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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童林传》

_29 单田芳(现代)
"无量天尊!董化一,少要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接掌!"
董老剑客见张明志又一掌砸来,忍无可忍:"师叔,既然你逼人太甚,晚辈可要斗胆了。"
再看董老剑客晃动双臂,使用大力金刚掌,会斗张明志。就这样,两个人打起来啦。别看董化一说话挺客气,伸上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就叫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谁要一疏忽,就是身败名裂。董老剑客使用大力金刚拿,拿出百分之百的劲儿,跟张明志打了个棋逢对手,没分上下。由于他们二位的身份太高,名誉太大,在场的人无不注目观瞧。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对师爷董化一的能耐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一看,人家使用的拳脚真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别看那么大的岁数,伸手抬腿快如闪电,确有独到之处。童林眼里看着,心里头记着。
单说病太岁张方一看,董老剑客未必是张明志的对手,别看现在未分出胜败,时间长了,就备不住吃亏呀!他一伸手从怀里把脉门弩拿出来了,咔叭一声把弩上好了,心说,干脆别让董老剑客担风险,我给张明志来一家伙,把他打发走得了。想到这儿,他偷偷地绕过本队,赶奔擂台。哪知张方的一举一动,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谁?就是海外三大金刚的第三名神法金刚葛得奇。这葛得奇发现张方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转到擂台的东北角,看这意思,要对张明志暗下毒手。葛得奇欠身离座,噌!就蹿到张方的近前。
"弥陀佛!小辈,你要干什么?"
把张方吓得一哆嗦,好悬没把脉门弩掉到地上。张方一看是葛得奇,心想,这怎么办?这小子武功绝伦,我要跟他伸手,万无生理。得啦,我拿你就当张明志,先给你一弩吧!想到这儿,他一举脉门弩:
"你说我要干什么?"
葛得奇还真怕这种暗器:"张方等一等,你小子这样做可不仁义!"
"怎么不仁义?"
"嗨嗨嗨!我们事先说得清楚,讲得明白,在大佛寺比武较量,凭的是真功夫真本领,可不准用暗器伤人。你要靠脉门弩把我们打了,不算真功夫,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那依你之见?"
"依我之见,你把真能耐拿出来,要把我赢了,我才心服口服。"
"是吗?哈哈哈!我说大和尚,你别认为我张方全靠脉门弩。就没这玩艺儿,我照样能赢你!看见没,台上正在比武,没咱俩的地方,有种的,跟我到庙外,找个宽绰的地方,咱俩伸伸手。你看怎么样?"
"张方,此话当真?"
"嗨!红嘴白牙,这有说瞎话的吗!"
"咱们到庙外伸手,可不准使用暗器!"
"这还用说!要使我就在这使得了,我何必把你引到庙外呢!"
"一言为定!"
"好(口来)!"
这两个人飞身越过庙墙,直奔郊外。这大佛寺周围环山,尽是古木森林,要想找肃静的地方儿可有的是。他们奔向东北,来到一片树林中停身站住。葛得奇高挽袖面儿,心说我非把张方抓住,把这猴崽子掐死,然后拎着脚脖子,把你拎回大佛寺,往各位英雄的面前一扔,叫大伙儿解解气,叫每人扎他一刀给死者报仇。葛得奇想得倒是挺美。就见张方停身站好,一伸手把脉门弩又拿出来了。葛得奇一愣:
"哎,张方!你这是何意?"
"嗨嗨嗨嗨!没别的意思,我打算在这儿让你选块坟地!"
"啊!张方,你为何言而失信?方才我们两个人已经约定好,比的是真功夫,不准使用暗器。你这样做岂不是失信于人吗?"
"呔,呆着你的!你们这帮臭贼,从来说话不算数。莫非光许你们失信,我们就不兴失信吗!我告诉你,要凭真能耐,我十个张方也不是你的对手,因此,我非依靠暗器不可。今儿把你骗到树林,恐怕冉想走不那么容易了!我说葛得奇,你看看哪块儿有风水,把坟地先选好了,然后我打发你上西天。"
葛得奇这个后悔就别提了。心说今儿这亏儿吃定了!急得他直哼哼。
"张方啊!小辈,你他娘的真不是人!"
"什么都可以,不管你怎么骂我,我是非打死你不可!"
葛得奇忍无可忍,呼就扑上来,打算夺脉门弩。张方一着急,用手一捺消息,咔叭!把脉门弩就打出去了。由于慌张,这一下没打着,脉门弩从葛得奇的脑门子上掠过,啪的一声,钉到树干上。虽然没打上,把葛得奇可吓坏了。这小子真魂出窍,把眼睛一闭,秃脑袋一扑棱,等睁眼之后一摸,脑袋没出血,知道没打着。张方刚想捺第二下,葛得奇冲上来奔张方就是一掌。张方往下一低头把掌躲开,没注意被葛得奇的一脚正蹬在肚子上,把张方给横着蹬出去三丈多远,摔倒在地。张方一个没注意,手一撒把脉门弩也给扔到地上了。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想用脉门弩再打,葛得奇已冲上来了。张方一看不好,抹头就跑。他打算回大佛寺,葛得奇不让,在旁边儿拦着。把张方逼得没有办法,落荒而逃!葛得奇眼珠子都红了:
"张方,今天我看你跑到哪儿去!上天我要赶到灵霄殿,入地赶到鬼门关,我是非要你的狗命不可!"
他紧追不舍。别看张方能耐不大,跑得可挺快。他施展陆地飞腾法,塌下腰,用十二个字的跑字功,就像飞起来一样。翻山越岭,跨河流,跳山涧,眨眼之间穿过丛山到了平川之地,把葛得奇远远地甩在后面。张方回头一看,没人儿追他了,一松气趴在地上,张开大嘴直喘粗气,觉着胸膛发热。张方一想,不好,我要吐血啦!赶紧从百宝囊中取出止血丹,他先吃了两粒,趴了好半天才恢复了正常。他从地上站起来,还不错,吕祖套风锥没有丢。张方一想,这是什么地方?离大佛寺有多远哪?又不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变化?有心回去看看,他没敢,他怕葛得奇从后边撵上来。张方又一想,先找个没人儿的地方歇一会儿吧,看看动静,再打主意。想到这儿,他奔东北方向就溜达下来了。走出去约有五里地,抬头一看,闪出一个村庄来,这地方还挺热闹,大街之上,行人不断。张方迈步进了村庄,抬头往左面一看,挂着幌子,是个小饭馆儿,这才感觉到肚子饥饿。病太岁迈步进了饭馆儿,伙计笑脸儿相迎。张方来到里边儿一看,这小饭馆儿还挺讲究,外边是散座儿,里边儿还有一排雅座。张方一想,在外边儿吃着宽绰,靠窗户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擦抹桌子问:
"来了客爷,您吃点儿什么?"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
"客爷,实不相瞒,别看小号不大,卖的吃喝可挺全哪!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草坑儿里蹦的、水里凫的;煎炒烹炸、熬煮咕嘟炖,样样俱全。只要您指出来,我们这儿就有。"
"是吗?这么办吧,给我来一只卤煮鸡!"
"有。"
"另外,再给我来个水晶肘子!"
"有。"
"再来个四喜丸子!"
"好(口来)!您还要点儿什么?"
"再给我来一盘儿烤对儿虾,二两酒。"
"好(口来)!"
伙计答应一声,到厨房告诉去啦。时间不长,刀勺一响,这四盘菜给张方端上来了。张方提鼻子一闻,做得这味儿还真不错。伙计把酒拿上来,把酒樽擦干净,给张方满了一杯。张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觉着心里可好受了。病太岁一想,我先吃饱了、喝足了,缓过乏来再回大佛寺。没有我,人家照样打擂。想到这儿,他把筷子拿起来,刚要夹这只鸡,就见伙计乐乐呵呵走过来,不容分说把这鸡端到雅座里去了。张方心说这什么规矩?我要的菜,他端到里边干什么?还没等问呢,伙计又来了,把四喜丸子、水晶肘子、烧大虾全端到屋里去了。张方可不干了,啪!把筷子一摔:
"哎,我说伙计,这一处不知道一处谜呀!你们这饭馆儿是什么规矩?怎么我要的菜,你都给端走啦?"
伙计一听乐了:"大爷,你怎么还问我呢?你一共几位?"
"废话,看不见就我自己吗!"
"您怎么开玩笑呢?你们是两位。您坐到外屋,那位坐到雅座了。刚才人家吩咐,说上来好东西他先吃。"
"他是谁?"
"不是您师爷吗?师爷得先吃,徒孙儿得后吃。"
"放你娘的屁!哪儿冒出个师爷来?"
"哎,您别骂人,您不信就到雅座里看看去!"
张方一想,不是别人,肯定是葛得奇这小子。又一想要真是他,我也活不到现在呀!他能跟我开玩笑吗?不对,张方不解内情,站起来怒冲冲直奔那雅座,挑帘儿往里一看,就见里边坐着一位年迈苍苍的老者。那四盘菜在那儿摆着,老者拿着筷子正夹着吃呢。张方不看这个人便罢,一看,这气儿就没了,腿一软跪倒在地:
"哎哟!我当是谁呢,真是我师爷!爷爷在上,小孙孙磕头了!"
他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那老者把筷子放下说:"张方,我听说你还挺不满意,在外间屋大吵大嚷的。莫非师爷吃你的东西,你还心疼吗?"
"不不不!师爷,不知者不怪罪,我哪知道您老人家在此!伙计,快把我的筷子、吃碟儿端到雅座来!我们的确是爷儿俩,今儿个我请客!"
伙计一笑,把吃碟和筷子给拿进来,放下了软帘儿。
这老头是谁呀?为什么张方对他这么尊敬?这位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乃是大清国四大剑客的老三,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张老剑客。四大剑侠都是谁?头一位就是镇古侠董乾董化一,第二位是碧目金睛佛姜达姜本初,第三位就是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第四位是珍珠佛董瑞。要提起这四位,声名远震,无人不晓,在朝廷都挂号。这四大名剑乃是顺治皇帝亲口加封的。为此,四个人的身上就镀了一层金,显然比别人又高着一重。张洪钧想当年到北京见着童林,在公主坟惩办三寇,给童林治好了吐血的病,而且临别赠剑,传授童海川桃花剑的剑术,童林的能耐增长了一大块,为此,才威震三月三亮镖会。要提起大清国这四大名剑,张洪钧虽然属于第三位,论能耐却是头一个,比那老三位都高着一块。张方对人家哪能不尊敬哪!心中暗想,大佛寺立擂,十阵赌输赢,我们正缺少帮手,老爷子这一来,无疑给我们增添了力量,增强了取胜的把握。因此,张方又高兴又激动,他问张洪钧:
"师爷,您这是从哪来的?"
"唉!我乃是闲散之人,云游天下,随便溜达。听说海川帮着年大人查办四川,我也来凑个热闹。听说他们在大佛寺,离此不远,我打算吃点儿东西,然后去大佛寺找童林,可巧遇上小子你了。该着你小子破费俩钱儿!"
"哎哟!看您说的。这是我应该孝敬的。这四个菜太少点儿,我给您再添四个菜。来,伙计!"
张方把伙计叫进来,又添了四样好菜。爷儿俩推杯换盏在这儿吃喝。张洪钧就问:
"张方,你怎么上这儿来啦?因何不在大佛寺帮着你童师叔?"
"咳!别提啦。老人家,您了解不了解大佛寺战场的情况?"
"废话,我还没去,怎么就能知道!"
"那我就向您介绍介绍。这一次大佛寺立的这座三庄擂,真是空前绝后啊!敌我双方有数百人参加,凡是参加这次比武的,都是出类拔萃的英雄好汉。别人不说,就拿我来说,我可露了脸了。"
"噢?你都露什么脸啦?"
"第一仗,我把大佛寺的老方丈沙徒登打得鼻青脸肿,摔下擂台,博得大家的喝彩声。第二阵,我把泥小鬼儿陆恒打得口吐鲜血。第三阵,我胜了张明志、赵明真。第四阵,力会海外三大金刚活佛,把这三个和尚打得屁滚尿流。那个老三叫神法金刚葛得奇,叫我从庙中赶到庙外,我这是追他追到这儿,觉着有点儿累,来吃东西,可巧遇上您老人家。"
"噢!这么说差官队大获全胜,你也露了大脸啦!"
"可不是吗!"
"既然如此,我就别去了。从哪儿来,我还回到哪儿去。"
"别别别呀!您怎么还要走呢?"
"唉!我原以为差官队人手不多,才前来帮忙。既然你们打了这么多的胜仗,把对方的尖子人物全给打败了,我去岂不多此一举!我还是回去的好。"
"哎哟!哪怕您老人家坐在那儿看看热闹也是开心的。说什么我也不能放您走!"
"不不不!我这人就不爱凑热闹。既然没有用我之处,我何必出头?吃完了我就走!"
"老人家!是这么回事儿,虽然说我们打了些胜仗,可也不是那么顺手的。"
"这就怪啦!从你方才所言,你们是连中五魁呀!尤其是你,能耐那么大,比我们大清国四大剑侠都高出一块去,还能用得着我吗!"
"唉,师爷呀!我跟您说实话吧。刚才我见着您一高兴,一着急,把些事儿都说错了。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张洪钧知道张方这小子爱胡说八道,没事儿专门吹牛,所以给他出个难题。这一将他,张方说了实话了。张洪钧觉得好笑:
"张方,那么究竟实情是怎么样呢?"
"哎,别提啦!老人家呀,您是非去不可!我们尽打败仗了。"
"噢!快把详情报与我知。"
"哎!您听我跟您说。我这头一仗胜了沙徒登,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这是事实。要论我的能耐没有人家大,但是我这怀里带着一种喷嚏药,闻上,他就光打喷嚏顾不得打仗了,所以我才钻了个空子。后来,了因长老带来俩和尚,一个叫慈安,一个叫慈慧,登台比武,于秀娘当场出面剑斩慈安、慈慧;吕娩娘剑断了因的左臂。就这样,我们打了几个胜仗。可是后来,张明志登台了。您是知道他的厉害劲儿的,指名点姓,非要跟童林动手。我童师叔是红脸儿汉子,因此就登了台,您想一想,他那能耐怎么能打得过张明志呢?没出几个照面儿,被张明志一掌……"
张洪钧听到这儿一哆嗦,好悬没把筷子掉了!"一掌怎么样?"
"把我童师叔打得口吐鲜血,人事不省啊!到现在恐怕这条命啊也保不住。正在这个时候,镇古侠董化一老剑客赶到了,一看徒孙被打得这么惨,老头就急了眼,这才登台大战张明志。哪知道他悲痛过度,未加留神,被张明志一脚……"
"啊!"张洪钧急得就站起来了,"一脚怎么样?"
"把镇古侠的左腿给踢折了,粉碎性骨折,落下个终生残废呀!老剑客吕娩娘一见此景,火往上撞,登台大战张明志。哪知道被张明志一掌打得口吐鲜血,直到现在,人事不省。我们的人被张明志打得是腿断胳膊折,惨不可言哪!我张方万般无奈,出来搬兵。我这是回成都搬人去,走半道饿了,在这儿吃点儿东西。这才遇上您老人家。"
张洪钧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看张方直抹眼泪儿,他就信以为实啦:"张方,你说这话可当真?"
"我说师爷,这么大的事儿我敢胡说吗?都是实话。您快去看看,要去得早了还则罢了,去得晚了,我刚才说的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啊呀!"张洪钧一听,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张方一边擦眼泪儿,心中一边高兴,心说师爷呀,要讲能耐我比不了你,要讲说瞎话你一百个也白给!
张洪钧问张方:"孩子,这么说,现在你们是急需用人?"
"可不嘛!一个帮手都没有,您快去吧!"
"好!你快吃,咱们速速起身。"
"哎!"张方心里有底,等把饭吃完了,伙计来算账,张方又说:"师爷!不管怎么说,我是当晚辈的,这顿饭我请客。伙计!多少钱?"
伙计一算,八钱六分八银子。
"不多,给一两!"
张方在兜里摸了半天,不言语了。张洪钧问:"孩子怎么回事儿?"
"您看这事儿倒霉不,本来我想请客,结果没带钱,这银子还得您给。"
张洪钧一看,这小子缺德,说大话使小钱儿,不是东西。老剑客掏钱会了账,爷儿俩离开饭馆儿,赶奔大佛寺。
张方这一走,时间可不短,大佛寺战场也发生了变化。张方把葛得奇领走之后,擂台上董化一大战张明志,打到一百五十个回合,董老剑客就有点儿支持不住了。为了给张明志保存脸面,董老剑客跳下擂台,摇手认输。其实董化一要接茬儿打不是不可以,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快,这无非是给张明志个面子。董化一归座,在他身旁就站起了海外神叟方天力。方天力年岁不小,脾气十分暴躁,一看董化一不是张明志的对手,他就飞身上擂台,大战张明志。两个人一伸手,一百多个回合,没分上下。方天力急于求成,结果吃了亏,被张明志使了个海底铲花绝命掌,正打到方天力的左胯上,把方老剑客揍下擂台。方天力仗着满身的气功和硬功,没有受伤,大败而归。方天力一败,董化一又不行,什么人是张明志的对手呢?张明志连胜两阵,气焰嚣张,指名点姓呼唤童林,非要把童林打死不可。正在这时候,大佛寺外边来了个推车的老头,这小车吱妞妞妞直响。老头进了大佛寺。来到擂台下往上看看,然后掏出毛巾来,一边擦汗一边说:
"哎哟!这庙里怎么这么热闹?僧道俗三教的人应有尽有啊!大概是唱野台戏吧!来来来,我看看热闹。"他仰着脸儿看看张明志:"哎!我说那老道,你唱这出戏叫什么名儿?"
张明志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心说,这是唱戏吗?这老头是老糊涂啦还是瞪眼儿说瞎话?张明志用手点指:
"无量天尊!老匹夫,你是哪儿来的?如果你是过路的行人,赶紧走开。这里是战场,没有你容身之地。倘若你要遇上麻烦,悔之晚矣!"
"哎,我说老道,你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你们唱戏也好,不唱戏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腿长在我身上,我乐意上哪儿就上哪儿去,乐意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我一不犯法,二不偷窃,你管得着吗?真是满嘴放屁!"
"哎,无量天尊!老匹夫,你敢出言伤人?"
"伤人怎么样?我赶车的出身,骂牲口骂惯啦!"
这一下可把张明志气坏啦:"老匹夫,看来你是找茬儿的,不服气,你敢上来?"
"怎么不敢呢!请你稍候片刻。"
这老头说完了,挽挽袖面儿,紧紧腰里的带子,两手握住车把,喊了一声"起",嗖!连人带车都上了台了。等把这车子往张明志面前一放,张明志就大吃了一惊。什么原因?闹了半天这车是浑铁铸造的,车把、车箱子、车轱辘全是铁的,要上秤准重有千斤。张明志就愣住了:
"老朋友,你是哪一位?先道个名姓吧!"
"嗨嗨嗨!我呀,是推车卖菜的,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就报出名姓,你也不知。废话少说,来来来,咱俩比试比试。不用伸手,你要能照我那样把这铁车端上擂台,我就算认输。"
张明志一听,这个老头当众叫号,凭自己这么高的身份能认栽吗?决心试一试,便点点头:"好!"说着话他把这铁车的把攥住,拉着铁车跳到台下。这铁车落地把院儿砸了个坑。张明志把腰中的丝绦勒了勒,道袍卷了卷,把车子扶好,双手一扶这车把,舌尖顶住上牙膛,一叫丹田浑元气,喊了一声"起!"结果,连起了三回,也没上了擂台。这车他是端起来了,可只能离地三尺来高,根本他就上不了台。把张明志累得鼻凹鬓角热汗直淌。那个老者抚掌大笑:
"我说这位道爷,这回你知道姜是老的辣了吧?端哪,你不是不服气儿吗?照我那样子端上来看看!"
张明志面红耳赤,把车子往那儿一放,自己上了台:"老朋友,这没什么了不起!看来,你经常练这种功夫。以己之长,比别人之短,我不服气!哎!咱们俩伸伸手,过过招,你要能把我赢了,我才能认输。"
"嚯!就凭你这么高的身份,拉屎往回坐,说话不算数!好,既然你不服,今天我就教训教训你!过来,过来!我领教领教你有什么能耐?"
张明志晃双掌往前一纵跟老者战在一处。就见这老头快似猿猴,滴溜溜身形乱转,真是闪电一般。张明志打了半天也没打着。老者一笑:
"张明志啊张明志,实话对你说吧!老朽这次来,负有特殊的使命,我就是劝你来的。你别忘了,人后有人,天外有天。人要露脸露得太过分了,离着现眼就不远啦。可叹你们哥俩,世外的高人,这么了不起的名气,因何尽办糊涂事儿?不听良言,大祸就在眼前!"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五回 张洪钧大战妖道 二少侠智请高人
话说张明志正在擂台上发威,来了个推车的小老头,这位老者苦劝张明志,但是,张明志就是忠言逆耳,听不进去,老头一乐:"姓张的,这可休怪我得罪了。"唰唰唰!晃双掌就想伸手。正在这个时候,大佛寺的门外又来人了,来了个花儿乞丐。这个人破得没法儿再破,穷得没法儿再穷。此人细高条的身材,左膀子高,右膀子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头上戴着开花帽,身穿开花袍,补钉摞着补钉,腰里系着麻绳,光脚丫穿着一双草鞋,身上还背着个破兜子,里边装着两只破碗,叮当直响。往脸上看,这位是满脸的渍泥,最少三年没洗脸,一把胡须乱如干草,手里拿着打狗的枣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小和尚一看,赶紧过来拦挡:
"我说要饭的,大佛寺有事儿,今儿不施舍,请你换个门口吧!"
乞丐点了点头:"小师父,我不是要饭的,我找一个人。我就找那推车的小老头,他是我的朋友,请小师父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吧!"
小和尚见他说得可怜,这才让他进了大佛寺。这花儿乞丐一瘸一颠来到擂台下,仰起脸儿来对那小老头说:
"我说伙计,你这是何苦来?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儿干什么!干脆咱还办咱的事儿得啦。"
小老头双腿一瓢,跳下擂台,冲着这个花子一抱拳:"师兄,你说这张明志有多可气,我打算教训教训他,然后咱们再走。"
"唉,算啦算啦,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离死不远啦,你我何必多管闲事。上车,上车!咱们走吧!"
小老头这才点点头,回过头来对张明志说,"今儿我叫你捡个便宜。我们哥俩还有点儿事没办,等办完了,再找你算账。"
那个花儿乞丐一乐:"兄弟,你说错啦。等咱们办完事儿,这老道在不在人世就两说了。哈哈哈哈!上车吧!"
小老头上了车,花儿乞丐把打狗的枣条往车上一放,然后双手一操车把,把车就端起来了。千斤重的铁车,上边坐着个人,老花子没费吹灰之力,谈笑风生往外就走。童林和各位剑侠大吃一惊。童林一看,可不能放他们走了,这乃是了不起的高人,一定得把他们留住。海川想到这里,紧走几步,把双手一横:
"且慢,请二位留步!"要饭的花子赶紧把车放下,他看了看童林:"我说你这个人,好生无礼。有道是好狗不挡道,何况你是个人哪!你要干什么?"
童林一笑:"老人家,我发现你们老二位决不是寻常之辈,一定是武林高手。童林敢请二位稍留片刻,到东廊下待茶。"
"噢!你是谁?"
"小可童林是也!"
"哎哟,你就是震八方紫面昆仑侠!"
"不错,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了不起呀了不起!听说你奉师命,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把式,大闹杭州擂,灵隐寺贺号戴花,一举成名,武林之中的人提起你来没一个不称赞的。今天能见到你,我三生有幸!"
童林一笑:"二位老前辈,您别捧我啦。我是空有其名,无有其实。二位老人家,能不能赏我个面子,稍坐片刻?"
"嗨嗨嗨嗨!童侠客,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哥俩还有点事儿没有办,因此不能在此耽搁,望童侠客海函。来日方长,咱还有见面的时候。等我们哥俩办完了事,不用你找,我们就能回来,借光,借光!"
说着话端起车来就走。童林怎么挽留,人家也不答应,出了大佛寺一溜烟儿踪迹不见。童林心中暗想,看来这武术是长到老学到老啊!凭人家的能耐,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比我可强得太多了。日后再要见着他们二位,我一定要跟人家学习几招。童林回归东廊下不提。
这两个人一走,张明志又抖起了威风:"童林哪,小辈,你还不上来送死,等待何时?"
镇古侠董化一这一阵儿已经缓过来,老剑客伸手拽出大侠龙卷宝刀:"海川哪!张明志太猖狂,待我上台跟他玩儿命!"
董老剑客刚要上台,正好张方把张洪钧给请来了。两个人风尘仆仆进了大佛寺,张方一看老少剑侠,高声喊喝:
"各位,你们看看谁来啦?"
董化一一看,三师弟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忙说:"三弟,这厢来!"
张洪钧紧走几步,到了董化一近前,上一眼,下一眼,前后左右,看了七十二眼,把董化一给看毛啦:
"老三,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师兄,不是说你被张明志给打伤了吗!"
"谁说的?我根本就没受伤。"
张洪钧又看看童林,瞅瞅吕娩娘,谁也没受伤。他回过头来问张方:"我说张方,你不是说这些人吐血的吐血,残废的残废。怎么一个受伤的也没有呢?"
张方一笑:"嗨嗨嗨嗨!老爷子,我要不那么说,你就不来了。我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
张洪钧一听,心说这小子可真够坏的,捉弄他师爷。众人一笑,请张洪钧落坐。张洪钧指着张方:
"小子,这笔账早晚一定要算!"
大家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张洪钧把路遇张方的事儿讲说一遍,大伙儿一听,乐得肚子疼。八卦太极庶士甩脸往擂台上一看,张明志在那儿张牙舞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问董化一:
"师兄,张明志这是干什么呢?"
"啊呀!师弟,这个老道猖狂得不得了,他要叫童林跟他动手,愚兄能干吗?我这儿刚想要上台,正好你来了。"
"噢!如此说来,师兄,用不着你来登台,待我会斗于他!"张洪钧说着话,迈步上了擂台,来在张明志面前,躬身施礼:"师叔一向可好?晚辈礼过去了。"
张明志一看,嚯!这不是张洪钧吗?大清国的四大名剑都来了。张明志冷笑一声:"张洪钧,你来得正好,莫非你要替童林跟我动手不成?"
"咳!师叔,别把话说绝了,我哪敢以下犯上呢!师叔,就凭您这身份,这是何苦来!咱们都是自家人,本门本户,不管有什么事情,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儿谈,都能解释开。当众动武,岂不被他人耻笑?也许童林有不对之处,也许我师兄做事过分,您全看在我的分上,高高手就算了吧!我代表他们向师叔赔礼了。"
"呸!张洪钧,你少在我面前卖狗皮膏药。我是酸枣眼,青红不分。不管你们是谁,来了就是我的仇敌,登台就得比武!"
"师叔,您可不要把事干得太绝了。"
"我就是往绝路上走!"
"好吧!既然师叔如此蛮横,可休怪晚辈无礼!"
张洪钧说到这里,往后一退身,伸手从鹿皮套拽出一对特殊的兵刃叫五行乾坤掌。这个兵刃什么样儿?就好像人的两只手,安着两个把儿,手心里有八卦太极图,阴阳鱼的眼里头暗藏着两颗子午闷心钉。这对掌,上秤约一百五十六斤,乃是纯钢制造。张洪钧把毕生的心血全都花费在这对兵刃上,也就是仗凭着这对武器才驰名于天下。在平时,张洪钧从来不亮家什,凭他的身份,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他没有亮兵刃的必要。但是今天情况特殊,要想跟张明志分上下,论高低,不拉家什是不行的。张洪钧亮出五行乾坤掌往左右一分:
"师叔,您就请进招吧!"
张明志手晃宝剑分心就刺,张洪钧晃兵刃往外一架,两个人就战在一处。童林一看,亲师爷的能耐比董化一高了一块,这对兵刃,使得是神出鬼没,鬼神难挡,一开始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后来,越使越快,光见兵刃,不见人影儿。再看张明志,身形转动,宝剑如飞,好硬的功夫!这两个人打了个棋逢对手,不分上下。这时就打到二百个回合,不觉天色已晚,两方面要掌灯了。张方跟童林一商议,天黑了,眼目不得劲,咱们别吃了万龙长风岛的亏。童林点头,赶紧站起身来大声喝喊:"喂!二位住手,别打啦!"
张明志和张洪钧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各拉兵刃跳出圈儿外。童林当众说:
"各位,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战。咱们明天接着打,我们要率队走了。"
万龙长风岛的人一听也有道理,反正这个擂台也不受时间的约束,因此谭天发话请张明志下台,双方分手。
童林率领英雄队,拥着董化一和张洪钧回到胜家庄。谈笑龙君胜陶然设盛宴款待各位高人。大家归座之后,张洪钧才跟吕娩娘众人交谈,议论这一天打擂的事情。张洪钧看得清楚,要想胜张明志、赵明真不是容易的事,凭自己的能耐也没有把握。因此,他向童林建议:"海川,还得请人哪!没有帮手,光靠咱们不中用。"
童林为难了:"师爷,你们老二位都是武林之中的尖子,你们二位要没把握,该请谁呢?"
"哎!海川你说错啦。我们二人往哪儿摆?你应当派人去请我们的老师,你的师太爷金腮罗汉袁大化。他老人家要不露面儿,这个擂没法儿打,永远也结束不了。"
"二位师爷,我太师爷能出头吗?"
"嗯,差不多。我们哥俩给他老人家写封信,你派人给送去,估计差不多少。"
董老剑客写了封信,张洪钧张老剑客也写了封信。两个人写完了,装到信封里封好。童林左右为难,该派谁去送呢?要按理说,必须自己亲自去一趟,但公馆的事情,大佛寺的事情,多得很,难以分身,派别人去,又觉得不合适。他拿着这封信发愣。病太岁张方看出来了:
"师叔,您是否觉着有点儿为难?"
"正是。张方,你看谁去送信合适?"
"如果师叔信得过,我愿意去!"
童林点了点头:"好!我看还非你不可。你就辛苦一趟吧!"
"不过,我一个人是死的,俩人是活的,我得带个帮手。"
"你说带谁合适?"
"我就带坏事包孔秀。"
孔秀一咧嘴:"唔呀,混账乌鳖羔子,好事情你就想不起我来。"
张方咯儿咯儿一笑:"这事情也不错。谁叫咱们是好朋友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众人闻听全乐了。童林命人给张方和孔秀拿了足够的川资路费,又叮咛了一番,二小这才起身。
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这一天,两个人好不容易来到昆仑山空空寺。张方长出了一口气,拉着孔秀先找了一片树林,俩人坐下歇一会儿。张方就问孔秀:"坏事包,你说这回咱请人,能不能请出来?"
"唔呀,我看差不多少。"
"为什么呢?"
"因为有两位老剑客的信,袁大化决不会拒绝。"
"错了。我看不那么简单。"
"唔呀张方,何以见得呢?"
"你想啊!剑山蓬莱岛打得那么激烈,袁老剑客没露面儿;万龙长风岛折腾得这么凶,袁老剑客还没露面儿,难道他就不知道张明志、赵明真尽骂他吗?他是装聋作哑,不想出头。别看咱们拿着书信来了,他呀,也不会露面儿。"
"唔呀张方,你说的也有道理。倘若他真不赏脸,你看应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我要跟你谈的事情。咱们哪!作万一的准备。倘若袁大化不肯出头。咱们就给他耍个鬼八卦。"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这鬼八卦如何耍法?"
"你呀就听我的,我怎么讲你就顺着怎么讲,我哭你就哭,我笑你就跟着笑。我要说鸡蛋是四楞的,你就说看见过。听清没有?"
"好吧!听你的。"
"哎,这就对啦。你跟我学,准保没亏儿吃!"
两个人商量完了,这才站起身来。功夫不大,来到空空寺的角门。张方叩打门环,出来个小和尚,看看他们俩: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是烧香还是许愿?"
"小师父,我们一不烧香,二不许愿,我们来求见金腮罗汉老剑客袁大化。"
"噢!"小和尚仔细看看他们俩,然后问道:"二位从哪来,尊姓大名?"
"哎,我姓张叫张方,他姓孔叫孔秀。我们是从四川成都府来的。"
"请问二位施主,见我们方丈有什么事情?只管对我言讲,我为通报。"
"小师父,跟你说跟没说差不多,事关重大,我们不能走漏消息。烦劳你到里边给送个信儿,不见着袁老剑客我们是不能说呀!"
"弥陀佛!好吧,既然如此,二位施主稍候片刻。"小和尚把门关上进去了。
张方一捅孔秀:"怎么样?开始咱们就碰了个软钉子吧?你瞅这小和尚,刨根问底儿,事先人家就有准备。不问清楚,咱们连袁老剑客的面儿都见不着。"
等了很长时间,那个小和尚出来了:"二位施主久候啦,里边请!"
张方一看差不多,肯定能见着金腮罗汉。俩人高高兴兴跟着小和尚进了空空寺,转过大雄宝殿奔第二道院,拐弯儿来到禅堂。小和尚高高把帘子打起,让二小进屋。俩人进屋一看,正中央有一张禅床,禅床上放着蒲团,在蒲团上五行朝天坐着一位高僧闭目养神。只见这位高僧身材高大,面赛铜罗,在那儿一坐真好像一尊佛像。张方从来没见过袁大化,心说大概这位就是,急忙近前施礼:
"太爷在上,小搭拉孙儿张方、孔秀给您老人家磕头啦!"
说着小哥俩跪倒,往上双双磕头。大和尚慢慢地撩起眼皮,瞳孔射出两道寒光,看看张方,瞅瞅孔秀:"阿弥陀佛!二位请起,一旁落坐。"
张方一听就是一愣,听这口气,觉着不对劲儿。心说这师太爷怎么这么客气,对我们二人还搭了个请字。两个人站起来,在旁边坐下,大和尚问张方:
"请问少侠客,要见金腮罗汉,所为何故?"
"老人家,咱们可得把亨儿弄清楚,您老是不是金腮罗汉?"
"嗨嗨嗨嗨!二位,我可不是袁老剑客!"
"啊!那您是哪一位?"
"我乃袁老剑客的亲师弟,叫齐智齐连方,人送绰号神龙叟赛达摩。"
张方这才弄清楚,闹了半天,他是袁大化的师弟。他心里纳闷儿,袁老剑客怎么不见我们,让他师弟见我们?张方心里想着,被齐智齐老剑客看出来了:
"二位少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讲。"
张方跟孔秀一商量,咱也不能白来呀!干脆,就跟齐老剑客说说吧!他既是袁大化的师弟,不用问,那也是了不起的高人。要把这位请到大佛寺,也不错嘛!孔秀点头同意,张方这才说话:
"啊呀,齐老剑客呀!请您允许我叫您一声太师爷,我这儿有封信,请您老人家过目。"
他说着,把董化一、张洪钧的亲笔信拿出来交给齐老剑客。神龙叟赛达摩把信展开,定睛瞧看,看完了一皱眉:
"阿弥陀佛!没想到大佛寺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凑巧啊,我师兄不在,我也作不了主。我看这样吧,你们把信留在这儿,等我师兄回来,我可以转达。至于他能去不能去,这就两说着了。"
张方一听,躬身施礼:"老爷子,这可不行。有道是救兵如救火,如今我们望眼欲穿,渴望我师太爷去帮兵助阵,他老人家去得早了,我们能转败为胜;他老人家要去得晚了,我们这些人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啊!既然他老人家不在,您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呢?"
"少侠客,这可不行。一,没有我师兄的话,我不敢随意作主;二,贫僧乃是世外之人,谨戒淫、妄、杀、斗、酒,岂能贪恋红尘,妄开杀戒!阿弥陀佛!造孽,造孽!"
张方不死心,接茬儿往下说:"老剑客,言之差矣!您既是袁老剑客的亲师弟,也是我们的师太爷,他老人家不在,您就应该把这家当起来。虽然说出家人有五戒,但是也分个是非曲直。我听人说,杀恶人即是善念,出家人也不是什么都个管哪!老人家,您就答应了吧!"
孔秀也跟着劝,可大和尚一个劲儿地摇头:"二位少侠!贫僧主意已定,不必多说。既然家里人两眼望穿,你们就赶紧回去送信儿吧!死了这股心,另想对策才是。"
张方一看,这位是软硬不吃。他冲着孔秀一使眼色,把事先准备的那招就拿出来了。张方冷不丁地把脚一跺,用手啪啪直拍胸脯,放声恸哭。他这一哭,把齐老剑客给闹愣了:
"张少侠,你这是怎么啦?因何放声恸哭?"
"啊呀!老剑客,我就对您实说了吧!"
"快讲,究竟为什么?"
"老剑客呀!因为我们心里太难过了,不敢对您说实话,也不敢对我师太爷袁大化说真情,恐怕你老二位着急呀!这信上写的跟真事儿还有很大一块距离呀!您知道镇古侠董化一吗?"
"怎么不知道?那是我的亲徒侄啊!"
"好吧,我就对您实说了。董老剑客被恶道张明志把两条腿给掰折了,落下终生的残废。这封信是他在病床上写的,他怕袁老剑客着急,才隐瞒了这一段实情。再说张洪钧张老剑客,让张明志、赵明真拧折了左胳膊,掰折了右腿,躺在床上七天七夜,人事不省啊!也落下终生残废。这封信也是在病榻上写的。您知道童林吗?"
"当然知道,他怎么样?"
"童林已经不在人世啦!"
"啊!你待怎讲?"
"我童师叔死啦!"
"啊呀!"齐老剑客顿时容颜大变,马上从禅床上下来,拉住张方:"少侠客,童林是怎么死的?你要详细讲来!"
"我都不愿意说这个事儿。张明志和赵明真在大佛寺的擂台上指名点姓让我童师叔登台。他们两个人说的那个话呀,难听到不堪入耳。他们为什么这么恨童林呢?如果要我找根源,全在我师太爷袁大化的身上。他们见不着我师太爷,就拿我童师叔撒气。您想,我童师叔那也叫堂堂的侠客,红脸汉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能受他的羞辱吗!一怒之下,这才登台比武,被张明志、赵明真抓住,这一掌正打在脑袋上,可叹那么大的震八方紫面昆仑侠被打得颅骨塌陷,顿时身亡。死得可太惨了!"
齐智闻听,倒吸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把双目一闭,两手合十,念起了金刚经。孔秀一听,张方这小子不是人哪,瞪眼儿胡说八道,说的还跟真的似的。你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真难受。孔秀一想,我们俩有言在先,他说鸡蛋四楞的,我就得说见过。因此,孔秀把脚一跺,呜呜呜也哭开了。二小这一哭,齐智齐老剑客信以为实:
"张方,后来又怎么样呢?"
"那还用问!谁没有几个朋友,何况是我童师叔!他当场一死,就激怒了各位剑侠。您知道混元侠李昆吗?"
"听说过,不是云南八卦山连环堡的大庄主吗?"
"就是他。老头子够意思,为了给我童师叔报仇,登台比武,结果也被他们给打死了。李大侠死后,铁掌大侠李元登台,也被他们打死了。玲珑岛的大庄主世界好手司徒朗哭着登台,要给这老三位报仇,结果被张明志、赵明真活活儿的给掐死啦!"
孔秀一听,好悬没乐出来。心说张方越说越不像话了。这话要传到司徒朗的耳朵里,他非把你掐死不可!可孔秀还得帮腔:
"唔呀,老人家,张少侠所说,一点儿都不假。算计算计,我们一共死了二十八个剑侠,那屋子里边的棺材都装满了。"
张方挺满意,心说这坏事包这腔帮得真不错。张方接着说:"老人家,我们实无办法,这才拿着书信来请我师太爷,他是一家之主,他必须得帮忙!难道说,他就扔下弟子徒孙不管了不成?如果他不出头,岂不落下贪生怕死、不仁不义的名声?您老人家也不能看热闹呀!您要再忌那五戒,咱们门户的人可就死绝啦!"
孔秀擦擦眼泪,提高了声音:"唔呀,张方,我看你不要往下讲了。这就叫八个字造定,无法更改。既然袁老剑客不在,齐老剑客又不愿出头,咱们回去也是个死,不如拉家伙就死在自家人面前,你看怎样?"
"这个办法太好啦!我们宁愿死在这儿,也不死在大佛寺!伙计,亮家伙!"
他们俩说着把匕首都拽出来,往脖子上一放,就要抹脖子。这可急坏了赛达摩齐老剑客,急忙伸手把两个人给拦住:
"阿弥陀佛!且慢!你二人死不得。这么办吧!贫僧破例跟你们走一趟,要给死者报仇雪恨!"
"什么,您答应出头啦?"
"正是。我可以给我师兄留封信,我跟你们先去,我师兄回来见着信,他一定会找到大佛寺。你们看怎么样?"
"太好了!要这么说,我们就先活两天儿!"
二小把匕首带好了,眼泪擦干净,齐智吩咐一声,摆下素斋素饭,款待二人。他利用这个机会,到里边儿去拿兵刃和应用之物。
说到这儿,得介绍一下,这齐智跟袁大化究竟是怎么个关系?原来,袁老剑客的两个老师就是这空空寺的两个老方丈,一个叫虚空,一个叫了空。这两位老剑客,平生收了四个弟子,头一个就是金腮罗汉袁大化,第二是张明志,第三是赵明真,在晚年的时候,又收下神龙叟赛达摩齐智齐连方。后来两个老剑客死了,这座空空寺就由金腮罗汉主持,他还有一座庙产叫金华山法华寺,交给齐智主持。齐老剑客跟袁大化的关系最密切,每隔三年二载,必来看望师兄;袁大化有了机会,也去看师弟。他们哥俩是无话不谈,袁大化早把张明志和赵明真的事儿跟齐老剑客讲过。齐智对于这两个恶道非常不满,从他心的深处就不承认有这两个师兄。他也希望早晚有一天见着他们俩,狠狠地训斥一顿。可是老剑客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不管他心里怎么样,脸上流露不出来。这次,他来到昆仑山空空寺看望袁大化,可巧袁老剑客因事外出,他就住到空空寺,在这儿等着师兄。正在这时,张方和孔秀来了。
书接上文,不多时,张方和孔秀把饭吃完了,齐老剑客把东西也归整好了,祖孙三人这才起身。临走之前,齐智给袁大化留下一封信,写的很简单。上写:师兄,小弟因急事赶奔大佛寺三庄擂,如今咱们门户之中发生了极大的不幸,具体事情,一言难尽。希望你见我字之后,迅速赶到大佛寺,咱们兄弟还能见着;迟去一餐,恐怕今生今世就见不着了。上写着千,下缀着万。齐智把信写完,交给小和尚,千叮咛,万嘱咐:
"我师兄回来,一定把这封信交给他。你们好好儿看守庙宇,我们起身去了。"
小和尚点头应承。这三位离开了昆仑山空空寺。走到路上,齐智是心如火烧,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三庄擂。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着急,因此脚下加紧。他这一使劲儿,把二小可难为坏了。他们俩要讲究功夫,比齐老剑客差得太远了。两个人攒足了平生力量也撵不上他。把张方和孔秀累得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我说太师爷,我们把拉屎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实在是走不动啦。您认识这儿不?"
"倒也熟悉。"
"那您就先走一步,咱们到大佛寺不见不散,我们在后边走。不然的话,还得拖累您,您着急,我们也上火。"
开始,齐老剑客不同意,后来一想,也只好如此。三庄擂那边就等着救兵呢!早去一餐得少死多少人;晚去一步,就会发生不测,不如我先去,让他们在后边跟,想到这儿,齐智点头答应:
"二位少侠,咱们一言为定,在大佛寺不见不散。老僧我先走了。"
等他齐智前边走了,张方一拉孔秀,两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相视而笑。
"我说孔秀,你看我这一招怎么样?"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你这小子损透啦!来生来世,你还是个夹扁头。"
"不管怎么说,咱是达到目的了。尽管没把袁老剑客请来,把这位齐老剑客说出头,这就不容易呀!孔秀,往后你得跟我学着点儿,这叫能耐!咱们别着急,慢慢走,让齐智先去打去。"
孔秀也真累坏了,他非常赞同张方的提议,两个人并肩往前走着。离胜家庄还有一百二十里地,路过一个镇子叫飞龙镇。这镇子还真不小,南北的大街,东西的铺户,人来人往,还挺热闹。张方跟孔秀走到十字街抬头一看,路北有一家饭馆儿叫十里香。这会儿正在正当午时,人们都要吃饭,这小饭馆儿里挺红火,煎炒烹炸,飘出阵阵香味儿。小哥俩食欲大开,迈步就走进十里香。伙计一看,急忙过来打招呼:"二位用饭吗?"
"嗯,肚子有点儿饿。"
"那边请。"
这饭馆儿没有雅座,也没有单间,都是大筒子房,但是还挺干净,就靠着里边儿给他俩找了个独桌。小哥俩对面一坐,张方要了八个菜,两壶酒,小哥俩开怀畅饮。哪知道乐极生悲,就发生一场大祸!
要知出了什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六回 抱不平痛打恶棍 二和店周寻救难
话说张方跟孔秀在十里香饭馆儿吃饭,小哥俩开怀畅饮。正在这时候,忽听得饭馆儿门前一阵大乱,有马桂銮铃的声音。紧跟着从马上跳下一伙人来,拉着大队走进十里香饭馆儿。张方跟孔秀回头一看,为首的是个大个儿,好像半截黑塔,一条大辫子在脖子上盘着,头上戴着大草帽,身穿灰纺绸裤褂,十三太保的钮袢儿,腰里系着(革由)带,下面散着腿儿,穿着蹲裆滚裤,蹬一双抓地虎快靴,手里拎着马鞭子。看年纪能有三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一副连鬓胡子,相貌凶恶,眼露凶光。在他后边跟的这些人,歪戴帽子斜瞪眼儿,散披着衣服,手里都拎着马棒和铁尺。这伙人就好像凶神恶煞一般,一进饭馆儿,把吃饭的人都吓坏了,一个个赶紧把头低下,有的赶紧把饭吃完溜了。张方和孔秀不认识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就瞪眼在这看着。这时,伙计、账房先生、掌柜的都迎接过去,冲着黑大个儿一躬到地:
"大爷!您来啦。"
"嗯,来啦!给我摆三桌,有没有闲地方?"
"有,有,有!大爷请坐。"
说话间,饭馆儿的人都出动了,擦抹桌子,清扫地面儿,铺好了白台布,摆上新筷子、新盘儿、新碗儿,又从后屋搬来一把高大的椅子,让黑大个儿坐下,那些人也全都围着他坐下,一共坐了三桌。掌柜的满面赔笑。等了一会儿,三桌酒席摆上来了。这些人是吆五喝六,开怀畅饮。就见其中有个短脖子满满地倒了杯酒,送到大个儿面前:
"大爷,您喝了这杯,祝您连升三级。"
"好啊!好一个连升三级!"
这小子一仰脖子把酒喝干了。紧跟着,其余人是轮流给他敬酒。这家伙是来而不拒,一仰脖子就是一杯。然后,他们猜拳行令,恨不能把这饭馆给弄开了锅。吃了一会儿,其中有个人说话了:
"大爷,咱们还得快吃。不然,天黑咱也到不了。"
"说得对。那就别吃啦!,有没吃好的,把东西带着,边走边吃。"
这帮人匆匆忙忙擦擦嘴,带着干粮往外就走,伙计过来了:"哎,大爷,您老吃好了吗?那就请您把账会了吧!"
"什么?会什么账?"
"这,饭钱哪!您要了三桌席,还没给钱呢!"
就见此人把眼珠子一瞪:"放你娘的屁!大爷从来吃饭没给过钱。上你这饭馆儿吃饭是赏给你脸,不然,你就用烫金的请帖也请不来我!要他娘什么钱?滚!"
"哎呀,大爷,咱们买卖本小利薄,这可招架不住,这三桌酒席好几十两银子。您要不给钱,我们这买卖非赔荒了不可!"
黑大个儿把巴掌抡起来,啪!给这伙计来个嘴巴,把这伙计打得"哎哟"一声,轱辘就摔出一溜滚儿去,满嘴角淌血。掌柜的急忙从账房出来:
"大爷息怒!哎呀,一定是我这个伙计言语不周,把大爷您气着啦。不过小号确实是本小利薄,还欠有外债,如果您不给钱,我实在担架不起。大爷,哪怕您赏个本钱呢,也得把银子给了。"
"放你娘的屁!方才我说话你听见没?大爷从来就吃饭没给过钱。既然你要银子,可以,伙计们!给我打!"
"喳,是!"
他手下这帮人,往上一闯,把掌柜的揪过来,乒乓就是一顿嘴巴。不但打人,把桌子也给(扌周)了,盘碗儿打了个稀碎,把个饭馆儿给砸了个乱七八糟。掌柜的吓得钻到桌子底下不敢出来了。张方和孔秀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哥俩哪能不生气呢!把孔秀气得"唔呀唔呀"直叫,张方气得直晃夹扁头,他把酒杯使劲儿往桌上一(足敦):
"可恼啊可恼,可恨哪可恨!我说山大了什么兽都有,树多了什么鸟都有!对面这个黑大个儿,你是什么兽?是个人吗?凭什么吃饭不给钱还打人、砸家什?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不成!"
这黑大个儿甩脸一看,在尽里边儿那张桌上坐着俩人。说话的这位个儿不高,挺大的脑袋,脑瓜顶还有一溜沟,沟里头长出一撮黄毛来,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够一碗,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黑大个儿看罢多时把眼珠子一瞪:
"你说什么?你说谁呢?"
"我说别人就对不起你,我就说你哪!"
"啊!兔崽子,你是哪儿来的?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我看你要找不自在吧?老五,替我教训教训他!"
"哎!"旁边儿过来个棒小伙儿,能有二十六七岁,这家伙个儿不高,长得挺宽,拎着马棒奔张方就来了。
张方连动也没动,瞪着小黄眼珠瞅着他。就是这个叫老五的来在张方近前,一伸手就要抓张方的衣服,病太岁急忙闪身往旁边一躲,这小子没抓着。张方一伸手把一碗四喜丸子汤端起来扣在了这老五的脑袋上。现在正是热天,这碗汤还挺热,往脑袋上一扣,把皮给烫下来了。疼得这个老五"嗷"的一声,蹦起来多高。孔秀利用这机会,抓起来个馒头,"嘣儿"就塞在这老五嘴里了,好悬没把他噎死,回手又一个嘴巴,把老五打出一溜滚儿来。那个黑大个儿一看:
"哎哟!好小子,你们敢动武,伙计们给我上!"
他手下这十几个人往上一闯,把二小给包围了。张方跟孔秀说:
"哥们儿,既然是要打,咱们就消化消化吧!今儿个我真有点儿吃多啦。"
"唔呀,你说的有理。"
小哥俩一伸手,把椅子腿儿掰下来了,大闹十里香,这顿打呀!虽然张方跟孔秀的能耐很平常,但是分跟谁比,要比成了名的剑侠他们是不行;要打这帮人,他们是绰绰有余,把这二十来个人接得爹娘直叫,滚的滚,爬的爬,时间不长就躺下六个。黑大个儿一看:
"哟!好小子,你们还是练家子的。屋里狭窄,动手不便,有种的跟我到门口。"
"请便,哪儿都行!"
这黑大个儿领着人冲到门外去了,留下几个,把伤号架到外头。张方跟孔秀把嘴抹了一下,也到了外头。这十里香的门前是个小空场,有一些做买做卖的,一看要打仗,吓得都躲开了。正是饭口的时候,南来北往的人非常多,一看这儿要打架,都想看看热闹,越聚人越多,工夫不大就围了好几百人。张方和孔秀站到东面儿,黑大个儿领着人站到西面儿。等把场子打开,就见那黑大个儿把腰中的板带紧了紧,把大辩儿盘到头上,提了提抓地虎的快靴,周身上下,紧衬利落,跳到张方的近前!
"小辈,今天我叫你知道知道爷的厉害。"
说着老虎掏心就是一拳。张方往下一哈身,拳走空了。张方探左臂架他的胳膊,伸出右手使了一招叫老君关门,嘭的一掌,正拍在黑大个儿华盖穴上,把黑大个儿打得身子一侧歪摔出有一丈多远,往地下一躺,像倒了一面墙似的。看热闹的老百姓一阵大乱,人们不免交头接耳地议论:
"这小子个儿不大,功夫可够高的。"
"可不是,你看这一巴掌打得多干净!"
"看来,今儿非出人命不可!"
老百姓都聚精会神看着。那黑大个儿当众丢丑,就翻了脸了。他从一个伙计手中拿过铁尺,像疯狗一样奔张方就过来了,抢铁尺就劈。张方闪身一跳,正好到了黑大个儿身后,蹦起来就是一拳,把这黑大个儿打了个狗啃屎。孔秀利用这机会就是两脚,正踢到黑大个儿脸上,踢了个满脸开花,鼻子口蹿血,把门牙都给踢活动了。张方往上一纵,抬左腿把黑大个儿踩在脚下,抡拳就揍:
"兔崽子!今儿我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先前这黑大个儿还咬牙挺着,不哼不哈装英雄,打到这第四下他就受不了啦,"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他手下那帮人干咋唬不敢过来,知道今天遇上的这二位不是省油灯。这黑大个儿让张方揍得满地翻滚,鼻子口蹿血,后来他告饶了:
"好汉饶命!好汉留情!别打啦!我服啦!"
张方一听,这就算可以了,要真把人打死还麻烦呢!他把拳收住,腿一抬:
"起来!你小子叫什么名字?说!"
"好汉爷!我就离着本镇八里地,地名叫八里铺。我姓常叫常天龙,因为我后脑勺长个包,大伙管我叫独角兽。"
"这绰号起得一点儿都不假,你他娘真不是人!为什么吃饭不给钱?"
"好汉爷爷!全怪我不对,花钱我觉着心疼,因此我才耍蛮横,不讲理。"
"难道说你就不怕王法吗?"
"哪能不怕呢!不过我们这是山高皇帝远,官府的人很少上这儿来,我又仗着人多势众,横行惯了。没想到今天遇上两位好汉爷,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这么干了。"
"我告诉你,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能痛改前非,将来还可造就。如若不然,你是非吃大亏不可!闹不好就得把你这条狗命搭上。"
"是是是!好汉说得对,你教训得太对啦!"
孔秀也过来了:"唔呀,你听着,为人在世要行得正,走得正,正大光明,可不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你挺大个个子,长的又不难看,怎么能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呢!今天遇上我们二位老人家,你算捡了个便宜,要遇上火气暴的人,非把你小子劈了不可!"
"是是是,我感谢二位,感谢二位!"
张方过来说:"废话少说,该多少钱就给人家多少钱。砸坏的家伙,加倍赔偿,听见没?"
"好好,我给钱,我给钱!"
这个小子让张方跟孔秀收拾得服服贴贴,一瘸一颠来到了饭馆儿乖乖地把账会了,赔了银子。常天龙赔完了银子,转回身来冲张方一笑,其实这笑比哭都难看:
"二位!别看你们把我打了,使我茅塞顿开,懂得了做人之道,往后我一定不这么干了。不过我想请教请教,二位尊姓大名?咱们留个纪念。"
"嗨嗨嗨!常天龙,你跟我耍什么心眼儿?莫非你还想报复!"
"不不不不!决没这意思,吓死我也不敢。但是,我得知道知道二位是谁?早晚提起这件事儿来,我连个名姓都说不出来,显著也太窝囊点儿了。"
"好吧!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也不怕你报复。我姓张叫张方,人送绰号病太岁;这位是我的师兄弟,名叫孔秀。我是天下第一位的剑客,他是天下第二位的剑客。听明白没?"
"噢,听明白啦。不过,我听着有点儿耳熟。啊呀!"常天龙猛然睁大眼睛:"二位,恕我直言,你们是不是跟着钦差年大人的办差官哪?"
"对呀!"
"你们是不是认识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
"当然认识,那是我师叔,他的老师。"
常天龙听完跪下了:"原来是二位少侠客,恕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真是罪该万死!挨打可太应该啦。要提起童侠客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提起你们二位来,也是声名远震呀!没想到在小小的饭馆儿我能遇上你们二位,我深感荣幸。二位能不能赏个脸,跟我交个朋友?我家就住在八里铺,出了街口往东北走,几步就到。请二位到家里小坐,我准备几样菜,以表敬心,跟二位高攀一步,不知二位肯赏脸否?"
"嗨嗨嗨!姓常的,看不出你还是个交朋好友的人!"
"不敢当,不敢当!反正我最尊重有能耐的人。"
"不过,我们哥俩有公务在身,今儿不能到你家去了。今后如果有了时间,我们再去看望你也不为晚。"
"二位,无论如何你们得赏个脸,到我家坐一会儿。哪怕我把凉水烧成热水,你们二位喝一口,给我脸上也贴了金啦,我这顿揍也算没白挨,今后提起来,某年某月,什么什么时候,张少侠、孔少侠曾经到我家做过客,我也觉着光彩呀!二位,无论如何,你们得赏脸!"
孔秀心就有点儿活动了,低声问张方:"唔呀,混账乌鳖羔子,要不咱们就去吧!"
"你懂个屁!"
张方心眼儿多,心说,我经过的事儿多了,什么人儿没遇过?像常天龙这样的人也不少,他一看我们厉害,表面服了,心里头总不得劲儿,硬的不行动软的,把我们骗到他家,使用诡计把我们俩抓注,好报仇雪恨,这个亏儿我决不能吃!张方想的这事儿有边儿吗?真叫他猜对了。常天龙这小子面粗心细,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亏,他一看动硬的不行,就想动软刀子,打算把他们俩骗到家里头,然后把大门一关,想办法把俩人儿抓住,非把他们俩整死出这口气不可!张方经验丰富,不上这个当,说什么也不去。常天龙没有办法了:"好,既然二位不肯赏脸,我也就不敢强求了。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但愿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
"对,俩山到不了一块儿,俩人总还有见面的时候。我愿你好自为之。告辞了!"
张方带着孔秀把账钱给了,俩人转身走了。
小哥俩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阴云四合,刮起一阵冷风,突然下起了雨。这雨越下越大,二小没带着防雨工具,抱着脑袋就往前跑,脚下一滑一溜,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孔秀这个骂呀: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这老天也跟咱们找别扭。咱们快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我也想找个地方。哎,快往前走,那是一个小村庄。"
在眼前不远有个小山村。二小加快了脚步,时间不长,进了村子里。这小村子有四五十户人家,把着道边儿,挂着幌子,有一座二和店。张方一看大喜,拉着孔秀就进了店。店房里掌柜的跟伙计没事儿,都在这看雨,一看外头进来俩人,浑身上下跟水鸭子差不多少。掌柜的一笑:
"二位,是避雨还是住店?"
"掌柜的,有闲房间没有?"
"有。"
"给我们开个房间,我们洗个澡,休息休息,照样给你店钱。"
"好(口来)!随我来!"
掌柜的把张方和孔秀让进后院儿,开开一间房。俩人进屋一看,这屋还十分宽敞,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令掌柜的拎来一个木桶,拎来一桶温水,哥俩从头到脚都洗干净,然后把衣服晾上,这才感觉到身上有点儿热乎气儿。孔秀把掌柜的叫进来:
"唔呀,有酒没有?"
"有,有!"
"快给我们拿酒来!另外,给弄些下酒的菜。好冷!"
"好(口来)!"
掌柜的出去工夫不大,端进个托盘儿,上面有一壶酒、一盘花生、一盘五香豆腐丝儿。他们两个人本来不饿,就是为喝酒取暖。孔秀先(扌周)稠了两口,张方也(扌周)了两口,酒一入肚,这才觉得暖乎乎的那么好受。张方和孔秀钻到被窝,一面歇着,一面等着衣服干。因为连日的疲劳,他们一躺下,这热被窝儿里挺舒眼,一会儿就睡着了。等一觉醒来,看了看,天色已黑,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张方下地用手一摸,衣服都干了,他把孔秀推醒起来,二人都穿好了衣服。孔秀去外头小便,顺便看了看天,不知什么时候雨过天晴,满天的星斗,回到屋里跟张方商量:
"混账乌鳖羔子,咱们俩是接茬儿睡,还是这就起身?"
"啊呀,我看咱俩睡得不大离儿了,干脆把钱给了,咱们走,以免家里人惦念。"
张方叫了几声掌柜的,不大工夫,掌柜的托着一盏灯进来了,把灯往桌上一放:
"二位,休息好啦?"
"睡得不错。掌柜的,多少钱?算账。"
"怎么,二位这就要走吗?"
"正是。我们有急事儿,要赶路。"
"二位,天可黑啦。山路不太好走,依我说,你们不如住到这儿,明天起大早再赶路。这半夜三更的,你们上哪儿去!"
"掌柜的,你说的不假,不过我们有急事儿,不得不走!"
"好(口来)!那么二位还吃点儿什么吗?"
"不吃啦,嗓子有点干渴,你给弄壶水来就得啦。"
掌柜的给泡了壶水,端进来,每人给倒了一杯。张方和孔秀端起来,一仰脖儿喝下去了,喝完了觉得挺舒服,把嘴擦了擦,就叫算账。
掌柜的一笑:"二位,甭算啦。你们二位又没在这儿过夜,这俩钱儿算个什么?权当兄弟我请客了。"
"哎哟!没想到你还这么大方。不过,我们是秋毫无犯,该什么钱给什么钱,这便宜可不能占你的。"
张方说着话就要掏银子,突然之间感到不对劲儿,怎么这么闹心哪!说着闹心,觉着这个脑袋"嗡"的一下,房子就有点转个儿。不但张方如此,孔秀也不对劲了: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我怎么瞅这房子晃悠?"
张方就知道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咕嗵!咕嗵!二人摔倒在地。那个掌柜的过来踢了张方一脚,蹬了孔秀一脚,说:
"坏蛋,你们俩还跑得了吗?这叫飞蛾奔火,自己找死。来人,绑!"
说话间把张方跟孔秀就给捆起来了,把他们身上的包袱、兵刃全都缴去,然后包到一个包袱里头:
"去,请常大爷!"
不大会儿,从后院走进十几个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独角兽常天龙。常天龙领人进了屋,一看张方跟孔秀,紧咬牙关:
"王八蛋,我叫你们两个管闲事!"说着抡起巴掌,乒乓!就把俩人臭揍了一顿。好在这二位人事不省,揍也不疼。打完了,常天龙这才出了这口气:"我说掌柜的,你算给本地除了害了!"
"大爷您怎么这么说话呢,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既然他们俩是坏蛋,我们理应协助您把他们抓住。大爷,是不是套辆车把他们俩送到官府治罪?"
"且慢!先用不着,大爷我先过一堂,然后再送官府也不晚。"
这开店的跟常天龙是什么关系?原来这座店有两个掌柜的,一个叫张和,一个叫李和,他们两家合伙儿开的这买卖,故此才叫二和店。张和跟李和都是好人,人家这店公买公卖,对住店的人向来不勒索,即使你走得慌张丢下点儿东西,人家也妥善保存,多咱你回来,人家把东西如数奉还。既然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抓张方跟孔秀呢?原来张和、李和不了解内情,上了常天龙的当。这独角兽常天龙真不是个东西,自从被张方跟孔秀痛揍了一顿,怀恨在心,一开始他打算用软法儿把张方跟孔秀骗到八里铺自己家里,想法儿抓住,结果张方不上当,说什么也不去,弄得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张方跟孔秀走了。常天龙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让老五偷跟着张方和孔秀,看他们往哪儿去。这老五跟出不远,正好下雨,张方和孔秀到二和店来避雨,老五看得真真的,问掌柜的:
"方才来俩人,浇的跟水鸭子似的,上哪儿去啦?"
掌柜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说实话了。张和说:"就住到跨院一号,方才喝了点儿酒,睡了。"
老五还不放心,亲自到跨院儿一号隔着窗子看了看,一看地下晾着衣服,那俩人蒙着被子睡着,他这才转身给常天龙送信儿。这会儿雨不下了,常天龙直接赶到二和店,把张和跟李和叫到没人的地方说:
"你们俩犯了罪啦,知道不?"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这买卖公买公卖,一不贪赃,二不犯法,三不勒索老客,何罪之有?"
"说的他娘好听!你知道刚才这俩人是干什么的吗?"
"住店的。"
"废话!我告诉你们,这两个人乃是采花贼,每人都有十几条人命。如今做了案,逃进你的店,你没看那个狼狈样儿?再说,他们身上带着家伙,你没看见?"
"是这么回事儿呀!"
"对。咱们不能知情不举!你们两个人要想立功赎罪,唯一的办法就是听我的,帮着我把他们抓住,送到官府。只有这样,你们两个人才能不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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