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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童林传》

_30 单田芳(现代)
张和、李和本来是好人,就信以为实了。他们俩一想,这两个采花贼有那多人命,住在我们店上,早晚官司犯了,要追查起来,那官儿把嘴一歪歪,我们的小店就得荒了,我们俩就得蹲监坐狱,拉家带口的,这还得了吗!俩人还真害怕了,就问常天龙怎么办。
"我有办法。这有一包蒙汗药,等一会儿给他们下在水里、汤里或饭里,等他们喝下去,人事不省,把他俩捆上,你们就算尽责了。将来官府追查起来,我可以担保你们二位是好人。"
常天龙交待完,躲到后院去了。正在这时候,张方他们起来了,口渴要喝水。张和、李和就利用这个机会给下了蒙汗药。常天龙一看,心里高兴,非要把张方跟孔秀整死不可。这会儿他居中而坐,老五和那些伙计分立两旁,命人用解药把二小给解过来。张方睁开眼睛,觉着身上不得劲儿,脑袋还有点儿疼,一活动膀子,哎,捆上了,借灯光一看,上边坐的是那个坏蛋常天龙,两旁是那些打手,有几个打手还包着药布,都是让张方跟孔秀给打伤的。孔秀这时候也睁开了眼:
"唔呀,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我在作梦不成?"
常天龙一阵冷笑:"姓张的,姓孔的,你们没想到吧?别忘了,打人家一拳,防备人家一脚。我姓常的不是好惹的,你们认为把我打了就完了?没那么便宜。欠我一两银子得还一百两;揍我一顿,你们得拿命来抵偿。今儿我要把你们俩开膛摘心,大卸八块。"
张和、李和在旁边听着,就觉着不对劲儿,他怎么没提采花贼这茬儿?但是又不敢问,只好在旁边儿傻呵呵地听着。张方冷笑了一声:
"常天龙,你有这个胆子吗?你敢碰我们哥俩吗?告诉你,我们乃是钦差年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你要把我们俩杀了,就等于造反,你跟剑山、万龙长风岛的贼寇是同样的下场!恐怕我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敢!"
"哈哈哈哈!二位,实话跟你们说吧,你们知道我跟万龙长风岛是什么关系?万龙长风岛有一位大元帅叫陶元陶洞天,现任英王手下的副元帅,是我舅舅。他给我来了信,让我赶奔万龙长风岛去入伙儿,答应封我个站殿将军,我正准备要起身,没想到遇上你们两个小子。咱们这叫冤家路窄。等我把你们俩杀了,把两颗脑袋拎到万龙长风岛,给英王和十四皇子作进见礼。来人哪!把他俩拉到院里头,开膛摘心,把脑瓜子给我剁下来!"
"喳,是!"这帮家伙往上一闯,就要动手。
张和跟李和在旁边儿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心说,坏啦!我们上了当了,我们给常天龙当了帮凶,官府的人要死在我的店里,我们还吃罪得起吗?张和跟李和急忙过来:
"我说这位大爷,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可不能在我店里杀人!"
常天龙一瞪眼:"什么?你还敢不听大爷的话?"
"是这么回事儿,你们双方有什么仇恨,上你们家解决去。我们这是店房,要杀了人,往后我们这店还怎么开?"
"哈哈哈!你们还想开店哪?要听大爷的,赶快把东西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赶奔万龙长风岛。因为你帮了我的忙,我也不忘这个恩情,多少得给你俩找点儿差事。在哪儿不是混饭吃?到那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比开店强得多吗?"
"不不不!我们可不能当贼呀!当贼顶风臭六百里,杀人放火,我们可不干!"
"你们俩竟敢辱骂绿林的好汉。来!把他俩抓起来,一块儿开膛摘心!"
常天龙把张和、李和也给捆起来了,还把店房的伙计全给抓来,狠揍了一顿之后,全给推到院子里。张方跟孔秀,这才知道掌柜的是好人。心说真倒了霉,没想到死在这些无名小辈之手。正在这时候,门外有人砸门:
"开店的快开门,我要住店哪!"
常天龙一听,心里这个别扭,早不砸门,晚不砸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砸门。
"老五,告诉他,店房客满了,不接待客人!""哎!"这老五出去照这话讲了,说完转身回来。常天龙吩咐赶紧下手。这儿刚想要动刀子,外头又砸上门了:
咣咣咣!"开门哪,我非要住这儿不可!明明有闲房子,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住?"咣咣咣!
常天龙气了!"老五,把门儿开开,揍他一顿,叫他赶紧离开!"
老五领俩人儿出来了,一看吓了一跳。为什么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砸门的这位早进来了,从里边儿往外砸门。老五一想,什么人都有啊!你都进来啦还砸什么门?他过去一伸手把这个人肩头往怀里一拽,他这才发现这砸门的是一位年迈苍苍的老者。这老头个头不高,挺细的脖子,挺大个脑壳儿,一部银髯,飘洒前胸,多少还有点儿酒糟鼻子,身上背着个包裹。再侧耳朵一听,外头有驴叫的声音。甭问,这老头是骑驴来的。人进来了,驴还在外头呢。他不认得这老头是谁。
书中代言,这乃是乾坤八大名剑的云龙九现周寻周老剑客。要提起周寻,那还了得,那在乾坤八大名剑中列第二呀!他就是黄眉童子苗吉庆的授业老恩师。前文书说过,剑山一破,军师燕普、大帅谭天保着英王富昌突围,正好走到一线天遇上了云龙九现。燕普没注意,被驴登下万丈深涧。谭天为了保护英王,血战周老剑客,因为他不是周寻的对手,这才落荒而逃。周寻本来想帮童林他们的忙,后来一看,用不着了,人家已经胜了,我干吗还插一手?不如借此机会溜达溜达,他骑上毛驴就走了。这些日子游山玩水,拜望了几个朋友,认为童林他们就要奏凯还朝。可是后来一打听,不对劲儿,英王富昌漏网了,跑到万龙长风岛跟十四皇子胤禵兵合一处,继续与朝廷为敌。童林已经保着钦差年大人移驻成都府,战斗还在继续进行,而且比当初还要激烈。周老剑客一想,那我就别走了,公开帮忙不方便,暗中帮忙吧!另外他也想会徒弟苗吉庆,心说,不如我到成都看看这孩子,让他尽心尽力帮着童林,如果有为难之处,我也好伸伸手。老爷子想到这儿,骑毛驴奔成都,可巧被一场大雨赶到这地方。虽然雨不下了,可天已经晚了,周寻打算找个店房住下,明天继续赶路,这才巧遇此事。一开始周老剑客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事,在这儿一砸门,听里边回答的声音不对,开店的人哪能这么说话呢?周寻一生气,越墙而过,从里边砸门,是戏耍他们。
老五伸手把周老剑客拉到怀里:"老家伙,你活腻味啦?我打死你!"
周老剑客伸出俩指头,在他路肢窝捅了一下:"别动!"这老五真听话,四肢麻木,动转不能。他身后那俩伙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想过来伸手,周寻把手指一伸:"别动,别动!"再看这二位,也动不了啦。周寻把门开开,把毛驴牵进来,直接赶奔后院。
独角兽常天龙正等着回信儿呢,抬头一看,这是谁?牵着毛驴儿,来了个老头。老五怎么没有回来?常天龙用手一指:
"老匹夫,你是谁?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胡乱就往里走,还不给我退了出去!"老剑客一眼就看见了张方跟孔秀,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都被绑在这儿。老剑客心中暗想,张方跑这儿来干什么?就知道这里边有事儿。
"张方,孔秀,是你们两个?"
张方真作梦也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周寻,不由得心中高兴:"哎哟,老剑客快点儿救命吧!我们就知道你非来不可,你要是不来,我们这小命就保不住了!"
孔秀也喊:"唔呀!老人家快些救命!这个混账乌鳖羔子要杀我们。"
周寻一笑:"好哇!人有好心,天有好报,人无好心,现时现报。把他就交给我啦!"
要知周寻怎样收拾常天龙,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七回 梅花桩绝艺惊人 神龙叟掌打师兄
话说云龙九现周寻在二和店巧遇张方跟孔秀,问明经过之后,老人家又气又恨,用手一指独角兽常天龙:
"我说,你就是常天龙吗?"
"啊!是又怎么样?你是谁?"
"哈哈哈哈!老朽人称活报应,凡是做了坏事的人,只要遇上我,谁也跑不了。"
"老匹夫,你竟敢大言威吓于我!来,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两旁的人往上一闯,周寻不露神色,伸出俩指头:"别动!别动!别动!"在场的人一个也动不得了。独角兽见势不好,抄起一把刀来奔周寻就是一刀。周老剑客闪到一旁,同样用手指头一捅他:"别动!"独角兽毗着牙咧着嘴就纹丝不动了。周寻给张方、孔秀解开绑绳,孔秀又给张和、李和以及那些伙计松了绑。张和、李和跪倒在地,再三认罪求饶,说明了以往经过。张方一笑:
"二位,你们是上了常天龙的当了,往后可得多加谨慎。"
"是是是,少侠客说得对,这件事儿,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张方跟孔秀给周寻见过礼,谢过救命之恩。周寻一摆手:
"孩子,自己人何必客气哪!你们两位是办差官,看看这件事应当怎么处置?"
"老人家放心,我有主意。"
张方拿出绳子来,叫二和帮着把所有的坏蛋全都捆起来,让周寻在屋里等着,他跟孔秀把这伙人押到郊外。这会儿常天龙的穴道已经破了,这小子吓得浑身颤抖:
"二位少侠客饶命!我错啦,我再也不敢啦。"
"嗨嗨嗨嗨!我说俩老钱买个瓶子,嘴儿好。像你这种货,我遇上得多啦,狗改不了吃屎啊!你太姥姥想你,我打发你找她去算啦!"
说着话拽出套风锥,孔秀把刀也拽出来了。常天龙一看不好:
"二位少侠饶命!"
"噗!"被张方一锥子扎了个透心儿凉,孔秀又补了一刀,把人头砍下,紧跟着,把常天龙手下这些人一个不剩,全宰了。张方不解恨,每人给补了一锥子,检查检查,一个活的都没了,挖了个坑把他们埋了,把血迹擦干净,办理停当这才回到二和店。
周寻正在这儿等着,一看他们俩回来,就问:"张方,你把他们怎么处理啦?"
"送回家啦!"
"对。只要他知过必改,也就是了。"
"老人家,你别打算他们能改,不是送他们回这个家,是送他们回太姥姥家啦!"
"莫非都给杀啦?你这样做过分了。"
"老人家,杀恶人就是善念,我这是做好事儿呢。要把他们留在世上,还得继续为非作歹!"
周寻一听也有道理,事到如今责备也没有用了。爷儿三个在这坐着闲谈,张和、李和觉着过意不去,做了几样最好的菜端上来,哥俩站在旁边敬酒。张方一笑:
"我说二位,你们不必担心,事情过去就算过去,我们不怪罪你们二位也就是了。"
"多谢多谢!"
"你们先出去,我们爷儿仨有点儿事要商量。"
张和、李和退出去,把房门带好。周寻这才问:"张方、孔秀,你们二人这是从哪来,因何走到此处?"
"一言难尽哪!"
"慢慢讲来。"
"是!"张方眼珠一转这坏水又冒上来了,"老人家呀!我们大破剑山之后,英王富昌漏了网,谭天、燕普也逃了命,他们又占据了万龙长风岛,跟十四皇子兵合一处,继续与朝廷作对。"
周寻点点头,"这事儿我也听说啦。"
"老人家,您还有不知道的事儿呢!如今奉旨钦差年大人领着我们转移到成都府,谁备调集人马破万龙长风岛,捉拿十四皇子和英王富昌,哪知遇上他们顽强的抵抗,僵持多日也没把万龙长风岛破了。正在这时候,英王派谭天找我们谈判,双方议定好了,在大佛寺摆一座擂台,取名叫三庄擂,要十阵赌输赢。英王要是败了,宁愿举手投降,到北京伏法认罪;我们要是败了,就承认万龙长风岛的合法地位,当今圣主还得跟英王平分疆土。此事定下之后,我们赶奔大佛寺前去打擂。哪知道出师不利,我们就遇上了麻烦。"
"但不知擂台上是怎样比的?"
"咳,您听我说。一开始我们还打了几个胜仗,可是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人家英王手下有张明志、赵明真、泥小鬼陆恒,又请来海外三大金刚活佛,帮忙的人好几百,都是人中的魁首,世外的高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放下旁人不说,就拿张明志、赵明真来讲,是多高的身份?像我们这些人怎能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呢?实话跟您说吧,您徒弟黄眉童子苗吉庆登台打擂大胜泥小鬼陆恒,这是好事儿;哪知激怒了妖道张明志,到台上跟您徒儿比试,不到八十个回合,咔嚓一宝剑……"
"怎么样?"
"把您徒弟的脑袋给砍下来了。"
"啊呀!"云龙九现觉着眼前一黑,好悬没摔倒,紧跟着顿足捶胸,放声恸哭:"吉庆!徒儿啊!"
孔秀捂着嘴,乐得肚子都疼。人说,张方这小子真他娘的损,苗吉庆活得好好儿的,他硬说叫张明志给杀了。张方恐怕他乐出声来,踢了他一脚,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咱俩商量好了,你得给我打帮腔,怎么还看笑话儿呢!孔秀万般无奈,一抹眼泪,把嘴一咧:
"唔呀,老人家不必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苗老剑客死得确实是惨哪!"
孔秀这一帮腔,周老剑客更信以为实了,哭罢多时,把眼泪擦干:"张方,那么后来呢?"
"哎呀!后来更热闹了。我师叔童林为了给您徒儿报仇,晃双钺登台大战张明志。没想到被人家把腿给砍折了,落下终生残废。正在这时,镇古侠董化一、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这老二位赶到了,一看我童师叔落得这等结果,二老痛断肝肠,相继登台大战张明志和赵明真。哪知也一去不回,全死在他们二人的掌下!"
"啊!董老剑客和张老剑客都死啦?"
"一个也没剩。七窍流血,死得那惨劲儿就甭提了。"
周寻老剑客闻听此言,连连摇头叹息,心说这就应了那句话:瓦罐难离井台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曾几何时,我们还在一起欢聚,没想到转眼之间死了这么多的人。老头的眼泪就淌下来了,哭着问张方:"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们实在没有办法,高挂免战牌,败回胜家庄。经过商议,决定上昆仑山空空寺聘请金腮罗汉袁大化。袁老剑客要不出头,我们一个也活不了哇!为了给死伤者报仇雪恨,我跟孔秀不远千里到了空空寺请袁老剑客。"
"那么,你们请来没有?"
"咳,我们连面儿都没有见着。金腮罗汉胆小如鼠,大概听着风头不对,早就躲起来了。这老和尚比老狐狸都精。"
"嗨!不准你信口胡言。金腮罗汉乃是圣人的身份,你怎么如此诬陷他!"
"老人家,您别向着他了。我看人越有名望越奸,能耐越大,越胆儿小。袁大化也空有其名,无有其实,他真不怕就应当赶奔大佛寺给死伤者报仇雪恨,为什么不敢出头?"
"莫非他有事不在吗?"
"咳!本来他就在庙上,听我们哥俩一去,就藏起来了。这种人实在是可气呀!我们哥俩万般无奈,回去送信儿,路过此地,才遇上了这些事儿。"
周寻听完就坐不住了:"张方!如此说来,咱们赶紧起身,我要到大佛寺看看,给我徒儿苗吉庆以及各位死去和受伤的英雄报仇雪恨。"
"等等!老爷子,别怪我打您的高兴。您哪最好别去。就当不知道这么回事儿,赶紧骑上毛驴回家去吧!我也不是长人家的威风,灭您的锐气,就凭您这两下子,怎么能是张明志、赵明真的对手呢?您这一去,栽了跟头,岂不身败名裂!"
"啊呀!张方,你可把我气死了!你把张明志、赵明真捧上了天,你把我踩在地底下,还要跺三脚!并非老朽说大话,别人认为他们俩了不起;在我眼里,他们两个人如同菅草一般。我非要跟他们分个高低不可!"
"老人家果真要去?"
"那是自然!"
"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劝阻了。您看着办吧!"
云龙九现把筷子一摔,掉着眼泪上了驴,起身赶奔大佛寺。他走之后,二小可乐坏了。孔秀指着张方:"唔呀,混账乌鳖羔子!你这小子可太损了,你是不说瞎话不张嘴,如今你看老人家有多么难过,你就好意思吗?"
"废话!对这种人就得使激将法。你不激他,他不去。他骑着个毛驴瞎转悠,有这工夫到大佛寺帮帮忙好不好!我这就是故意叫他难过,让他知道知道咱们哥儿俩也不是好对付的!"
孔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咱们也该走了。"
他们把二和叫进来,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起身。张和、李和觉着过意不去,一直把二小送到山村外拱手分别。
张方跟孔秀到了郊外,也着了急,一算计,离开三庄擂很多天了,这些日子都发生了哪些变化,不得而知。他们非常挂念战场的情况,因此脚下加紧。张方出了个主意:
"还剩下一百来里地,咱们别走大道,干脆走小道儿提前赶回去。"
按下二小暂且不提。话分两头,单说童林童海川派走张方和孔秀之后,传下话去:"大家耐心在这儿等候袁大化,谁也不准惹是生非。"
想的倒是挺好,可是树欲静风不止。没想到万龙长风岛的人找上门来,要求童林率领各位英雄赶奔大佛寺,继续三庄擂,遭到童林的拒绝。第二天万龙长风岛又派人来催,又遭到童林的拒绝。但是架不住万龙长风岛的人叫号。后来是大放厥词。把差官队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少英雄谁也稳不住了,纷纷请战,要跟万龙长风岛的贼寇决一雌雄。童林无奈,这才率领各位英雄赶奔大佛寺。双方归座之后,头一个登台的就是妖道张明志。
连日来,谭天、燕普跟这些贼寇也分析了情况,为什么差官队免战不登台,可能他们在商议什么事情,也可能他们在等待什么人,证明我们万龙长风岛已经占了上风,官军已经退缩了。因此谭天决定趁热打铁,他这才派人三番五次地叫阵。今日童林他们来了之后,谭天让张明志登台。这个老道,胸有成竹,来到擂台之上,一阵冷笑:
"哈哈哈哈!童林哪,难道你们认输了不成?如果不认输,因何四天不敢露面儿?今儿个,既然你们来了,速派人与贫道动手。"
童林点了点头,甩外衣就想亲自登台。董化一董老剑客过来:"海川哪,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怎能亲自登台呢!待师爷我去会他!"
童林点头。董老剑客飞身形来到擂台上,冲着张明志一抱拳:"师叔,晚辈这厢有礼了。"
张明志一瞪眼睛:"董化一,少卖狗皮膏药!这是擂台,凡是来的就得分上下,论高低。你莫说叫师叔,叫师爷也没有用!"
董老剑客一听他不说人话,老头子脸就沉下来了:"张明志!你不要不识抬举。你是错打了算盘。就凭差官队这么多高人,难道还惧你不成!董某不才,今天要跟你决一死战!"
"好吧!董化一,咱俩是比拳脚还是比兵刃?二者你随便挑。"
董老剑客一乐:"我看还是比拳脚为上。"
"好,那我就陪你走几趟。"
两个人唰啦啦,亮开门户就战在一处。前文书说过,董老剑客本不是张明志的对手,因此两个人交手一百二十个回合,董化一渐渐不敌。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唯恐师兄有失,便来到台上换下董化一。张洪钧冲张明志点了点头:
"师叔,今天咱要打,可得打出个名堂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请问师叔,我虽然迟来了一步,也听说大佛寺打擂是十阵赌输赢,但不知这十阵是怎么个比法?从哪一阵算起?这样糊里八涂打下去,究竟谁算输,谁算赢呢?"
"好,问得好!这十阵赌输赢没有什么死套套,既然你问到这儿,咱俩就算头一阵。我输了,等于我们万龙长风岛败了一阵;你输了,就是差官队败了一阵。咱从这儿计算,你看怎样?"
"好,就依你!"
两个人把话说完,各亮门户,战在一处。打斗到二百回合,没分高低。正在这时候,张明志突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虚晃一招,跳出圈外:
"且慢动手!"
张洪钧把门户封住,停身站好:"师叔,你这是何意?"
"张洪钧,我很佩服你的武艺,你我打斗多时,没分胜败,照这样打下去,何时是个头!我出个主意,咱们换个方式比,你愿意吗?"
"但不知师叔换哪种方式?我愿意奉陪。"
"好!你稍候片刻。"
张明志飞身下了擂台,来到大帅谭天和燕普面前低低地商量一阵,谭天点头,吩咐喽啰兵,赶紧准备。十几个喽啰兵七手八脚就在院子中间摆下六十四根梅花桩。每根桩子长一丈,埋到地里三尺,露在地面七尺。在地上,又安了六十四把尖刀,刀尖儿都朝上,倘若在杆子上站不住一脚蹬空掉下来,准保扎个肉泥烂酱。喽啰兵安排完了全都退下去。张明志再次登台,用手一指:
"张洪钧,看见没?你我当初都练过这功夫,这叫梅花桩。咱们俩登桩比武,你可敢应战?"
张洪钧点点头:"师叔,刚才我说了,你画出道儿来我就走,在下愿意奉陪!"
两个人从擂台上下来,扒掉鞋袜,高挽裤腿儿。这种比试必须得赤脚才行。这梅花桩的头可不是平的,也不是圆的,而是尖儿的,用快刀把这木桩削成三棱透甲锥形,而且这尖上全都过了油,非常坚硬,不怕腐蚀,要没练过这种功夫的,在上头站都站不住。张明志收拾完了,把双臂一摇,头一个登上梅花桩,他先围着梅花桩转了三圈儿,其快如飞,轻似蝴蝶,欻欻欻欻!众人见了,无不鼓掌喝彩。张明志最后站到东方甲乙木,一条腿点住梅花桩,另一条腿高高地抬起,点手唤张洪钧。张洪钧把长大衣服甩掉,短衣襟小打扮,然后提了口气飞身形跳上梅花桩。张老剑客到了梅花桩上,先转了三圈儿,适应适应环境,试试脚底下的功力,觉着差不多了,这才停身站住,站到南方丙丁火,二臂伸开,一足独立,另一只腿高高抬起,就好像钉到桩子上一样。差官队鼓掌喝彩,无不称赞。张洪钧说了个"请"字,张明志一转身扑向张洪钧,晃左手,探右臂,迎面就是一掌。张洪钧闪身把张明志的掌架出去,脚下蹬着梅花桩,使了个凤凰单展翅,奔张明志的小腹。张明志一转身躲开,两个人就战在一起。两个人打到一百个回合,未分胜败,可是把两个人都累坏了。张明志大汗淋漓,张洪钧前后的衣襟也塌透了。童林一看不好,急忙站起来喊道:
"二位!你们都够累的啦,应当暂时休息,待恢复体力之后再战也不迟!"
童林的意见,博得双方同意,两个人各自虚晃一招,跳下梅花桩。
张明志回归本队休息,赵明真递过手巾把儿就问他:
"师兄,怎么样?招架得住吗?"
"无量天尊!张洪钧甚是厉害,我是咬牙挺着。"
"师兄,您歇着,再要伸手,我去。咱兄弟俩换换班儿,我斗一斗张洪钧。"
张明志一听,这也是个好办法,虽然不太光彩,但是取胜的把握性大一些。
再说张洪钧回归本队,挨着童林和董化一坐下,手下人端过净面水,张老剑客把满面的汗渍全都洗净,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童林就问:
"师爷,您觉着怎么样?"
"唉,张明志掌法高强,武艺精通,善走梅花桩,我呀是咬牙坚持着。"
"师爷,您好好儿休息,我看得找一个人替换您蹬桩。实在不行,您再出面也不晚。"
"海川,你看谁能替我?"
"这个……"童林往左右看看,还真为难了。要说登台比武,谁都行;要说踩梅花桩,可真就挑不出几个儿。
董化一董老剑客一笑:"师弟,你尽管休息,哥哥我替你。"
董化一说到这儿就要脱鞋。正在这时候,大佛寺外面走进一人,这人进来就找差官队。童林抬头一看,是个出家的大和尚。只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浑身上下,尽是尘土。海川急忙站起来,带了几个人前去迎接。童林抱腕当胸:"大和尚,您找谁?"
"我找差官队的童林童海川。"
"在下我就是童林。"
"噢,太好啦!难道你的伤好啦?你也不残废啦?"
和尚说着,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童林。童海川听了个糊里八涂,心说,我多咱残废的?这话从何说起?童林就问:
"请问老人家,您从哪来的?贵上怎么称呼?"
"童林哪,我是从昆仑山空空寺而来,我的师兄就是金腮罗汉袁大化。我是他亲师弟,人称神龙叟赛达摩齐智齐连方是也!"
童林虽然没见过这位师太爷,但是早就听过大名,急忙跪倒在地,往上磕头:"师太爷在上,怨童林眼拙,我真罪该万死!"
"海川,快别这么说。请起,请起!"
童林说:"老人家,此地并非讲话之处,跟我里边请!"
童林把齐智请到里边,给大家一指引,哗啦都站起来了。要讲辈数,齐智最高,谁都得叫声好听的,连董化一、张洪钧都得称人家一声师叔。大伙儿请齐智居中而坐。齐智瞅瞅董化一,看看张洪钧,看看在座的众人,更是疑惑不解:"这个……这个……"
董化一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师叔,您这是从哪儿来?为什么见了我们这样吃惊?"
"唉,别提啦!我是从金华山到昆仑山空空寺看望我师兄袁大化,可惜不凑巧,我师兄办事外出,我就住在空空寺。没住几天,那一天张方、孔秀前去下书,把信就交给我了,并且求我出头帮忙。因为我师兄不在,我不敢做主,因此当时就拒绝了。哪知张方、孔秀放声恸哭,他们说你们打了败仗,说海川落下终生残废,说董化一没了腿,说张洪钧丢了条胳膊丢了条腿。我来这一看,谁也没残废,谁也没受伤。"
众人一听都乐了,就知道齐老剑客上了张方跟孔秀的当。大伙儿没一个不骂这二小的。
董化一一乐:"师叔,你上了当了。张方跟孔秀是满嘴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那些事儿。"
齐智生气地问:"董化一,张方和孔秀现在何处?把他们俩叫过来,我问一问。"
"他们俩还没回来呢!"
齐智这才想起在赶路的时候,自己走得快,他们俩走得慢,落后了一步,这才把火儿往下压了压。等他喝过水,汗也消下去了,抬头往院里一看,摆着梅花桩,就说:
"海川,这是怎么回事儿?"童林把经过讲说一遍,齐智点点头:"好,我来得正是时机。洪钧你先休息休息,董化一你也不要出头。既然师叔我来了,我要亲自应战,会会张明志、赵明真!"
过了片刻,就见赵明真扒掉鞋袜,飞身上了梅花桩,点手唤张洪钧:"张洪钧哪!你还不赶快过来送死,等待何时!贫道陪你大战三百合。"
齐智老剑客闻听,站起来到梅花桩下,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三师兄还认得我吗?请下来,我有话说。"
赵明真一看,啊呀!这不是赛达摩齐智齐连方吗?他怎么来得这么巧?想到这儿,双腿一飘从梅花桩上跳下来,把鞋穿好,师兄弟见面。齐智一向忠厚老实,尽管对张明志、赵明真不满意,可是不能失礼,他二次见礼之后,口称:"三师兄,一别数载,师兄可好啊?"
"老天爷保佑,我这身子骨还不错。老四,你这是从哪儿来?"
"我从昆仑山空空寺来。"
"这么说,你是从袁大化那儿来的喽!"
"正是。"
"我且问你,袁大化为什么不来?他现在何处?难道说他不知道大佛寺立下三庄擂吗?他就不知道我们弟兄正在找他吗?"
"三师兄,且息雷霆之怒,小弟有下情回禀。你们弟兄跟我大师兄不和,我早就听说了。我们都是一师之徒,就是有个对有个不对,都应当高风亮节,互相原谅,何必斤斤计较?我们老哥儿四个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把事情解释开了不就完了吗?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名道姓,张口有仇,闭口有恨,难道就不怕他人耻笑?三师兄,我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请你们二位到昆仑山空空寺,见着我大师兄,咱们哥儿四个好好儿唠唠。不知三师兄意下如何?"
"不行!齐智,我可不是驳你的面子,我们哥儿俩跟姓袁的无话可谈,有他就没有我们,有我们就没有他袁大化,我们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解不开的仇疙瘩。慢说你劝,就是老师活了,他也劝说不了!"
齐老剑客闻听,把脸往下一沉:"三师兄,你这样讲话就不对了。我也不是向着大师兄,据我所知,要怪得怪你们哥儿俩不对,我大师兄没有什么错处。想当初同堂学艺,老师发现大师兄够个人才,对他偏爱,对他多传授点儿武艺,这不奇怪。你我也都是如此,人人都有个偏心眼儿,这怎么能怪大师兄不对呢?后来大师兄把他学到的能耐又都传授给你们俩,连一点儿都没保留,你们怎么就不念这个好处呢?你们总认为大师兄留了心眼儿,师父对他偏爱,你们就心怀忌妒,我认为你们太不对啦。二位师兄,我希望你们能听我的话,干脆把你们的误会解释开吧!咱们哥儿四个好好儿欢聚欢聚,何乐而不为呢!三师兄,我希望你能听我的劝告。"
"齐智,我早知道你偏向袁大化。你说的这套词儿,跟袁大化说的没有区别。我希望你把你的好心收起来。另外,我不怕你不爱听,你也不配当这个调解人。方才我说了,慢说是你,就是老师活了,也给我们调解不开。请你免开尊口!"
齐智闻听,脸刷啦一红:"阿弥陀佛!三师兄,你真不给我留面子?"
"是啊,我就是不给你这个面子,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好!既然如此,休怪我得罪了!"
"哈哈哈哈!无量天尊!齐智,你这就说对了。本来你就是来给童林帮忙的,何必还兜圈子。什么师兄长师弟短,狗屁!看见没?这是梅花桩,有能耐咱们到上头讲理去。谁能耐大,谁就有理;谁没能耐,谁就没理。"
赵明真说到这儿,重新把鞋脱了,跳上梅花桩,点手唤齐智。齐老剑客气得浑身的肉都蹦啊!心说,老师啊老师!您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收了这么两个败类?如果您死后有知,大概也不能瞑目吧!师父,我要替你们二位清理门户了。齐老剑客把僧鞋僧袜扒掉,露出两只大脚丫子;把肥大的僧衣脱掉,放在地上,紧带子,晃身躯,跳上梅花桩。别看这老和尚身体胖大,但是动作敏捷,快似猿猴,往梅花桩上一落,真好像蜻蜓点水一般,不但姿势美,而且功夫漂亮,在场的人是齐声喝彩。到了梅花桩上,两个人眼珠子都红了。没有什么说的,各施展绝艺就杀在一处。赵明真虽然是个了不起的武术家,但是比神龙叟赛达摩还差着一大块,打到八十个照面儿,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齐智心想,我先不打你,多咱我把你逼下梅花桩,你认输了,咱们算拉倒,因此加紧进攻。赵明真心里可害怕了,啊呀!没想到老四的能耐进步得这么快,比我可高出一大截儿呀!要照这样打下去,我是非败不可。不但败,我还得受伤,这该如何是好?他把三角眼转了转,心生一条毒计,利用转身的机会,探臂从皮囊中掏出暗器五毒针。他伸手拽出三根针来,夹到手缝里头,冷不丁一转身,冲着齐智,唰!三点寒光扑奔齐连方。神龙叟赛达摩没注意,也没想到他会用暗器,不由得就是一愣,赶紧脚尖点梅花桩蹦起来有一丈多高,把这三根针闪开了。他落到梅花桩上,刚想质问赵明真,哪知道赵明真一伸手又拽出两根毒针,一扬手又打出来了,直奔齐老剑客的双眼。齐老剑客的脚刚站到梅花桩上,再想躲来不及了。这要真打到眼上,不仅残废,毒气归心,命就保不住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耳轮中就听噗楞楞楞,发出金属的声音。齐老剑客闪目一看,原来从东廊之下飞出两颗钢胆,正好把两棵毒针击落。谁扔的钢胆?正是董化一。因为董老剑客在旁边观战,看得清楚。他一瞅赵明真下了毒手,把他吓得出了一脑门子汗。幸亏齐连方躲开了。刚躲开前三根,后两根就到了。董乾说了声"不好!"一扬手把两颗铁球扔出去,这才救了齐智的性命。穿云白玉虎离席到院里把两颗钢胆捡回来,归还给董化一。
赵明真一看,气得哇哇暴叫:"董化一呀!你又没登台比武,你这是何苦来?一会儿我找你算账,我跟你完不了。"
他厚着脸皮又跟齐老剑客战在一处。齐智心中暗想:我无伤他的心,他有害我的意,我掌下给他留了情,他不但不感谢我,竟敢瞅冷子暗下毒手,此人真是可杀不可留。齐老剑客想到这儿,掌法加紧,赵明真就顶不住了。十几个照面儿过后,齐智蹦起来就是一掌,正打着赵明真的后背。赵明真知道躲不开了,赶紧舌尖儿一顶上牙膛,叫丹田一力浑元气,后脊背鼓起了二寸多高,等着挨揍。耳轮中就听"啪"!这一掌重如泰山,把赵明真整个就从梅花桩上打下去了。仗着梅花桩不算太高,而且赵明真又有气功罩身,这一掌打得并不十分严重。尽管如此,他摔在地上也起不来了,两只眼睛往上一翻,四肢抽搐。张明志看得挺清楚,急忙率人跑出来,把赵明真抬回去,用手按住他的血海穴,施展气功推拿法,好半天赵明真才缓过这口气儿来:
"啊呀!无量天尊,疼死我也!"
张明志点点头:"二弟呀!看来今天有他没咱们,有咱们没他,非玩儿命不可了!我这里有丹药,你赶快服下去,一个时辰之后,就能复元。待愚兄替你出气!"
张明志说到这儿,飞身跳上梅花桩:"齐智,你可认识贫道!"
齐老剑客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这是二师兄吗!"
"呸!我是你的二祖宗。齐智,你这叫笑面虎杀人贼呀!对待自己的师兄弟竟下了毒手。我岂能饶你!"
张明志说着晃双掌奔齐智就打。神龙叟赛达摩一看,跟他们哥儿俩没有理讲,干脆把脸一抹就打吧!因此,跟张明志战在一处。要说张明志的功夫,比赵明真可强得不少,因此跟齐智两个人打了个势均力敌,不分上下。正在这时候,大佛寺门外又来人了,这位是骑着毛驴来的。谁呀?正是老剑客云龙九现周寻。周老剑客气冲冲赶到大佛寺,这就要巧走梅花桩,大战张明志。
要知张明志下场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八回 戏金刚毛驴上阵 报私仇朱敦求师
话说云龙九现周寻急匆匆赶到大佛寺,一身是汗,心似油烹。原来他也上了张方和孔秀的当,认为苗吉庆、童林这伙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他来到庙里往东廊下一看,这伙人都在呢,老头就感觉到疑惑不解。苗吉庆一看师父来了,急忙站起来迎接:
"师父,您怎么来了?"
"吉庆,你还活着?"
苗吉庆一愣,这话从何谈起?这个时候,童林也过来了:
"老人家一向可好?晚辈童林给您叩头。"
"起来,起来!海川哪,你也没事?啊,我明白了,我上了张方和孔秀的当了。这俩王八羔子,把我可骗得不轻。"
苗吉庆牵着小毛驴,让老师到东廊下落坐,跟各位剑侠逐一相见。童林一问,周寻把遇上张方和孔秀的事讲说了一遍。大伙一听,乐得肚子都疼了,闹了半天神龙叟赛达摩齐智齐连方和周寻都上了这俩坏蛋的当了。等众人都把话说明白,周寻是又气又乐。老剑客闪目往院当中看看,就见梅花桩上两个人正在分高低,论上下。其中一个是张明志,一个是赛达摩齐智齐连方。这都是老熟人,看这样子两个人都累得够戗。周寻这才高声喊道:
"呔!我说二位呀,你们都够累的了,请下来休息,咱们换换人吧!"
张明志和齐智听见有人这么说,急忙跳出圈外,下了梅花桩各自归队。齐智回队一看,见是云龙九现周寻周老剑客来了,赶紧过来相见,而后归坐。等这二人一交谈,自然而然就说到张方、孔秀,二位老人相视一笑。嗨嗨,咱俩白活呀,都上了这俩坏蛋的当了。
周寻说:"老剑客,您连战几阵,也够累了。您在这歇着,我到梅花桩上比划比划。"
说着他站起身,来到梅花桩下,眼望西廊高声喊喝:"呔,谭天谭桂林赶紧叫有能耐的跟老朽比试高低!"
谭天一看是周寻,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就预感到有点不妙啊,忙对左右说:"各位!老匹夫周寻乃是乾坤八大名剑之中的,大家务必要留神。哪一个愿意会斗于他?"
海外三大金刚佛的老三葛得奇站起身来:"阿弥陀佛!谭大帅,我愿会斗老匹夫。"
说完,葛得奇迈大步来到梅花桩下与周寻相见,他们俩过去也见过几次,也是老熟人了。葛得奇圆睁二目,一阵冷笑:
"对面可是云龙九现周老剑客吗?"
"啊,不错,正是老朽。您不是神法金刚葛得奇葛老剑客吗?"
"正是贫僧。周老剑客,今儿个咱们在这遇上了,可谓三生有幸啊!贫僧久闻周老剑客乃乾坤八大剑客的第二位,武艺高强,软硬功夫都达到了神化之境。今天贫僧特要领教一二,请老剑客赏脸。"
周寻一乐:"葛老剑客,您太客气了。老朽空有其名,无有其实。既然葛老剑客愿意跟我过招,老朽却之不恭,只好奉陪了。请!"
俩人互相道了个"请"字。神法金刚葛得奇扒掉鞋袜,把裤腿挽上,晃头点地,噌,蹿上梅花桩,亮了个大鹏双展翅,围着梅花桩欻欻转了几个圈,然后站在北方壬癸水的位置,双掌合十,亮出童子拜佛的架势等候周寻。周老剑客没有急于上梅花桩,把手伸到嘴里打了声呼哨,他骑的那头小毛驴嗒嗒嗒过来了,来到周寻的面前,耳朵一支楞,小尾巴一晃,周老剑客用手拍拍驴背:
"毛驴呀,毛驴!你平常尽吃我喂你的草料,也得给我干点儿活。你抬头看看梅花桩上这位,乃是海外金刚山上的三大活佛之一神法活佛葛得奇。这个人可厉害了。没别的可说,你上梅花桩陪着葛老剑客走几招。嗯?"
葛得奇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心说,周寻这老家伙太损了。我提出来跟你比武,我能跟驴比吗?你拿我也当了富生,可把我糟践苦了。两旁的人乐得肚子疼,心说这毛驴能听懂你的话吗?这老头可真有意思。
周寻说完了,照着驴的屁股蛋儿"叭"拍了一巴掌。这个毛驴真通人性,就见它把脖子一拔,小尾巴一扑棱,四个小蹄一踩,蹿上梅花桩,嗒嗒嗒围着梅花桩也转了两圈,然后又把脖子一拔,"啊啊"地叫了几声。全场的人见了无不惊骇,难为周寻平日是怎么训练的呢!这毛驴还会走梅花桩,要人比起来真是无地自容啊!
单说葛得奇,气炸连肝肺,锉碎口中牙,心说周寻哪,你不用拿我开玩笑,我是先揍驴后揍人。他往前一纵身,冲着驴举掌就砸。没想到这小毛驴还真灵巧,往旁边一跳,葛得奇没砸着。小毛驴前蹄子蹬住梅花桩,后蹄子抬起来,嘣就是一蹶子。葛得奇一看不好,欻地往旁边一闪身,刚把掌一举,这毛驴一掉屁股对准葛得奇嗞就一股尿。那尿至少也有五斤,喷得葛得奇脑袋、身上、脸上全是。可能这小毛驴上火了,尿还真臊,刹那间把众人熏得直皱眉,更别说葛得奇了。葛得奇从梅花桩上跳下来,回归本队,赶紧漱口、洗脸、换衣。等他折腾完了,再回到梅花桩前,小毛驴早就踪迹不见。原来被周寻给唤下去了,这就叫见好就收。那驴再聪明能赶得上人吗!无非拿它取个笑话罢了。周老剑客把鞋袜扒掉,飞身跳上梅花桩,点手唤:
"葛得奇,老朋友,来来来!我陪着你。小毛驴不懂人性,方才多有得罪。"
"周寻哪!你损透了。拿命来!"
葛得奇大战云龙九现,两个人杀了个难解难分,直打到红轮西坠,玉兔东升,天就黑了。大帅谭桂林恐怕葛得奇有个闪失,急忙高声喊喝:
"老罗汉,住手吧!明天接茬打。赶紧回来休息。"
童林在这面也喊:"老前辈,不要再打了。明天再打也不为迟晚。"
周寻跟葛得奇一想也对,两人各跳下梅花桩回归本队。
童林率领老少英雄,回到胜家庄,胜裕一看今天人增加了,急忙命人杀牛宰羊隆重接待。
谭天率领着手下的人,如何安排暂不必细说。
话分两头,单说二小病太岁张方和坏事包孔秀。张方出主意走近路回胜家庄,他们俩就钻了大山了,如果翻过两架大山,走五里地就是胜家庄。这条路果然挺近,可是他们俩人走着走着突然发现眼前正在打仗。两个人一愣,紧行几步赶到出事地点一看,在道旁的草丛躺着个老和尚。只见老和尚口吐鲜血,奄奄一息。抬头往前看,在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孩,手中舞动双刀正在跟一个凶僧交手。再看这个凶僧,个头不高,有三尺多宽,一张鞋底子脸,多少还有十几个浅白麻子,面似瓦灰,二道肉棱子眉毛,一对蛤蟆眼珠往外鼓着,塌鼻梁子,翻鼻子头,鲇鱼嘴,四棱子下巴,月牙金箍勒头,身穿灰布僧衣,脖项下挂着青铜骷髅,手中提着一条方便连环铲,看岁数,能有五十多岁。可这个小孩顶多只有十六七岁,头梳日月双抓髻,末根系着五彩头绳,前发齐眉,后发遮颈,散发披肩。身上穿着紧衣,大带煞腰,骑马叉蹲裆滚裤,蹬着一双抓地虎快靴。这小孩长得浓眉大眼,面皮细嫩,由于激动,满面涨得通红,脑筋蹦起多高,咬着牙,含着眼泪,正在跟凶僧交战。张方跟孔秀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弄不清谁是谁非,可是赶上了就没有不管之理。张方往前一跟步,把夹扁头一晃:
"呔!别打了,你们还不给我住手。"
这一喊,果然奏效,小孩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单手提刀,擦把脸上的汗,呼呼直喘,一边喘着一边打量着张方和孔秀。那个凶僧例提着大铲丁字步站着,眼露凶光,盯着张方:
"弥陀佛,你们是什么人?"
"父精母血的大活人哪!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光天化日之下拿刀动枪的,难道就不怕国法不成?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
那个凶僧没说话,小孩说话了:"二位呀!既然你们要问,就听我说说。躺在那的老和尚是我老师呀!他老人家出家就在这山沟里面的法华寺,他是法华寺的老当家的叫普照,我是他的弟子叫金童。我们俩在庙上闲暇无事,到这多宝山前来挖宝,为的是配制草药,普救众生。因为我们这地方挺穷,一般的老百姓花不起药钱,我老师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向大伙舍药,一纹不取。我们爷俩走到这多宝山下,正好遇上一只怪蟒跟一只大鹰决斗,我一时高兴,用弹弓把大鹰给打落,然后把它整死,把大蟒也给降住了,我打算把蟒眼挖出来,再把莽胆取出来,跟我师父配制灵丹妙药,好让遇难之人起死回生。哪知我们刚把这两件东西得到手,这个和尚就来了,我也不知他姓什么叫什么,从哪来的。他一看我们杀了条蟒,打死一只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就把经过讲说一遍。他要看看蟒眼睛什么样,瞅瞅蟒胆什么样,我就举起来叫他看,哪知道被他一把抢过去了。我的老师当面跟他辩理,这个和尚不但不讲理,反动手伤人,一掌把我师父打倒在地,口吐鲜血。我为了给我老师报仇,这才拉双刀大战于他。正这时候你们二位来了。"
"噢,小兄弟,我相信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且问你,蟒胆、蟒眼现在何处?"
"都在他手里呢!"
"金童兄弟,你闪退一旁。"
说着话张方和孔秀来到这个凶僧前面:"大和尚,贵上怎么称呼啊?你在哪里出家呀?"
"弥陀佛,有这个必要吗?你们两个是谁?我看你们还是少管闲事为好。贫僧可有个怪脾气,要把我气着,我不管他是谁,就要他的命。"
"嗨嗨嗨,大和尚!我也有个怪脾气,要把我气着,就扒和尚的皮。"
"好小子,你竟敢辱骂洒家,拿命来!"
说着话,和尚抡起大铲就劈。张方打垫步跳出圈外。孔秀握刀在手,扑棱脑袋:
"等一等!凶僧你也太不像话了。抢了人家的东西,打了人家的老师,还不听我们的良言相劝,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不行。知道我们俩人是谁吗?我们乃是衙门的办差官,专管世上不平之事,专拿世上不法之人,赶紧把东西还给人家,跟我们到府衙打官司。"
"你满嘴放屁!你就是官人,酒家也不惧。接铲!"
说着抡铲又劈。孔秀接架相还,跟他杀在一处。不过孔秀这两下根本就不是这和尚的对手,也就是五六个照面,被和尚反背一铲,正拍在孔秀屁股蛋子上,"啪!"把孔秀打得双脚离地,摔出去有两丈多远。幸亏对面是个沟,沟里头有不少烂草和树叶子,不然的话,非摔坏不可。张方一看孔秀被打,拉出吕祖套风锥直奔凶僧。交手后张方一看,自己的能耐照人家差得多。他心里纳闷儿,这个和尚是谁呢?怎么这么大的能耐呀?我得问明白他是谁,不能这么糊里八涂地打。张方想到这儿,打垫步跳出圈外。
"我说这位和尚,咱们两个人可不能这么打,必须互相通报真名实姓,然后再动手也不晚。如果谁不敢通报实名真姓,谁就是贪生怕死。"
"哼!小辈,既然你说到这了,你就先报个名吧!洒家要知道知道你们俩是谁。"
"好(口来)!那你听我说,刚才被你打倒的那位,人送绰号坏事包,名叫孔秀,字春方。我这名可太大了,我爹就是大名鼎鼎的铁扇仙风流侠张鼎张子美,我的授业老恩师就是寒峰岛慈祥观的三教圣主八十一门总门长欧阳修,我是他老的弟子,姓张名方,人送绰号天下第一的高人。"
"你叫什么?"
"病太岁张方,张大爷。"
这个和尚还真听说过张方的名字,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张方!我且问你,你跟童林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师叔,我是他侄儿。"
"噢。我再问你,童林现在何处?"
"现在胜家庄。找我师叔干什么?"
"嗨嗨,我找他没别的事,我打算把童林送上西天。"
病太岁张方一听这个凶僧的话头不对,不由得就是一愣。他不明白这个凶僧跟师叔童林有什么仇恨。
书中代言,这个和尚是谁呀?他干吗要童林的命呢?原来此人姓朱名叫朱敦,人送绰号叫狠心佛。这个朱敦祖籍陕西凤翔府朱家瓦窑,他父亲叫朱德厚,人送绰号朱善人。他房子多、地多,日进斗金,他为了收买人心,冬舍棉,夏舍单,二八月开粥场,因此老百姓才给他送了个善人的美称。朱德厚脑瓜儿挺好使,他不满足于农村生活,携家带眷搬到凤翔府城里去住,还在钟楼旁开了个亨得利珠宝店。这个买卖可挣了大钱了。在陕西地带来讲,这是头一个大买卖,比那庄稼地收入多得多。钱多了是好事,但也是坏事。朱德厚睡不着觉啊!他恐怕树大招风,招来飞灾横祸,遭人暗算。怎么办呢?他就花钱顾了十几个保镖,这些镖师差不多都是武林高手,使枪弄棒都有两下子,每天没事就住在他们家,晚上就巡逻下夜,吃得好,喝得好,待如上宾。朱德厚老夫妻就朱敦这么一个儿子,爱如珍宝,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就把这朱敦给惯坏了,从小养成一副骄横脾气,在他爹面前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说打谁就打谁,说骂谁就骂谁。这二位不但不生气,反而捧腹大笑,认为儿子有意思。挺好一棵苗,长歪了。朱敦到了五六岁,他很聪明,跟这些保镖的镖师混得都挺熟,没事就跟这些人学拳脚。这帮人也愿意教给他,不但教,还经常给他讲武林中有趣儿的事,他听得是津津有味。到了十四岁这年,他个子也长成了,体格非常壮。他跟他爹商量,打算拜一位名师学点好能耐,他说学会能耐就用不着这些保镖的了。他爹一听儿子说的不是没道理,小小年纪志向不小,挺高兴。因此老夫妻一商量,就同意了,问朱敦上哪儿拜师去呢?朱敦说古刹玉皇顶有一位出家的高僧,叫慧斌长老,有个绰号叫金鸡好斗双钢掌,此人在江湖之上大有名气,乃是个著名的剑客,如果拜他为师,肯定能学一身绝艺。老夫妻给他准备行囊褥套,带了足够的川资路费,请了两个保镖保着儿子赶奔古刹玉皇顶。结果到玉皇顶真遇上慧斌了。慧斌一问他的来意,朱敦就把经过讲了一遍,非要拜慧斌长老为师不可,同时还献上很多重礼。慧斌就有点儿活心了,可是刚想要答应,遭到一个人的反对。谁呀?慧斌的顶门大弟子,姓童叫童双庆。这童双庆住在陕西凤翔府童家寨,离朱家瓦窑不到五十里路,他跟朱敦还是乡亲。童双庆为人耿直,他对朱敦的为人很了解,知道这个孩子不务正业,骄横成性,他要练好了武艺,不会干好事。因此童双庆建议慧斌不收他。由于童双庆的阻拦,慧斌才打消这个念头,把礼物给朱敦退回,把他赶出古刹玉皇顶。朱敦倒不恨慧斌,恨上童双庆了。心说姓童的,咱俩何仇何恨,你从中给拦着,我刚焖好一锅饭,你给撒了把沙子;我刚炖好一锅肉,你给我往里浇了一泡尿。咱俩就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你等着,将来我要学了武艺非报此仇不可。朱敦垂头丧气回到家里,他爹妈一听也挺生气,问儿子怎么办。朱敦说不跟慧斌学能耐照样能学好,咱家有的是钱,就给我请教师得了。他爹就听儿子的话,不惜重金请来四个有名的教师,手把手教给朱敦。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间朱敦到了二十岁,这能耐可就学得不大离儿了。但是他这个个儿不往高了长,光往下憋,好像磨盘差不多,因为他练气功练邪了,脸上起了不少白泡,白泡出了头就落下一脸麻子,叫人看着真恶心。单说有一天,朱敦吃饱没事干,领着一伙人在凤翔府街上溜达。凤翔府西关里有个著名的奶奶庙,庙前是个市场,一般做买做卖的全在这里集中,推车的、担担的、锔锅的、卖蒜的、卖青菜的、耍大狗熊的、卖大力丸的、练把式的、卖野药的、批八字的、相面的,应有尽有。因此,这个地方每天招来的人有的是。朱敦闲着没事也爱上这溜达,他带着一伙人正在里边串,一看旁边围了一伙人,这伙人不断地鼓掌喝彩。朱敦挤进去一瞅,闹了半天是个练武术的。这个人岁数不小了,能有六十岁挂零,小个,长得干巴巴一团精气神,花白胡须,秃脑门子,一对黄眼珠。在地下放着大褂、笸箩、一把单刀、两杆竹枪。朱敦本来爱练武,一看这个迈不动步了。就见这老头冲着四外一抱拳:
"各位乡亲们!在下是河北沧州人,初次来到贵宝地。打算借地生财,跟诸位借俩钱儿花。我可是练武的,虽然练不好,我也愿意在人前献丑。不为别的,为的是管您求钱好求。我说练就练,值好大家给叫个好,不值好,您就勉强将就着。有零钱就给个三文、五文,我是千恩万谢。"
老头说完了,练了一趟五花拳。这趟拳练得果然不错。这时朱敦骄劲上来了,在他眼里头根本瞧不起这老头。等老头练完了,真有不少人往里扔钱。这老者哈腰正捡钱呢,朱敦到了:
"站住,先别捡钱!"
练武这老头一愣,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个磨盘,相貌十分凶恶。老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位朋友,你为什么不让我捡钱?"
"你不配!就凭你这点儿武术,就跑到陕西凤翔府来骗钱花,没那么容易。我们本地也藏龙卧虎,你真有能耐行,没能耐想在这儿捞钱,门儿也没有。谁的钱,你给谁退回去。"
这练武的老头一乐:"我说朋友,你说话未免有点那个吧!我用武术换钱花,好也罢,不好也罢,乡亲们这叫捧我,与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还要砸我的饭碗、卡我的脖子不成?"
"对!我就是砸你的饭碗、卡你的脖子。老匹夫,废话少说,你现在给我滚出凤翔府。你要再在这骗人,可别说本少爷我对你不客气。"
老头一乐:"请问少爷,贵姓?"
"姓朱,叫朱敦。"
"噢。朱大少爷,听你这么说,你是会两下子了,咱俩伸伸手怎么样?你要把我赢了,我就听你的,从今以后离开陕西凤翔府,我也不在这混饭了;如果你不是我的对手,应该怎么办呢?"
"噢?我朱敦要不是你的对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拜你为师。"
"好(口来)!"老头一挑大拇指,"朱大少爷!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为定,无信不立。请你亮招吧!"
朱敦年轻负气,眼中无人,撇着嘴,晃着脑袋,把大衫闪掉,把大辫盘上,挽袖面、提靴子,跟老头战在一处。没有出去三个照面,被老头使了一腿,把朱敦踢了个屁股墩儿。朱敦不服气,起来又奔老头来了。没出三招,老头使了个倒背口袋,咵!又给摔个跟头。朱敦刚起来,老头过去拎住他袄领又一个跟头。这老者一口气把朱敦摔了十八个跟头。最后这位朱大少爷也起不来了,坐在地上直哼哼,他这才服气了。老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不少人掩着嘴直乐。朱敦脸一红,站起身来:
"我说老头,你还真有两下子。就凭我练了这么些年的苦功,怎么在你面前不能施展呢?老头,我说话算数,你就是我老师,请上受我一拜!"
"别,别!朱大少爷,不敢当,不敢当!刚才无非是个玩笑,既然你服了就算了。请问朱大少爷,从今以后我在这混饭吃行不行?"
"哎呀!老人家您太客气了。我能让您在这儿打把式卖艺吗?我得把您请到我家,您就是我老师。您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得答应。来!各位把我老师请家去,拿上我老师的东西。"
不容这老头说不去,众星捧月一般请到亨得利珠宝店。朱敦先跑进去给爹娘送信,老头朱德厚出来迎接,把这练武术的老头请进大厅,摆茶招待。朱敦非拜老头为师不可,老头一看朱大少爷这人还不错,别看方才说话粗野,能知错就改,所以老头就答应了,把朱敦收为弟子。这朱敦在跨院腾出三间房来,给老师做了新被子、新褥子,屋中家具俱全,每个月还答应给老师三十两银子的零花钱。等老头住下来,朱敦这才知道,这老者非是旁人,乃是一位著名的武术家,叫展翅神鹏马云飞马大侠客。朱敦心说,怪不得我不是他的对手呢,闹了半天人家是成了名的剑侠,我能有这样的老师深感荣幸。打这以后,他跟展翅神鹏马云飞苦学武功,学了五年,朱敦就到了二十五岁了。朱敦的能耐跟当初大不相同了,太阳穴也鼓起来了,眼珠子也亮了,高来高去,陆地飞腾,十八般兵刃、软硬功夫无不精通。这一天爷俩在屋里闲谈,马云飞就说:
"孩子,你觉着你现在的功夫怎么样?"
朱敦一乐:"师父,我觉着大有长进哪!老师,您说我这能耐要闯荡江湖能排在第几等呀?"
马云飞说:"你能耐是不小,不过人后有人,天外有天,要说排在第几等很难说。不过,你还要勤学苦练,不要骄傲自大,切莫忘了骄者必败。"
朱敦对老师这番言论挺佩服。可是在闲谈之中,朱敦就提到:"师父,我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
"离我们家五十里地有一童家寨,童家寨住着一人叫童双庆,这个人跟我有仇。想当初,我要拜慧斌长老为师,遭到他的阻拦。只因为他尽说坏话,慧斌长老才不收留我。徒儿打算赶奔童家寨,报当年的仇恨。"
马云飞说:"好吧!咱爷俩明儿个就去一趟,也没必要打他,就跟他讲讲理,教训教训他,问他个张口结舌,也就算了。"
第二天他们带了几个人,准备了几匹马,就到了童家寨。正赶上童双庆在家,一听说来了客人,赶紧出来迎接。一瞅是朱敦,童双庆就预感到不妙。但是他也不怕,以礼相让,把他们师徒和带来的人让进厅房。分宾主落坐之后,童双庆就问:
"几位,来找我有事吗?"
朱敦一拍桌子,说:"姓童的,难道你忘了不成?数年前,我赶奔古刹玉皇顶前去求师,只因你的阻拦,我才没被收留。我跟你何仇何恨,你为什么给我暗下绊子?今天爷爷就是找这茬来的,你得给我说个明白。如果你说的尽情尽理,咱一笔勾销,没有话说;要讲不出个理来,今天我对你可不客气!"
童双庆嗨嗨一笑:"你既然问到这了,我就跟你直说。我为什么从中破坏呢?因为我知道你小子不是个人,你仗着你们家有几个臭钱,横行乡里,无恶不做,无所不为。就像你这种货,能传授你真功夫吗?你能耐越大,对老百姓的威胁越大;武术越高,你越做坏事。因此我才从中拦挡。"
朱敦一听,脸红了,"童双庆,你根据什么说我尽做坏事呢?莫非说我们家有钱,你瞅着眼气?拿命来!"
童双庆说:"你别叫唤,姓童的不在乎这个。想打,院里请!"
说完话来到院里。朱敦不容分说,过来就打童双庆。结果两个人一伸手,那朱敦不是人家的对手。因为童双庆是慧斌长老的顶门大弟子,学就满身绝艺。俩人打到二十几个回合,被童双庆反臂一掌,把朱敦打得大口吐血,坐到地上动不得了。
他师父展翅神鹏马云飞一看,大吃一惊:"孩子,你怎么样?"
"哎约,哎约!师父,大概我这条命保不住了。"
"孩子,没关系。"
说着话马云飞运用气功推拿法先给他把血止住,又给他吃了最好的止疼药,让旁人护理着朱敦,马云飞这才过来。原来他不想伸手,一看徒弟被打得那么惨,要不伸手,太对不起徒弟了。他要跟童双庆比个高低。这童双庆也是性如烈火,心说,我可没找你们的毛病,是你们找到我家来了,这我要不伸手,显得我太窝囊。他施展功夫跟马云飞战在一处。他们俩的能耐差不多,相比之下童双庆稍高一点儿。可马云飞腿上的功夫好,他突然使了个顺风扯大旗,啪!把童双庆蹬了个仰面朝天。童双庆翻过身来,后背冲上双手按地刚想站起来,这个马云飞就到了背后了。他打算抬起腿踹童双庆一脚,又一想,何必呢?我蹬你一脚就算了。可他没料到,童双庆乃是慧斌长老的得意门徒,那功夫是太高了,虽然说摔倒了,突然他使了个兔子蹬鹰,把身子转过来,啪!就是一脚。可叹马云飞没躲开,被童双庆一脚正蹬到裤里头,绝气身亡。童双庆也后悔了,一看这怎么办呢?摊了人命官司了。他赶紧跟朱敦商议:
"你师父死乃是误会,我没有心要他的命。出殡的事包在我身上,该花多少钱我出多少钱。我把你送到家,花钱给你养病。"
童双庆认为这么做就可以了。哪知道,朱敦外表粗,心里头细,他暗自咬牙心里说:"童双庆呀!你把我老师打死了,把我打得口吐鲜血,能完得了吗?等我养好了伤,我把你全家人斩尽杀绝,报今日之仇。可他表面上答应了。这童双庆拿出一半财产给马云飞出了殡,派人用车给他送回原籍故土,又花了很多钱给朱敦治好了伤。等朱敦伤势好了,表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咬牙。我怎么报仇呢?他一想就凭自己这点儿能耐,不但报不了仇,还得把自己的命搭上。最后他一想,还得拜名师,不惜任何代价我也得访个有名的老师,不学好绝艺,这口气我出不来。他跟他爹娘一商议,爹娘也支持他,又给拿了不少好东西,起身投名师。这一天出了北口,就来到塞外,他听说这北口的沙雁岭有几位了不起的高人,就下决心前去拜师求艺。
要知朱敦拜了何人为师,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九回 跪庙门感动长老 违师训长风入伙
话说狠心佛朱敦立志要求访名师,学绝艺,这才赶奔北口沙雁岭。但是由于气候反常,他到外地又水土不服,结果就病倒在半路。正好本地有个黄家店,他病在店房里了,这一躺就是十几天,水米不沾牙,发高烧,烧得他是人事不省。可是,他遇上好人了。开店的掌柜姓黄,名叫黄肃,也是练武的。他一看店里来了个外地人,身子骨挺好,突然得了急病,这要死到店里可怎么交待呀?因此,他命伙计把本地的名医全都请来了,亲自给朱敦煎汤熬药。经过四十几天,这才把朱敦的病治好。这朱敦对黄肃感恩戴德,病好之后给黄肃磕头:
"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都记着您的好。"
黄肃急忙把他搀扶起来:"不敢、不敢!您贵姓啊!"
"我姓朱,叫朱敦。我是陕西凤翔府的人,我们家是开买卖的,开的是亨得利珠宝店。"
"噢,听说过。哎呀,你是少爷呀!不在家享福,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唉,别提了!"朱敦口打唉声,就把拜师求艺的经过讲说一遍。
黄肃听完一皱眉:"我说朱大少爷,虽然咱没什么交情,但是我发现你这个人挺耿直,我也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你别怪罪。"
"恩人,您说哪里话。我的命都是您救的,有话您就讲吧!"
黄肃说:"朱大少爷!人生在世,冤仇宜解不宜结呀。方才你说的,就因为童双庆说了几句坏话,直到现在你还恨他。你要不带着人找童双庆去出气,你也不能吐血,你师父也不能死,你也不能到北口沙雁岭来受这个罪。这起祸的根源就是个气字。人气太大了没有好处啊!那历史上周瑜气性大,结果让诸葛亮给气死了;司马懿气性大,也让诸葛亮给气死了。有道是气大伤身。再说,为了不值当的事就大动干戈,你报仇,我雪恨,何日是个头啊!比如说你学好了绝艺,把童双庆给打死了,那么老童家就没朋友了吗?你把别人打死,别人就完了吗?他还要报仇。要这样没完没了地争斗下去,怎么得了?依我说,你从哪来还回哪去,打消这个念头算了。"
朱敦闻听,口打唉声:"恩公呀!你说得都是理,不过我觉着对不起我老师呀!我师父马云飞为了我可不容易,掰着我手教我五六年的功夫,他惨死在童双庆的脚下。死了就拉倒了,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如果我老师九泉有知,必骂我无心无肺。因此我非学能耐不可。哪怕我回去踢童双庆一个跟头,把他也踢吐血,这气才能顺得过来。"
黄肃黄掌柜的苦劝多时,一看朱敦听不进去,也就不劝了,说:"那么朱大少爷,请问你打算拜谁为师?"
"唉!我初次到本地,两眼一抹黑,我也不知道找谁去呀!"
"那你到沙雁岭干什么?"
"听说那里有高人,我是到那里看看。"
"啊!望风捕影,我看没这个必要。如果你真有心拜师,我给你介绍一位。"
"啊?恩人快说,你给我介绍谁?"
"在沙雁岭外有个北极昆仑山,山上有一座古庙名叫八宝云光寺,云光寺有个老方丈,人称北极长老,又叫北圣人,你听说过没?"
"听说了。噢,北极长老就在八宝云光寺。"
"因为他老人家进中原往来就住在我的小店,因此我跟这位长老有一面之识。如果你非要拜师,我可以给你写封信,你上北极昆仑山八宝云光寺。如果北圣人要答应把你收下,朱大少爷,那你的福分可太大了!不过呢,恐怕人家不收,往返徒劳,你要白费事啊!"
朱敦一听就站起来了:"恩人哪!你不但是我的救命恩公,还给我指点迷途,叫我怎么报答你呢?我呀,非上北极昆仑山不可。哪怕我跪门去,我也求他老人家把我收下。至于人家收还是不收,这一点您就不要管了。"
黄肃为人忠厚,一看朱敦出于诚恳,这才写了封亲笔书信,然后画了个路线图。朱敦第二天收拾行装,辞别了黄肃,起身赶奔北极昆仑山,在路上吃尽了苦头。这一天终于走进大山,跟村民们一打听,就是这个地方。这座大山高耸入云,山岭重叠,怪石横生,他有点迷路,后来跟打柴的樵夫一打听,有人告诉他,果然有个八宝云光寺,在大山里边,离脚下还有二十多里地朱敦又开始往里边走,费了九牛二虎的劲这才来到大庙跟前。他一看原来是一座古刹禅林、古香古色,周围树林环绕,这座庙宇坐落在盆地中问。因为这个地方几乎与世隔绝,让人看着真好像世外的仙境。朱敦来到庙门把衣服整理整理,啪、啪、啪叩打门环。敲了一会儿,里边出来一个老和尚,这和尚看看朱敦一愣:
"施主啊,你是找人哪,还是烧香?"
"请问这位师父,这儿是八宝云光寺吗?"
"对呀!"
"这庙上有一位老方丈叫北极长老,他老在吗?"
"在。"
"烦您老给我通报一声,您就说我有要事,要求见一面。"
"噢。不过施主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老方丈正在做功课,在这段时间,任何人不能打搅。请你稍候片刻。"
"哎,好吧!"
这个和尚说完了把门关上走了。朱敦在外边一直等到正当晌午,饿得肚子是咕咕直响。左等那个和尚也不出来,右等那个和尚也不露面,把朱敦急得是抓耳挠腮。有心叫门,又怕打搅人家,引起人家的不满。耐心地等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角门终于开了,那个和尚又出来了。
"啊,施主!方丈做完功课了。我把事情也对他老人家说了,他老人家让我问问你,有什么事,贵姓。先把事情跟我讲讲,然后再决定见你还是不见你。"
"好吧!在下我是陕西凤翔府的人,姓朱,我叫朱敦。我来没别的事,打算拜他老人家为师,学习武艺。"
"噢。那你等等,我把你的话禀报老方丈。"
"是,希望您多进美言。"
和尚关上门走了,朱敦在外头等着。一直等到红轮西坠,玉兔东升,眼看天都黑了,和尚也没出来。朱敦饿得前腔贴了后腔,简直有点支持不住了。眼看都掌灯了,和尚这才出来。
"施主!我们老方丈说了,他的年纪太大,身体不太好,不能收徒弟。再说我家老方丈只会念经,也不会武艺,恐怕您是白来了。方丈觉得很对不起您,希望您另投名师。"
和尚说完就要关门,朱敦一听傻眼了,紧走几步把和尚拉住:"师父,我求您让我跟方丈见上一面。我来得可不容易呀!万水千山吃尽了苦头,我就是拜他老人家为师来了。他老人家说不会武艺,那叫骗我。谁不知道北极长老乃是武林的高手呢?让他老人家放心,只要把能耐交给我,我绝对给他老人家争光。"
"不行,不行。我们方丈已经发了话了,不收就是不收。"
朱敦心想,阎王好见,小鬼难求啊!这个和尚要不让我进去,我不就白来了吗?想到这,朱敦恨不能给他跪下,一再说好话。后来把这和尚哀求得心软了,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
"朱施主啊!这么办吧。我看你也不容易,我到里边再跟老方丈商量商量。你候个信儿。"
"万望您老人家成全,将来我必有答报。"
和尚走了,朱敦在外边等着。这一等啊就是一夜。大山之上风还挺凉,把朱敦冻得上牙直打下牙,浑身就哆嗦成一团了。他实在没办法,钻进庙门洞,找个角落往那一蹲,双手抱肩,心似油烹一样。朱敦心想,我家里有万贯家财,使奴唤婢,我这一辈子也花不了。怎奈为了一口气,这才弃家前来投师,不料找个师父就这么难啊!有几次他一赌气想走,可又一想不行,人没有决心什么事也办不成。我既然来了,哪有半途而废之理!人家黄恩公跟我说得清楚,这个老和尚轻易不收徒弟,我哀求人家给我写了封荐举信,结果我又回去了,见着黄肃我有何言答对呢?再冷,再饿,再难,我也得坚持下去。朱敦咬牙挺着,漫长的黑夜好不容易这才混过去,盼到了第二天东方露出曙光。又过了一会儿,这才听到脚步声,那个和尚又出来了。和尚伸伸懒腰,拿着大扫帚把庙外扫了个干干净净,一眼看见了朱敦。
"弥陀佛,你还没走啊?"
朱敦一听,憋着一肚子气,还不敢发火,满脸赔笑说:"这位师父,您不是说叫我在这听信儿吗?我一直等到现在。"
"噢!你看看,我这人有多马虎?我说给你送信儿,结果因为别的事我把这事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朱敦心里这个骂呀!你忘了不要紧,让我在外边冻了一宿。这和尚把外边扫干净后告诉朱敦:
"你等着,我到里边送信儿。"
"师父!您能不能快点?我可等了一天一宿了。"
"行。这回我可忘不了啦。"
和尚这次走了果然时间不长就出来了:"朱施主!我给你道喜了。我家方丈非常高兴,让你进去呢!"
"哎呀!谢天谢地。"朱敦整理衣衫跟着和尚进了庙。
这座八宝云光寺可够大的呀!走了四层院子,来到一个跨院儿。到房门前,这个和尚让他等着,他到里边送信儿。过了好一会儿,和尚出来了,点手唤朱敦,朱敦这才跟他进了屋。提鼻子一闻,一股檀香味直入鼻孔,朱敦一看,正中央放着一张桌,桌上有一张蒲团,蒲团上坐着年迈苍苍一位老僧,在老僧的后面有长条案,上面摆着三尊金佛,香炉里插着香,这屋里香烟缭绕。
和尚用手一指:"朱施主!这就是我家方丈,你说的那位北极长老。"
朱敦闻听,咕咚就跪下了:"老方丈在上,弟子朱敦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就正中央这位老僧慢慢把眼睁开,上下打量朱敦:"弥陀佛!施主免礼。赶紧请坐!"
"有老人家在此,焉有我的坐处!"
"你叫朱敦?"
"正是。"
"朱施主!你不在陕西凤翔府享福,千里迢迢来到北极昆仑山,所为何故?"
"哎呀,老人家!我朱敦自幼酷爱武艺,见着练武就不顾命了,无奈遇不见名师,我深感到苦恼。后来经黄施主的介绍,才知道您在此出家。因此,他给我写了封信,我这才来到宝寺求见老人家。这里有书信一封,请老人家过目。"
朱敦说着把黄肃那封信往上一献。老和尚展开书信看了两遍,往旁边一放:
"噢,原来你是要拜师的。施主,对不起呀!黄肃所说,有点夸大其词。不错,我是练过几天武艺,那都是年轻的时候;如今我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儿,连行动都困难,哪还能收徒弟?不要听信他的话。住几天休息休息,然后回家去吧!"
朱敦一听人家还不收,咕咚又跪下了:"老人家!您别骗我了。您是著名的北圣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朱敦怀着一颗诚心,历尽艰难,好不容易见着您了,您要不收我可不走,我宁愿死在您的面前。"
和尚闻听,把脸一沉:"弥陀佛!朱施主,咱俩一无冤二无仇,何苦找老僧的麻烦?我说不收,就是不收。免开尊口!"说着冲旁边的和尚吩咐:"来呀,送朱施主!"
那个开门的和尚从地上把朱敦拉起来,推推拥拥把他推出八宝云光寺,不等朱敦解释,咣当把门插上了。朱敦的火这个大呀!心想这儿的老和尚真不开面儿,我不学了,可又一想,不行,这证明我的心还不诚啊!既然我来了,我就不能走,非让他收下我不可。朱敦想到这儿,啪、啪、啪,一个劲地砸门,把手都拍木了,也没人理他。其实朱敦要想进庙,不费吹灰之力,一纵身就能跳进去,但是那太不礼貌,如果激怒老和尚,更不能收他为徒弟了。因此,朱敦不敢撒野,最后他把衣服一撩,跪在角门外喊:
"师父啊,你要不收我,宁愿跪个钉糟木烂。"
这家伙真有决心,跪在这儿就不起来了,可是没人理他,他一直跪了一天。这一天的工夫把两条腿都要跪折了,就觉着从胯骨往下都麻木了。朱敦有心起来,又一想,这一天我白费劲了,不行,我就在这跪着。好不容易又盼到天黑,突然山里刮起一阵冷风,冷风过后,阴云四合,哗哗,下起雨来了,这雨还越下越大,把朱敦浇得跟水鸭子差不多,顺着下巴颏儿往下淌水。尤其这山里到了黑夜特别冷,雨水再一浇,冷得钻骨头。朱敦两天没吃东西,水米没沾牙,乏累过度,一肚子大叫雨水一拍,他可招架不住了,就觉着眼前一黑,趴在地上失去了知觉。其实朱敦的这一切,守门的那个和尚早就看在眼里。他隔着门缝儿偷着监视,一瞅朱敦趴下了,撒脚如飞到里边给北极长老送信儿。北极长老就一皱眉,心中暗想,这个人是出于真心,不然的话早就走了,贫僧焉能见死不救呢!吩咐一声,派出几个小和尚把朱敦抬进八宝云光寺,找了间房子,把他的湿衣服扒掉,用被子将他盖好,熬了碗姜汤水给他灌下去。朱敦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到次日天光渐亮,睁眼一看在屋里了。他一想,有门儿!看来和尚动了怜悯之心。想动一下,骨头节都疼。这时就听外边有脚步声,有个和尚给他端进三碗面条来。朱敦知道自己没病,是乏累过度,见着面条,肚子咕噜噜直响,也没客气,三碗面条全吃光了。肚子里头有了食,当时精神就来了,朱敦翻身坐起,看了看衣服也干了,穿好后跟小和尚说:
"小师父,我要见见老方丈行不行?"
"弥陀佛!我家方丈说了,多会儿你吃完了东西,让我领你去见他。"
"啊呀!多谢,多谢!"
朱敦跟着小和尚又来到老方丈的禅堂。来到屋中,朱敦双膝跪倒:"弟子给师父磕头!"
"弥陀佛!朱敦哪,我且问你,真要拜师父吗?你能付得了辛苦吗?"
"为练功夫,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我再问你,你下这么大的决心,吃这么大的苦头,究竟为什么?把道理讲清,然后我才能收你。"
朱敦一想,这玩意儿还真麻烦呢!我究竟是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呢?有心说实话,又怕北极长老生气,不收自己;说瞎话,又怕骗不了人家,真有点左右为难。
北极长老看出来了:"弥陀佛!朱敦哪,你可要跟我讲实话,其中有半字虚假,欺骗老僧,可休怪我无情。"
"老人家容禀!"朱敦跪在北极长老的面前,滔滔不绝,把学艺的原因讲述了一遍。从小至今怎么学的艺,怎么结的仇,他都说了。其中有一点不太真实,他把一切的罪过都归于童双庆,不认为自己不对。等说完了之后,北极长老紧皱双眉,说:
"朱敦哪,据你这么说,你是打算找童双庆报仇,给你师父马云飞雪恨,是也不是?"
"对,就是这个意思。"
"朱敦你要怀着这个心,我不能收你。你想,学武术的目的在于强身壮体,往大了说要护家保国。可你就不然了,你心胸狭窄专想报仇。倘若我教给你武艺,你去行凶撒野,摊了不少的人命,这可不行。因此我不能收你。"
"师父,弟子有下情回禀。我想报仇不假,但是我没心要童双庆的命,无非警告警告他,让他知道知道我朱敦不是好惹的,虽然他把我师父打死了,把我打得口吐鲜血,我还给他留情,让他也晓得,我朱敦是有心人,天下人也不见得耻笑于我。老师!您看怎么样呢?"
"朱敦哪,要叫我收你也可以,有两个条件你必须得答应,不然休怪我不收,第一,我这八宝云光寺是佛门圣地,不能留俗家。要想拜我为师,必须得出家,终身不娶家口,你愿意吗?"
"愿意。师父!我愿意落发为僧。"
"这第二件,方才我说的,不能学武艺就是为了报仇,你懂吗?只要你承认不对,答应不报仇,我就教你。"
"可以。我听师父的。"
"好!既然这样,你就住到庙上。至于什么时候教你武艺,你听我的信儿。"
几天之后北极长老把朱敦唤到面前,让他沐浴更衣。朱敦以为得把他的头发剃掉,结果没那样,北极长者破例让他当了头陀和尚,散发披肩,月牙金箍勒头。打这之后,正式收朱敦为徒,上午学习经卷,下午和晚上练功。朱敦就在北极昆仑山一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连门都没出,北极长老二五更的功夫掰着手教,实际上就等于五十年,把身上的能耐十之八九全传在朱敦的身上。如今他已不是一个普通的武术家了,而是一个超人的剑侠。本来北极长者打算继续往下教,后来因为年纪太大了,教不动了,这才告诉朱敦,不要再学了,应当下山闯荡江湖。朱敦忍痛含悲跟老师告别,起身离开北极昆仑山。
等到了世上,朱敦感觉到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先赶奔黄肃的家里看望恩公。黄肃一看是他,真是喜出望外,一家人欢天喜地,隆重款待。朱敦千恩万谢,讲说了学艺的经过。黄肃问他这次下山准备怎么办,朱敦冷笑一声,说他仍然跟当初一样,要找童双庆报仇。黄肃一皱眉,说他跟那几年不一样了,如今已五十挂零的人了,何必还计较前仇呢?无奈朱敦忠言逆耳,就是听不进去。他这一下山就不服天朝管,早把他老师的话当做耳边风了。他在黄肃家住了十天,开始起身回陕西凤翔府。到家后他深感意外,父母双双不在了,买卖也给了别人了。朱敦到坟地上祭扫了一次,把家里的东西归整归整,变成现钱,开始云游天下。他这头一件事就是找童双庆报仇。结果到童家寨一问,童双庆十年前就离开此地下落不明。有人说他是童林的当家子,投奔震八方紫面昆仑侠去了。朱敦一想,你上天我赶到凌霄殿,你入地我追到鬼门关,不管你到什么地方,我也得把你找出来。不把你打死,我气难平。打这以后,他遍走名山,访问高人,把身上的能耐全使出来,就因为他心黑、手狠,大伙才给他送了个绰号"狠心佛。"简短捷说,后来他听说童林保着年大人查办万龙长风岛,心想,备不住童双庆跟童林在一起,我去看看。童林不拦着还则罢了,要拦着连他我一块儿打死。反正我现在没有牵挂了,干脆就到万龙长风岛入伙保英王得了。
单说这一天,朱敦正好走在多宝山的密林之中,突然见一条怪蟒正跟一只巨鹰搏斗,正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就听山脚下有人大吼一声,站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孩。就见这个小孩从兜囊里取出三叉弹弓,先把鹰眼给打瞎,大鹰落地,小孩把大鹰的脑袋砍下来了;然后又跟巨蟒战在一处,最后用弹弓把巨蟒给打晕,然后把蟒眼和蟒胆给挖出来了。朱敦看着挺高兴,心说,据我老师讲,蟒眼、蟒胆都可以配制良药,可以起死回生,干脆我要过来得了。他从金童手中把两样东西给抢过来了。那金童能干吗?他的老师普照和尚跟朱敦发生了争执,结果被朱敦打得口吐鲜血。他正要把这孩子给废了,可巧此时张方和孔秀赶到了。这就是以往的实情。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这朱敦报通了名姓,张方闻听,冷笑了一声:
"嘿嘿嘿,我说头陀和尚,我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闹了半天你是个无名的鼠辈。你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就凭你这模样,还想和我师叔分上下,论高低,真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不用我师叔,我就把你收拾了。你快把蟒胆和蟒眼还给人家,给人家看病,然后滚回陕西凤翔府。如若不然让你尝尝天下第一高人的厉害。"
"弥陀佛,小辈休要信口胡言,来!"
说着话跟张方战在一处。张方这两下子怎么能是朱敦的对手?打了十几个回合,招架不住了。张方打垫步跳出圈外,脑瓜儿一扑棱:
"嘿嘿,我说姓朱的,就凭你怎么配跟我动手?况且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在此耽搁时问。我打发了你得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张方说着话把三棱凹面吕祖套风锥装好,从兜囊里"噌",拽出脉门弩,在手中一晃,"朱敦!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朱敦仔细一看,张方手里托着一物,金呼呼夺人的二目,正中央有个八卦太极图。朱敦忽然想起来了,听老师讲过呀,这种暗器叫脉门弩,乃是三教八十一门之宝,专打成了名的剑侠,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脱呀!据说这种东西在三教圣主欧阳修手中,怎么张方还有一只呢?他正在吃惊,病太岁说话了:
"朱敦,认得这是什么吗?这乃是我老师的镇洞之宝脉门弩是也。我用不着跟你动手,只要我大拇指一摁就送你上西天。你接弩!"
朱敦一看不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别刚出世就找倒霉。这大和尚转身就跑,张方尥蹶子在后边追,一边追一边举着脉门弩对朱敦威胁: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开弩了,管叫你十二个时辰之内化成脓血。"
结果朱敦没听这一套,一口气跑了个无影无踪。张方也就不追了,把脉门弩收起来,转身和孔秀来到老和尚近前。金童抱着师父正哭,张方取出止血的丹药给老和尚普照吃下,说:
"我说金童,很对不起你,蟒胆和蟒眼都没有抢回来,将来我有机会一定给你帮忙。快把你师父背回庙中休息去吧!"
金童千恩万谢,背起老师回庙不提。
张方跟孔秀耽误的时间也不短了,起身赶奔胜家庄。等回到胜家庄,童林的心这才放下,问二小去哪儿了。两人把经过讲述了一遍。话刚说完,齐智齐老剑客和周寻就过来了,噌,噌,两把就把张方和孔秀抓住了。两位老剑客就问:
"你们不是说童林死了吗?苗吉庆也不在人世了?董化一腿断胳膊折,张洪钧也落下终身的残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方一笑:"嘿嘿,我说两位老剑客,何必那么认真呢!话又说回来,我们要不演那出戏,你们能来吗?老爷了饶命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老少英雄哄堂大笑,周寻和齐智这才把二小放了。如今差官队声威大震,有这么多高人势力大增,就准备同长风岛的贼寇决一雌雄。到了次日平明,童林整队出发,又来到大佛寺。坐在东廊之下时间不长,万龙长风岛的人也到齐了,大家归坐。张方往对面一看,哟,那个凶僧朱敦也在人群当中,挨着英王坐着,看这意思还挺吃香。朱敦被张方的脉门弩吓跑了,就投靠了英王富昌。这英王一听他是北圣人的门徒,武艺高强,因此待如上宾,亲口加封站殿将军之职。朱敦受宠若惊,向英王和十四皇子保证要为他们出力。如今万龙长风岛的势力也不小,有张明志、赵明真,还有海外三大金刚佛,以及各地的英雄好汉,英王和十四皇子也跃跃欲试,要把差官队一举消灭。且说谭天率领各位英雄归坐之后,首先发话:
"童侠客!我们又见面了。我们还得接茬打,十阵赌输赢。"
海川一笑:"谭大帅!请问,这十阵赌输赢,过去谁胜谁败了呢?"
谭天一笑:"过去咱们互有胜负。从现在开始,正式计算。不知你意下如何?"
童林点点头:"可以,就从现在开始计算。"
谭天回过头问:"哪位英雄愿打头一阵?"
朱敦站起来:"阿弥陀佛,大帅,贫僧愿往。"
谭天也想看看朱敦的能耐,就点头同意了。再看朱敦,整理衣襟,迈开大步,飞身跳上擂台,眼望童林高声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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