞亚克手臂上看到的十字形伤疤一样。他终于明白了。汤姆想起了卡琳·特纳曾说过,“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传道士’的背后是谁。”他心中又升腾起一股怒气。
  玛利亚一直是兄弟会的一个成员。伊齐基尔的兄弟会应对杀害奥利维亚和企图阻止迦拿计划负责。他们从他手上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后还是做了这一切。现在他认识到只要兄弟会继续存在,霍利和他就永远不会安全。
  “汤姆,你没事吧?”贾斯明从他后面跑过来,喊道。她的左右一边一个警察。
  他太气愤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朝温房和霍利那边走去,从她身边经过时,突然点了点头。他记起第一次去兄弟会圣洞时杰克让他吞下的跟踪器。现在他知道了是谁从监狱盗走了玛利亚的尸体,也知道他们把她送到了什么地方。
  “汤姆,”贾斯明问道,“你要到哪儿去?”
  他头也不回,说了一句:
  “去了结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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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约旦南部 圣火之洞
  第三天,内圈成员穿着礼袍跪在圣火面前。圣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烧得更旺,颜色也更白。伊齐基尔能看见前面通往纪念室的门敞开着。纪念室前面的圣坛上卧着新救世主。玛利亚·贝娜瑞亚克的身体包在白色的裹尸布里,只有苍白的脸露在外面。涂在尸体上的油、草药和香料发出强烈的气味,与山洞里本来就有的燃香与蜡烛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伊开基尔感到精疲力尽,同时又感到非常兴奋。到现在娥摩拉应该已经打发了卡特和华盛顿,所以他能够全力以赴处理玛利亚的事。自从她被处死的那天到现在,他只睡过几分钟,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他极想歇一会儿,但又害怕会错过玛利亚醒来的时刻。等她醒来,将手在圣火中挥过,他实现预言的责任就告完成,那时他就可以永远休息了。
  计划执行得比他期望的还要顺利。伯纳德修士没费多大周折就安排好了收买看守的事。毕竟,一个死尸从监狱被偷走时他们佯装不知又有什么害处?这和她真的逃跑了并不是一回事。根据种种流传的说法,尸体非常神秘地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因此监狱里谣传玛利亚·贝娜瑞亚克是死后复活,自己站起来走出去的。他们怎么想像得到是怎么回事呢,伊齐基尔疲惫地微笑着想。
  奥拉扎巴修士在新世界的弟兄们安排好了让监狱救护车将尸体运到洛根机场的私人机库,从那里上了飞机。哈达德修士和他在圣地的弟兄们准备好了必要的手续,将一个弟兄“死去的儿子”运回约旦的“家乡”去埋葬。
  到达安曼以后,兄弟会的直升机将尸体运到阿斯巴艾拉。一旦她平安地躺在了圣火之洞里,赫利克斯修士就用事先准备好的仪式油、草药和香料为她举行了涂油仪式。最终,处决过去几乎一整天后,伯纳德和卢西恩那从纪念室取出裹尸布,将新救世主从头到脚裹起来,只有脸露在外面。
  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只有守候与祈祷。
  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仍在等待。
  伊齐基尔在祷告垫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这一动引起了发麻的肌肉一阵疼痛,他竭力忍住没有哼出声来。他看了一眼与他一起默默守候的其他人,看看他们脸上是否流露出疲倦,想估计一下他们对这事有多忠诚。所有人都跪着,一动不动,低着头,似乎在深深祈祷。只有伯纳德修士例外。自从伊齐基尔解释过玛利亚如何治好了他的溃疡后,就连疑心重重的伯纳德似乎也相信了。但这位矮个修士不时偷偷瞥一眼玛利亚静止不动的身体,伊齐基尔看得出来他又开始怀疑了。
  伯纳德突然一转脸,与他的目光相遇,“德·拉·克罗瓦领袖,我们还要等多久?”他不满地嘘声问道,打破了洞里的宁静。
  “她没说。她只说我们要耐心,要有信心。”
  “已经快三天了。”
  “以前也要这么久的。”伊齐基尔右边的赫利克斯责备地说。
  这时所有的修士都抬起了头。
  “但是……”伯纳德捋捋山羊胡子,问道,“万—……?”
  伊齐基尔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便打断了他。“她会的。要有信心!”他耸耸肩,驱走自己心里也有的冰冷的疑虑。他甚至都不能面对玛利亚也许回不来的可能性。他是站在新救世主身边看着她死去的,看着她被处死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阻止行刑。玛利亚一定要回来。她答应过他会回来的。到了这个地步任何别的结果都是不可想像的。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领袖,”伯纳德开始甜言蜜语地哄着他,“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个退路——”
  伊齐基尔睁大两只黑眼睛瞪着伯纳德的圆脸,以最狠毒的眼光盯着他。“要有信心,伯纳德修士!她会回来的!”
  “根据坐标值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卡琳·坦纳指着放在腿上的地图,盖过旋翼的噪音大声喊道。
  汤姆透过舷窗玻璃看着下面浩瀚沙漠中孤零零的五根巨石,心里涌起一阵又紧张又兴奋的感觉。最高石柱附近的沙地上,隐约可见一架直升机和两辆汽车。在他右边的空中,飞行着三架直升机,里面坐得满满的是三角洲部队,美国联邦调查局和约旦皇家军队组成的联合行动小组成员。
  “他们会知道我们来这里吗?”汤姆问。
  卡琳调整了一下墨镜,很有把握地笑了笑,“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来了。但他们也没时间来做什么准备了。”
  汤姆相信她的话。他向她讲了娥摩拉与兄弟会的事情之后,卡琳·坦纳立即部署行动,其速度之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杰克·尼科尔斯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将汤姆第一次来这里时跟踪器记录下的坐标值交给联邦调查局后,他们马上就轻而易举地确定了山洞的位置。接着,联邦调查局局长和美国国务院给约旦当局打了几个紧急电话后,几个小时之内行动小组就出发了。卡琳曾试图说服汤姆不要去,但他态度十分坚决,一定要亲自了结这件事。而且,他对她说,兄弟会以外他是惟一到过这里的人。
  “戴夫,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卡琳·坦纳问她右边的人。戴夫身穿沙漠服,戴着墨镜,正在手提电脑上研究一组数据。和其他三角洲部队来的小组成员一样,他没说自己姓什么,而且汤姆也不能肯定戴夫是不是他的真名。
  “传感数据显示地面上有三个人,但地下有多少就不清楚了。从这些数据和汤姆提供的情况分析,我认为这个地方主要是靠保密,而不是靠武装来防卫。”
  “那么,他们已经失去了防卫。”卡琳拿起步话机,拍了拍飞行员的肩膀,“查克,尽量靠近那根最高的石柱降落。快速低飞,行吗?”
  卡琳对着步话机大声下达着命令,四架直升机立即全都降低了飞行高度,向目标靠近。汤姆向下看去,见到两个蚂蚁大小的人在汽车与洞口之间奔跑,他觉得胃部发紧。他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一定在脸上表现了出来,因为卡琳朝他严肃地笑了笑,“你要来看热闹。好的,热闹开始了。”
  伯纳德修士刚刚闭上嘴,不再说他的疑虑,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就听到有人从台阶上跑下来的声音。一开始他感到很生气,没有想到可能会有什么事。他很清楚地交待过地面上的三个人还有洞外的警卫不要打搅他们。声音越来越大,现在他已经能听出有人叫喊的声音。接着就是两声尖锐的枪响。枪声?发生了什么事?内圈其他成员都担心地相互交换着眼色。
  伯纳德修士站了起来,“我最好去看看。”
  突然门被撞开,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拥进了大厅。
  这一切不可能发生。不能在此时,不能在此地发生。
  伊齐基尔突然一跃而起,跑到圣坛后面,站在玛利亚和纪念室打开的门之问。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动作竟如此敏捷。他伸手从圣坛台布下面摸到仪式用的短刀,插在身上仪式袍的腰带里面。其他人仍然跪着没动。他们都动不了。只有伯纳德修士是站着的。
  “每个人都听着,呆在原地别动!”那位身穿蓝色外衣、赤褐色头发的女人命令道。她的衣服背后印着FBI字样。她的左右两边站着至少八名身穿制服的男人。“我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特警卡琳·坦纳。我们与约旦官方联手,以劫持、多宗杀人和谋杀同谋等罪名逮捕你们。”伊齐基尔看到这些美国人后面似乎是一群约旦皇家军人。
  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内圈成员:伯纳德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眼盯着离他最近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手里的枪;赫利克斯安静地摇着头,似乎在说眼前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卢西恩那高举双手,就像约翰·韦恩电影里的坏蛋;哈达德和奥拉扎巴呆若木鸡,仿佛两只兔子被飞驰而来的卡车灯光照晕了。
  伊齐基尔觉得血涌上了太阳穴。这真是一个噩梦。不能就这样完了。他们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
  他弯腰躲在圣坛的后面,开始将圣坛上的新救世主朝自己跟前拖,最后尸体一声闷响掉在他的脚下。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即保护好遗体。其它事都不重要了。“先生,不要动!”一个高个金发士兵大声喊着,举起手枪朝他走过来。
  然后有一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此时此刻伊齐基尔对他的仇恨超过了对世上任何人的仇恨。这无神论者上次来访时一定出卖了他们。这科学家逃脱了娥摩拉的追杀,把这些人带到这里来了。他会把一切都毁了。
  伊齐基尔看着卡特示意那士兵退到后面,然后向自己走来。“不要在这亵渎上帝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他警告自己,“我要集中力量保护新救世主。保证她的安全。”他迅速朝身后瞥了一眼,看看离纪念室开着的门还有多远。不到一米。他看到了门边石墙齐腰高的地方伸出来的粗木桩,还有木桩上挂着的绳子。自从早年安装在这里后,这绳子一直没有用过,但一直保存得很好。只有在极端危险的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这项特别的防备措施。今天的情况肯定够得上了。
  他强迫自己快速运转的大脑记起就职那天得到的指令。
  他双眼充满着怒火,瞪眼看着手无寸铁的卡特博士逐渐逼近,看到卡特的蓝眼睛里闪着和自己同样因遭背叛而愤怒的光。
  “汤姆,当心!”这不敬上帝的人走到圣坛前面,离自己只有不到四英尺远时,那女特警喊了一声。这科学家现在正处于伊齐基尔与排成月牙形的手持武器的人之间,几乎要碰到白色的火焰了,暂时挡住了对着伊齐基尔的枪口。
  此刻是最佳行动时机。
  看到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站在玛利亚·贝娜瑞亚克重重包裹的尸体旁边,汤姆内心的愤怒在燃烧。想像一下,自己曾和他一起吃饭,与他达成交易,甚至对他感到同情,而他一直在等待时机,要完成他该死的兄弟会从斯德哥尔摩开始的罪恶阴谋。这个形容枯槁的黑眼矮人和玛利亚同样是杀害奥利维亚的凶手。在许多方面他的罪恶超过了玛利亚。如果说她是执行命令的步兵,他则是发出命令的将军。
  汤姆猜得出为什么这些人要他死,但他还是想听到这人亲口说出来。仅仅因为自己投身于拯救生命的事业,兄弟会就要杀死他,他需要弄清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变态的原因。毫无疑问这与玛利亚在天才所实验室对他说的那番疯狂的蠢话有关:干扰上帝的事务,破坏神的旨意,或诸如此类的废话。这个兄弟会致力于寻找和保护新救世主,因为他们相信救世主会拯救人类,可这样一个组织为什么认为可以杀戮生命,为什么认为应该杀死他?他需要弄清楚这一点。他需要知道这个,知道为什么他们杀害奥利维亚。
  他朝伊齐基尔又走近一步,他感觉到特警们更专心地把枪瞄准了兄弟会领袖,虽然他并没有看见他们。特警们扫除兄弟会警卫的神速给他的印象很深。地面上的两名警卫企图用手枪还击,让第三个警卫伺机关上通向大阶梯隐蔽的门。可警方的进攻迅速而猛烈,他们没有得逞。直升机还没落地特警们已拥出飞机占领了地面。三名警卫几分钟内就被制服了,都受了伤,但没有死亡。收拾洞里的警卫花的时间稍长些,因为卡琳的人不知道只有一个警卫。但这人并不知道山洞遭攻击,他很快也被制服。卡特只是一个旁观者,但他跟随行动小组冲击兄弟会老巢时,他也和大家同样感到异常兴奋。
  现在,他与这个无可挽回地改变了他生活的人面对面地站着。
  “看来你认为玛利亚会活过来,是不是?”他边问边朝前走,从圣火旁经过,他的手已经能碰到圣坛台布了。
  伊齐基尔没有回答,只是像一只被困的猫一样蜷缩在圣坛后面,黑眼睛里射出不加掩饰的仇恨。
  “这是她的主意,是不是?”汤姆追问道,“她以为自己曾救过那个蜂毒过敏的女孩,因此也能救自己。是不是?”他看见伊齐基尔眯起眼睛,知道自己说对了。
  “不要靠得太近!”卡琳在他身后提醒道。
  “不要紧。我只是有几件事要问他。”
  “以后再问!以后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来问他。”
  可这时伊齐基尔移动了一下,汤姆意识到以后是不会有时间问他了。这老头动作出人意料地迅速,他突然往后一跳,抓住墙上伸出的木桩。汤姆第一次来访时曾问过这是干什么用的。伊齐基尔开始将木桩按顺时针方向旋转。
  “你可以称之为最后的防备。”——那次他不是这么说的么?什么样的防备?汤姆想着,同时爬上高高的圣坛,无意间挡住了火焰的通道。他一心只想着一定要拦住伊齐基尔。
  他爬上圣坛的这几秒钟内,隐约感到身后一阵混乱:卡琳大声叫他让开来。伊齐基尔拔下墙上的木桩,不服气地把它扔到地上,夹起玛利亚的尸体,从纪念室的通道将她往里拖。
  汤姆朝伊齐基尔走去,但他突然听到巨大的杠杆和榫头磨擦发出的可怕隆隆声,还有头顶上巨石移动的吱吱嘎嘎声。
  伊齐基尔突然逃跑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伯纳德修士利用这个机会突然从押着他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手里夺过枪支,吃力地赶去帮他领袖的忙。这一切汤姆都没看到。他只盯着伊齐基尔。他必须赶在老头将玛利亚拖进纪念室并将石门关上之前阻止他。汤姆想起了古室里的旧绳梯。他不能允许那老头从那里跑掉。
  他头顶上方移动的巨石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但他向伊齐基尔扑过去时,还是听到了卡琳的喊声:“当心,汤姆!当心身后!”与此同时,他看到本来低头望着玛利亚的伊齐基尔抬头喊道:“杀死他,伯纳德修士!开枪打死他!”
  接着他就听见两声枪响,并感到后背受到重击,打得他朝前一个趔趄,向伊齐基尔身上摔过去。然后这兄弟会的领袖,或别的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从他的背上与玛利亚的尸体一起滚过了石门,他只感到到处都是扭动的身躯和挥舞的四肢。汤姆一阵恐慌。他拼命乱踢乱打,竭力远离那些在他眼前只有几英寸距离的晶亮的小眼睛和张开的嘴巴。足足五秒钟后他才看见自己手上的血,并意识到他和一个死人扭打在一起:伯纳德修士的背后有一个大弹孔。
  他慢慢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死人,滚到了冰冷、僵硬的玛利亚身上。难闻的死人气味和香油、草药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子。他厌恶地蜷起身子,离开死尸,蹲了起来。他张大着嘴抬头喘气时,发现自己在纪念室与圣洞之间的小房间里。四码之外,伊齐基尔站在第二道门的木杆旁边,这根木杆是用来打开纪念室门的。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前臂上全是血,显然是被刚才的第二颗子弹打伤的。汤姆想冲过去,可是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搏斗了。因此,他一边尽力让自己呼吸正常,一边注意保持距离。他俩相互瞪眼盯着对方,玛利亚的尸体在中间将他们隔开。
  汤姆很纳闷卡琳和其他特警在哪儿,他们为什么不跟进来?这时一个大圆石落在了前厅外面的石洞地面上,他感觉到四周在颤震。他小心移到门口,朝门外的圣坛和圣坛的那边看去。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约旦军人,还有内圈的其他成员都仰着脖子看着上面摇晃的石柱,同时朝通向大阶梯的过道方向退去。只有卡琳站在原地不动,但就连她也盯着头顶上方摇动的巨石,给山洞照明的无数蜡烛和火炬像流星一样从洞壁纷纷坠落,本来被照得金黄的大厅陷入一片昏暗,白色的圣火显得更加明亮了。一定是伊齐基尔拔下墙上的木桩时,也释放出堆在地面花岗岩上成吨的碎石和卵石。毫无疑问,这些碎石是兄弟会早期建洞的人们堆放在那里的,为的是保证他们山洞的秘密能得到最稳妥的保护——彻底毁灭。
  “卡琳!”他朝昏暗的圣火大厅那边大声喊,同时拼命挥舞手臂打着手势。“赶快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全要塌了!赶快!”
  “你怎么办?”卡琳也大声向他喊道。
  汤姆感到左右为难,伊齐某尔已经打开了黑洞洞的纪念室的门,正在把一动不动的玛利亚往里拖。他估计纪念室里有那么多珍贵的宝物,早期建洞者设计毁灭时一定也设计好了让它免遭厄运。但他又不能肯定。想到伊齐基尔可能逃跑他就愤怒得不能自持。
  “快点,汤姆!”卡琳一边朝大阶梯跑去一边大声喊。
  汤姆挥挥手,忍着肋骨的伤痛,尽量提高声音喊道:“别担心,我就来!”
  这时,第一根石柱倒在他面前,砸在圣坛上。他看不见卡琳,也看不见其他人。他们都消失在飞扬的尘土和碎石片中了。汤姆站在那儿一小会儿,奇迹般地没有被碎石打到。他看着通向大阶梯、走向卡琳的惟一道路给堵死了。他看见石柱的一小块从砸坏的圣坛上滑落,滚到石头的另一边,堵住了圣火燃烧的洞口,封住了地下燃气外溢的出口。封住了火焰。
  汤姆退到相对安全的隔间,跨过伯纳德修士的尸体,朝伊齐基尔走去,这时伊齐基尔刚刚与玛利亚一起消失在纪念室的黑暗中。接着纪念室的门就开始合拢。
  汤姆的肋骨受了伤,一跑就痛。但他还是在门关闭之前挣扎着走了进去。他希望自己能记起电灯开关在哪里,现在他判断自己所处位置的惟一线索是玛利亚的尸体在石头地面上被拖着的声音。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但他惟一能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厚厚石墙那边圣洞里可怕的毁灭在进行的声音。他左右摸索着,竭力回忆上次来时看到的物品的位置。如果他没记错,那存放基督遗体部分的密龛应该在纪念室的另一边,在他正前方。那次他很欣赏的那把剑应该在左边。如果能够着它,他至少能有一件武器,虽然那剑很重。他扶着左边的架子,尽量轻轻地靠着纪念室的一边往前走,两只手漫无目标地一会儿摸到羊皮纸,一会儿摸到盒子和金属物件。到了架子的尽头,他向左边靠去,来到墙壁跟前。那把剑应该在这里靠墙放着。可是除了粗糙、干燥的石头,他摸索的手指什么也没摸到。该死!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他第一次感到脚下的震颤。这与他刚才砾石倒塌时感觉到的冲击波不同。这次更像是石头地面底下的什么东西要冲出一个出口而发出的辘辘声。尘土和碎石在他四周纷纷落下,架子上的物品发出像牙齿磕碰一样的声音。他朝前倒下时扶住了墙,膝盖在一个铁家伙上撞了一下。是那把剑。
  他伸手往下摸,碰到了剑鞘,这时他脚下传来了第二次震颤。他想这肯定是那种燃气,圣火燃烧的那种气体。它原来的出口被堵住后,它在寻找一个新的出口,寻找岩层比较薄弱的地方,释放出不断加大的压力。外面山洞不断有石头往下砸,他肯定燃气很快就能找到一个薄弱点。他在想,兄弟会早期的建洞人在考虑珍贵的纪念室的安全问题时,会不会把燃气的压力因素也包括进去呢?
  他从地上拿起宝剑,背对着墙,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出声音。现在他有了一件武器。假设当初的建洞者考虑很周到,他呆在这个黑房里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突然,他感到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并且有一股口臭喷在他脸上。一时间他吓得失去了理智,以为是玛利亚死而复活了。
  他猛地转过身来,将宝剑巨大的剑锋抬到齐腰那么高。他感到剑碰到了什么,同时听到一声痛苦的哼哼声。他靠在墙上,更稳地握住那很沉重的剑,将剑锋对准那个仍将手放在他肩上的人。
  突然,他又感到一股臭气呼在他脸上,只是这次同时有一把冰冷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调整了一下剑的角度,在黑暗中将剑尖朝那人刺去。就在这时,第三次震颤摇撼着纪念室的基础。紧接着就是第四次、第五次。
  “我觉得你们陷入了困境,卡特博士,”伊齐基尔在黑暗中厉声说,他那张看不见的脸离汤姆只有几英寸远,“不知道你的朋友们是否逃了出去。我怀疑他们没逃掉。”
  “如果他们逃出去了,他们会回来的,你就可以与你的秘密兄弟会告别了。你的宝贝内圈成员怎么样?假如他们也死了呢?”
  黑暗中一声短暂的笑,“没有他们不要紧。没有我们所有人都不要紧。至于兄弟会,只要玛利亚一醒来,它的目标就已经实现了。最终审判就会到来,一切都会结束。兄弟们将得到拯救,因为我们及时找到了新救世主。”
  “但是她已经死了,”汤姆说,“你又错过了机会。”
  匕首扎进了他颈部的肉,热乎乎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她会复活的,”伊齐基尔充满仇恨的声音说道,“她具有这种能力。”
  “不,她不具有。基因不是这样起作用的。”
  一声轻蔑的笑,“说谎。她从小就能创造奇迹。她治好了我的溃疡。她有这个能力。”
  “她不能在自己身上创造奇迹,她没有这种能力。她被处决的那天我告诉了她这一点。从她的反应来看,她相信了我的话。”
  匕首更深地扎进了汤姆的肉,而他却无法自卫。他试图用剑将伊齐基尔推开去,但剑太重了。他只能用分散他注意力的办法。汤姆利用伊齐基尔的身体承受住剑的重量,自己则空出握住剑鞘的右手。然后,他伸出右手去够老头受伤的左臂,第二枪就打在他的左臂上。
  “我知道基因是怎么起作用的,”汤姆在黑暗中轻声说,“因为我用基因救活了我的女儿。”他轻轻地将手放在伊齐基尔的手臂上,寻找着伤口。“我给自己注射了基督的基因。所以现在我也拥有这些基因。”
  汤姆一碰到他,他就想把手抽回来,但汤姆的手像老虎钳一样牢牢地抓住他。汤姆体内流出一股能量,他的腿几乎弯了下来,他的肌肉痛得好像在受肢刑,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伊齐基尔抓住匕首的手在颤抖。他知道伊齐基尔能感觉到流入他体内的治疗能量。
  汤姆输送能量完毕后,更无力地靠着墙瘫下来。他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伊齐基尔便把胳膊抽了回去。那把沉重的宝剑从汤姆手中滑落,剑尖在岩石地面上擦出一束火星。过了几秒钟,他听到一声开关响,纪念室顿时沐浴在一片耀眼的亮光下。他眨着眼睛转过身来,只见伊齐基尔站在纪念室门口,两腿分开,跨在玛利亚尸体上站着。他苍老的脸煞白,黑色的眼睛闪着恐惧和仇恨。
  “玛利亚说得对,”伊齐基尔说,“你是很邪恶,我万不该和你做交易。我应该允许她杀了你。”
  上帝,汤姆对这一切感到厌烦。“她是想杀我的。记住!她两次想杀我。但我并不邪恶。我只是尽力去拯救生命。”
  伊齐基尔对此嗤之以鼻,“通过违反自然秩序,通过公然对抗上帝的意志去拯救生命!”
  “上帝并不存在。也没有什么自然秩序。如果有的话,这些基因就不会这么稀有了。”
  伊齐基尔大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疯狂的笑,没有一丝幽默。“你还没有明白,是不是?”老头叫喊道,“你还是没弄懂为什么我们要杀你比杀死那些传播邪恶的坏蛋还要急切,那些军火贩子、毒品贩于,还有从事色情业的商人。那些人很虚弱,他们只是毒害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而你那罪恶的遗传学是要彻底改变这个世界。虽然你现在用魔鬼般的技术给自己注入了上帝的基因,你还是没有明白你是多么的危险。”
  大地又一阵颤抖,比刚才的几次抖得更猛烈,而且地下还有石头破裂的声音。但伊齐基尔没有理会,他仍然滔滔不绝:
  “卡特博士,你有很渊博的知识,有些人称你为天才。但要做上帝仅仅有知识是不够的。你需要有智慧。你说如果有上帝存在,这些基因就不会如此稀少。但是你的看法错了。想想看,如果世界上人人都拥有这样的基因,世界上任何人都能够治好别人的病,那么就没有人会死于自然疾病。想像一下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行为不会产生后果,人口多得无法计算,那么地球就不会是一个天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地狱。没有空间,没有食物,没有对生命、对死亡的尊敬,当然也没有上帝。只有一个荒漠挤满了堕落无望的人群。他们只有一个确定的前途——一个漫长的、痛苦的人生。”
  伊齐基尔仍然挥舞着匕首,瘫倒在玛利亚身边的石头地面上。他将玛利亚的尸体拖到自己腿上,仍然不去理会脚下连绵的隆隆声。汤姆朝左边看去,看到从粗糙的石洞顶的缝隙里挂着一只木绳梯。他开始朝梯子的方向移去。
  “告诉我,卡特!”伊齐基尔继续叫喊,“为了救你的女儿——茫茫人海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你就有权利扮演上帝的角色了吗?这能给你在世上制造地狱的权利吗?她命中注定应该死,而且应该已经死去了。你没有权利利用你的才智和资源来改变这一点。在迦拿计划以前你也同样没有权利运用你那干涉自然的遗传学知识去救那些人。”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似乎是累了。
  汤姆没有答理他。没有时间了。他丢下了沉重的古剑,一把抓住摇摆不定的梯子,用力爬了上去。他心中的愤怒烟消云散了。他回头看看伊齐基尔,只见他佝偻着身子荒诞地模仿圣母玛利亚悲痛地抱着耶稣遗体的样子将尸体拥在怀里。汤姆心里除了可怜这个误入歧途的、接近崩溃的老人以外,没有别的感觉。
  他爬到梯子的第五层,身处裂缝的中央,这时他听到下面石头地面传来第一声气体冲破岩石的咝咝声。他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被玛利亚打穿的左手,还有在斯德哥尔摩受伤的右腿都很疼痛。每爬一层,他的胳膊肘都会撞在裂缝粗糙的岩壁上,划破皮肉。但最疼的要数正在使劲的肌肉和关节。他一点一点往上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火辣辣地疼。
  他继续向上爬去,身下的隆隆声没有减轻,而且越来越响。
  终于看到了上面的一线亮光,真不容易。真想继续往上爬。
  突然,身下一声爆炸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几秒钟以后,从下面升腾起一股热浪,冲得他离开了梯子,将他向上抛去,他的头撞在裂缝的岩壁上。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传遍了他的全身,每一根神经都似乎在火上烤着。
  然后,不幸中的大幸,他的痛苦消失了,接着,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几分钟之前,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在洞里看着卡特博士爬上梯子,逐渐消失在裂缝口。尽管身下岩石在剧烈地动荡,伊齐基尔却感到一种疲倦的镇静。这科学家可能逃走,但只要玛利亚醒来,眼前的这场灾难就无关紧要了。一旦玛利亚的双手穿过圣火,最后审判的日子就会到来,那么所有不敬上帝的人,不仅仅是卡特博士,都会受到惩罚。而他作为正义的领袖会得到拯救的。
  他将玛利亚的尸体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精疲力竭的、到处疼痛的身体感觉舒服些。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安详的面容,心里祈求那双不寻常的眼睛能睁开。他抚摸着她冰冷的前额,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那时,她是那么脆弱,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一点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有多么伟大。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非常惊奇地发现伤口正在恢复。卡特博士也许违反自然地窃取了基督的基因,但他在玛利亚能否复活的问题上说了谎。玛利亚是天生具有这些基因的——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权利。不管这无神论者说什么,玛利亚会醒来的。他对此坚信不移。
  他左边突然发出岩石爆裂的声音,接下来就是巨大的排气声音,他不禁害怕地掉过头来。只见眼前地面上裂开了一条大缝。裂缝从存放基督牙齿与钉子的那面墙开始,沿着岩石地面直向他这边延伸过来,仿佛是预先定好的路线。
  “不要过来!”他尖声叫着,望着裂缝像一根巨大的、谴责他的手指不断伸长。
  他摇着玛利亚的尸体,喊叫着:“快醒来!快醒来!”然后,他扔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现在还不能死,”他尖叫着,由于极度恐惧而全身紧张,“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这个巨大的指尖到达他两脚之间时,他听到身下一声巨响,从地心深处爆发出燃烧着的愤怒。接着,地缝里笔直地冒出一排纯白色火焰,像一个灼热的浪峰,仿佛要直接升到天上去。虽然伊齐基尔感到痛苦、恐惧,但是在火焰吞没他的一瞬间,他觉得这白色火焰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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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波士顿 天才所总部
  四周以后,一辆古色古香的红色梅塞德斯牌汽车驶进了天才所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准备停在第一个车位上。忽然,开车人吃惊地发现那里已经停着一辆雪亮的绿色宝马两用车,便急忙刹住了车。
  汤姆·卡特在镜子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表层烧伤的皮肤已经脱落,下面的嫩皮肤也脱去了粉红色。“到美容院做一个这样的换肤要花好大一笔钱的。”三周前他出院的那天贾斯明开玩笑地说。他知道自己非常地幸运。据卡琳手下的人说,如果出气通道稍微偏一点点,他就会被燃气爆炸狠摔在洞壁上,“就像从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的车上被抛下而摔死”。当时他被气浪冲到五根石柱中最小的一根旁边,幸运地落在一块松软的沙地上,虽然不省人事却没有受伤。与他同时冲出地面的白色火焰甚至起了报警的作用,刚刚爬到安全地带的卡琳的队伍因此发现了他。只有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和两名约旦军人在逃生过程中受伤,真是奇迹。除了伊齐基尔和伯纳德以外,只有赫利克斯死了。他在混乱中迷了路,现在还被埋在碎石下面。
  正如他们预料的,兄弟会其他成员没有向联邦调查局供出任何东西。但他们手上至少有个娥摩拉,而且汤姆能够将伊齐基尔讲的那些事情告诉卡琳。能否对活下来的内圈成员提出什么指控,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据卡琳说,他们不再对他有什么威胁。至于兄弟会的其他方面,它的财产,它的成员,根本无法弄清,更不用说确认了。
  他从车里出来,锁上门往回走。利用住院的机会把所有头绪都理清以后,过去三周以来,他飞遍了世界各地,至少已有四次。这是值得的。几乎每个与他交谈过的人最终都赞成他为自己的计划定下的原则。此外,他们的反应使他确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今晚的会议之后,他一定要度一次假。只有霍利,他自己,还有阳光。
  他走过安静的大厅,跟两位新来的保安打了招呼。太阳还没有升起,但他还是为金字塔楼的宽敞明亮而陶醉。在这里,他感到自由,感到没有边界或墙壁阻碍他。他从立在大厅中央的DNA全息塑像中间穿过,朝医院病房走去。他希望在这里能进一步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他轻轻走进安静的病房,朝向他微笑的值班护士招招手。护士坐在办公桌前,她又顶上方的小灯泡是这片沉睡的黑暗中惟一的光源。在这暗淡的光线下,汤姆勉强能辨出七张病床上睡着的身影。他像幽灵般静悄悄地从一张病床走到另一张病床,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熟睡的脸,透过每一双闭着的眼睛看到他们内心的仁慈。汤姆知道,采用天才所目前的实验疗法最多有三人能获救,也许还有一人的生命可以延长许多。可是,即使运气再好,另外三个人也无法逃脱死神的魔爪。
  除非他亲自为他们治疗。
  微微的晨曦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时,伊齐基尔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搅得他心神不宁:
  “想想看,如果世界上人人都拥有这样的基因,世界上任何人都能够治好别人的病,那么就没有人会死于自然疾病。想像一下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行为不会产生后果,人口多得无法计算,那么地球就不会是一个天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地狱。没有空间,没有食物,没有对生命、对死亡的尊敬,当然也没有上帝。只有一个荒漠,挤满了堕落无望的人群。他们只有一个确定的前途——一个漫长的、痛苦的人生。”
  也许那老头说的是对的?他想道。也许这些不幸的人当中应该有三人要死去?他是什么人,能干涉命运吗?他不能扮演上帝,决定谁该生,谁该死。然而,他内心一个医生的责任感讲话了:如果他有可能挽救病人的生命,那么他就必须这么做。
  一瞬间,他想像这些熟睡的每一个人都是霍利,想像自己是他们的父亲、丈夫或儿子。他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治疗这七名病人时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但是,当他再次在他们的病床间走过,摸摸这个人的手,摸摸那个人的额头,感觉到他们吸收自己体内释放出的能量时,他仍然感到有些不安。这也容易。再想想今晚的会议,他希望自己已经找到了更重大问题的正确答案,做出了正确的总决定。
  他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朝护上招招手,心里想着几小时以后,这位护士发现自己负责看护的病人醒来后已完全康复,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离开病房后朝电梯走去,直接上了二楼。走过门德尔实验室,他来到克里克实验室门前。推开门,发现贾斯明坐在那儿,手里拿着减肥可乐,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沓文件。
  她抬起头看到了他,脸上露出喜色,“你好,陌生人。你好吗?你的神秘旅行怎么样?”
  “很好。你这么早在这里干吗?”
  贾斯明兴奋地笑笑,拍拍桌上的文件,“嗯,自从你成功地治愈了霍利以后,我和杰克一直忙着填写血清专利的申请草表。当然还有这个。”她从桌上拿起一张打印的表格,像拿着一个战利品一样挥舞着。“食品及药物管理局的申请,做完了我们就可以试验了。杰克已经签了字。就差你的批准和签字了。”
  她的热情让汤姆感到不安。他脱下夹克,挂在门边的挂衣钩上。然后走到实验室里头的玻璃门冷冻柜前。透过锁着的玻璃门,他数着放在托盘里贴着“三基因血清——拿撒勒基因”标签的小瓶子。很好,他心想,看上去他不在家的一个月内这些瓶子没有被动过。白鼠试验以后本来有十三瓶的,他自己用掉了一瓶,现在还剩十二瓶。世界上仅有的十二瓶。
  “你那很强的怀疑主义到哪里去了,贾斯?”他一边问一边走到放标签的抽屉跟前。他打开抽屉,检查标签是否够用。“还有你的宗教信念呢?现在霍利已安全了,我以为你会很乐意忘掉迦拿计划,继续去做一些常规的研究。”
  贾斯明沉默了一会儿,“这事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基督并不是因为这些基因才成为上帝之子的。他运用这些基因拯救人类,他对我们的教导,他为我们而死,是这一切使他成为神的。这些拿撒勒基因是医学史上最伟大的发现,真正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所以应该物尽其用。想想看,一旦我们获得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的批准把这些基因推向市场,那会做多少好事啊!我们大批量生产这些基因……”
  “慢一点,贾斯,我们还没有决定是否开发这些基因来大面积使用,而你已经推断这是件好事了。”
  “当然是一件好事。怎么会不是呢?”
  汤姆走到贮存皮下注射辅助液的小柜子跟前,迅速点了数。看到也有足够的数量便轻轻点了点头。到时候他要能不询问不声张悄悄地把东西都准备好。“我的意思是说,贾斯,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贾斯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眼前这个人他总是说惟一能限制你的所为的只有你的能力。他确确切切就是这么说的。也是眼前这个人激发了自己的灵感,发明出一种超级电脑,解读起DNA来就像商店付款扫描机解读一听青豆罐头上的条形码一样方便、快捷。同样是眼前这个人说服自己信任他,抛开宗教方面的顾虑,全力寻找并利用基督的基因来拯救她的教女。可现在,他们取得了远远超出想像的成功以后,他却突然说:“慢一点,贾斯!”并且开始担心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你怎么了,汤姆?”她双臂交叉在胸前问道,“你的指尖上拥有惊人的力量,这是名副其实的。但现在我们只有可怜的十二瓶血清。我们必须多制造一些,克隆这些基因,然后转让给别人。我们必须将这种治病的能力传播开去。这是惟一正确的做法。”
  “但我们应该给谁呢?”汤姆轻声问道,“或者用杰克的话来说,我们应该把它卖给谁?卖给那些买得起的人吗?”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贾斯明说,这时她开始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同意。这不该成为钱的问题。但是,即使排除了贪婪因素,我们也不能预见到它在经济上可能会造成的影响。首先,普及这种血清会导致全世界所有大制药厂破产,引起的冲击波会影响所有的企业,也许会影响整个世界经济。但是,假设我们能控制经济方面的影响,这些基因应该给什么人呢?”
  “嗯,我希望最终每个人都会得到。”
  “每个人?那么我们会制造出一个大家都能互相治病的世界,没有人会死于自然疾病?”
  贾斯明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的,这有什么不好?”
  “那么我们会制造出一个人口多得惊人的世界,这世界不是一个天堂,而是活生生的地狱?没有空间,没有食物,不尊重生命或死亡。”
  贾斯明听着汤姆的话,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似乎看着一个遥远的地方,好像是在背诵从别人的书上读来的或者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话。“嗯,也许我们不应该每人都给,”她意识到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危险便做了一些让步,“就给一些人。”
  “什么人呢?”
  “我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这些负面的影响,“我想大概应该给那些可能发挥最大作用的人吧。比如那些第三世界国家的人。”
  “为什么?因为他们在那里可以救的人最多?成千上万,也许上百万?”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就是那些目前还没有足够的食物养活现有人口的国家?你知道不知道事故、谋杀和自杀只占死亡总人数的百分之五?这种血清会消除所有其他死亡因素,甚至包括年老因素。你知道它能使人类平均寿命达到多少吗?”
  “不知道,我一下子想不出来。”
  “好的,我来告诉你、就目前的人口来说,我们死于事故,被谋杀或自杀的平均年龄是六百年。有些人可能出生的当天就被汽车轧死了,有些人可能永远活下去。想想看。六百年的平均寿命。”
  她困惑地摇摇头,希望能透彻地了解这里面所包含的惊人意义。当然他说得对。这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申请表格和专利申请表格。这些表格会将这种神秘而强大的治愈疾病的能力带给毫无心理准备的公众。有两次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两次转过脸来想说出这些答案,但每一次都因为想到了某种障碍而将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还是转过身来,灰心丧气地望着静静地站在柜子旁边的汤姆。显然,他已经考虑过这些问题,并且已经找到了某种答案。这个答案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三周以前,那时他的身体还远远没有恢复,他就从医院病床上跳起来,登上飞机去了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某个地方,几天之前才回来。有的时候,汤姆那超人的天才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这次就是这样。
  “那么,”她终于开口说道,“我猜想你认为我们应该对这些基因做一个处理,是不是?”
  他冷静地点点头,“当然是的。”
  “但是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就这么把它们推向社会?”
  他摇摇头,“在充分估计可能引起的后果之前还不能这么做。从长远考虑这样做可能弊大于利。”
  “担心打乱自然秩序可不像你的作派。”
  汤姆谦逊地耸耸肩,“也许我的想法是错的。也许在自然界的混乱中确实有某种秩序。”
  她简直不能相信这是汤姆在说话,“你的意思是指上帝?”
  他干笑了一声,“不一定,但也许自然老母亲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专横。”
  贾斯明用手指在桌面上敲着,“这么说,大师,我们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些基因呢?把它们毁掉?就当我们从来没发现过它们?”
  汤姆又耸耸肩,“这也是一种选择。”
  “汤姆,我只是在开玩笑。你不可能真的认为我们完全不能利用这些基因?”
  汤姆朝她笑了笑,她看到那双蓝眼睛里闪着一丝兴奋,“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我对如何处理它们的想法?”
  “是的。”
  “那么,今天午夜时分到这里来。我会告诉你的。”
  二十三点五十六分,贾斯明在天才所关闭的院门外面停下车子时,四周没有一点灯光。她朝黑洞洞的警卫室里看看,里面空无一人。她刚想下车用DNA传感器打开门,突然门开了。
  她一下子把宝马车发动起来,在月光下朝着前面的金字塔楼驶去。她将车停在正门外面,一阵不算凉的午夜空气飘进来,她不禁颤抖了一下。暗暗的玻璃金字塔里看不到灯光,只有大厅,还有楼上的克里克实验室和会议室那里有一些暗淡的光线。
  “这真是太奇怪了。”她轻轻地自言自语着,好像怕别人听到。下午她发觉不能从汤姆那里掏出更多的话以后,便早早下了班。为了消磨时间,她不停地做一些琐碎的杂事。但她脑子里一直想着基因的事,想着她挖苦地说要把基因毁掉时汤姆的反应:“那也是一种选择。”
  这深更半夜的,他究竟要让她看什么呢?她惟一能想到的就是汤姆要在消毒用的高压灭菌器里销毁剩下的十二瓶血清。这种想法刺激着她。一整天一晚上她都在绞尽脑汁考虑怎样才能最好地利用这些基因,而不要引起负面作用。但这个问题看来比她所遇到的任何电脑方面的问题都更棘手,到现在她的答案还只是一个大大的零。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听着自己的鞋踩在砾石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走到门口时发现正门开着,于是径直走进了光线暗淡、空无一人的大厅。在昏暗的光线下,弯弯曲曲的DNA全息雕塑像一堆扭在一起的蛇。她注意到雕塑那边通往医院部的门开着。她朝那边走过去,只听见自己走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嗒嗒声。医院里面也没有灯,于是她按下门边的开关,顿时等候室里一片光明。她继续往前,来到病房。这里也是一片黑暗。甚至值班护士的台灯也没亮着,什么灯光也没有。
  她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以后,开始在病床上搜寻病人睡着的身影。但一个也没,每一张床都是空空的。光光的床垫上面整齐地放着叠好的毯子和两只枕头。贾斯明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下午下班离去时,她看到病房外面兴奋的人们,当时她没在意。她知道这里至少住着七位重病人。
  她回到大厅时,心情太紧张了,离她五英尺以外的电梯门嗖地一声打开时,她竟吓得跳了起来。看到是汤姆走了出来,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恨不得上去拥抱他一下。
  “谢谢你能来。”他热情地说,就好像他不过是主办一个寻常的烧烤晚会。
  “你这是干什么,汤姆?保安呢?”
  汤姆耸耸肩。“我希望这事就我们知道。”
  “病人都到哪儿去了?”
  汤姆笑了笑,示意她和他一起走进电梯。他接了到门德尔实验室的按钮,说:“对外的说法是他们的治疗都很有效果。我本人就不会否认这一点。有两名病人已经回家了,其他人在马萨诸塞总医院接受观察和检查。但我有足够的把握说他们很快也可以回家了。”
  “是你治好了他们?”
  他微笑着点点头,“但我永远不会承认。不让别人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是至关重要的。今天早晨我有点忘乎所以,但今后我会小心点。”
  “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
  电梯停下,门开了。
  汤姆摇摇头,“不。那只是我个人对于这些基因的处理方式。将它们的治疗作用隐蔽在常规疗法背后。”
  “那么别的基因呢?还有十二瓶血清怎么办?”
  汤姆走出电梯,朝着门德尔实验室的方向拐去,“跟我来。”
  汤姆将手放进DNA扫描器,贾斯明看着实验室的门打开,这时,他开始谈论基因的问题。
  “想一想这血清是怎样起作用的。这种病毒媒介的构成决定了拿撒勒基因只能进入人体的干细胞。这就意味着接受该基因的人在其有生之年具有治病的能力。但是,他们无法将此能力传授给他人,只能为别人提供帮助。而且由于基因没有进入生殖细胞,这种能力也不会遗传给下一代。如果他们死了,这种能力也就消失了。”
  贾斯明跟着汤姆走进门来,传感器打开钨灯,照亮了左边的低温贮藏库,也照亮了前面的实验室,贾斯明眨眨眼睛。宽敞的主实验室看上去由大片白色物体以及玻璃构成。
  贾斯明皱着眉头说,“但是如果他们拥有克隆拿撒勒基因的技术,或者别的拥有这种技术的人经过或者未经过他们的允许,克隆了他们身上的拿撒勒基因,这种能力就不会消失了。”
  汤姆点点头。显然他已考虑到这一点了,“是的,你说得对。为了控制这种神奇的基因,我们必须保证只有可靠的人才能得到这种基因,他们拥有治病的能力这一点必须保密。”
  主实验室空空荡荡的,显得有点怪。贾斯明跟在汤姆身后从实验室中间走过,一边猜想汤姆究竟要往哪里去,究竟要告诉她什么,“拥有这种基因的人还需要有极强的责任感,”她说道,“否则他们会滥用它。只有在绝对需要时才可以运用这种能力,而且决不向江何人透露这个秘密。”
  “也不能以此谋利,”汤姆补充说,“那会是最恶劣的滥用权力。”
  “要把这些告诉杰克。”
  汤姆笑出了声,“哦,杰克没有问题。他会理解的。”
  她跟着他拐过一个弯进了第一道安全门,来到克里克实验室。里面的灯亮着,她朝冰柜看去,发现装在托盘里的十二瓶血清不见了。天哪,她想,他已经毁掉了这些血清。
  她走到克里克会议室的玻璃墙跟前时,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转身看着汤姆,张开嘴想问他是怎么回事,可他却微微一笑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别做声。
  “别着急,”他说,“呆会儿就清楚了。”
  说话声现在更清楚了,他们的声音虽轻,但语气很激动。大部分人是讲英语,只不过口音各不相同,有印度英语、澳大利亚英语,还有俄国、非洲、日本和法国英语的口音。汤姆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接着,她透过会议室的彩色玻璃看到了这些人。大约有十多个男人和女人围着大桌子走来走去。房间的另一头,坐姿形状的基因检查仪旁边,放着咖啡和小吃。这些人自己倒咖啡,自己动手拿点心吃。
  “他们是谁?”她问道。
  “你看,”他指着玻璃墙里面的人说,“肯定有一些人你认识。”他特别指着一个目光羞怯的矮个黑发男人,他正与一位身穿莎丽①的印度妇女谈得很起劲。“那就是让·吕克·珀蒂,是他给了我迦拿计划的灵感。他是一个好人。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责任感很强。和他谈话的那位妇女是来自加尔各答的米特拉·穆克洁医生。上次在这里召开的肿瘤研讨会上你见过她。你一定记得。你很喜欢她的。你说她是个诚实的人。”
  
  ①印度妇女用以裹身包头或裹身披肩的整段布或绸。
  贾斯明慢慢地点点头,虽然她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眼前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不过,现在她认出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确实,这些人当中有许多名人:内罗毕的爱滋病治疗先驱乔舒亚·马特瓦特威博士,观点激进的悉尼心脏病专家弗兰克·霍林斯博士,还有俄国病毒学家瑟吉·帕斯特纳克教授。其他人也都是一些优秀的医生和护士。贾斯明知道,无论是在医术水平还是在富有同情心及献身精神方面,卡特对他们的评价都很高。
  贾斯明刚要问这些人为什么都在这里,突然看到了会议桌周围摆着十三张椅子。首座的面前只放着一只钢笔和一本拍纸簿,而其余十二张座位前面除了钢笔和拍纸簿以外还有两样东西。贾斯明终于明白了汤姆的计划是什么。看到这些座位面前摆放整齐的注射器和小瓶血清贾斯明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感到血直往太阳穴涌。如果仔细看那些小瓶子,能勉强看出瓶签上似乎写着接受者的姓名。
  “这么说,三个星期以来你一直忙的就是这件事了?飞到世界各地召集你的门徒?”贾斯明终于开口时竭力保持声音平稳,她不知道究竟该做何感想。
  汤姆听到这话笑了笑,“哦,倒是把他们看做陪审团,而不是门徒。这个陪审团能够帮助我们决定该怎样处理所谓的神奇基因。这十二人分散在世界各地,大多是医生和护士,当然不全是。他们惟一共同的地方就是我尊重并信任他们每一个人以及他们的动机。”
  汤姆顿了一会儿,挽起贾斯明的胳膊,朝门口走去。“我的看法是十二个人应该尾声
  
  三个月以后
  那高个子男人笨拙地下了马。他本来并不会骑马,但要到这偏僻的地方来骑马比较方便。他也可以开一架直升飞机过来,他能够动用的资金可以说是无计其数的。从日内瓦银行里仅以数字编号的账户他知道了这一点。但是,他需要秘密地搜寻这块地方,骑马能满足他的要求,既方便灵活又不引人注目。
  他查看了一下古老的地图,——这也是他遵照领袖的嘱托在银行的金库里找到的——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突兀耸立在茫茫沙漠上的五根石柱。除了四个在中间那根石柱表面挖掘的人,烈日炙烤下的沙漠上杳无人迹。这些人在他的指挥下挖了两个小时,铁镐有节奏地落在坚硬的石头表面,但到目前为止什么也没找到。
  他从每一个角度仔细研究了这张地图,并骑着马绕着石柱转了几圈,将实地的地形轮廓与羊皮纸地图上标的做了比较。以石柱为参照,地图上的标记与这些人正在挖的地方完全一致。应该没错。当然也应该承认,这个秘密入口一千多年来没使用过,可是如果当年的建洞者没有计算错的话,它应该还在原处,而且应该还能使用。
  他摘下巴拿马草帽,露出秃顶的脑袋。擦了擦汗以后,他又戴上了帽子。他眨了眨厚厚的圆眼镜后面的眼睛,朝挖地的那些人走去。
  突然,其中的一个人直起身子,大声喊了起来。他听不清那人喊的什么,只见他赤着膊,高高举起铁镐,朝他挥舞。
  他开始跑起步来,匆匆穿过滚烫的沙地,“你们找到了什么?”终于跑到那里时他问道。
  挥舞铁镐的粗壮汉子用手指着他们刚刚挖出来的洞,“赫利克斯神父,你看!”
  赫利克斯朝洞里看去,激动得心跳也加快了。千真万确,他们发现的是一个方形的石头门过梁,一个小小的出入口。他从一个挖地的人手里夺过铁镐,下到坑里,开始不停地将盖在过梁上面的石块铲去。可这些不是石块,只是些泥土,是设计好伪装人口的。又拼命挖了几镐以后,终于看到了四英尺高的通向地道的门。
  “手电筒!拿一只手电筒来!”他喊道。他们带了一头脾气暴躁的骆驼,背着两只大驮篮,里面放满了各种用具。站在骆驼旁边的那个修士蓄着一把鬈曲的胡须,上面沾满了灰尘。他从驮篮里掏出三只手电筒。赫利克斯一把抢过一只,钻进了门洞。
  在手电筒的光线下,他看出前面实际上是一个很陡的斜坡,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向下倾斜,地面是粗粗凿成的犬牙交错般的台阶,看上去煞是吓人。没有扶手可以扶一把,不过每隔十码斜坡就向回拐,万一摔倒的话,到拐弯的地方也就会被挡住了。但是,看看脚下凸凹不平的石头,他可不想摔下来。
  “当心!”他回头对跟着他的两个人喊道,“我不希望你们有谁摔到我身上。”
  地下没有流通的空气,而且坡子太陡,他走得腿都疼了。但他集中注意力朝下走,不去理会这种种不适。
  十步,拐弯。十步,拐弯。
  他数着拐弯的次数,用这种方法来抑制自己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可数到四十以后他忘了究竟是多少了。不知道到底能否走到头,他开始感到绝望了。正在这时,他注意到下面有什么东西。他觉得喉咙发紧,赶忙关掉了手电。虽然身处地下深处的岩石里,他仍然能看见那丝光线。在阴森森的黑暗中,可以清楚地看见石墙的一条裂缝里边有一道像航标灯一样闪烁的亮光。看到那白色的光焰,他觉得自己来得还不算太迟。
  他已经疲劳的肌肉里又注入了新的能量,他打开手电,快步走过最后的十码斜坡,来到一个四英尺见方的小洞里。正前方是一扇石门,门边有一根粗大的木杆。其实木杆已经用不着了,因为石门从上到下裂开了一道大缝,他可以从缝里挤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见熊熊燃烧的纯白色火焰比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更旺。
  赫利克斯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等着后面的两个人过来。由于惊奇,也由于疲劳,他们张大了嘴巴。“你们呆在这儿!”他说,“我看看里面的情况后,会叫你们。”说完,也不管他们脸上失望的表情,从缝里挤了进去。他走进珍品纪念室时,差点踩到那六英寸宽的裂缝里。这可怕的裂缝横贯整个纪念室的地面。圣火在裂缝的另一头燃烧,照亮了纪念室通往小隔间的门口一堆烧焦的东西。赫利克斯知道小隔间的那边是圣火原来燃烧的地方——圣火之洞的废墟。他想起自己在圣火之洞遭毁灭之际的一片混乱中得以逃脱,不禁再次感谢上帝。
  他的右边是存放基督遗物和金质圣体盘的密龛。他刚刚从那里进来的暗门和石墙浑然一体,仍然和他上次进来时一样。仅仅四个月之前,他不就是在这里为玛利亚的涂油仪式取仪式油和草药的吗?
  他四面环顾了一下纪念室。绳梯不见了,只是绳梯原来的位置上留下了烧焦的痕迹。但令人惊奇的是,除了被熏黑的洞顶和那边门口一堆烧焦的东西,没有什么大的损失。裂缝两边的物品一件也没有被损坏。只有那巨大的宝剑似乎受到所发生事件的影响。不知什么原因,宝剑躺在纪念室的中央,剑锋从处于裂缝的位置断开了。
  他迈着犹豫的步子走到对面那堆烧焦的东西跟前。他立即看出这是一具男人尸体。等他看到这人紧握着的,黑糊糊的手指上有一颗红宝石戒指时,他意识到了这是谁。
  他弯下身去,咬牙皱眉地从领袖的手指上除下戒指,放在衬衫上擦擦。烟灰被擦掉后,他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这血红的宝石,像烧红的余烬一般从里面发出光焰。十字形的白金底托被烧黑了,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损伤。他双手颤抖着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它完全合适,他心里暗暗感谢上帝。突然,他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感情。
  他就任首要使命执行人时,接受过将来继承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职位的训导。所有作为领袖应该掌握的秘密都告诉了他:兄弟会仅以数字编号的账户,还有存放古老地图、兄弟会成员名单以及兄弟会规章目标原件的保险箱。但四个月之前发生了那场灾难以后,他感到自己继位一事没有经过合法程序。可现在,他给自己戴上了红宝石戒指,这个简单的行为使他的继位合法化了。这个戴戒指的仪式标志着领袖的衣钵正式传给了他,也使他深刻认识到自己担负的责任和拥有的荣誉。他摘下镜片厚厚的眼镜,用沾满灰尘的棉袍袖子擦擦眼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热泪盈眶。
  他直起身子,让自己镇定下来,准备把在裂开的门外面耐心等候的那两位修士叫进来。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伊齐基尔烧焦的尸体旁边有一小堆灰烬,旁边还有一块一英寸见方的白布。
  他感到口里发干。
  刚才他完全沉浸于戴上戒指,当上二次降临兄弟会领袖的激动中,一时间竟忘了登上这个高位的目的是什么。他跪在石头地面上,仔细看着那堆灰烬。黑糊糊的灰烬表面起伏不平,像是叠着的织物被烧焦了,他碰了一下,灰堆便散成碎末,织物的形状完全消失了。然后,他捡起那块一英寸见方的白布,看到有一条边被烤黄了。他极度镇静地将白布凑近鼻子。一股焦糊味,但他立即辨出另一种气味:非常浓烈的草药和仪式油的香味。
  四个月以前他亲自帮忙准备的裹尸布现在只剩下这一小块了。
  至于裹在里面的尸体,一点痕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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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手记
  尽管这部小说的背景是不久的将来,但书中提到的技术现在大部分已经成为可能。
  基因疗法已存在多年,“人类基因组计划”也一样,四五年之内可望完成,这个计划将人类拥有的每一个基因都置入染色体的特定序列。
  汤姆·卡特博士的基因检查仪是本人想像力的产物。但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五日伦敦《星期日泰晤士报》刊登的一篇文章介绍了一种基因机器的开发情况,这部机器能够预测人的寿命以及可能染上的严重疾病。美国为药物研究而开发的这种机器叫做“基因集成块”。目前它还不能解读全部人类基因组,但是几乎在所有的方面它都是基因检查仪的雏形。
  同样,贾斯明·华盛顿的基因精灵软件是美国执法机构正在开发的一种软件的延伸——从有关人的DNA得到他们的外貌图像。
  科学在迅猛发展,我在调查研究的过程中发现,最令人难以信服的不是与未来有关的问题,而是与历史有关的问题。
  仍然有两个问题促使我不停地思考:
  现在有可能发现真正的基督遗骸的一部分吗?如果能发现,它能向我们揭示些什么?
                        迈克尔·科迪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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