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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黑洞》作者: 周伟

_14 周伟(现代)
陶黎黎轻轻地摇头。谈志军惊讶地看见她嘴角上居然还浮起了微笑。
那…两百万?就算我少…
三百万。陶黎黎冷冷地打断他说。
哎哟嫂子,我都不一定能赚三百万呐!
哼!
谈志军说到时候我把实际成交的金额和开支都给您看,您自己算得出来有多少利润,行了吧?
那个到时候再看,你先拿三百万我们把帐结掉。
唔?
怎么?不想结?
我…不用再去找李局了?
陶黎黎摇头。这回她咧嘴笑了。
嘿!谈志军立刻坐到陶黎黎身边,呵呵,那…
孟洁妹在这时推门而入。你们!
陶黎黎赶紧站起来。小孟,我是来和小谈商量点事的。行,你们忙吧,我得上班去了。她红着脸走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二节
下午谈志军把陶黎黎从医院里叫出来,两人“交接”完毕后,谈志军说那个傻女人可能要闹事呐!
你把一切都跟她说了?
没有。你呢?
陶黎黎犹豫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摇了摇头。
谈志军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女人果然厉害可我当时还对她想入非非呐。
你赶快把钱划走吧。陶黎黎轻声说。
谈志军瞪大了眼。这个靓女人终于说了句很体贴人的话。
录音机里的黑洞
保姆小张是广西人,原想到这里的餐馆里找份端盘子、打杂的活,但人家嫌她个子矮而且脸上都是痘没要她,而陶黎黎就是因为她的这些缺点找到她的。当陶黎黎在保姆市场从一堆人中指着她说“你”时,小张还四下打量看她到底指的是谁。小张在家里带过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带淘淘自然是驾轻就熟。活不累,管吃管住还有钱拿。另外,陶黎黎还经常把自己不穿的衣服送给她。有些简直象新的一样,就是都太长。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用花钱,连牙刷、毛巾陶黎黎都会为她准备好。陶黎黎说“小张这是给你买的牙刷,你现在用的那把毛都倒下了刷不干净。”或者,“小张,你的毛巾该换了。你是溢脂性皮肤,用一段时间毛巾就会有味道。你用这条吧,把那条扔了。”最初几次小张还心疼,后来就习惯了。陶黎黎还说“小张,你不要和淘淘睡一头。”不睡一头怎么带孩子睡呢?小张很纳闷,然后她感觉出陶黎黎有点嫌她脏。这还叫脏?小张哄淘淘睡觉的时候说,我在家乡时牙刷从来不换!淘淘的眼皮颤抖了一下,终于没睁开。小张没人说,只好算了。毕竟现在每月的工资可以一分不动,全部存起来。
时间长了,小张难免有点想家。淘淘有时不肯睡,小张就给他讲家乡的事。比如谁家养了几口猪、几只山羊,但她打草的速度不如我快。
后来呢?淘淘总是问。
后来她嫁人了。
什么叫嫁人?
嫁人就是结婚。
什么叫结婚。
结婚就是结婚。
后来呢?
后来她就生了孩子。
后来呢?
没有后来。你睡觉吧。
怎么没有后来呢?小孩还没长大呐!
陶黎黎有一次听到了小张的故事内容。她说小张你以后从托儿所接淘淘回来后就放磁带给他听,别跟他讲那些没有意义的事。小张还没说话,李翰宗就说乡村生活怎么没意义呢?我还经常回想小时候在乡下的生活呢?陶黎黎立刻说那你希望淘淘脑子里尽装些那种无聊的事?李翰宗看看她又看看小张,没说话。小张感觉他是想说什么的,但他顾着大家的面子没说。她觉得李局长真是好人,别看陶医生年轻漂亮,但她看不起农村人。农村人怎么啦?没有农村人你吃什么?再说小张知道所有城里人的祖宗都是农村人。她从小就知道这一点,那时候她还没见过县城。村里长辈的男人说城里人的祖宗和我们的祖宗住在一个村子里,城里人的祖宗各方面都不如我们的祖宗,干活不如,唱山歌就更不如了。城里人的祖宗急了眼,要打架,可他们哪儿能打过我们的祖宗呢?他们就离开了,到了不如别人的人聚集的地方,那种地方现在叫城里,就是不会干活、不会打架还不会唱歌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三节
从那以后,小张就把脸上成熟了的痘挤在陶黎黎的毛巾上,每月当中的那几天脸上没痘,她就朝陶黎黎的毛巾上吐口水。吐过了再揉一揉,叫陶黎黎看不出来。但不管怎么说,流行歌曲是不能唱了。小张只好让淘淘跟着录音机念那些半通不通的句子。淘淘也不想念,含着饼干哼几句,饼干吃完他就开始把录音机搬来弄去。现在,他的兴趣已经不再局限于一排闪烁的绿灯,凡是可以搬弄的地方他都要试一试。有一回小张看见他从录音机后面掰下一块黑塑料。小张吓了一跳,以为他把机器搞坏了,但那里面空空的,就是头头上安了个弹簧。小张紧张了半天才明白那是放电池的地方。淘淘为自己的新发现兴奋不已,他会把巧克力豆什么的藏在里面,然后叫小张阿姨猜黑洞里有什么。小张没心思猜,她把那块黑塑料打开,把东西拿出来叫淘淘吃掉,然后叫淘淘以后不要把东西放在里面。要搞坏机器的!她说,但说了几次也不见效。只好经常问淘淘:你又藏了什么在黑洞里?淘淘嘻嘻笑着说小张阿姨猜。小张只好自己查看一下,并一面打开一面吓唬他:妈妈知道了要骂你,还要骂我,就象骂我们唱歌一样。知道吗?
最令小张满足的是每天能看到笑咪咪的李局长。他说话声音不高但很好听。小张的爸爸个子很矮,嗓门却比李局长大好几倍,成天向妈妈吼叫,然后是她,再然后是两个妹妹,只有对弟弟他不太吼,但打起来也很凶。李局长这么大的个子还面带微笑,一看就是当官的样子。还有,李局长不和陶医生吵架,他们会在晚上嗡嗡地说很久,但不吵架。小张想自己以后要是嫁个男人也象李局长这样就好了。
陶黎黎拿到三百万的那天,孟洁妹一把鼻涕一把泪断断续续地把谈、陶“奸情”说了一个下午。李翰宗面色铁青,不住地把餐巾纸递给她。他几乎没说话,递给她餐巾纸时也只是低声咳嗽一下,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那时候中国已经有很多婚外恋,但作为一个局级干部,被人家告自己的老婆有奸情的状,何况告状人又是非常熟悉的孟洁妹,我们之中恐怕没人知道该怎么应付。
他说我回去好好问问她,洁妹你先不要着急。然后他就站起来等孟洁妹出去。
孟洁妹那天其实很想再多说点。父母那里不能说,姐姐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只有李翰宗,既是大哥又是共同受害者,所以她就让泪水尽情流淌,想把憋了很久的苦水全部淌掉。她垂着头,希望李大哥这时会来拍拍她的肩,她知道自己会更加控制不住。但我哭的声音不应该太大。她等了一会儿,没感觉李大哥有什么动作于是就抬起了头。李翰宗咬紧嘴唇歪着脑袋看着她。孟洁妹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无比。唔?他这是想让我走?
第二百二十四节
周继才、小顾和斗鸡眼坐在花坛边抽烟。周继才一下子愣住了:孟洁妹低头向这边疾步走来,李翰宗在后面跟着想说什么但看见旁边有人又没说。
小顾叫道嗳…孟洁妹迅速地抬了一下头。周继才看到了她肿胀的眼皮。凭着过去与她的相处,他知道她不是随便地哭了一次。啊?怎么?他脱口而出,但他们都没回答,脚步急促地走向正在装修的医院大门。
周继才想等李翰宗回来再问问怎么回事,但李翰宗在送走孟洁妹之后跳上陆地巡洋舰一溜烟地走了。
嘿!他?周继才说。
你说谁?小顾问。
周继才看看小顾,在此之前小顾已经说过你还爱她因为你咬紧嘴唇那是个揪心的动作,所以周继才这次只咽下一口唾沫。那段时间周继才除了自责、悔恨和不服气外,还一直在想如何揭穿谈志军的阴谋让他血本无归甚至尝尝铁窗的滋味。这个方案必须滴水不漏,因为孟洁妹现在还是谈志军的人。那天下午他所见到的事加深了他的犹豫,直到有一天所长把他和小顾叫回去,这种犹豫才变成了忧郁。事情是这样的:朱有源不停地向各级要求人身安全保障,上面也下了文件严禁司法部门搞三产,所长不得不停止周继才的创收行动。
我们马上就要干完了!周继才好容易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所长说这是上面的指示。
那我…?
你回车间去呀!
可你说过给我减刑的!
所长干咳一声说现在减刑是不可能的了。
我为所里创了收呀!周继才终于叫了出来。
所长瞪着他。周继才想随便你怎么样吧我已经如此了还能怎么样。
所长终于又干咳了一声说那你就到门卫室收发信件吧。事后周继才觉得自己的那一声叫很值因为不叫白不叫。从那时候起,周继才就不再归小顾看管。他在门卫室没事干就看报纸,从中看出了经济形势不容乐观,而保安人员在售楼处外面打牌的记忆使他更加坐立不安。在实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他给伯伯写了一封信。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让我们再回到孟洁妹哭诉“谈、陶奸情”的那个下午。门铃响起的时候,小张以为是陶黎黎回来了。她向淘淘做了个不要疯的手式,然后边开门边说回来啦陶医生?
此后很久小张都无法忘记那天的情形:李翰宗站在门口,在脸上拉扯出一个艰难而短暂的笑。等到李翰宗出事了,小张还幸福地想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他回来他在那种情况下还对我笑可见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但小张不记得李翰宗是否抱了淘淘一下或对淘淘说了些什么,他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那里就发出喀哒喀哒的响声。小张过去一看,李翰宗坐在窗前,眼睛看着外面,一只手却不停地把录音机的小门打开又关上。
唔?他扭头说。
第二百二十五节
什么?
录音机。
哦。别管它。他又把头朝向窗外。小张看见他腮边一鼓一鼓的,她知道那是男人愤怒的标志,她爸爸发脾气的时候就那样。她让淘淘在自己的房间里玩,自己去厨房弄菜。不知怎么的,她和淘淘那天都小心翼翼地没什么动静,喀哒喀哒声响彻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陶黎黎进门的时候李翰宗立刻站到了书房门口。
嗬!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她说,淘淘呢?
小张看见李局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陶黎黎换好鞋直起身子。她脸上的表情有点怪,但她立刻堆上笑说我都拿回来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向他扬了扬。
淘淘这时跑出自己的房间说妈妈你拿什么回来啦?
陶黎黎还没回答李局长就说陶黎黎我有话问你。小张立刻揽住淘淘,眼看着陶黎黎一步步朝书房走去。
原来李局长弄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是因为她!书房门关上以后,小张一直在等陶黎黎的嚎叫,但只有吵架声,后来是带着哭腔的吵架声。
淘淘很懂事。那天晚上他和小张在吵架声中吃饭,他埋着头,几乎没怎么吃。小张喂他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小脸蛋上都是泪。那天晚上,小张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果断地和淘淘睡在了一头。她让淘淘在自己胸前哭了很久,直到内衣完全湿透。淘淘最后终于把腿搁在小张的肚子上睡着了。小张又睁眼躺了很久,时高时低的嗡嗡声不绝于耳,她终于听出了是陶医生做了对不起李局长的事。小张顿时愣住了。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好的孩子!她还不想要?看来住这个家今后要靠我了。她热泪盈眶地撩起内衣,把淘淘紧紧贴在胸前。
第二天李翰宗早早地走了。小张送淘淘回来,陶黎黎还在里屋磨蹭。她在收拾东西了!这个想法使小张兴奋而紧张。她想留下来监视她要拿走什么东西,但又不敢直接面对陶黎黎的目光,所以她就在淘淘的房间和客厅里转来转去。这时她听到了陶黎黎打电话,讲话正常还有说有笑。此刻小张又听到她的声音觉得格外刺耳,她怕自己克制不住,于是拎着菜蓝就走,连买菜钱都没向陶黎黎要。
小张转了一圈回来,陶黎黎已经离开,而且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带。小张又气又恼,朝陶黎黎的毛巾唾了四口,连揉都没揉。就让她看见吧!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以前小张就经常唾陶黎黎的毛巾,但有一搭没一搭的,此后她就坚持每天唾,即使周末陶黎黎本人在家小张也偷空去唾。
从那天开始,淘淘就不念唐诗了。他回家吃完饼干后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悄无声息地摆弄小玩具。小张看着心痛,决定要按她家乡的方式让淘淘成长。于是她把淘淘带到外面草地上玩到很晚,她还唱了许多家乡的歌给淘淘听。回来后陶黎黎也没多问。李局长在那些日子里很少说话,放下饭碗就进了书房,把门一关。小张夜里起来几次,书房的门仍然关着,也不知他最后到底在哪边睡觉的。然后她又回到小房间,解开胸口把淘淘贴上来,在既幸福又痛苦的遐想中久久不能入睡。这样,她白天就懒了许多,打扫卫生的念头经常一整天都没在她头脑里出现过,实在乏了就到书房听流行歌曲。但,听多了也乏。
第二百二十六节
“打桩队:火腿、鸭肫干、话梅;
“谈志军:家具、装修;
“周继才:小孩衣服、纸尿布;……”
最后一行是写着 “谈志军:十八万。”
这是什么呀?小张说出了声。
啊?她忽然意识到这是李局长藏的。
第七章 尘埃落定
脸红
1996年秋天,周良熙收到来自枝江市委办公室的传真,说枝江市委、市政府将组织招商慰问团赴海外看望华侨乡亲。传真还请周良熙转告当地华侨届时光临聚会。周良熙夫妇首先想到的是孙淑琴,女人家单身一人在海外不容易,见见家乡的亲人肯定是求之不得的。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孙淑琴了。
日本经济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走下坡路,周良熙在那时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88年回乡,因为侄子偷渡的事没能如愿;93年周良熙获得荣誉市民的称号,原打算回来收拾收拾,但没想到出租房子的生意竟一下子好了起来。有些人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租房子住,还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在新职务的试用期里节衣缩食。这时候卖房子显然不行,出租房子却生意火爆,周良熙想停也停不下来。经济的事真怪,周良熙这些年经常对老伴说,我在日本大半辈子了也搞不懂。老伴只是瞪着他,从来不接茬。其实,对于这种深奥的问题,地球上又有几个人能搞得懂呢?
孙淑琴刚到和歌山医大的时候,周良熙夫妇经常去看望她。他们花个把小时乘坐通往郊区的电车,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专门为她做的家乡菜。他们想多和她^T^X^T^小^说^共^享^论^坛^聊聊,因为日本的老华侨很少,而且和老华侨聊来聊去也就是那么点内容。但周良熙夫妇一聊就会聊到周继才和孟洁云,往往在不知不觉中触到了孙淑琴的某根神经。她会忽然沉默,有时还到处找餐巾纸抹眼泪,弄得周良熙夫妇在回大阪的路上互相埋怨。
渐渐地他们发现孙淑琴不那么多愁善感了。她开始买日本时装,带他们去参观实验室,有一次还把自己的导师一家请来一道分享“真正的中国菜”。她的导师叫高船二郎,周良熙当时没记住他的姓氏只知道他叫二郎。“二郎”又矮又胖,比孙淑琴还矮一截,头发很稀,从这一侧梳到那一侧也掩盖当中的秃顶,说话响亮而且手不停地动,吃东西狼吞虎咽,完全不顾瘦小的太太和孩子坐在旁边的尴尬相。在那次回大阪的路上,周良熙的老伴说那个“二郎”很象戏里的武大郎所以干脆叫大郎算了。周良熙说人家可是学者呐!但他也忍不住要笑,因为他的确很有武大郎的味道,学者怎么是这个样?不过孙淑琴能够和周围的人融洽相处令他们宽慰。但没过多久周良熙的老伴就在大阪的大商场里遇到了孙淑琴和“高船先生”单独在一起,老太太一时没想那么多,硬是坚持要他们到家里吃饭。“二郎”吃完后听他们说了一会儿广东话就显得坐立不安。周良熙感觉有点不对头,就催促他们去忙自己的事。他们还没走出周良熙的视线,“二郎”的手就揽住了孙淑琴的腰。就在周良熙急忙揉眼睛的工夫,他们消失了。弄得周良熙为自己的视力产生了好一阵子怀疑,但两个矮胖的人、男的比女的还矮、男的手臂很短因而去搂女的时身体必须倾斜得很厉害没有丝毫美感,这样的造型似乎不可能看错。那几天周良熙很少说话,他看着远处的一样东西,然后走过去、甚至骑自行车过去再看,用反复的实验证实了科学家们早有定论的学说:老花眼患者看远处的物体比视力正常的人还清楚。老伴说你最近怎么啦?痴呆了?周良熙终于沮丧地说我真的搞不懂中国了。老伴说中国现在不是很好嘛?他说那我就更加搞不懂了。
第二百二十七节
周伯,伯母?是你们?
啊?他们都愣住了。
胖而且大红大绿的孙淑琴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那是一阵尴尬。他们走了好一段路周良熙才想起来说我给你做了点菜。孙淑琴先说不用、不用,然后又赶紧说谢谢、谢谢。之后周良熙就一直想不起来再说点什么了。
孙淑琴带他们到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公寓。请进吧。她的脸很红。
你回来啦?我们午饭……“二郎”从里屋走出来,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是我的先生。孙淑琴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这才是真正的尴尬,比他们刚才穿过的和歌山医大的校园还大。那天周良熙记不得自己吃没吃东西因为他想不起来吃了什么东西,走出孙淑琴的新居后他才想起要通知孙淑琴的事还没说,于是又回去按门铃。他估计自己的脸红得比孙淑琴还厉害。回大阪的路上,老伴终于打破沉默。我也搞不懂中国了。她说。周良熙看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应该先打个电话的。
周良熙说的一点不错。如果他们打个电话,孙淑琴一定会来参加同乡人的聚会。毕竟她在政府各部门里认识不少人,何况她也很愿意在家乡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我比在枝江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倍!我过去就没把一个副局长放在眼里现在就更不了!
但,周良熙夫妇看见了一切。孙淑琴发觉自己在他们面前就是不能襟怀坦荡理直气壮。其实,她也没什么错。在初到日本的一段时间里,孙淑琴甚至感到自己又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她读的名义上是进修课程,其实就是给导师干点搜集、整理资料的事,高船二郎从研究经费里拨一点给她,只够维持最基本的生活。签证半年、半年的签,每次拿到新签证孙淑琴都痛悔自己在前面的半年中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她想回去,但又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不能再用一个错误来纠正前一个错误的年纪,应该在这里争取机会。她开始注意打扮,有了社交的机会也不拒绝参加了。原先她对导师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导师就是导师,那么矮还怪怪的,他一家人都怪怪的。后来有一天,孙淑琴为高船二郎准备一份资料,在显微镜前工作到很晚。高船二郎不时过来问一声怎么样?差不多了吧?孙淑琴不住地说快了。她都急出了汗。高船二郎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不要急,抓紧时间就行了。开始孙淑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自己工作认真,导师把手放在自己肩上表示赞许,很正常。但此后高船二郎每一次走过来都要把手放在她肩上,最后发展到伸长胳膊搂住她的肩。孙淑琴在他的狐臭气味中毛骨悚然。那天晚上走出实验室,高船二郎一定要送孙淑琴。在住所门口,孙淑琴仓皇告别,因为随着他的胳膊抬起,她感觉到他准备用狐臭味彻夜包围自己。孙淑琴在门后喘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电灯,宿舍里冷落的景象就象催泪瓦斯使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后来躺在床上啜泣时,发觉自己最恨的人还是李翰宗。
第二百二十八节
孙桑,他说,您见过我的家庭,您觉得他们和我相配⑦T⑦X⑦T⑦小⑦说⑦共⑦享⑦论⑦坛⑦吗?
您结婚了!
孙淑琴看着高船二郎的胳膊落下。她刚想喘口气他却一下子抱住她说孙桑,我不能没有你!
大概是刺鼻的气味使孙淑琴头晕目眩,她挣扎着找不到强有力的语言然后大声说你还没离婚呐!
高船二郎立刻说我去离婚、我一定尽快去离婚!
孙淑琴一愣,停止了挣扎。高船二郎立刻踮脚吻着她说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孙桑、淑琴桑…
然后他拉着孙淑琴的手说他是个从事科学研究的人,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思想感情。但我真的爱你淑琴桑,从第一天起就爱了。他说着就把孙淑琴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孙淑琴努力去听懂他说的话,并在感到他很讨厌的同时也感到了一股久违的暖流沿着脊椎骨朝头上涌。
这种矛盾的感觉此后又困扰了孙淑琴相当长一段时间。自己受过伤害,至今仍有切肤之痛,但冷清的宿舍加重了漂泊的感觉,实在令人烦躁。然后,那个月孙淑琴的例假帮了高船二郎的忙。一段时期以来她的例假已经呈铁锈色,而且时有时无,她知道很快它就会彻底消失,和那个该诅咒的腰疼一道。不知怎么的,那个月她却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两天。过去的往事在泪光中挥之不去,她真的希望那是今生的最后一次。高船二郎就在这时候敲开了她的房门。他带来了花和零食(以前他曾经一本正经地说吃零食不好),还说我准备增加你的薪酬毕竟你生活得很紧。痛经?然后他问。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回答,他又接着说女性缺少性生活导致痛经。话没说完他的手就在她身上忙碌起来。就在孙淑琴要推开他的手时她发现腰疼果然有所减轻。高船二郎叫她多休息几天,那几天他天天来,气喘吁吁地等待她例假的结束。他拼命地挤捏她的乳房,还说这么大真美。说着他就撩起自己的衬衫,把胸脯紧贴上去。他头发不多却浑身是毛,汗蒸蒸地冒着臭烟。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但听着他不停地说大啊美的,一股自豪感还是油然而生并因而又多休息了两天。最后一天孙淑琴在半推半就中让高船二郎扒光了衣服,开始她自己都觉得他们两很丑陋:肚皮撅得高高的,平躺着几乎无法进入。高船二郎真有招,他让孙淑琴坐在他身上然后各自向后仰。两次高潮后孙淑琴就闻不到他的狐臭味了。还有,她依稀觉得自己发出过嘶喊,而以前和李翰宗只是“噢——”。
上班后高船二郎没事就站在她身边,眼睛呆滞,隔着白大褂都能看出他在勃起。孙淑琴拒绝了他几天,然后他就说我已经正式提出和那个丑女人离婚你的身影令我无法正常工作。说来也怪,接下来的那个月孙淑琴的例假如期而至,颜色鲜艳,而且没有腰疼。
第二百二十九节
看来我做的事并不光彩,周良熙走后她站在门背后想道,要不大家都不会那么尴尬。高船二郎走过来急切地贴在她身上说他们终于走了,来吧。
不!孙淑琴猛地推开他叫道。
唔?高船二郎一愣,然后孙淑琴就眼看着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前妻那么瘦弱而且对离婚没有任何异议。二郎,她赶紧说,我很久没见到同乡了,他们使我…心情不太好…
嗦代司嘎(原来如此)?他看了她半天才说,那你晚上心情就会好的,唔?说完他摔门而去。
嘿!发他妈的什么威?孙淑琴说。下午她一直没到他办公室去,并决定在他进实验室的时候不给他好脸色看。哪知他走进实验室向她发出一串指令,而且脸上的紫色还没消退。这一下子就提醒了孙淑琴还有两个月她又要去续签证。她结了婚,签证只是从半年变成一年,今后是三年、五年、十年。就是说,日本的“入管局”也在帮高船二郎的忙!那天晚上他不停地喊着你动!哟西!哟西!用劲!哟西!哟西!换姿势!再用劲哟西!哟西!他还利用喊叫的间隙对她说我不能理解、同意或者容忍你的拒绝懂吗?孙淑琴咬紧牙关,真的感觉自己老了。好容易弄到他哟西、哟西着在她体内跳动,她头晕目眩、四肢冰凉向床上倒去。
啊?他说。
她睁开眼。他正盯着床头的闹钟。
才二十七分钟?他又说。然后站到床边,把他粘乎乎、半硬半软的家伙向孙淑琴的脸撅过来说再来一次你把它吃硬起来。
不…孙淑琴还没说完,脸上就尝到了他的耳光,她想挣扎又挨了更重的几下。然后高船二郎就去洗澡了。孙淑琴在床上躺了两天,几次想打电话给周良熙,但一拨通号码就想起了老夫妻俩躲闪的目光。她放下电话,象一尊雕塑似的在床头靠了很久。第三天晚上高船二郎搂着她叫淑琴桑,还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她不想理他,但乳头却在他的触摸下不争气地凸起。他说这证明你还是爱我的。事后她发觉他的狐臭在任何时候都那么刺鼻,并预感今后会一直这么刺鼻下去。他又恢复了除了工作就想干那事的状态,孙淑琴很无奈。过了些日子她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杜甫的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摇摇头,甚至还笑了一下,然后就想起招商慰问团说不定已经来了。我是不是该给周良熙打个电话?可我说什么呢?
周良熙有个毛病,那就是当他身边的人做了什么他自己不会去做的事,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错。这一点我们从88年偷渡事件中就有所了解。这次去过和歌山医大之后,他又是长吁短叹成天垂着头。眼看着招商慰问团到来的日子临近,老伴说那,再给淑琴打个电话吧?从和歌山医大去空港很方便的,她去接机就算是礼数到了!他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说唉!我怎么有那个脸去打?说完又把头深深地垂下。看来他的毛病的确比较怪。
第二百三十节
这个身体不好,那个要照料孙子,我怎么说呢?他对老伴说,怎么那些留学生中就没有其他枝江人?
那,就我们两人去?老伴说,看上去也不热闹呀?
你嘛…也别去了,周良熙说,把杯子都找出来洗洗干净吧。
他自己花了一个下午写横幅:“恭迎枝江市委、市政府招商慰问团莅临大阪!”他以前练字最大的也就拳头那么大,这次要写成盘子那么大,间架结构看上去就不那么舒服而且明显偏锋了。老伴看他不停地到卫生间擦汗,纳闷地过去一看,只见大大的感叹号扔得满地都是。他擦完汗回来肃立屏息,然后提笔又要写。这时老伴小声问你不是自己一人去嘛?
唔?
你怎么把它打开?
周良熙愕然地瞪着她。老伴赶紧溜进厨房。他还是那个怪脾气,只要写字就不能有人在旁边。这死老头子!
老伴走了好一会儿,周良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不仅是字体、运笔方面是问题。晚上他接着再写,从小到大又从大到小,既要能举高展开,还要让他们远远的就能看见。他首先去掉了“大阪”二字,后来觉得“市委、市政府”有点多余,最后又对感叹号忍痛割爱。半夜里他还披着衣服起来一趟,以确认“恭迎枝江招商慰问团莅临”句子通顺。老伴那一夜紧闭双眼,不敢流露半点抱怨,只是在他走了以后在厨房里嘟哝了半天。
当顾浩东率领枝江招商慰问团走出大阪国际机场的时候,他们看见的只有“枝江招商慰问团”几个字在人群之上晃来晃去。因为虽然是一张纸,胳膊张开伸直了举着,时间一长就像杠铃一样,而举低了又怕人家看不见。周良熙举得太早,最后只好把“恭迎”和“莅临”卷起来捏在手里。他那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顾浩东站住,朝那几个字望了一会儿,对随行的其他人说那是周良熙写的字!哎呀我看你们天天生活在中国也未必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啊!在他们低头无语的时候,顾浩东又说你们谁能看出来他练过哪几家的体吗?
就这样,在周良熙疑惑是不是记错了飞机的班次时,才听到有人叫良熙兄。周良熙没料到是顾浩东本人来,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揣起横幅就把汗津津的手在衣服上来回搓。哎呀…哎呀!顾浩东和他握手后非要让他把横幅再拿出来。他们就在出口处就运笔、结构等问题高谈阔论,弄得一些日本人从旁边探头探脑的,还互相打听最近大阪是否将举办国际书法交流大会。
周良熙终于说哪里?字写得好的还是在国内,侨办的孟洁云女士写的才好呐!嗳?她怎么没来?
唔?顾浩东转向侨办的小费,她去美洲了?
小费摇头。吴主任和另一个同志去了美洲。
你们侨办这次一共出来几个?
六个。
第二百三十一节
是吴主任安排的。小费又赶紧嚅嚅地说。
顾浩东扭头遇上了周良熙困惑的目光。他想回去我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下了航空大巴,周良熙让他们在路边等一下。他推来一辆旧自行车说这下我们可以走了。说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弄得他们倒不好意思正视他的眼睛。到了他家,他们陷入了更大的尴尬,因为客厅里的电视是14寸黑白的,而且他们只有这一台电视机。顾浩东想说几句,但喉头发堵说不出来。只好在喝了几口茶之后清了请嗓子说嗳,孙淑琴不是在大阪吗?她现在怎么样?
她…挺好,周良熙赶紧埋头喝茶,而他的老伴却在这时红着脸给大家还满着的杯子续水。晚上宾馆房间里,顾浩东听完关于孙淑琴的事,背着手要踱步却踱不起来,因为床、沙发很碍事。他只好站在那里打量周良熙,琢磨着他们夫妻俩为什么要脸红。
第二天是同乡聚会,周良熙夫妇迟到了。他们红着脸在角落里坐下,叫他们坐到前面来却怎么都叫不动。在几个老华侨纷纷表示要继续为家乡建设做贡献之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周良熙身上。
我马上…就回去,他终于说,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侄子的信…他…唉!
他们都愣住了:他竟然到今天才知道这事!
半晌,顾浩东低声说良熙兄、嫂子,该脸红的是我,从昨天到今天都是该我脸红。
大家抬眼看他。他真的有点脸红了。
咦?
周良熙是一个人回国的。他在劳教所门房听周继才讲事情经过时还满脸通红,听完之后脸就白了。
伯伯,你…怎么不说话?
然后周继才就看着伯父的下巴朝前一撅一撅地撅了好半天。
我说什么?他终于说了出来,声音很轻。我还能说什么?
你去莲花塘找朱有源…
赔礼道歉?周良熙打断侄子的话,你已经服刑了嘛!
周继才说我现在这样不叫服刑。
那你走出去呀!周良熙冲到外面,大家还在纳闷他又冲进来说,象我这样走出去呀!
旁边的公安人员都笑了。这老头很能抓住问题的要点。周继才却想要是小顾在这里我这样走出去一下也没问题,但他嘴上没说出来。
周良熙离开劳教所后恍恍惚惚,不知所之。在他住院之后孟洁云对别人说我那天一见他就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当时也没来得及多问。现在看起来他那天就病了,可他还硬撑了这么久…
她说这话的时候离周良熙步履飘忽地走进她办公室已经一个多月了。那天他对孟洁云久别之后的热情问候全然没有反应,一连喝了几口茶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周继才的事。他怎么尽做这样的事呢?啊?上次偷渡的事你还记得吧?
孟洁云看着他没回答。我怎么会忘了那件事?她暗自思忖,我这辈子我记得最清楚的可能就是那件事了因为打那以后我就发现了黑洞。
第二百三十二节
周良熙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孟洁云主动说要不要我陪您去莲花塘看看?
朱有源很不象话。他知道了周良熙是周继才的伯伯后立刻把脑袋伸过来,扒开头发说看到没、看到没?这一块虽然不太明显,其实一共是两块疤!
孟洁云不得不提醒他这里不是法庭取证。周先生是本市荣誉市民,现在是代表他侄子来了解莲花塘小区的建设、销售状况的。
怎么?你们还要提那三分之一?
当然要提。周继才判了两年劳教,可没判剥夺财产对不对?
孟洁云说话还是那么呛人,但周良熙久居国外,此刻只觉得孟女士不但字写的好话也说的好。后来朱有源就向上反映侨办立场不明。他说现在不提阶级阵线了但谁是罪犯谁是受害者总该一目了然的啦。那时候顾浩东已经率慰问团从东南亚归来,他明确指示如果双方的合作已难以为继,那也应该严格按当初的协议分割现有的资产。
周良熙就开始在劳教所和莲花塘之间来回奔波。先是周继才和城北开发公司都争唯一的一栋商业楼,周良熙跑了好几趟都无法和朱有源达成协议,然后房地产市场严重不景气的消息纷至沓来,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改口要争住宅楼。周良熙渐渐感到自己双腿沉重,就对周继才说你赶快决定吧我快吃不消这样来回跑了。周继才说别啊伯伯,这时候我们就得咬牙坚持!您先休息几天缓口气,然后再和他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周良熙回到大树根巷就朝床上一倒,凭着坚强的毅力没让自己昏过去。
谈志军早先看见其他开发商的写字楼盘渐次停下来,还暗自庆幸过自己只是个住宅开发商,可到了96年岁末,荣盛花园的销售也一下子象死了一样。他脸上的刀疤抽搐了好几天。这他妈的怎么回事?说来就来了?
剩下的房子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贷款早已全部到期,到了每月连利息都不支付的时候,银行就会把剩下的房子拿去抵债。这一点谈志军当初就盘算好了的,问题是他不止这一件事。爱心医院要在97年爱心大游行时剪彩开业,查处各级贪官的报道也不停地见诸报端。谈志军在这时候纳闷:自己早就想见好就收的,怎么还是拖到了这会儿?现在是哪方面都不能出乱子,可事实是哪方面都随时可能出乱子。他不知不觉地把巴恩斯给他的泰国护照拿在手里,目光越过荣盛花园层层叠叠的屋顶,遥望天边的白云。
门咚的一下被打开,孟洁妹拉长的脸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自从她抓到了“奸情”,她就一直气鼓鼓的。她坚决不听他的解释,只是坚持每天来给他看一到两次脸色。
这个女人怎么办?毕竟跟了我这么久而且她有战胜一切困难险阻继续跟下去的决心。谈志军把护照塞进西装口袋,转身看着孟洁妹。怎么给她一点补偿呢?
第二百三十三节
谈志军对孟洁妹的恻隐之心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悲哀。你真的无法相信她就是当初在广播站里解开胸罩紧贴上来的女人,可怕,非常可怕!他摇着头走出了办公室。你拉长了脸守在那里吧!等有一天人你发觉人去楼空了你自己看你拉长的脸!
售楼处冷冷清清。小吴正神采飞扬地跟其他售楼小姐嘀咕着什么,看谈志军进来她们赶紧散开,红着脸假装正襟危坐。
谈总,小吴故意找话说,我们本单位职工能不能买楼呀?
当然。谁想买?
看您给什么优惠啦!
优惠?当然…谈志军忽然停下。他隐约感到这里有一个绝好的方案。
要是优惠一两百块钱,小吴娇嗔地说,我们还是买不起!
那,我们可以统计一下,到底有多少职工想买,优惠我想会是很大的。
到底多少钱一套嘛?
谈志军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嘴巴,故意缓缓地说付几万块钱就可以拿钥匙。
真的!她们惊喜得都没有真正叫出声来。
不过,五年内得付清房款,算是公司的低息贷款吧。
哇——!这下她们叫出来了并且都涨红了脸朝电话靠拢。
这是我一生中想得最快的一个方案,谈志军当时想,而且它居然立刻就要实施。看着小吴向自己抿嘴微笑,谈志军的脑子里立刻又有了一个方案。他走到门口,手指头朝小吴钩了一下,随即看见那几个小姐同时伸手去抓电话机。
秦副市长今天中午要来吗?他说。
小吴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半天才轻轻地唔了一声。
你和他抓紧点,我一会儿找他有点事。
小吴一愣,立刻捂着脸叫道哎呀谈总你说什么呐?哪能…哎呀!她两脚不停地跺。
谈志军想跟她上床的滋味肯定不错,但我可能没这个机会了真可惜。呵呵,他笑着说,其实那不是挺好的嘛?
小吴拿开手,娇羞万状地看了谈志军一眼。她看到谈志军正张着嘴巴瞪着自己。都是你使的坏嘛!她说。
谈志军的胯下腾地燃起一把火,然后浑身每一个细胞都雀跃地投入了燃烧。
在那天上午剩下的时间里,谈志军在荣盛花园转了好几圈,为当初自己没有先上手而不停地切齿叹息。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中午,他在山顶别墅敲门之前,不得不站了一会儿以理清思绪。
哦,小谈。你找我有事?开门的时候,秦建中头上还冒着热气。
谈志军故意没立刻回答。这时小吴从楼梯上下来,见到谈志军,赶紧拉了拉衣服下摆。谈志军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转直到他们拼命地躲闪他的目光,他才说秦副市长,我来求您帮个忙。
什么事?
谈志军看看小吴,还是不说话。
小吴赶紧走了出去。她给谈志军看得连招呼都忘了打。
唔?秦建中扬扬眉毛。
我要做一笔生意,手头缺点…
你还要贷?秦建中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第二百三十四节
哎呀谈总!这和是不是房地产没有关系!你都贷了多少啦?
谈志军不回答,也不回避他的目光。
你又还了多少?啊?
房子在,土地也在,怕什么?
哎呀谈总!怎么能那样说呢?要是到了银行来封门抵债那一步,你的日子还怎么过?还有我呢?
日子当然得过。不会比现在差,您放心。谈志军笑了。这家伙害怕了,可你刚才在床上肯定没害怕。他说秦副市长,我这次需要的不多,几天就周转过来了。
我真的批不出来!谈总,现在这样的形势,你说我上哪儿给你批去?
谈志军又不说话。他眼睛看着秦建中,手却在柚木窗框上轻轻抚摩。忽然他表情很天真地问您在这儿都还满意吧?
唔?
满意就好!谈志军自顾自地说,满意就好呀!我可从来没把您的事当成其他人的事。
秦建中只好点头。
我让小吴天天在这儿等您,把您伺候好了,可她没事就到售楼处去找小姐妹们聊天。可以理解嘛,漫漫长夜多么难捱呀,啊?哈哈…
秦建中忽然意识到谈志军今天有点放肆。他没笑,脸色也由红转白。
谈志军象是没看见似的,只管继续说我一再对她说找人聊天可以,但千万不能说漏了嘴。我不但按正常上班给她销售提成,还时不时地另外给她一些,加在一起也有几万块钱吧。您知道,她这样的年龄正是花钱的时候,加上跟了您,要是不让她手头松一点,万一说出去,您…谈志军就在这儿打住了,手也在柚木窗框上停止不动。
秦建中的脸又涨红了。他的确是包了二奶,但除了出差时捎带点土特产之外他就没花过什么钱。小吴眼见得一天天光鲜起来,还经常说你要是不戴套子我马上就给你生个孩子你信不信?这都是现在目光炯炯看着自己的这个人的功劳。你…需要多少?秦建中终于问。
当然是越多越好,不过有几百万应个急也行。
那还是不少呀!
您发句话不就行了,堂堂的市长…
副市长。
噢、堂堂的副市长嘛!
银行批条肯定是不行了,贷不出来不说,还会惹他们没完没了地说一通,现在…
咦?李翰宗手里不是有钱嘛?
连谈志军自己都愣住了,他刚才摆功劳时头脑里还没有想到李翰宗手里还握着钱。那天他的脑子运转的可真够快的:早上在售楼处冒出了让员工掏钱的主意,注视小吴时有了再从秦建中那里弄一笔钱的想法,在最关键的时刻李翰宗的名字自动地钻到了他的嘴边。那天晚上他为判断哪一个方案是自己今生最快的方案颇费了一番脑筋,最终他还是觉得从李翰宗手里拿到钱应该排在第一位,因为早上在售楼处他虽然自豪,但现在还没见着钱呐。
李翰宗?秦建中目瞪口呆。他原先只想银行或者企业里有钱,经谈志军这么一提示他才恍然大悟。咦!他也“咦”了一声,然后就怔怔地看着谈志军。
第二百三十五节
你不是跟他很熟嘛?
谈志军愣了一愣。熟是熟…可到了这种时候,有几个肯为朋友帮忙的?他停止了一会儿的手又在柚木窗框上运动起来。
医院马上就要剪彩开业了,这…不太合适吧?
我不就是用几天嘛?
那,我下午跟他说说看。
别啊秦副市长!您现在就说,我马上就去拿呀!
现在?
对呀就是现在!我急等着用。
秦建中抬头,捕捉到谈志军眼睛里快速闪过的余光。那不是缺钱用的急切,而是另一种和人的智商有关的东西,看到这种光你就知道自己没有他聪明,同时还感到身不由己的紧张。秦建中大概是第一个觉察出谈志军要采取某种行动的人,但谈志军此刻已经把打开的通讯录放到他面前。
这儿。谈志军说。
他没开机。秦建中把话筒举得高高的让谈志军听。
谈志军没理他,拿起通讯录朝前翻。
秦建中刚想松口气,谈志军又说这儿,他的寻呼。
后来在接受专案组审查的时候,秦建中低着头说“我…在物质引诱下…丧失原则…充当了谈志军的…工具…”,说到这里他咧嘴大哭样子真难看。办案人员很纳闷,象他这样的身居高位多年,说这几句话并不费劲而且没多少感人肺腑之处,怎么会激动成这样?其实秦建中是回想起了谈志军指着通讯录对他说这儿、这儿,他当时就觉得很憋闷,一直憋到受审的时候,要是再不哭就实在堵得受不了了。
李翰宗回话时首先说秦副市长,您这是在哪儿呀?听说是借钱,他说啊?我这儿哪有钱呢?
秦建中说老李这边有点急事,就用几天。
在秦建中说话的时候谈志军指着自己拼命摆手。
啊?一共只有一百四十万?那…
谈志军点头。
行。就先借那么多吧。
谈志军听见李翰宗在那边大叫哎呀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
秦建中捂住话筒说最多只能借八十万,而且…
谈志军说你跟他说我马上就去拿。
秦建中怔怔地看着他谈志军,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和李翰宗喂喂的叫声之间左右为难。他想把目光移开,但满眼富丽堂皇的装潢扑面而来。
八十万就八十万吧,秦建中松开手说,一会儿谈志军到你那儿去拿。
啊?他…
朋友之间,救个急嘛!
李翰宗说秦副市长,这、这…,秦建中就挂断了电话。谈总,他说,下面的事你自己办吧。
锁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他们都装作没听见。钻进车子后秦建中想这儿以后我得少来,虽然小吴两腿一样粗而且皮肤细腻,但我真的不能再经常来了,只可惜今天的时间不够长。
秦建中挂断了电话,李翰宗又喂喂地叫了好几声,然后搜索枯肠寻找拒绝的理由。他终于想起可以用袁世忠为挡箭牌而老袁正在外地,但那个电话再也没人接了。
第二百三十六节
李局!
李翰宗刚想出拒绝的方案,谈志军站到了办公室门口。
我来拿钱。嘿嘿秦副市长都跟您说过了的。
李翰宗瞪着他。情敌。他就是情敌!可他还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对我笑。
噢,字据我已经准备好了。
唔?你自己写的?
哎呀李局,是我借钱呀!
我知道,李翰宗一字一顿地说,可这不符合手续。
咦?中午在电话里不是都说好了吗?
条子应该由秦副市长签字。
哎呀这又不是银行贷款,他…
李翰宗把借条推过桌面。
李局,您?
李翰宗想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过去是什么人我很清楚现在你竟敢勾搭我妻子你还有胆量到这儿来我怎么可能借给你?
嗳李局长,您该不是听信了孟洁妹的胡说八道吧?
李翰宗一愣,立刻满面通红。
怎么可能呢?李局长,我现在哪儿有工夫想那些事?就是想也轮不到一个已婚的女同志呀!您说是不是?
李翰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谈志军眼睛看着李翰宗,手却把借条又推了回来。
李翰宗听见自己的脑门轰的一响,浑身的血液都朝太阳穴涌上来。他立刻把那张借条又推了回去。
谈志军脸红了一下。李局长,他说,您的事我可是都放在首位的呀。
我什么事?
哎哟我要是再说出来那多不好,就说医疗设备,您赚的比我还多呐!我这不就是八十万嘛,而且还是借的。
那张借条又不屈不挠地向李翰宗逼近。
李翰宗当时就觉得谈志军的计算可能有点问题,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他朝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立刻在谈志军身上引起反应。他又把借条朝前抵了一下。李局长,唔?
李翰宗挡住借条说没有秦副市长的手续真的不行。
哎呀李局长,有什么不行?借条从李翰宗的手掌下钻进来。
手续不符合!李翰宗立刻把借条推回去,你没有权力这样逼我!
是您在逼我,李局长。秦副市长已经发话了,大不了就是再找他补个条子!我平时对您怎么样我们可都清楚!
办公室门口有人探头,李翰宗顿时惊恐万分。那你…到时候…
放心吧李局!借条最终被推到李翰宗面前。
会计首先纳闷这张纸背面怎么有几个黑点。这么大一笔钱的借据也不找张象样点的纸,真是!李翰宗在谈志军走后发现写字台上有一道被借条磨出来的印子,他擦了两遍,但还是感觉那儿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他们的那天结束的方式分别如下:
秦建中在床上翻来覆去。由于我们知道的原因,他很累,但脑子却无法停止运转,总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妻子侧卧在旁边(她总是向他这边侧因为那条患过病的腿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犹豫再三,终于把腿搁到他的肚子上。秦建中在迷迷糊糊之中回味着小吴的腿的质感,顺手就把一条现成的腿揽到胸口。啊?你干嘛你?他忽然大叫一声睡意全消。老婆虽然立刻就把腿收了回去,但还是加重了秦建中对小吴的思念。他一直思念到深夜两点。
第二百三十七节
谈志军收拾房间弄了一身汗,翻来翻去也没看到有什么值得带走的。咦?他忽然停下,我这不是要逃跑嘛?他怎么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没有偷渡前的周密计划,也不象摆脱独眼龙之前那么紧张,甚至不如离开“奥德赛”时那么深思熟虑,于是又连续“咦”、“咦”了好几次。其中的道理他在临死前的一刹那都明白了,不过他那时候再也发不出一个“咦”来。
身不由己
朱有源决定打官司,这是周良熙给他启示。有一阵子周良熙天天来,吞吞吐吐地说着如今已没有丝毫说服力的道理,然后这个荣誉市民就消失了几天。他再次露面时步履缓慢,面无血色。周继才现在不能出庭,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未必经得住中国土生土长的唇枪舌剑,另外,朱有源的常年法律顾问在法院里有熟人。这样的官司怎么能不打呢?朱有源痛悔自己没早点想到这个主意。
朱有源的感觉没错,周继才在劳教所门房间面对法庭文件半天不肯签字。
你签呀!法庭人员说。
我什么时候出庭?
签了这个你就不用出庭啦!
我的房产我怎么能不出庭呢?
你有那么多房产怎么还弄到这里边来了呢?快签,年底我们忙着呐!
签完后周继才就冲进了所长办公室。所长、所长我要出庭!
出庭?你怎么不报告?
报告所长我要出庭!
所长说我还没让你进来呐!
周继才退到门口又叫报告所长我要出庭!
你这是怎么报告的?啊?
哎呀所长啊他们要打官司我真的要出庭呀!
我没让你开口说话!
但周继才这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他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声泪俱下地分析朱有源打官司的动机。这是乘人之危想置我于死地或者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这才是真正的阴险毒辣我当时对他可没有这么狠毒啊我虽然…
住口!
周继才立正紧咬牙关满脸通红。所长你…
所长知道周继才的分析是对的,也知道周继才在这时非常需要所里给他一点回报,但上面对周继才的事已经再三强调,这时候让他出庭不是给人以把柄吗?于是他问法院叫你出庭?
没有。
周继才你一定要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法院没叫你出庭我怎么能叫你出庭呢?
法院只是叫我签字!
对嘛!你都签字了我还能让你去出庭?
周继才被他问得呆如木鸡。后来他对赶来的伯父说你去出庭你一定要去出庭你一定要赢!
周良熙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侄子一样。那些日子他头晕得厉害,时常想呕吐,还总是感觉脚下高低不平,但他还是出庭了。法警问他是干什么的,周继才说我是当事人的亲戚。当事人呢?法警问。周良熙说他…他在…劳教所。法警让他走,周良熙憋了半天说我是荣誉市民。法警和法官嘀咕了半天,考虑到国际影响才同意让周良熙坐在后面。他听到了朱有源的声音在法庭里飘荡:我们的项目,地点不错,套型及工程质量,都是一流的,如果,不是乙方,丧心病狂,叫黑社会的打手,打伤了我,这个小区,现在的状况,决不会到这一步!我们要求,法院把,乙方的犯罪行为,与我方,以及我本人,所受的损失和痛苦,作为裁决的,重要依据,以保证,国有企业,与守法公民,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
第二百三十八节
法官宣布裁决的时候,周良熙觉得声音很遥远。他明白了住宅楼全部归城北开发公司,侄子得到的是那栋商业楼。然后他们都站起来看着他。周良熙也站了起来,他想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走吧。他又觉得头晕了,于是看清楚了脚下的阶梯才抬起脚。
他的脚还是抬得太低,一下子绊倒在地。上了救护车他还说我觉得我的脚抬得够高了可是…然后他开始呕吐,又一个劲说对不起,一直说到昏迷过去。晚上王承业、顾浩东赶到医院,周良熙的脸和病床看起来一样白。
有什么抢救方案?
院长搓着手说估计是什么地方有血栓或者是颅内出血,但我们的CT这几天…用不起来…
什么?王承业差点破口大骂。
顾浩东赶紧说那送广州或者深圳呀!
就怕路上…
那你就找李翰宗!王承业吼道,让他把新设备都用起来!周先生是最有权力首先使用那些设备的人!
尽管顾浩东始终不太习惯王承业讲话的口气,但那天他却一个劲地点头并感到眼眶有点酸。
李翰宗接到电话脸就白了。他不住地说“是、是”,完全忘记了第一医院院长是他的下级。这些天他天天守在设备调试现场,眼看着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可是设备还是运行不起来。李翰宗原来是为剪彩着急,而周良熙又偏偏在这时昏迷不醒。他又立刻打电话请技术人员加班,“我马上就过去,今天夜里哪怕干通宵我们也要把CT调试出来!”
什么事?陶黎黎问。
哎呀都是你们弄来的设备,这边急等着用可还没调试出来呐!
啊?陶黎黎瞠目结舌。
怎么?
陶黎黎没回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不说话,李翰宗看见她的脸渐渐白了。
再调试不出来要出人命的!说完李翰宗就走了。他们谁都没意识到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的第一次说话。小张在厨房洗碗,看见李局长面色铁青地摔门而去,随后客厅和卧室里静静的,过了一会儿淘淘才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把小汽车在地板上拼命地蹭出刺耳的单调。小张在收拾客厅时蹑手蹑脚地贴近卧室房门。陶黎黎在打电话,声音很低却说得很快。小张意识到自己盼望已久的时刻就要来到了。
职工内部购房热闹了几天,谈志军乐呵呵地看着会计捧进大把的钱,估计他们是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地毯式轰炸了一遍。发票不能开,他说,钱没付清呐!再说公司没赚钱怎么能为他们交税?会计说那,这些钱…
谈志军手一挥。放这儿吧。
孟洁妹表面是冷眼相看,心里却一直在揣摩。这么低的价格就拿走了钥匙,雷锋做到自己手下的身上了!可我呢?
晚饭时母亲一个劲地说你吃呀,孟洁妹还是放下了碗。父亲的痴呆日见严重,母亲必须把菜和饭给他拌起来,否则他就光吃菜不吃饭还发出呵哧呵哧的响声。母亲恼怒地看着他,然后抓起抹布重重地擦去他嘴边流下的汤汁。母亲现在已不再有以前的小心翼翼,对父亲的埋怨越说越响亮,孟洁妹估计邻居们早就听到了。不知怎么的,父亲现在的样子总是让孟洁妹想到自己的将来。
第二百三十九节
我出去一下。她站起来说。
母亲一愣,随即脸上皱纹荡漾。嗳、嗳。最近她一直纳闷洁妹怎么天天呆在家里,有时她从门厅里悄悄地向小房间里张望,但总是瞒不过洁妹的感觉。她扭头说唔?母亲尴尬地一笑。你今天在家吃饭?然后赶紧朝后退以避开洁妹涨红的脸,到了厨房才开始埋怨老天的不公:两个女儿一个都没嫁出去,两个女儿呐!
母亲笑着走到门口,决定不问“你几点回来”也不叮咛“早点回来”。关门的时候她想我也改革开放了。
谈志军在计算器上摁了半天,几个结果都不一样,大概是该换电池了。他又把计算器伸到台灯下算,终于看到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数字,这时候他发觉自己居然出了汗。孟洁妹开门进来的时候谈志军正泡在浴缸里。
谁?
哎哟吓我一跳。你在干嘛?
你还吓我一跳呐!我洗澡!
这么冷…在家洗?
谈志军没回答。家里洗虽然有点冷,但他有重大决策之前深居简出的习惯。
啊?孟洁妹把头伸进卫生间。
凡是夫妻,甚至包括有些日子的恋人,都有互相不说话的经历,如孙淑琴和李翰宗,又如孟洁妹和周继才、孟洁妹和谈志军,还有你和你的配偶。开始大家憋足了劲,因为谁先说话谁就是承认错误、是屈服、是对自己的背叛、是小人,然后大家都觉得再坚持下去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于是就创造条件让对方先说话以维持自己的尊严,最后,由于生理方面的差异,男的往往在胜利在望的时候犯了贱,把一片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了女方,妇女的地位由此而迅速提高。那天晚上陶黎黎主动找李翰宗说话,但他们此时都没工夫考虑谁赢谁输的问题;谈志军就不同,他先是紧张,然后是松弛,此刻更意识到自己身后还跟着这么个女人而自己获胜后应该大度。
你…也想洗?他从一大片泡沫上看着她。
他的那种的眼神顿时使孟洁妹燥热得难以自持。
来吧。他拨开泡沫象是给她腾出一块地方。来呀!
孟洁妹在路上还想如果他伸手我就把他的手推开表情一定要严肃要有强烈的厌恶感,此时竟怔怔地看着他黑乎乎的那一部分身体若隐若现在水底招摇并犹豫着是否自己动手解开衣服。
那你快洗呀!她终于说。
来吧,一道洗。
他们弄出了很大的浪花,孟洁妹气喘吁吁地说到、到床上去…她不想让他在浴缸里就结束于是拼命挣脱但浑身的力气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电话铃响了两下他才停止动作她看着带泡沫的水满地流淌头脑一片空白。
你都是知道的呀?谈志军的声音渐渐大起来,…那你也得出面…怎么,有事了就是我负责?…嗳?设备是北京进的,供货方是全国最大的医疗设备公司,这话您自己都说过的嘛!可不止我一人听见…哎呀陶医生您怎么这么说话呢?我是从来都把你们的利益放在前面的,对不对?…前几天我找李局长借八十万,秦副市长都出面了可他还是推脱了半天…才八十万而且是借不是白给,干嘛…什么?因为小孟找过李局长?她有错觉可你们不该有,你们拿了多少自己清楚,怎么还为八十万跟我计较成那样?
第二百四十节
他们调试不出来我去有什么用?调试不出来是他们的技术问题而不是设备的质量问题对不对?我不会调试机器,和您一样。谈志军挂上电话,扭头看见裹着大毛巾的孟洁妹。
孟洁妹脸红了一下,一言不发地上床钻进被窝。
谈志军虽然呼吸急促但身体半天没有反应。孟洁妹只好采取主动,算是向他陪不是。他勾过头来朝她打量了半天,她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终于没说,仰面朝天任她不懈努力。由于心怀内疚,孟洁妹忽视了防范措施,就在那天晚上她开始了为谈志军的第三次怀孕。她当时就想该不会怀孕吧?但浑身暖洋洋的不想动,只是在眼皮很沉重的时候说真要有什么事就把他们都说出来谁怕谁呐?她不知道谈志军后来又朝她看了半天,表情非常矛盾,最后他是有点厌恶地把目光从她的乳房上移开的。
陶黎黎那天通宵没合眼。谈志军向李翰宗借了八十万她收了谈志军三百万可对李翰宗说只有十八万设备是从福建发来而且调试不出来,这些事搅在一起旋转,使她无法掂量出孰轻孰重。她想打电话问李翰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几次号码拨了一半就停下。万一谈志军在其中真做了手脚,那,李翰宗就完了,我也完了,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可能比什么都没有还要糟。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是万一,那完全可以肯定否则军谈志怎么会从说好的五十万提到三百万?
原来三百万是他设下的套:你拿了就等于什么都拿不到。注定了什么都拿不到。
鸡飞蛋打?陶黎黎说出了声,然后她自问:我如果只拿五十万,情况会有所改观吗?
不。
那么三百万是应该的,或者说三百万太少。
绝对不能鸡飞蛋打只能鸡飞不能蛋打我已经做了母亲今生今世不会再有三百万的机会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半夜里,陶黎黎拨通了电话。
远在家乡的弟弟半天才明白是姐姐来电话并且她说她就要回来。
回来吧,弟弟说,哪天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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