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世纪末的黑洞》作者: 周伟

_3 周伟(现代)
孟洁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唔?
孟洁云语塞。
没人叫你那么写对不对?
我想…我想…
吴耀先不太喜欢手下不直接认错。我就说没人叫你那么写对不对?
可原来的黑板报…
吴耀先提高了声音没人叫你那么写对不对?
孟洁云愣一愣然后说哎吴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让你在一个新的工作单位不要再犯一个低级的错误。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孟洁云同志我这是为你好!
孟洁云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她猛地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人们事后分析说她站起来的动作太猛,而且没打招呼。再大的矛盾都是由细微末节引起的。吴耀先想好啊你都倒霉了还在我这里横什么?就让你跟那些难缠的老华侨去缠吧缠死你。下午孟洁云就得到口头通知,要她看人家是怎么处理历史遗留的问题的。
第三十五节
周良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他看到了“面向世界的窗口”,又看到了前面的两个房间里都有来访者,有的在填表有的在说话有的在吵架有的互相僵持面色铁青。
劳驾。他把头伸进办公室。劳驾。
办事员说什么事?
周良熙看看房间里的其他人,犹豫了一下才说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
办事员看看面色铁青坐在对面华侨。对不起我这会儿没空,要不您其他房间看看?
周良熙只好继续朝前然后在一个房间门口看见一个女士在把资料朝书橱里放。
劳驾。
孟洁云转身。你?
周良熙惊讶地说你…在这里?
孟洁云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才说老伯您找哪一位?
随便、随便。周良熙说,你…有空?
孟洁云说我是…刚调来的。来进来坐有什么事我去给您找人。
周良熙走进来,拘谨地坐下,机械地接过孟洁云递给他的水。孟洁云还是不自然,不知说什么好。他们目光相遇,互相尴尬地一笑。他们为了偷渡的事在医院观察室相遇,还是为了偷渡的事又在侨办相遇。他们都痛恨偷渡可偷渡象他们的影子甩都甩不掉。
周良熙说这儿挺好、挺好。
孟洁云说还行。
这儿真的挺好周良熙又说
孟洁云这才问老伯您有事?
听说…周良熙说,要为兴学捐点款…得到这儿来?
捐资兴学?孟洁云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啊。可以直接到学校捐,当然,我们这里也可以转交,您可以指定哪一所学校。
周良熙涨红了脸,几次欲言又止。
老伯您…?
周良熙放下杯子,一下子坐直了说我那侄子的事…你知道的,…我想捐点钱…当然,是为建学校不过能不能…为他开脱一点?
您是说…?
周良熙无地自容。
我明白了老伯。孟洁云说,您想捐资兴学,同时,为您侄子开脱一下…
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周良熙如释重负。
孟洁云不知怎么回答。
行吗?
我也不太清楚。…这样,我给您去问问。您坐、您坐。
孟洁云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问别人知不知道现在对偷渡的人怎么处置,周良熙在屋里侧耳倾听只听到那人问怎么,那老头是以前偷渡的?然后是一阵嘀咕后来那人又说你说还能拿他怎么样?依我看,这样的人跑得越多越好,剩下文化素质高的咱们四化早日实现。你说呢?
周良熙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
孟洁云走进来看着周良熙红着脸低头不语,知道他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于是她也尴尬起来。
老伯,孟洁云终于说,可能现在对您侄子这样的…不会有什么处理,您看…?
周良熙看着孟洁云,半天才说我要捐、我要捐!
老伯您…?
周良熙说国民素质太差,教育、教育啊!
那,您准备捐多少?
我先捐五十万!
孟洁云还在发愣,周良熙就掏出支票本签了起来。刷刷刷笔走龙蛇象和谁赌气一样然后朝孟洁云面前一推。他直愣愣地瞪着孟洁云。
第三十六节
周良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孟洁云注意到了周良熙的字。老伯您写一手好字。
哪里哪里。
写的欧体吧?
你也喜欢练字?
瞎写。
什么体?
帖是临过不少,也没学成什么体。
那几个字是哪位写的?周良熙指着黑板报。
让您见笑了。
哦—哦!我真是冒昧得很、冒昧得很。
然后他们就聊了一会儿书法,彼此都感到现在这样的知己太少。
你们这里真是面向世界的窗口啊!周良熙站起来说。他真的想不出其他赞美的话。
在他走了之后,孟洁云又拿起支票仔细看着周良熙的字。
吴耀先一回到侨办就听说了五十万元捐款的事。什么?已经收到了?他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办事员小费在后面笑眯眯地叙述着捐款经过。
这两天孟洁云对他爱理不理的,怎么这样的事会轮到她?不对呀。他说。
小费说怎么?
你刚才说那华侨捐款是为了免除他的亲戚…
他侄子。
免他侄子的罪?
小费点头。
这么大的事她不先汇报就敢自己做主啊?
这…
这不就是用钱来买通法律嘛?
小费瞠目结舌。
你去把她叫来。
小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孟洁云那非常男性化的走路姿势。她前两天好像不是这样走路的。
吴耀先说她来了?
吴主任。孟洁云径直走进来把支票放在吴耀先的办公桌上然后等他发话。
孟洁云同志,吴耀先看着别处说,这么大的事你也敢自己做主啊?
啊?
花几个钱来免罪你都敢答应?
孟洁云愣了一下。不对!这事后来和他侄子的事没关系了,那位老华侨就是想捐资兴学提高国民素质。
那他先是问的免罪的事嘛。
孟洁云说怎么叫免罪呢罪是免不掉的。他先是问能不能用捐款让他侄子免于刑事处罚。对他侄子那样的人现在不是没有什么了嘛?
这就是典型的孟洁云说话方式:喜欢反诘喜欢纠正别人的错误尤其是她不太喜欢那个人时候。
谁说没什么?吴耀先说,你还能代表公安局?
那你说对他能怎么处罚呢,吴主任?(她还喜欢穷追不舍。)
吴耀先有点脸红了。你那天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不要轻易开口…
我今天开口有没有错?(她还喜欢打断别人的话)人家是来捐款的!
有没有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而且问题是你该吸取过去的教训!
孟洁云面色惨白半天才说好,我去问有关部门,要是错了我去把支票还给他并向他申明这事与侨办无关!
在孟洁云气冲冲地走出去之后,吴耀先找什么东西摔一下一抬头看见还站在那里的小费。嘿!他很尴尬。
小费赶紧溜走。他一面走一面想老吴今天是遇到刺头了,这个孟洁云怎么能这样和领导说话呢今后有她好果子吃。
就在小费边走边想的时候,吴耀先给公安局打了电话,内容我们并不太清楚。我们只知道他最后把话筒重重地摔下。“他妈的!”
第三十七节
嘿,怎么还那么有劲呢?门卫纳着闷。
孟洁云上了楼,直冲市长办公室。我要见市长!
是你?办公室主任有点惊讶,市长不在,你有什么事?
孟洁云走过来一屁股坐下,眼泪自动地涌出来顺着腮边滴到地板上訇然有声。
怎么了,孟洁云同志?
这工作…叫人还怎么干?然后她就把周良熙捐款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办公室主任明确表态她做的没错,在把孟洁云劝走之后她立刻拿起电话把吴耀先一顿臭骂。给你五十万你不要你有毛病还是怎么啦?准备证书我们要上门致谢!
孟洁云回到侨办,努力显得平常。人们交换着目光,突然散去。吴耀先径直走进孟洁云的办公室。嗬…。他没朝下说。
他们对视着。
到底是你的政策水平高啊。他又说。
孟洁云觉得不屑。她正想着怎么回敬他,吴耀先伸手拦住,好、好,我是真心诚意地来向你请教呐。哎,这个捐资兴学的老华侨他叫什么住在哪儿啊?
他…孟洁云被问住了。
吴耀先掏出支票放在孟洁云的面前。这支票上的签名我是认不出来,你该知道的呀!
他姓周,周…孟洁云对着支票瞪眼。
我也看出来他姓周!你不是说认识他的嘛?
我只知道…他侄子在第二中心医院,前不久偷渡抓回来的…
跟那个你的熟人一道偷渡的?
啊?
我说呐。吴耀先把支票攥在手里走到门口大声说一道偷渡的,我说怎么这么熟呐,难怪难怪!哈哈,哈哈!
孟洁云目瞪口呆地看他消失在门口。然后她看见了自己写的“面向世界的窗口”,忽然觉得自己的确错了。她过去很少觉得自己错了。
这就是孟洁云从侨办工作到与吴耀先关系搞僵的全过程。她在他手下一共呆了十年,此后的最初几年简直糟透了。不过我们不会在这类矛盾上多花笔墨,一是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事要操心,二是孟洁云的故事实在乏味,一个老姑娘总也不结婚,我想多写她您都不一定读得下去。我们还是少提她为好。万一我非写她不可,您完全可以跳过去。
大树根巷里的酒香
周继才是因为在病房里吃榴莲而出院的。其实他也到了可以出院或再住两天的时候,但他吃了榴莲。他两手轮流抓着那有点象豆腐渣的东西朝嘴里送,其他病人就象掉在了粪坑里一样。他们咳嗽皱眉掩鼻还说受不了这个味。
好吃!周继才抬头道,这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听说还补人呐,就是壮阳。来,你也补补?他把装着榴莲的塑料袋他们向依次张开象鼓风机一样把榴莲的味道吹遍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一片“哎哟”、“啧啧”声。
谁让你在这儿吃榴莲的?护士走进来问。
怎么?周继才又朝嘴里塞一块,不让吃?
护士说你就不该在病房吃这个!
第三十八节
护士被他问住了。周继才是在社会底层挣扎多年的人,他这样的人都有一个通病:浑身是胆而且善于抓住上层人士或冒充上层人士语言中的破绽使他们自顾不暇。举例说吧,你到周继才那里去买鱼,你说怎么都是水啊你别把水也称给我,他就会非常高雅地问你您不知道鱼儿离不开水?护士在国外高雅在中国还轮不上,她过了一会儿才气乎乎地说这不是规定的问题,你该为其他人着想!
嗨,又没规定说什么说?我这回伤了元气,吃点有营养的补补身子大家也该为我想想啊!再说,我也请他们吃了,大家都臭就不臭了嘛。
她在护士学校根本就没学过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而且周继才还笑盈盈地看着她。她只好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口撂下一句话:你呀赶紧出院吧。
护士输了。她在语言上斗不过周继才,连心态、风度也输了。谁出院谁不出院的决定权怎么会在于她呢?但她要那么说,公家机构里的人容易忘了自己是谁。我们不把他们当回事,周继才就更加见多识广,他还面带笑容呐。
可周良熙这时就在门边,他听到了并且把她的话当回事。他知道自己的侄子是怎么回事但他的血还是立刻朝脸上涌。
老伯您…?护士很尴尬。
周良熙平静下来。小姐,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老伯,您不是想让他多住几天吗?
不了,他给所有人都添麻烦,还是趁早出院吧。
就这样周继才出了院。他自己说伤没好,还隐隐做痛,另外,睡觉出汗说明身体很虚。可周良熙说回家慢慢恢复吧,他拎着收拾好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对其他病人说“多有叨扰,包涵包涵”,走到门口还回身向大家鞠躬。周继才“扑哧”笑了出来,说你躬鞠得还真有日本味啊?
周良熙不说话,板着脸只顾朝前走。
大树根巷,周继才原来觉得不会回来的或者是腰缠万贯见人就塞一把钱才会回来的,可现在又回来了。巷口的生姜头没问周继才怎么跑怎么被抓回来的事,只是说回来啦我的店没人买明天就关了。周继才说哦,那你以后怎么办?
看着办吧。
周继才说嗳,那个本·约翰逊喝了兴奋剂。
是啊,难怪他那天撒不出尿来,生姜头说我们等着看他领奖后来你就走了。
周继才没说话。
生姜头这时才问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周继才看着伯父走得远远的背影,过了~T~X~T~小~说~共~享~论~坛~一会儿才说看着办吧。
那天天色傍黑,生姜头叫了一个哥儿们帮他把剩下的货朝三轮车上装。那个哥儿们眼神不好,摔碎了一瓶好酒。酒香顺着巷子蔓延开去,生姜头不便说什么只好拼命嗅鼻子,这时有两个干部模样的人一脚高一脚低地朝里走。
好香啊!
生姜头于是就看着他们在周继才家门口站定。
第三十九节
周良熙和周继才正吃着饭,听到问话,都停住了。公安局的?周继才拼命朝黑暗中瞅。
市办主任走进亮光。我们是市长办公室和市侨办的,他对周良熙说,您就是周继才的伯伯吧。
周良熙说嗳,是、是。
市办主任伸出手哎呀可找到您啦!
周良熙赶紧放下筷子,伸出手去。他立刻被市办主任晃得上下颠簸。
周继才问吴耀先嗳,什么事啊?
什么事?吴耀先上前和周良熙握手,扭头对周继才说你伯父对我们市做了大贡献啦,我们都该向他学习啊!
周继才一头雾水。
吴耀先说周老伯,您支票上的签名我们也看不清,还麻烦您告诉一下您的名字,我们这儿为您准备好了证书呐!
周良熙腼腆地笑着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您叫?
周良熙、周良熙。
在吴耀先为周良熙写证书的时候,市办主任问周继才说你,就是周继才?
啊。
该批评的我们还是要批评,你做得不应该啊!你自己想想,怎么向你伯父学习。
周继才说这是哪儿对哪儿啊?他转身走进另一个房间。
市办主任说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周伯啊,在日本做些什么生意呀?
开一家中餐馆,还有些房屋出租给人家。
在哪个城市?
大阪。
市办主任说大阪我没去过,怎么样?
经济不行,餐馆就要办不下去了。所以我想回来定居,唉,遇到这样的事!
市办主任说思想教育工作要慢慢做,政府有很大的责任嘛。这是你们家自己的房子?
周良熙点头。
重新装修一下,和自己的亲人住在一起,挺好的。上了岁数,还是家乡好啊!
周良熙只好说对、对。
吴耀先写好了。周伯,这是给您的证书,您看看。
周良熙笑道不用看了。
您希望捐助哪所学校?
周继才一直在门背后听着。好啊,我说他们怎么这么客气还对我面带微笑呐,原来这老头做了件比我偷渡还傻的傻事。糊涂啊,早把我弄出去还用得着这样?
外面,市办主任说到时候还要为您树碑立传呐!
周良熙笑得嘿嘿的。
现在国内搞改革开放,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和资金,您在海外多年,肯定认识方方面面的人。请转告他们,回来看看,办实业、办教育我们都欢迎。
周良熙说一定、一定。
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然后周继才听到了椅子在响,还有感谢您对家乡的贡献、希望您能继续支持我们的工作等等。
伯父说我会的、会的。
您还准备再住些日子吧?
伯父说等他好点我就回去。
到时候我们为您送行啊?
不用了、不用了。
留步留步。
慢走慢走。
周继才从里屋冲出来拿起证书,顿时愣住了。
周良熙回头看见侄子憋得通红的脸。唔?
周继才终于说我以为就是一万两万的呐,五十万?
第四十节
你要是给我,什么事干不起来?周继才指着门外。给他们?还不知进谁的腰包呐!
周良熙压低声音道:不要瞎说!他们都是政府官员。
好、好,政府官员,可我是你亲侄子啊!是你在国内唯一的亲人!你对我怎么样?啊?周继才觉得天旋地转。若干年后人家给他讲宇宙间的黑洞,他立刻就理解了,而且理解为旋转的物体,因为他难得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周良熙想说什么,又止住。
看看,五十万啊!你跟我商量过一下吗?周继才把证书朝桌上一摔。你回来定居吧,我走!
你,去哪儿?
我去偷渡!我还能去哪儿!周继才近乎大叫。
巷口的生姜头在酒香中装车,他让那个哥儿们在旁边呆着免得又打碎什么。那两个干部又走了出来。
真香。他们又说。
生姜头停下来,抽抽鼻子。可惜。这时他听到周继才家有嗡嗡的争执声。他听了一会儿但听不分明,就在他准备重新干活时,传来了周继才的叫声“我去偷渡!我还能去哪儿!”
他还要偷渡?那个眼神不好的哥儿们说。他叫斗鸡眼。
生姜头把躺椅折好交给斗鸡眼。你拿这个,这个不怕摔。他在锁门的时候想我得回来找他谈谈,看看他还有什么偷渡的路子。
生姜头和斗鸡眼当然听不到周良熙后面说的话。周良熙对侄子说你找个项目,要确实是个生意,我支持你一把但你以后不能再提偷渡的事,太丢人啦。周继才红着脸没说话,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为偷渡的事和伯父顶嘴。
瞧着吧,老头这回准得掏钱!周继才对生姜头和斗鸡眼说。他们原想来打探消息,可周继才主意已变,他和他们好像不一样了。于是他们赶紧请周继才到小饭店坐下。
生姜头说他要是不掏呢?你拿他怎么办?
周继才说他叫我找个生意做,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斗鸡眼问他能给你多少钱呢?
得看是多大的生意。
生姜头说那要是开个大宾馆他也给你那么多?
反正不能太大,就象这个饭店吧。
你就说开个饭店呀!我们帮你管理大家也有个聚会的地方。
我说了,他说我不懂行也吃不了那个苦。
服装怎么样?就卖牛仔裤,准火!
什么呀?他都跟我去看过,那大市场里卖服装的比卖菜的还多呐,他说不行。
我看难。生姜头说,后悔自己菜点多了,一会儿还不知谁付钱。
周继才说要说难也不难,人家一下子就捐了50万办学校,那些当官的还来给他发证书。
斗鸡眼愣了半天才说敢情这些华侨比我们还爱国呐。
他们就这么扯着,从墨镜到桌球到进口打火机。最后生姜头建议定位在自行车上,不是真做自行车生意,而是借一个朋友负责的自行车店把老头的钱弄到手,真正做什么以后再慢慢地去找。
第四十一节
周良熙也觉得这个生意不错,可…你能吃得了那个苦?
干嘛你以为我要自己把零件装起来?周继才说我就是谈谈进货的事,到时候结个帐什么的。
你?管理?
周继才说那当然。你不相信?走我带你看看去。
他们去了。周良熙一看就不对头,那里的营业员们忙个不停,而生姜头和斗鸡眼站在门口碍事绊脚的,再一问就更加破绽百出。
这里每天能卖多少辆自行车?
生姜头说平均30辆吧。
周良熙说那一年就是一万多辆,对吗?
啊?噢,对对。一万多辆、一万多辆。
每辆自行车的利润有多少?
生姜头犹豫了一下才说一百多块钱吧。
周继才对生姜头又是点头又是使眼色,周良熙都看见了但没说话。一个五十多平米的营业面积的小店,一年有一百多万的毛利,这样的生意不会轮到自己侄子来投资。周良熙在商海中滚打了几十年,现在还担任当地华侨联谊会的头,他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只是他衣着朴素,人家看不出他来而已。
从自行车店回家,在那天余下的时间里周良熙没怎么说话,周继才则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居然还问到了婶婶的健康状况。
天色擦黑,生姜头和斗鸡眼在门口急得乱转。生姜头远远地直向周继才搓手指头,周继才的手则在腿侧摇摇。
斗鸡眼看不见,盯着生姜头一个劲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周良熙从厨房出来,看见了侄子的动作,也看见了昏暗中斗鸡眼被生姜头踉踉跄跄地拽着走。
周继才终于憋不住了。伯伯这事你说怎么样啊?
周良熙说这生意做不长。
做不长?
利润太高。
利润高好啊。
利润高人人都会做,最后你连房租都付不起。
你怎么知道…?
周良熙说天下的生意都是一个做法,在哪儿都一样啊。
周继才一下子站起来。伯伯,我说这个你说不行,我说那个你也说不行。好!看来你是非要把我朝那条路上逼啊!
周良熙看着侄子,眼睛里充满悲哀,然后他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里屋。
周继才说嗳?周良熙已经从里屋出来,递给周继才一张支票。
周继才愣住了。伯…
周良熙不看他。我前两天就把支票给你开好了,我是怕你没经验,在生意上吃亏…可我看出来,你只想要钱…没想到好事会变成这样。
伯伯,您别这么说啊,我们还是亲人嘛!
亲人?周良熙老眼昏花地对周继才看了半天,眼里都是泪花,他摇摇头,终于没说什么。
这是一张四十万元的支票。周继才在堂屋隔一会儿就偷眼看看。伯父在里屋弄着什么。这是他这次回来后周继才第一次想跟他说说话,但不知怎么开口。直到吴耀先来,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吴耀先是来问问老伯准备再住多久,好安排些…
第四十二节
周继才这才说伯伯您别…
我明天走。周良熙又对吴耀先说。
吴耀先说哎哟,我们顾书记说他要来看您呐。
算了。我是真想见见老朋友啊,可是…请转告顾书记,我…就不去拜访他了。
吴耀先一下子回过神来什么?您明天走?我得立刻去通知啊!他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匆匆走了。
周继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转向伯伯,脸上堆起死皮的笑。
周良熙不想再说什么了,直到第二天在码头上他也没想再说什么。周继才在旁边堆着笑跟着他,但周良熙拎着个小旅行箱只顾朝前走。
在临上船的时候,他们又为买不买盒饭争了起来。周良熙想买份盒饭带到船上去,但嫌贵了,而周继才则说船上有餐厅还买盒饭干什么。
那不是贵嘛。
啊?周继才一愣。好、好、好,那我来买!拿份梅菜扣肉的。
不!我要咸鱼的,我自己买!
周继才说伯伯您别生气呀,昨天我说话是有点太急,可你这都要走了,总不能就这么上路吧?还是我给你买份梅菜扣肉的吧。
卖盒饭的说你看你这亲戚对你多好,就来…
我就要咸鱼的。然后周良熙扭头看着周继才说咸鱼吃起来下饭,也便宜一些。
就便宜一块钱!
周良熙摇摇头没说话。四十万已经给你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他走到栈桥入口处,回身朝城市望去。老袁是前些日子走的,掏空了口袋还说以后就不回来了。周良熙没说不过此刻他想的跟老袁一样。他也掏空了,而且换来一肚子气。你好自为之吧。他说,踏上栈桥。
伯伯!周继才这才有点不是滋味了。
周良熙停了一下,然后又朝前走,他没有回头。
周良熙快走到舱口的时候有人叫他“周老伯!”“良熙兄!”
周良熙慢慢地转身。东仔!他一下子老泪纵横。
吴耀先跑上来接过周良熙手提箱。周伯,顾书记来为你送行啦!来、来,您慢走。
良熙兄,这次回来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顾浩东拉住周良熙的手问。他们是一个村的,又在一起读了几年书馆。周良熙属于好学生,顾浩东挨手心比他多得多。
周良熙说不出话来。顾浩东说良熙兄你捐资兴学,全体市民都应该感谢你啊!我给你带了月饼,你该再住些日子过了中秋再走嘛。
周良熙说这怎么行?叫我怎么…
顾浩东问周良熙回来定居的事,周良熙看看旁边的周继才没说话。顾浩东说良熙兄你也不要呕气了我们在这方面也有责任。物质的丰富和精神的提高不一定成正比,你得给我们时间让我们慢慢来。
书记肯定是最会说话的一种职业,顾浩东又是语文教师出身,比一般的书记更会说话。他还说你捐资兴学不就是想通过教育提高国民素质?那我们又想到一道去了。
我…?周良熙脸上象慢镜头一样绽开了笑容,他以后不回来的想法也开始动摇。中国人还是在中国好你看东仔现在,当年他还偷过我写的大字呐!那一回叫先生看出来了他的手心差点被打烂。
第四十三节
周继才送伯父回来,生姜头和斗鸡眼已经等了半天。他们问你伯伯那边你到底搞掂没有。周继才笑而不答只是叫生姜头再跑一趟,去把最好的酒拿来要真的不要冒牌货。那晚,整个大树根巷都听见他们大声地叫到半夜,开始时听的最多的词是“继才”,后来变成了“周经理”。
当然,那晚的酒香飘满了整个巷子。生姜头拿来的真是好酒。
自行车和伏尔加
枝江市卫生局是一个单独的院子。大门上挂着好几块招牌:卫生局、医药管理局、卫生检疫局和口岸卫生保健中心,以前最大的一块是卫生局党委,几个月前被撤了,换上了口岸卫生保健中心的牌子。这几个牌子说的都是一回事,这个院子里非但只有一栋办公楼,还只有一个局长,连局党委书记都由他兼着。
院子不大。正对着办公楼是自行车棚,楼的侧面是汽车库。车库有三间,车子都在家的时候,有一辆得停在露天,通常是拉药的那辆卡车。三间车库停的从里到外依次是X光车、卫生检疫的客货两用车和最靠近大门的伏尔加轿车。伏尔加是政府大院换车换下来的,但司机小胡没事就擦它,看上去还行。
局长袁世忠比较注意影响,一般是自己骑车上下班,而且除了开会他不太出去,因为到了基层人家汇报了半天要他的指示,他说不出什么来。主任们成天在外面跑,以前也让伏尔加送那些路途比较远的。有一回在广州召开预防甲肝的紧急会议,一定要卫生局一把手参加,而那一刻伏尔加正在两边布满桑基鱼塘的乡间公路上。袁局长是自己买车票走的,回来也没说什么,可大家以后都不再申请用车了,于是小胡就越来越多地穿着半筒胶靴对伏尔加洗啊刷的。有时他修车,同事们会走过来说怎么你又把车子洗坏啦?
李翰宗调到局里来,首先要解决两个问题:整顿医疗队伍和改变医疗技术力量落后的局面。这是那天他和手捧万年青的孟洁云在政府大院门口分手后王市长和他谈话时定下的。在此之前王承业收到了好几封群众对医院的投诉,正为如何处理而犯难。
袁世忠在欢迎李翰宗的时候说:早就想你来我都跟他们都谈过几次了。等你熟悉了情况我得赶紧干我的专业去!他握住李翰宗的手晃了好半天,又加上一句我浪费的时间太多啦!他的脸有点红,看上去真的很高兴。从第二天起他们就一起坐着伏尔加下基层了,两天后李翰宗开始自己坐伏尔加,因为袁局长跑来跑去却总也说不上话。
李翰宗喜欢坐在前排。他知道应该坐在后面但他更喜欢坐在前排的感觉:事物在你眼前一一闪过还有手扶拖拉机驾驶员努力看清你是谁的目光。以前他坐车的机会当然也很多,但坐得最多的是救护车,送病人时坐,有事了没其他车也坐,其次是医院的那辆老吉普,大家一道出去时李翰宗总是缩手缩脚地挤在后排的角落里。伏尔加前排的感觉真的不一样,腿伸开了,靠背还能朝后放。车子是旧了点,在政府大院度过了它性能最佳的时光,小胡说后来出的伏尔加车头上没有鹿而我们的这辆是有鹿的。李翰宗不懂有鹿和没鹿的区别,反正这比吉普强尤其是当你坐在前排的时候。
第四十四节
李翰宗跟妻子说了每天坐伏尔加下基层的事。“那干嘛不让司机开车来接你?”孙淑琴立刻说,“还有,我们的房子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她就是这样,把问题搅在一起向你提出叫你根本无法回答。
李翰宗说局里已经准备盖房子了。
什么时候盖好?
还没盖呢,李翰宗说现在在准备。
还没盖你说它干嘛?
李翰宗说我只是告诉你到时候会有我们一套的。
孙淑琴不屑地说那还用说?我关心的是什么时候盖好。然后她忽然说哪天周末有空让伏尔加来拉我们到海边转转。
那哪儿行呢?公家的车!李翰宗瞪着她说连老袁都是自己骑自行车上下班呐!
那你当了副局长我连一点光都沾不到?孙淑琴气红了脸。那是李翰宗调动后孙淑琴第一次生气。过了两天李翰宗把手伸到她被窝里去寻找她的手,她推开他说去去去,去坐你的伏尔加去吧。李翰宗当时很尴尬,其实他那晚并没有生理上的需求,只是为了缓和。孙淑琴也太不懂事了。李翰宗用胳膊肘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对着孙淑琴的后背愣了好半天,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过身去躺下,睁着眼直到半夜。缓和的事被推迟了三天。
李翰宗没有时间为这些小事分心。他每天骑自行车到局里,然后坐伏尔加下基层,花大量的时间在嘈杂的公路上。以前在第二医院时就感觉有许多地方不如人意,可镇上的医院和乡里的医院条件更差。工作开展得好的医院中有两个院长要求把他们撤了,他们实在不想干,太累;而一到工作开展得不好的医院,几乎所有的院长都是开口就说把我撤了吧。你还没说他们也不需要你说他们自己先说可你还不能跟他们太认真了。
李翰宗对他们说现在不是说换人的事,你能干到如今就说明你行。然后他就到小食堂和大家一道吃饭,在人家吃的时候想一些叫他们感慨万端的话,诸如“其实,你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当他们怔怔地看着他时,他又说“我都看到了。你们,太辛苦了。”
我们得说李翰宗是当官的料。他说你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然后他才说你们太辛苦了。干部们都喜欢说大家辛苦了或同志们辛苦了,人家听了也不朝心里去。“你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和“同志们辛苦了”其实是一个意思,可从来没有人对医务工作者说你们干的是体力活,因而大家注意听了李翰宗就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那天晚上,孙淑琴伸头看看丈夫写的东西,问道写什么呢?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李翰宗说白天到下面了解的情况,整理一下。
这都是你自己记录的?
啊。怎么?
孙淑琴说我看你也不是当官的料。哪有副局长自己记录自己整理的?你呀,还是回去当你的医生吧。说着她扯了扯李翰宗的耳朵。
第四十五节
孙淑琴说噢,电视不让开,话也不说,这叫什么事啊!
李翰宗说我这不是刚上任嘛,要是拿不出点工作实绩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孙淑琴眼睛一白。那,就一个星期啊?其实这种情况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什么?
孙淑琴说给你一个星期时间总够了吧?
一个星期?我连情况还没摸到呐!
一个星期都是多的,你想想我一个星期怎么过?
我们可都是干医生的,李翰宗说,有听人家说几句就开方子的吗?我得自己去了解、去感觉,否则我怎么拿得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呢?
那,你说得多久?
这事怎么能限定时间呢?我调查得越细就越能掌握问题的全部,才…
那就一个星期!孙淑琴打断丈夫。这一个星期我还不知道怎么过呐,真是!
你可以出去找人聊聊嘛。
找谁聊?现在可不象以前了,谁工作了一天不累啊?就算我去一天,还能天天去?再说了,天天把我支出去,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呐!
李翰宗疑惑地看着她。
孙淑琴说你们男的有几个好人?这回你又当了副局长,下面的医生、护士的保不准就跟你眉来眼去,时间一长,你贼心贼胆就都有了,哼!
你这是…嗨!
我是给你打预防针!孙淑琴说的是实话,她年龄大了又没个孩子,万一到了那一步…她啜泣起来。
李翰宗把妻子拥在怀里。淑琴,别这么想。他吻掉妻子的眼泪,又把妻子抱紧。你想哪儿去啦?怎么会呢?他反复低声说着。
孙淑琴止住啜泣,依偎在丈夫肩头。李翰宗只好让她靠着。
那我还是天天陪着你。她说。
唔。
然后孙淑琴就勾紧了丈夫的脖子,李翰宗只好匆匆洗了洗就上床。那时候有一种说法叫做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李翰宗躺在那里,任妻子贴在他身上柔情万种,心想要是没有女人男人成功的比例可能更大。接着他侧过身来,配合着孙淑琴的动作。
反正那段时间是李翰宗劲头最足的时间,各方面劲头都足。白天一家家医院地跑,说很多帮助人、安慰人、鼓励人的话;晚上整理资料弄到很晚,要不就上床爬到孙淑琴身上去。他的饮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家还住单室套的房子,上下班的路程和第二中心医院也差不多,而且还骑那辆破自行车,那么劲头足就只能是伏尔加前排座位的缘故了。你身披一身朝阳满面红光地穿行在车流中,这种感觉真好。
李翰宗在伏尔加前排坐了一个月,就在市政府工作会议上提出了改造卫生系统的方案。
轮到卫生局发言的时候,李翰宗与袁世忠在下面谦让着。市长王承业说翰宗同志,我看就你说吧,我们都想看看你有什么新招数呐!
那时候人们都喜欢把干部的姓氏免去,光叫他的名再加上“同志”二字,连对国家最高领导人都这样叫好像跟他很熟似的。但是叫单名的人还是连姓带名一起叫再加“同志”,所以那以后起单名的就少了。李翰宗从小就是双名,“翰宗同志”的叫法对别人、对他自己都很顺。
第四十六节
他讲了职业道德问题,整改方法是建立考核制度并实行黄牌警告制;他还谈到了卫生系统在技术力量和医疗设备上存在很大的缺口,人员问题可以从外地引进,至于设备的缺口,卫生局自己解决不了。
王承业问那,设备的缺口有多大?
保守地算一下有一千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你想…?
李翰宗说请市里解决。
下面一片哗然。
王承业叹一口气,又对李翰宗无奈地点头。有一度人人都在会上提钱,好像他是银行似的,后来他规定在会上谈钱可以,但你得拿出找钱的办法,大家看是否可行。决策民主化嘛。李翰宗新上任,可袁世忠也该把我市的一些情况向他交代清楚啊!他对李翰宗点了半天头,说你问我要钱,我哪儿去弄啊?
可是,医疗卫生系统是…非盈利性的。
王承业说那我这个市长是盈利性的?李医生你开的方子我们买不起。
大家都笑了。李翰宗红着脸想这个市长讲话和顾书记一点都不一样。
其实王承业已经给李翰宗留了面子,要是这次由袁世忠发言那肯定是一顿臭骂。王承业接着说我去年批给卫生局300万,那是把其他部门都压下来才挤出来的,但不能每年都如此吧?再想想有什么方法!下面是谁?侨办?谈吧。
李翰宗坐下来,袁世忠低声说我叫你别说得那么清楚嘛,唉!
可是…李翰宗一脸无奈。
那天会开到很晚,散会后李翰宗骑自行车回家,喀哒喀哒的声音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他忽然痛恨伏尔加起来,痛恨坐在前排的感觉。原来多好喀哒喀哒除了手术就不要操心其他事喀哒喀哒家里有已经发胖的妻子虽然有点烦但人还不错喀哒喀哒吃完饭就可以上床喀哒喀哒现在却还要想有什么办法绞尽脑汁喀哒喀哒。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翰宗没怎么乘伏尔加。他早上喀哒喀哒地出去,到了下班时间喀哒喀哒地回来。在局里坐办公室的滋味并不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着都无聊但他不能出去。你当初跑遍了下面的所有医院对人家说了那么多信心十足的话还说人家干的是体力活,人家觉得你说话实在于是引颈期盼,你再去还是两手空空你怎么说。早知这样不如呆在医院里,对着片子研究病例然后等麻药生效对着病灶一刀下去,越过纱布越过止血钳越过红红的肌肉有时还有黄黄的脂肪,你找到了问题所在把它排除,再静养些日子一个人就好了或者是一条命就救过来了。外科医生是动刀子的光玩嘴皮有什么用?
不坐伏尔加,尤其是不坐前排对人还是有影响的。李翰宗话很少,在办公室一呆就是一天,回家后对孙淑琴的唠叨也不那么在意了。她说别人的事他就哼哼哈哈,有时还问真的吗?孙淑琴着实说了个痛快。不过她也发现了点问题,虽然基本还是每周两次,但她得费更多的工夫。经常是她已焦灼不堪了可他还没到状态,她只好贴紧他不停地蠕动以不让自己冷却下去,而且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也有点心不在焉。你动啊她说。噢。他赶紧动了几下突然问那个病人吵架的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她顿时如潮水退去然后又得花好长时间培养情绪。
第四十七节
钱没要到,招人的事倒通过了。有不少人想来。那时候内地人都想朝沿海跑,你在广东的某个街头拦住一个面带忧虑行色匆匆的人,他就会立刻掏出文凭吓你一跳。可是没有钱,招来的人也留不住他们都是属候鸟的。这两个问题要是一道解决那才是一片新面貌呐,可眼下他只能在名单中挑那些中不溜的。李翰宗第一次感到钱的重要。
袁世忠看了李翰宗定下的名单,叹口气说还要解决住房问题嘛。那次会议以后袁世忠也意识到不能放手太快,李翰宗还是书生气了一些。
有夫妻也有单身。李翰宗说单身比较好办,宿舍就行。
不是也有夫妻吗?那就得立刻解决房子问题。我们现在哪有房子?你提到局里来,房子不是还没配套嘛?
李翰宗说我的事不急。我也想多招单身的。单身的虽然年轻,不过,在基层锻炼几年,经验有了,我们的医疗条件也好起来了,他们也成家了,在我们这儿就算是扎下来了。可是有些事年轻的还是担当不了,非得有经验的不可。再说夫妻一道来的稳定性较强,不会轻易跳槽。我想下面的有些医院房子问题可能不那么突出,夫妻一道来的就可以安排到下面去。我再叫他们核对一下把这些细节问题都落实好。
李翰宗的语言风格转变了。这些日子他老是想着一个个的方案,并想着如何让袁世忠与自己就这些方案达成共识甚至连袁世忠会如何问自己如何回答都想好了。当官其实很累。
袁世忠想一想说这事要快办。到那个时候为止,那一年卫生局的工作还没有实质性的突破而早晚天气已经有点冷了。
李翰宗说我今天就去安排,然后他叹了口气。
你还在想设备更新的那笔钱吧?袁世忠问,这事你就别多想啦,咱们谁也弄不到那么多钱!
我们的医疗条件还是那个样,招来的人也用不上啊!
时间长着呐,以后总会用得上。
办事员在门口敲了一下就进来了,说宋局、李局,小石村的村民为一个同村海外华侨捐献骨髓,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
那孩子在加拿大,患白血病要做骨髓移植。办事员说村里的人都非常踊跃。袁世忠立刻说备车。袁世忠平时的事实在太少,李翰宗不太想去又不好直说。赶快,袁世忠又说说不定记者都到了。李翰宗有点惊讶,但什么都没说。
伏尔加开到村口,电视台的采访车也到了村口。小胡油门一踩,硬卡着开上了村里的小路。李翰宗这回坐在后座,采访车的车头好像就要碰到他胳膊似的。袁世忠一句话都没说,小胡只顾加油门。李翰宗回头看看扬起的尘土采访车在尘土里萎缩不前,再看看袁世忠和小胡严肃的神情,不明白他们今天是怎么啦。袁世忠这时开了口幸亏我们赶在了记者前面,一会儿你跟他们说说?
第四十八节
李翰宗说你说吧,我只会说技术上的事。
一道说吧,这都是局里的工作。
村民们的确很积极,李翰宗费了很多口舌向大家解释骨髓移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然后就是袁世忠说,他对着镜头赞扬了小石村村民的奉献精神,并保证从人力物力上给予全面的支持和配合,还要就此在卫生系统内展开职业道德教育。
从小石村回来,李翰宗突发奇想。他要组织个什么活动,使华侨和市民们都有机会献爱心为社会做贡献,以此解决资金问题。
他有些日子没坐伏尔加,一坐就坐出灵感来,尽管那天是坐的后座。伏尔加总之比喀哒喀哒强。
妻子的威风
什么?孙淑琴说说什么呐你?她盯着他看了半天。噢,你在马路上拉个横幅,然后人家过来就掏钱?你,想钱想疯了吧?
李翰宗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
孙淑琴接着说你呀也就能收到点旧衣服、旧棉花胎什么的,然后你们的办公室就成废品回收站了。
怎么会呢?
可不就是这样嘛,现在大家多的是旧东西缺的是钱,要是能在马路上捡到点才好呐!献爱心?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没人献爱心?李翰宗说今天的事你没看见人家是抢着献爱心!他又回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