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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行

_10 古龙(当代)
武林中的名望地位,如今竟被人如此戏弄。
  惧各愤怒填膺,弟兄三人一使眼色,趁着“追魂铃”仰天发笑的当儿。
  三剑齐出,猛袭“追魂铃”喉下“璇玑”、胸前“三阳”、下腹“气海”三大要穴!
  镇江“樊氏三剑”,以家传“迫风剑法”称雄武林,剑招神奇快速是其特长,尤其他弟
兄三人合起手来“三剑交辉”。
  当今武林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他弟兄三人心与神会,动作默契,三支冷森长剑,分进合
击,同时攻向司马敬上中下三盘要害。
  “小辈!尔是找死!”
  司马敬暴赐一声,晃肩拾腿,躲过上、下两剑,独臂一抡手中“追魂铃”,“叮!”一
声金铁交鸣……
  老二“追风剑”樊杰被震得一路跟路,直冲出五六步去,身形尚未站稳,并觉得虎口如
被火烧,长剑几乎脱手。
  司马敬哈哈狂笑声中。
  “追魂铃”摇起一串震慑心魂的锐畜,跟踪而至,猛砸踉跄欲倒的“追风剑”后脑。
  眼见“追风剑”就要死在“追魂铃”下。
  樊素鸾摹然回首,看到二哥危在旦夕,一声惊呼,奋不顾身,扬起一双玉掌,猛向“追
魂铃”扑来。
  同时“戳情剑”樊俊,与“摩云剑”樊英,看到老二失招遇险,大喝一声,两支长剑,
一指司马敬左肋,一指司马敬后心,同时攻到。
  司马敬“追魂铃”向下一按,“追风剑”闷哼一声,多亏他百忙中低头,躲过了要害,
被司马敬“追魂铃”按在右肩之上,樊杰只觉右肩如受千斤重锤,痛彻心腑,一头栽倒在
地,直滚出老还……
  “叮!叮!”两声脆响,司马敬铃伤“追风剑”后及时回手,荡开了身后袭来的两柄长
剑。
  “戳情剑”与“摩云剑”,兄弟二人被“追魂铃”震得身形乱晃……
  司马敬身形如朋风闪电,铃伤樊氏三剑之老二,反手摇铃,震开三剑中老大,老三身后
袭来的两支长剑,身形毫不滞留,就地一旋,避开模素蛮的双掌,“追魂铃”抡起一环金
芒。
  “叮叮叮……”锐音盈耳,猛向樊素鸾酥胸上砸来。
  司马敬不愧是西北道上一大高手,力战四人,招式连环而出,深如一气呵成。
  樊素鸾武功不及三兄,她三个哥哥合起手来,还挡不住“追魂铃”的全力一击,如今她
两个哥哥被震退,一个哥哥被打伤,对司马敬威猛绝伦、迅逾阴风闪电的招式更加无法招
架。
  她双掌落空,立感面前一花,劲风压体,“追魂铃”挟着震摄人心的锐音,如泰山压顶
般向着自己胸前罩来,不由粉脸惨白,娇呼出声…。·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沉喝,声音虽然不大,却如水银泻地,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地灌进
司马敬耳中:“司马小儿!胆敢逞凶杀人?还不给我住手!”
  司马敬闻声心惊,焕然收手停身,扭头一看……
  “托!托!托!……”
  一个庞大身影跌跌撞撞冲近司马敬身前,司马敬急用“追魂铃”一挡,把那人挡住,定
睛一看,原来是他自己的老搭挡“独脚飞魔”李举。
  这一来可把“追魂铃”司马敬给弄傻了,再一看“独脚飞魔”脸色惨白,牙关紧咬,看
样子竟似受了极重的内伤。
  “莫非我这伙伴,竟被那不脱乳臭的少年打败了?”
  司马敬心中吃惊,抬头一看,展白正站立在那里,一双明澈的大眼睛望着他炯炯放光,
这眼光使司马敬吃了一惊,此时他才算看出来,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内功竟是精湛无
比,若不然不会有这种充足的眼神。不过,要说凭他这点年纪,能把成名多年的“独脚飞
魔”打败,这是司马敬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事实上,这横行西北道上无人敢惹的武林顶尖人物“独脚飞魔”李举,还真是被展白一
掌震伤的。
  原来展白醉心“独脚飞魔”的招式奇奥,触发了见习武功的浓厚兴趣,动手中间,只顾
贪着“独脚飞魔”的一招一式,施法步位,反而把与敌人搏斗、出招伤敌的事给忘了。
  一味随着“独脚飞魔”转,瞪大眼睛看着“独脚飞魔”发招变招,“独脚飞魔”怎会知
道展白是在向他偷学武功?但展白跟他这种打法,却是他闯荡江湖四五十年来从未遇到的怪
事。
  老怪物见展白只是不还手,而自已连施杀招,竞被这少年傻傻呵呵地躲过了,不由越打
心中越感奇怪。老怪物江湖经验固然老到,但一时也不明白展白用意。后来动手的时间一
长,可就看出来,面前少年只注定他出手发招,分明是偷习他的手法招式。
  “独脚飞魔”心中暗道:“小子!倒跑到我老人家面前来捡便宜了!哼!哼!我要不给
你小子一个厉害,还让你小于把我老人家当冤大头呢!”
  “独脚飞魔”思至此处,“开门见山”,双掌向展白面门按来。
  因是近身搏斗,“独脚飞魔”双掌奇快无比,展白晃肩急躲,险些被老魔双掌按在面门
之上。
  掌缘劲风,把展白左颊扫得生痛,展白微然一楞,岂不知这一招还是老魔的虚招,就在
展白晃肩向左,老魔身形一旋,真比闪电还痰,单掌接风,猛扣展白左耳根“藏血”重穴。
  这一招变化得突然而快速,展白几乎无法躲过,百忙中缩颈藏头……
  “哈哈哈……”独脚飞魔刚嘴一笑,喝道:“小子,躺……”
  “下”宇尚未出口,独脚飞魔右掌掌立如刀,猛向展白前胸按
  不但是“独脚飞魔”本人,就连那么多的武林高手,也看得很清楚,眼前少年,定然无
法再躲过这一掌。
  展白心头一栗,才一低头,“呼”的一声,上盘一掌擦顶而过,当胸一掌,紧跟着狂啸
而至。
  展白也是急劲,百忙中双掌一封,《天佛卷》的绝学无心之中让他用对了,正是一招
“佛祖参掸”。“嘭”的一声大震,展白身形晃了两晃,竟把横行西北的“独脚飞魔”,震
退了六、七大步开外。
  因“独脚飞魔”只有一条独腿,老魔生性怪癣,虽是独腿,既不用拐也不用杖,行走是
以独腿点地向前跳跃。
  因此,被展白双掌一封震退出去,独腿竞收脚不住,一直退至司马敬身边,才被司马敬
一掌追鬼铃挡住。
  当着这么多武林高手,尤其是在庄主面前,“独腿飞魔”脸上如何能挂得住,暴吼一
声,情急想跟展白拼命……
  “追鬼铃”却横臂把他拦住,眼向十丈余外密林之处望去,脸色惨变,满是惊恐之色。
  “独脚飞魔”不由自主地也随着司马敬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密林中走出一个骑着毛驴的
丝帛贩子。
  这丝帛贩子年纪很老了。白发白眉,颊下留着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子,看样子足有八九十
岁,瘦小枯干,脸上皱纹很深,但双目伸光充足,开阔之间精芒慑人。
  他身穿白纺绸裤褂,缎鞍白袜,裤腿扎着藕荷色丝带,苍苍白发在脑后用红绳扎了一个
小辫子。
  稳坐在小毛驴上,毛驴背上驮着十数匹绸缎,他手挥小皮鞭,嘴里“得儿!得
儿!……”催骑快走。
  可是那小毛驴就是不肯向前走,而且四蹄抢地向后倒挣着,也许是它见到山坡上人多陌
生,老头催得急了,竞“呜……哇!呜……哇!”嘶喊起来。
  别看这小毛驴身形奇小,比大一点的狗大不了许多,但叫起来嗓门还真大,只震得四野
轰鸣。
  “畜牲!你见了人多就害怕是不是?”丝帛贩子在驴上喝道:“但有急事,不快走可就
赶不上了。”
  说着,扬起小皮鞭在小毛驴的后腿上,“劈劈!拍拍!”一阵乱抽……
  这年老的丝帛贩子一露面,“塞外双残”,那西北道上两大顶尖高手,竟是颜色惨变,
脸上流露出惊恐已极的神态……
  “追魂铃”吓得额上渗出冷汗,心中暗慷:“我说那说话的声音怎么很熟,果然是这位
主儿!唉!今天我司马敬可真是倒了大霉,怎么会碰上他……”
  “独脚飞魔”内心的惊骇,比“追魂铃”更甚,心神皆颤,暗想:“完了!今天真丢大
人现大眼……”
  不但“塞外双残”心惊胆怕,豹突山庄”十大高手,甚至连庄主本人——“摘星手”慕
容涵,看到这老年丝帛贩子突然出现,也不由脸上微微变色,尤其“摘星手”乃中原武林一
大豪门,门下高手上千论百,自己本身武功也高至绝顶,高贵的地位,威严的仪表,伊然一
代宗主的身份,如今见了这瘦小枯干的老年丝帛贩子,神情之间竞有了畏惧之色,这真是令
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展白心中纳罕,暗想:“这贩卖绸缎的老头,由自己在镖局押镖上路开始,几次和他碰
面,他贩卖绸缎常走到武林人物出没聚会的场所,好像不是单纯为了做生意吧?……”
  就在展白微一忖度之间,那丝帛贩子的小毛驴忽然四蹄腾开,泼风似地向着“豹突山
庄”众武林高手停身之处奔来。
  “唷!唷!”
  卖绸缎的老人一脸惊煌之容,翘着山羊白胡,一边手忙脚乱地勒缰绳,一边嘴中急声喝
止。并叫道:诸位老乡亲!帮帮忙!哎哟!不好!我的小驴子受惊啦!快帮忙拦一拦!哎!
哎!不好不好!我老人家要完蛋……”
  他就这样一路上胡嚷乱叫,张手舞脚,还真是像要从惊奔的毛驴背上摔下来。
  “呼拉拉!”这小毛驴不跑是不跑,跑起来还是真快,四蹄翻飞,踢沙扬尘,十数丈的
距离,飘风闪电般地晃眼冲至众人面
  前。
  那么多武林顶尖高手,竟无人敢出手拦阻,并纷纷向四边闪开……
  “哎哟!”老人惊叫道:你们怎么不帮忙呀?难道见死不救吗?哎!哎!这年头人心大
坏!人心大坏……”
  说着,又是“哎”的一声惊呼,在飞奔的毛驴背上,身形一溜歪斜,看情形炭炭可危,
真要摔下来的样子。
  “摘星手”慕容庄主,忽然上前两步躬身抱拳,满脸谦恭之色,说道:“你老人家便是
‘神驴铁胆’董老前辈吧?晚辈慕容涵这厢有礼啦!”
  “摘星手”这一说,老人忽然嘻嘻一笑,说也奇怪,那惊奔的小毛驴立刻收势站住,不
远不近,恰恰停在“摘星手”面前五尺之处,老人稳坐驴背,根本像没有刚才那么回事一
样。
  可是“摘星手”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慷然变色。
  先前这看似丝帛贩子的老人一露面,还只有老一辈的武林高手蓦然心惊。但年纪比较轻
一点的,还都懵然不识。
  如今听慕容庄主这一称呼,来的这老人竟是四五十年以前名震天下的“神驴铁胆”董千
里,不由个个悚然色变。
  想那“神驴铁胆”董千里,乃是四五十年以前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人物。
  他的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武功之高更是神鬼难测。关于他的奇事铁闻,武林中只当神
话来传说,因为四五十年以前,江湖上便失去了他的踪迹,武林中很少人见过。
  “塞外双残”司马敬的左臂,李举的右腿,听说便是被“神驴铁胆”废了的。
  当时“追魂铃”司马敬与“独脚飞魔”李举,二人各自返回师门向掌门师父哭诉被“神
驴铁胆”伤残肢体的经过。
  当然,他们绝不说出自已在西北道上恃强凌弱的残暴。只是说如何被“神驴铁胆”杀
伤,“神驴铁胆”又怎样污辱师父,二人加油加醋一渲染,立把二人的师父激怒,当时联抉
进关找“神驴铁胆”为徒弟报仇。
  固然,那时他二人的师父,已经是当时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头号人物。但也知道单凭二人
要想胜过“神驴铁胆”,那是毫无把握。于是又约集了当时几个黑道上的顶尖高手,一共是
十数个武林巨手,九九重阳,在太行山吉高峰上,约会“神驴铁胆”比武。
  这吉高峰上的比武大会,是当年武林一大胜举,差不多中原武林道上的高手,以及四海
八荒的奇人异士全到了。
  但是,“追魂铃”与“独脚飞魔”的恩师,与十数位当时黑道上的顶尖高手,一个个都
败在“神驴铁胆”的三枚铁胆、八八六十四式“奇形掌”下,非死即伤,而且竞没有一人能
走出十招!
  这一来“神驴铁胆”威名大震,可是,从此江湖上也就失去了“神驴铁胆”的踪迹。
  如今,这神话般的人物,“神驴铁胆”董千里,又在此处现身,怎不使众人吃惊?
  “哈哈哈!…。。”
  卖绸缎的老人一声长笑,两只细目一睁,奇光四射,向“摘星手”说道:“你这可是认
错人了!不要看到老朽骑驴,就把老朽当做‘神驴’!老朽更不是什么‘铁胆’!哈哈!老
朽是‘豆腐胆’,最怕看到打架斗殴……”
  老人说着,一圈毛驴,又走至“樊氏三剑一鸾”身旁,这时“樊氏三剑”中的老大、老
三,以及樊素鸾兄妹三人,正在救治被司马敬“追魂铃”打伤的老二,“追风剑客”樊杰!
  老三“摩云剑”樊荚扶住樊杰,老大“戳情剑”正为樊杰推宫活穴,樊素弯拿出樊家秘
传的跌打圣药正喂樊杰吞服。
  “你们看可怕不可怕?这不是打架又打伤人了!”老人在驴背上看了看樊杰,然后抢目
四顾,扫视了司马敬、李举二人一眼,说道:“这是谁动手打的?”
  狂傲的“塞外双残”,脸色吓得变成死灰一般,畏惧地望着老人,既不敢承认,又不敢
否认,变得就似聋哑一般…。·
  这时,老人的眼光望见展白,向展白毗牙笑了一笑。
  展白不知道买绸缎的老人,为什么老是向自己发笑?在押镖的路上,每遇到老人,老人
总要向自已毗牙笑笑,展白也茫然地跟他笑了笑。
  “小哥!”老人竞对展白开口说话了:“咱们老小二人倒是很有缘,又碰上了!”
  “真是巧遇!”展白含着深意地答道:“小可走到哪里,老先生也走到哪里!”
  “吃……”老人笑了。跟着一抬腿从小毛驴上下来,走至“樊氏三剑一鸾”近前,用手
一指樊杰的右肩,说道:“右肩秉风穴挫伤,如不快治,便要落个半身不遂!”
  “戳情剑”累得满头大汗,用推宫活穴手法,就是解不开二弟受伤的穴道。正在心急,
突然老人用手一指,“戳情剑”离得最近,微感老人指处一丝微风吹过,樊俊蓦然惊悟:这
分明是江湖上只闻传说,未曾见过的“凌空拂穴”手法。
  “戳情剑”不明骑驴老人的用意,恐怕老二负伤后再被暗算,愕然一惊……
  “追风剑”却汀了一寸冷颤,人已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戳情剑”这才知道老人是帮忙自已,为二弟解开了穴道。而自己却费了半天劲,手揉
掌推,用尽了周身真力仍然解不开,而人家只那么虚空用手一指,便解开了,自己还差一点
要出手阻拦,不由暗道了一声:惭愧!”
  但,老人下得驴来,展自一眼看出小毛驴的鞍留铜环上,斜挂着一口宝剑,只因为老人
刚才骑在驴背上,正好用腿把那宝剑挡住了。老人这一下驴,那宝剑便霍然入目。
  宝剑的形象一触及展白的眼帘,展白不由心头狂震……
  原来那柄宝剑,绿鱼皮鞘,黄金吞口,剑柄上嵌镶着一块晶莹透明的碧玉,杏黄丝穗随
风微拂。那不正是在“安乐公子”手上遗失,父亲在临死之前交给自己,并遗命自己要以此
剑为父报仇的“无情碧剑”吗?
  展白乍睹失而复得的故物,心情大为激动,身形猛蹿面前,仲手去抓驴背上的“无情碧
剑”。
  同时嘴中大声喝道:“这不是我的宝剑吗?老先生……”
  要说展白在心情激动之下,身形不能说不够快;但他快,老人比他更快,展白身形尚未
扑至驴前,老人后脚却先至,一晃身跃上驴背,嘴中连忙叫道:“呃!这位小哥,你是怎么
啦?要抢我老人家的宝剑吗?”
  “哼!”展白怒极,冷哼一声喝道:“不知是谁抢了谁的宝剑?咱们光棍眼里不揉沙
子!你一路跟着我,抢了我的宝剑,还到我跟前来显光吗?……”
  展白一边怒喝一边紧赶,此时老人已骑驴跑出两丈开外。
  展白怕被他再跑了,“八步赶蝉”身形急跃,随后追去,同时,身形跃起半空,猛然向
老人后心劈出一掌。
  “哎哟!”老人尖声急呼,同时骑在驴背上身形乱晃。
  展白劈出的一掌落了空,老人死自叫道:“小哥见财起意,要想拦路抢劫!你们那么多
人,谁来帮忙拦住他呀!”
  “老儿!用不着装疯卖傻!”展白在后边气得骂起来,一边急赶,一边又劈出两掌,同
时嘴里说道:“你要不把小爷的宝剑留下,你就是逃到天边,小爷也追上你把宝剑要回
来!”
  “哎呀!……哎哟!……”老人骑在驴上头也不回,一边如风驰电掣向前跑去,一边嘴
中“哎呀!哎哟!”地乱叫。
  但展白接连朝老人后心要害劈出的数掌,均在老人身形乱晃乱动之下落了空。就是展白
向小毛驴腹背上劈了一掌两拳,也被小毛驴乱蹦乱跳之间躲过!
  一人一骑,都是跑得飞快,晃眼之间,已跑出十数丈之外,眼看将要隐没于密林之中。
  “豹突山庄”上的高手,见展白追踪老人跑了,有数人跃跃欲追,却被庄主“摘星手”
阻止住——
  眼看着一人一骑,愈跑愈远,身影渐次隐没于密林树丛之中。叱咤声、蹄声,也渐渐不
闻……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客行》——第十六章 骑驴怪老人>>
古龙《剑客行》
第十六章 骑驴怪老人
  原来展白在“豹突山庄”庄后小孤山上,追那骑驴的丝帛贩子,足足追出有四五十里之
遥,在一密密松林之前,忽然失去了骑驴老人的踪迹。
  奇事发生了,那骑驴老人虽然踪影不见,他那柄“无情碧剑”却接在一棵大松上。
  展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下哪里有这样奇事,失去的宝剑,竟会乎自无故地挂
在树上,等着自己来取?
  但事实摆在眼前,黄金吞口,绿鱼皮鞘,杏黄剑穗随风撇扬,“无情碧剑”明明挂在那
里。
  展白以为自己眼花了,整天念着那柄失剑,眼前才会出现这种幻像。当即揉了揉眼睛,
再抬头望去,“无情碧剑”还不是好好挂在树梢。
  挂剑的树梢,距地足有四丈余高,一月余前,“辣手童心”费一童抢去展白的小袋子,
把里边的东西一一丢掉,然后把袋子挂在距地三丈高的被头,展白即无法取下。这砍挂剑技
头,距地四丈余高,按理展白决无法跃上;可是,展白心急取剑,并没有考虑这些,当他证
明“无情碧剑”确实挂在那里,立即拔起身形,嗖”的一声,一下子审起足有四丈余高,半
空中身形一折,“靖蜒抵柱”,伸手抄住剑柄,人也飘身而下。“好身法!”展白心急取
剑,对自己的轻身提纵术,忽然增高了许多,并未留意。但身后传来一声喝果,却把展白吓
了一跳。
  展白手中之物,有两次被抢的经验,那真是使人痛不欲生。这次失剑刚一到手,突然身
后又现敌踪,展白几成惊弓之鸟,脚落地面之后,手握剑柄,指按剑柄卡簧,“呛琅!”一
声龙吟,“无情碧剑”断鞘,闪起一溜碧光,展白就撤剑出鞘之势,反臂后抡,一式“夜战
八方”,无情碧剑在身后捌了一道光弧,然后转身展眼四顾。
  展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站在展白身后的,竟是两个身穿白色麻衣,腰系草绳,长发披肩,面目呆板得毫无
一点表情,而且脸色惨白得无点滴血色的两个怪人。
  这两个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展白身后,恍如两具幽灵。而且,这两个怪人周身带着
一种鬼气,从这两个幽灵般的怪人出现之后顿使这阂无人迹的密松林,也笼罩上一层阴森森
的感觉。
  虽然是丽日中天,展白却有恐怖阴森之感,恍如置身地狱,周身汗毛根根发炸。
  尤其奇怪的,这两个怪人,无论衣着打扮,面貌形状,无一不同,几乎如一人分身为二
人一般。
  就在展白惊怖失神之中,其中一个怪人毗牙一笑。
  不过,他这笑容比不笑更吓人,面上肌肉动都不动,只露出两排自森森的牙齿。
  另一个怪人,却向展白一伸手,阴森森地喝道:“拿来!”
  展白退后一步,横剑当胸,心中暗下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把父亲的遗剑失落,
纵然一死,也在所不惜!想罢说道:“在下与二位素不相识,不知二位叫在下拿什么来?”
  “咯!咯!咯!……”
  两怪人齐声怪笑,声如鸡啼。笑得展白周身直起鸡皮疙瘩。
  “第一要你先拿剑来!”两个怪人笑罢,仍由其中之一先发闻。
  驾露二要你再把命拿来I二事为一,我看你还是先把剑拿来比较方便,省得你死后,我
老人家还得弯腰拾剑!”
  这话狂傲已极,直把展白视如无物。展自听罢,剑眉一轩,激起满腔怒火,早把生死之
事置之度外,冷笑一声,说道:“二位大言不惭,请报上个名儿来!我展白剑下也不死无名
之鬼!”
  二怪人听展白自报姓名,互相对望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脸上,竟也耸动子—下,齐声问
道:“怎么!你也姓展!不会是假的吧?”
  “岂有此理!”
  展自心说:“姓还有假的?”
  想罢傲然说道:“是不是二位用的假姓假名,才不敢说出来?”
  谁知这话,正触动了二怪人的隐痛。只见其中之一叱道:“我叫活死人!”
  另一个也厉声叱道:“我叫死活人!”
  二人又同声说道:“我俩还真是无名无姓,但说出名号之际,也就是你死亡降临之时!
  两怪人说罢,同时纵起身来,掌、爪兼施,向展白猛扑面去。
  展白手中剑一紧,左封右挡,接连施出五六招,才把两个怪人逼退。
  近日来,展白接连会过不少武林顶尖高手,但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
  两个怪人招式出手,似慢渐快,看他掌指缓缓而出,突地狂雨暴风而至;忽然又快而
漫,见他闪电追风而至,突地又凝止在跟前,掌指缓缓划出。怪人每出一招,展白必须连换
三五招,才能挡住,因此,两人互攻出两三招,已把展自闹了个手忙脚乱。
  此时,展白完全失却了与“独脚飞魔”动手时的从容镇定。因为“独脚飞魔”招式再
快,总有脉络可循,如今,这两怪人施出的手法,却是毫无迹象可鉴。
  展白的武功,原就很杂,当初他虽在武学一道上,刻下十数年的苦功,但缺乏明师指
点,所学的不过是极普通的武功招式。后来他苦习《锁骨销魂天佛卷》佛门正宗心法,内功
大增,耳目锐敏,大逾寻常,才达到了修习上乘武功的门径。可是,对奇奥的剑掌招式,他
仍是一窍不通。然后,他接连与高手过招,都是从别人的奇奥招式中,触动了他的灵思,才
学会了三招五式,其中不连接之处,还得由自己临机应变,设法弥补。
  他与“三寸丁”动手时,他的内功潜力,比“三寸丁”高得多,但仅能与“三寸丁”打
成平手,就是因为招式不纯熟的原因。
  如今,在这两怪人的怪异手法夹攻之下,立刻使展自捉襟见肘,左右支拙。
  十数招已过,展白已是守多攻少,长剑每每递不到部位,即被两个怪人强劲掌风逼回。
  展白愈来愈感心惊,转眼四面八方,均是面目阴森的白色人影;有的快如飘风,闪眼扑
至眼前;有的凝立面前,浑如不动,屈指伸掌抓向自己。但不留是快还是慢,丝丝劲风,透
骨奇寒,拳拳指影,触肤生痛,而且围在自已四周的白色怪人,愈来愈多,两个变成四个,
四个变成八个,八个变成十六个,十六个变成更多。
  展自虽然心中明白,眼前幻像是由于两个怪人身法变幻所致,但已不知哪个是实,哪个
是虚?只有把“无情碧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供求自保。
  展白的“三才剑法”是极为普通的一套剑法,但由展白手中施展出来,却又不同凡响。
一是“无情碧剑”为一武林至宝,二是展白内功真力激增。一套武林习见的“三才剑法”,
由展白施展出来,居然寒光滚滚,犹如怒龙阎海,冷森森的剑气,扑面生寒,舞到快时,忽
忽隆隆,竟然隐挟风雷之声。
  两个怪人的吃惊,不下于展白,因为弟兄两个联手的“太极两仪离魂掌”,很少人能够
在掌下走出十招去,而面前这毫不起眼的少年,竞能力战十数招而不败。
  晃眼又是五六招过去了。
  “活死人”还能沉得住气,不紧不慢、一招一式地往下打:“死活人”性子急而烈,见
久战展白不下,厉啸一声,左掌横削,右掌竖砍,一式“阴阳异路”,猛罩展白两路五处要
穴。
  这一招凌厉无比,展自被两个怪人围困得头昏眼花,早已不知敌人招式从何而至,只顾
奋力把无情碧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不求伤敌,只求自保,对敌人凌厉杀招浑然不觉。
  可以说等于盲人骑瞎马,走到危险边缘而不自知….·
  但“活死人”突然看见展自剑穗上,悬坠一物,心中猛然一震,有意无意之间,出手白
的杀招,阻了一阻;正当“死活人”要跳脚发脾气时,“活死人”出手如风,已把展白剑穗
上飘坠之物抓到手中,跟着飘身后退。
  “死活人”虽然不知“活死人”此举的用意,但二人向来同进同退,见“活死人”窜出
外圈,鳖着一肚子的不高兴,也随后倒跃而出。
  展白顿觉压力一减,四周白色人影候然而收,忙也收势停身,横剑而立。
  两个怪人已经打开一个绸布小包,随手抓出一团乱发,两个怪人先自对望了一眼,然后
向展白面前一递,吨问道:“这是什么?”
  展白一眼看见两怪人手中拿的那团乱发,不禁热血上冲,双目尽赤。
  那不正是“辣手童心”费一童给自己丢掉,自己苦寻不获的父亲遗物吗?
  “还给我!”
  展白厉声嘶吼。
  “你们是从哪里捡来的?”
  两个怪人估不到展自忽然变得这么凶,撇了撇嘴,把那团乱发,向展白面前一丢。同时
冷冷地说道:“还你就还你,什么好东西?”
  说着又从绸布包里翻出一段丝条,两怪人又对望了一眼,无表情的脸上,也抹过一丝疑
惑之色,转向展白问道:“这又是什么?”
  “快还我!”
  展白未留心“活死人”是在自己剑穗上抓去的那个绸布包,只奇怪两个怪人从何得来父
亲的遗物?同时,内心又激动万分,连声叫道:“那小包的东西都是我的!”
  两个人不理展白叫闹,把那段丝条丢给展白,又从绸布包内,接连翻出一粒钢珠,一个
青铜钮扣,一一丢还展白。
  最后,那两个怪人从绸布包内翻出一枚青铜制钱,立刻如触蛇蝎,猛然跳了起来,狂啸
厉吼,双手把自己头上的披肩长发,缕缕抓落,漫空飘扬。
  这一回该轮到展白吃惊了,他不知这两个怪人为什么忽然发起疯来?
  两个怪人跌脚捶胸,敲自已的脑袋,拔扯自己的头发,悲嘶惨呼如鬼哭狼嚎,各自发了
半天疯;又互相抱在一起,两头互撞,“嘭!嘭!”发出巨晌,样子竟像是痛不欲生……
  展白如坠五里雾中,怔怔地望定两个忽然发疯的怪人,莫知所以……
  忽的,那两个怪人出手如风,一边一个,一个捉住展白的左臂,一个捉住展白的右臂。
  一是展白不防,二是两个怪人出手实在太快了。
  展白猛吃一惊,双臂被抓之处,痛如骨折,但仍然咬牙硬挺佐,没有发出声来。
  “这便是‘无情碧剑’?”
  抓住展自右臂的“活死人”悲声问道。
  展白抗声喊道:“放开我!”
  “你是展云天展大侠的后人?”
  抓住展白左臂的“死活人”凄惨问道。
  展白一阵心悲,凄然不答。
  两个怪人忽然又放开展白,一齐躬身向展白施了一礼,然后“活死人”悲声呼道:“苍
天存眼,恩人有后!”
  “死活人”也悲声呼道:“苍天无眼,恩人冤沉海底!”
  “不然!”“活死人”拉住“死活人”,把手中那枚青铜制钱摊在掌心。
  凄惨说道:“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呜——啊!“死活人”仰天长声悲曝,嗥声悲壮惨烈,几可穿石破云。
  “你我弟兄,为了恩人死得不明不自,一时又查访不出仇家。”“死活人”悲晦过后,
沉痛说道:“厚颜活在世上,所谓‘有恩不报,生不如死’。才隐姓埋名,以‘活死人’
‘死活人’自称,如今见了此物……”
  “死活人”说着一指“活死人”手中拿的青铜制钱,心情更见悲痛,满面泪痕,继续说
道:“已知仇人是谁,但却不能为恩人复仇,你据弟兄还有何颜面,在世上偷生?”
  “是呀!”“活死人”也悲哭起来,跟着反问道:“兄弟!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
上?”
  两怪人说罢,又抱头鸣鸣痛哭起来…。·
  展白想不到两个幽灵似的怪人,看似阴森冷酷,却具有如此热烈的情感!而且,听二人
话里的含意,分明也是父亲的故交。此时展白已把初见二人时的反感和厌恶化为乌有,反而
觉得跟二人十分亲切起来,就如见了父辈的亲友一般。又见二人哭得悲切,忍不住在一旁劝
道:“二位且不必伤心,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位只要有这一片心,不要说是
展白,就是我那过世的先父,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了!”
  谁知展白不安慰二人还好,展白这一安慰二人,话刚说完,二人忽然放手分开,泪如泉
涌地叫道:“愧见故人!愧见故人!……”
  叫着叫着,“活死人”猛然埋头向一棵有两人合抱的巨松树干上撞去。
  显然他是悲伤过分,想撞树自杀。
  展白措手不及,想拦没拦住;而这边“死活人”也同样埋头向另一巨大松干上撞去!
  “昨喳!”
  “昧喳!”
  先后接连两声巨响,跟着“轰通!”“轰通!”两声大震,枝溅叶飞,尘涌沙扬!
  两怪人撞树自杀,不但自杀未成,反把两棵双人合围不拢来的参天巨松给一头撞倒。
  展白见状暗暗昨舌不已,看这两个怪人这埋头一撞,怕不有千钩力道?
  但两个怪人一头末把自己撞死,心犹末甘,接连又埋头撞去!“咔喳!轰通!”
  “咔喳!轰通!咔喳——轰通!….,.”
  声声暴响,接连传来,两怪人一头一头地撞去,一棵一棵的巨松应头而倒,把整座密松
林,阎得地覆天翻,尘埃蔽空。如果是在远处的人,看到这样的声势,还以为这松林里山崩
地陷了哩!大概两个怪人自己也明白欲浸撞树自杀不了,竞舍下展白不顾,悲天抢地的痛哭
哀号着跑去。
  只见两个怪人身形如飞,长发幅扬,声声裂帛似地惨号悲啸,晃眼跑得失去踪迹。
  而声声悲啸还摇曳在天边,响遍了整个荒野……
  展自惟然望着两个怪人去远,怔钟良久,才收回心神,暗道:“看不出这两个幽灵似的
怪人,倒是至情至性之!1”
  “唉!”展白又叹息一声,暗自忖道:“听他二人之言,似已知道杀死自已父亲的仇人
是谁,但怎么又说是不能为父亲报仇……”
  展白想到这里猛然像悟,突一躁脚,竟自叫出声来:“哎呀!我怎么忘了问问
他…。。”
  “娃娃!你忘了问谁?”突然身后有人答了腔。“竟自己跟自已说起话来!”
  展白回头一看,在身后站定的竞是那“辣手童心”费一童。
  展白心中一寒,知道此老最是不可理喻,不由得皱了皱眉……
  费一童哈哈一笑,样子是开心已极,眯着两只跟睛,说道:“小伙子,你不愿遇到我老
人家是不是?”
  展白没有理他。
  “可是,偏偏又叫我们遇上了!而且,还是老地方,小伙子,你能说这不是咱爷俩有缘
吗?”
  展白这才猛然记起,这座松林原是自己遇到“燕云五霸天”劫镖之处。旧地重游,想起
自已这一个多月来的奇异经历,真是如有隔世之感!
  “既是咱爷俩有缘,”费一童不管展白心中感慨万端,兀自嘻瞎笑道:“那就拿来
吧!”
  展白一听,心说:“又来了!”忙自退后一步,苦笑一声。说道:“老前辈!你把晚辈
的东西丢掉,害得晚辈还不够苦吗?现在又来要!你要什么?晚辈身无长物……”
  “反正这一次,老夫不要你那臭垃圾就是了!”费一童仍然嘻笑着,却用手一指展白手
中的“无情碧剑。”,说道:“把你那柄剑,拿来给老夫看看!”
  展白一听大怒,心想:“难道我展白就是这么任人数取欲夺吗?”想罢双目一瞪,凛然
说道:“武林中人人皆知,‘兵器,乃习武之人第二生命!’老前辈说出此言,不觉得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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