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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行

古龙(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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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 客 行
作者:古龙
上 册
第 一 章  保镖的少年
第 二 章  追风无影
第 三 章  他为何自刎
第 四 章  神秘美妇
第 五 章  “凌风公子”无情客
第 六 章  请说你的身世
第 七 章  情到浓处
第 八 章  石窟之秘
第 九 章  淫书奇功
第 十 章  黑衣少女
第十一章  银箫索魂
第十二章  石洞开玄关
第十三章  山庄夜成急
第十四章  樊氏三剑
第十五章  “神驴铁胆”
第十六章  骑驴怪老人
第十七章  小镇险遇
第十八章  红砂血形掌
第十九章  “死人居”
第二十章  谁是仇人
第二十一章 矮人奇人“三寸丁”
第二十二章 毒酒
第二十三章 凤求凰
第二十四章 力战“玉面小青蚨”
第二十五章 “神驴”斗“神猴”
第二十六章 垂死传绝艺
第二十七章 “端方公子”
第二十八章 “霹震剑”死于谁手
第二十九章 “雷音佛掌”
第三十章  “叫化大阵”
下 册
第三十一章 危机四伏
第三十二章 “石矶大阵”
第三十三章 狠毒无常“青蚨神”
第三十四章 美妙绝伦布衣女
第三十五章 河边鬼事
第三十六章 神秘鬼面女
第三十七章 小舟情缘
第三十八章 白发婆成"血掌火龙"
第三十九章 “搜魂指”
第四十章  再坠险境
第四十一章 “天佛降魔”绝学
第四十二章 劫镖者是谁?
第四十三章 “豹突山庄”
第四十四章 地室行刑
第四十五章 桃花女设迷魂阵
第四十六章 反出“南海门”
第四十七章 调虎离山
第四十八章 往事悠悠
第四十九章 “海外三煞”
第五十章  生死一掌
第五十一章 掌毙“三寸丁”
第五十二章 路遇“穷家帮”
第五十三章 叫化大宴
第五十四章 三较绝艺
第五十五章 “黑道四凶”逞强梁
第五十六章 “天佛绝学”扫妖氛
第五十七章 “南海龙女”露芳情
第五十八章 江湖滔天浪
第五十九章 “江南二奇”
第六十章  群雄夺宝
第六十一章 力挫“排骨仙”
第六十二章 空前一战
第六十三章 盖世武神
第六十四章 大侠之死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客行》——第一章 保镖的少年>>
古龙《剑客行》
第一章 保镖的少年
  这条路笔直地伸到这里来,就形成一个弯曲,弯曲的地方是一片长得颇为浓密的树林
子,路就从这树林子里穿出去。
  虽然已近黄昏,但六月骄阳的余威仍在,热得教人难耐。
  一丝风声也没有,弯苍就缘是一块宝石,湛蓝为没有丝毫杂色。阳光从西边射下来,照
在路上,照在树梢,却照不进树林
  路上,本没有什么行人,但此刻远处突地尘头大起,奔雷似地驰来几匹健马,到了这树
林子前面一打盘旋,竟然全都停住
  一个骑着毛驴的丝帛贩子刚好从村子里出来,看到这几个骑士,目光不禁一愕,在这几
个骑士身上望了半晌。但自己的目光和人家那利刃般的眼睛一触,就赶紧低下头,扬起小皮
鞭在驴子后面袖了一下,这毛驴就放开四蹄跑了开去。
  原来这五匹马和马上的人都透着有些古怪,马上的骑士,一色淡青绸衫,绸衫上却缕着
金线。识货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光是这一袭绸衫,价值就在百金以上,绝不是普通人穿得
起的。
  尤其怪的是,这五匹马的马鞍下,也露着金丝的流苏,阳光一闪,照在那马健上,马蹬
竟也闪着金光。这五人五马立在这六月的阳光之下,只觉金光灿烂,就像是庙里塑金的神像
似的。
  此刻,这些骑士们一勒马疆,马就慢慢地进了树林子。一个满面于思的大汉,将头上镶
着一粒明殊的淡青武士巾往后面一推,扳着马鞍子四下一望,侧顾他的同伴说道:“这地方
又凉快,又清静,我看咱们就在这里歇一下吧!反正咱们已算准那话儿准得从这条道上经
过,咱们等在这里,以逸待劳,一伸手就把点子给招呼下来,你说这有多痛快。”
  这满脸于思的大汉非但生像威猛,说起话来也是声若洪钟,满口北方味儿,显见是来自
燕赵的豪强之士。奇怪的只是这种人物,怎会穿着这种衣服呢?不但透着奇怪,简直有些透
着玄妙
  他说完,不等别人答话,就将手里的马鞭子朝鞍旁一插,一翻身,蹈地跳下了马。身手
的矫健,也说得上是千中选一的好
  另一匹马上的一个瘦长汉子在鼻孔里哼了一下,冷冷道:个老二这一年来把武功全都搁
下了,你们看看,他刚跑了这么一点儿路,就累得根不能找张床来往上面一例。说起话来,
又生像京里下来的那几个人就是他儿子似的,只要他一伸手,就什么都成了。”
  那叫做“老二”的汉子例嘴一笑,伸手往马股上一拍,那马就得得地跑去一边,一面他
却笑道:“大哥,不瞒您说,我这还真觉得有点吃不消,这次要不是为了咱们吃了人家一年
多,又蒙人家那种款待,兔崽子才会冒着这么大的太阳赶到这里来。”这身长七尺的彪形大
汉又嘿地一笑,道:不过从京里下来的几块料,还真没在我二霸天的眼里。就算他们能搬出
‘燕京镖局’里的人来,可是大哥,您想想,燕京镖局的那老头子,还会将什么好手借给这
些鹰爪孙吗?”
  那个他叫做“大哥”的瘦长汉子又冷哼了一下,目光一转,蓦地道:“老二,念短!”
  另四个穿着豪华、身躯精干、神色剿悍的骑士一齐随着他的目光往那边望去。只见一个
穿槛楼长衫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本烂书,坐在林中道旁的一棵树下,眯着眼睛,像是已经睡
着了,却将两只穿着破布鞋的脚伸得远远的。
  那满面于思的大汉不禁又哈哈一乐,指着这穷汉笑道:大哥,您真是,自从咱们兄弟上
次栽了那浓跟斗之后,您越来越小心了,连这么个穷酸也含糊起来。”
  那瘦长汉子双眉一皱,也翻身下了马,远远蹬到一株树下,竟闭目养起神来。也有风从
林隙中吹了进来,那自称“二霸天”的汉子敞开衣襟,迎风一吹,伸出青筋隐现的大手往长
满了胡子的嘴边一抹,笑道:“这里要是再有一碗冰镇梅汤,那可就更美了。”
  话末说完,眼睛突地悔住,原来那睡在树下的穷酸身旁,正放着一个细瓷盖碗,碗益上
沁着水珠子,里面竞真的橡盛着“冰镇梅汤”。
  这大汉目光一触着这只盖碗,便再也收不回来,仔细又盯了两眼。这只盖碗浑然是宝蓝
色,细致光滑,显见是名窑所制的精品。只是这大汉不识货,他看的只是那碗盖上的水珠
子。
  于是他目光又四下一转,看到他的弟兄们都在望着他微笑,他眺着牙一撇嘴,走到那穷
汉身前,朝那伸出的脚上一踢。
  那穷汉葛地惊醒了,一探头,却仍然眯着眼睛,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来望着这踢醒
自己的人。
  自称“二霸天”的大汉此刻也看清了这穷酸年纪还轻,脸生据也白白净净,漂漂亮亮
的,两道眉毛又细又长,尤其夺目。
  但这“二霸天”是既粗鲁,又蛮干,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此刻见这穷酸少年醒了,就
又冲着他一毗牙,指了指那上面沁着水珠子的宝蓝盖碗,粗着喉咙大声问道:“喂,小子,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穷酸少年仿佛睡得很熟,被突然弄醒来似的,眼睛仍惺松着道:“这里面装的是梅
汤,小生用冰镇了一晚上,还舍不得饮哩。”
  这大汉哈哈一笑,往嘴里咽了口唾沫,指着那盖碗连连道:“好极了,好极了,快拿来
给大爷我喝!大爷我正渴得很。”
  那穷酸少年揉了揉眼睛,仿佛弄不懂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不过……这碗梅汤小生
还要,还不想送给阁下!”
  这位“二霸天”两只眼睛突地—瞪,喝道:“你这穷酸,敢情是胆子上生了毛了,我二
霸天今天高兴,才客客气气地叫你把梅汤拿来,不然大爷一脚踢出你的蛋黄子,你——”
  哪知他话声末落,那静立在树下的瘦长汉子突地一声喝叱道:“老二,噤声!”又道:
“老五,你听听,是不是点于们已经来了?”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翻身跃了起来,伏向地上,用耳朵贴着地倾听了半晌,突地满脸喜
色地说道:“大哥,还是您耳朵灵,果然是点子来了,一共有三辆车,九匹马,距离这里还
有一箭多地,最多一盏茶的时候就过来了。”
  这时那位自称“二霸天”的大汉便再也顾不了喝梅汤,一塌身,飕地一声,一个箭步窜
到另一边的林口,手搭凉篷,朝前一望——
  前面果然有一般尘头扬起,也隐隐有车辕马嘶之声传来。这汉子生性虽然鲁莽,但行动
却矫健得很,一拧身,又窜回树林子,双臂一张,低低陷喝一声,将正在四下吃着草的马都
赶到一边去,又从自己那匹马的马鞍旁抽出一口折铁刀来,迎风一亮.不禁刚嘴一笑,毗牙
说道/好兄弟,你休息了这么久,今天也该让你发发利市了。”
  这时另四个汉子也都跃了起来,凝神戒备。耳听得车磷马嘶之声越来越近,众人脸上的
神色,越发露出紧张的样子来。
  而那寒酸少年,更像是被他们这种样子吓得不知怎么好,拿起那只宝蓝盖碗来,双手筋
镰地发抖,抖得那只碗不住地响。
  满面于思的大汉一步窜过去,掌中刀在他面门虚晃一下,沉声低赐道/你小于老老实实
跟我坐在这里!动一动大爷就要你的命!”这寒酸少年抖得更厉害了,碗里的梅汤泼了出
来,溅了一身,
  “二霸天”惋惜地望了一眼,这时那另外四个汉子都已闪到树后,一面向他喝道:“老
二,点子来了。”
  “二霸天”再也顾不得梅汤了,一拧身,也闪到树后。只见林外已当头驰进两匹马,马
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个汉子。一进树林,这两人也喘了一口气,方要说话,哪知却听到暴喝一
声:“朋友站着,‘燕云五霸天’在此恭候朋友们的大驾已有多时了。”
  “燕云五霸天”这几个宇一喝出来,那胖子脸上的胖肉就颤抖了一下,另一人面上也是
候然色变,雾时间,随着这喝声,林中已闪出五个穿着绣金华服的剿悍汉予。
  那胖子又一惊,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两只小眼睛四下一转,强自镇定着,却见一个彪形
大汉已窜到自己马前,厉声喝潭:“郑胖子,快把你押着的东西来,然后挟着尾巴快滚,我
厉文豹看你生得肥头大耳的,说不定会饶你一命。”
  原来这粗扩大汉,正是名满两河的巨盗“燕云五霸天”中的“二霸天”厉文豹。
  这“燕云五霸天”既末安山,亦末立寨,却是大河南北最著名的绿林道之一,这同族兄
弟五人,仗着飘忽的行踪,狠辣的行事,在两河一带的确作过几件大案,也博得不小的万
儿。
  这当头的胖子卖相虽然不佳,却也是两河武林中的名人、朔名捕胖灵官郑伯象。此刻他
虽再也想不到这“燕云五霸天”在这光天化日之歹,动手招呼这批官家运送的珍宝,此时他
心里尽管发毛,口中却仍不含糊。双手一拱,强笑着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厉当家的,
这些日子来,小的也不知道厉当家的到哪里发财去了,一直没有向您请安,心里正在难过,
哈哈,想不到今天却让小的在这里给遇着了。”
  这以手腕圆滑享名于六扇门里的老公事,此刻一面说着话,一面也从马上跃了下来,双
手一拱,作了个罗圈揖,竟又陪着笑道:“厉当家的,您哪大人不见小人罪,小的这儿给您
请安了。”
  厉文豹突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郑伯象的一张胖脸上,一阵育,一阵自,心里更在打
着鼓,他此砍保的虽然是贵重的东西,但一来因为谁也想不到这段从清苑到济南府素来平静
的官道上会出事,是以护送曲人不多,再者也是因为这些年来六扇门里根本没有能人,所以
他此刻心里有数,知道就凭自己达面的几个人,绝对不会是这“燕云五霸天”的放手。
  他心里嚼咕着:燕京镖局的那茹老头子真该死,派了那么个寒寒蠢蠢的小伙子来帮着我
们押镖,咖,这趟可出事了,这干系谁来担当?”
  他心里正在发毛,哪知那厉文豹笑声候地一住,毗着牙又喝道:“郑胖子,多年不见,
你怎么还是这一套?要是你小子想在厉大爷眼前玩这一套,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了,识相
的,你还是撒手快滚吧,反正车子上那玩意儿,又不是你郑胖子的。”
  这胖灵官平日见了穿墙洞、打闷棍的毛贼,一瞪眼,一发威,倒很有那么回事。可是此
刻见了这横行一带的巨盗,他却只剩下陪笑的份儿了。他是两河的老公事,本来和这“燕云
五霸天”还有着一星半点交情,哪知人家现在根本不卖这个交情,他虽然仍在嘻着大嘴直
笑,可是这笑容中却半分笑意也没有。而他身旁同来的那个瘦子,比他还不管用,此刻陪笑
都笑不出来。
  厉文豹目光电扫,又朗声大笑起来,回首朝那瘦长汉子,也就是“燕云五霸天”里的
“大霸天”厉文虎一望,大笑着说道:“大哥,兄弟我的话可没有说错吧?您看看,这还不
是一伸手,就……”
  哪知他话尚未说完,在郑胖子和男一瘦子的两匹马中间,突地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
年,厉声喝道:哪那里来的匪徒,这么大的胆子,敢动燕京镖局保的镖!”
  厉文豹后退一步,两只环眼一转,上上下下将这少年打量了一阵,不由又朗声大笑起
来,笑声中满是轻蔑的意昧。
  原来这少年虽然面目也颇俊秀,身上却穿着一套粗布短衫裤,一副土头士脑的样子,哪
里像个保镖的达宫。“二霸天”厉文豹怎会将这个少年放在服里,大笑着喝道:“怯小子,
你要是不要命的话,大可以找别的法子去死,何必要叫你厉太爷费事?厉太爷的宝刀之下,
还懒得杀你这样的小子呢!”
  那胖灵官一看这少年出来,不禁暗中一皱眉头,在肚里暗骂道:“你这小于真是不知天
多高,地多厚,凭你那点功夫就敢在‘燕云五霸天’跟前叫阵,你真是活得起腻,唉——想
不到声名赫赫的燕京镖局,竟然弄出这么一个快小于来作镖师,不然随便搭上一个,今日遇
着事,也可以抵挡一阵子。”
  他心里一面这么想,一面却又在打着别的主意,突地又一笑,胁着肩说道:“厉当家
的,你这可知道了吧,这趟货虽然是官家的东西,但可不是小的我的责任,而是燕京镖局保
的镖。您要是不信,您去看看,那三辆车子上还插着‘铁掌震河朔’茹老镖头的铁掌镖旗
哩!”
  这老奸巨滑的老公事,此刻一见大势不妙,就先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一面横着眼睛望
着那浓眉大眼少年,意思就是说:这可是你自己招惹来的,该怎么办你瞧着办吧!
  这些人的心事在当时仅是一闪而过,厉文豹笑骂方住,却见那少年冷笑一声,手腕由背
后一抄,但觉漫天光华一闪,这被人瞧不起的粗服少年手中竟多了一柄寒光耀目、光华流转
的长剑。
  这—声龙吟,一闪光华,例使本来站在他身侧的两匹马,咧咧一声长嘶,仰首跑了开
去。厉文豹、郑伯象、五霸天,脸上可全变了颜色,那站在树下一直不为人注意的寒酸少
年,脸上也微微露出诧异之色,谁都想不到这士头土脑的怯小子手里,会有这种神兵利器,
因为各人都是大行家,大家全看出了这口剑的不凡风采。
  这少年一剑在手,全身上下,也仿佛突然换发了起来,两只大眼睛往厉文豹身上一瞪,
长剑当胸一抱,厉声喝道:“你们今天谁要是想打这辆镖车的主意,得先问问我这口剑才
成。”
  “燕云五霸天”之首,那瘦长而精练阴鸳的汉子——厉文虎双臂一分,走上一步,将厉
文豹拦在身后,沉声道:“我二弟招子不亮,看不出朋友是位高人,我厉文虎这里先向朋友
告罪。”他语声一顿,目光利剪似地在那胖灵官面上一瞪,又道:“只不过朋友年少英俊,
想必系出名门,这次来替这种鹰爪孙卖命,未免也有些不值吧。”
  这少年瞪着两只眼睛,嘴巴抿得紧紧的,对厉文虎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兀自抱剑当
胸,听他说完了,才朗声道:“我展白年轻识浅,对这一套全不懂,我只知道这趟是茹老镖
头交给我的,我就该把它送到地头。各位朋友要是看得起我展白;就请让个道,我展白来日
必有补报之处,否则——”
  那厉文豹大喝一声,接口道:“否则怎的?”他性如烈火,虽然也觉得这少年手里拿着
这种兵刃,就必定有其来头。但这少年这么一来,他可忍不住了。随着这一声厉吨,从厉文
虎身侧抢上一步,刀光一闪,闪电似的朝这叫“展白”的少年斜斜劈下,风声劲急,端的是
刀沉力猛。
  展白一撤步,肩头微塌,掌中这口光华乱闪的利剑便带着一榴阴森森的青光向上一翻,
找着厉文豹那口折铁翘尖刀崩去。
  厉文豹这口刀虽也是百炼精钢所造,但此刻可不敢让人家的兵刃崩上,他猛地一挫腕
子,刀锋一转,划了个圆弧,“力劈华山”立刻变成“天风狂飘”,刷地又是一刀,朝展自
剁去,这“二踢天”名不虚传,刀法的确精熟已极。
  哪知这少年展白的装束虽粗拙,身手却灵活,根本不让这厉文豹的招式使到,—拧身,
“凤凰展翅”,反手一剑,连消带打,竟从厉文豹的刀光之中抢攻出去。厉文豹赶紧一仰
身,往后倒蹿,习‘堪堪避过这招,但却已面目变色了。
  这两招一过,厉文虎不禁皱了皱眉,他已看出这姓展的少年虽然使的剑法不过是武林习
见的“三才剑”,但身法、路子,却高明得很,时间、部位的拿捏,更是恰到好处,像是这
少年在这口剑上已有多中的苦练,绝不是自己二弟能抵敌得住的。
  他这里正自暗中皱眉,但厉文豹一招受挫,怒火更张。厉吼一声,竟又飞身扑了上去,
刷、刷一连又是两刀。
  那少中脸上绝末因一招占了上风而有丝毫骄黔的样子,两只大眼睛,瞪在这厉文豹的刀
尖上,随着他的刀尖打转。厉文豹这势如疯虎的两刀劈来,他身形一错步,便又轻轻易易地
躲了开去,掌中长剑随着身子一引,剑光倏然而长,身随剑走,剑随身游,竞将一趟“三才
剑法”使得无懈可击。
  不过十个照面,这粗扩骄横的,郑伯象在旁边看着满心欢喜,咧开大嘴,心里直乐:
“喝,看不出这怯小子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我要能将他拉到衙门里去,还真是一把好
手。”但眼角一望那在旁边虎视既耽的“五霸天”中另外四人,他心里的高兴不禁就打了个
折扣。
  厉文虎眼看他二弟越来越不成,而且他此刻也看出那姓展的少年武功虽不弱,剑法却平
常,并不是什么高人的子弟,只不过仅仗着自己的苦练才将这趟剑练得如此精纯而已。
  于是他心中便无顾忌,目光一转,朝“五霸天”中的“老三”、“老四”、“老五”打
了个眼色,双手一翻,从怀中抽出兵刃来,竞是一对不是武功精纯的人绝不能使的“判官双
笔”。
  他随即一长身,口中厉喝道:“弟兄们,先把这小子拾掇下来。”
  郑伯象心里葛地一惊,委眼间,但觉漫天寒光大作。原来这厉家兄弟们已全将兵刃抽到
手上,除了那口折铁翘尖刀和这对判宫双笔外,老三的一对摈铁双环杖,老四的一条链子
枪,老五的一口丧门剑,这几样兵刃,竞没有一样相同的。但是这厉家兄弟们身手的配合,
却绝末因兵刃的差异而显得散漫。厉文虎厉喝一声过后,这厉反四兄弟各各展动身形,已特
那姓展的少年和胖灵官郑伯象以及男一个京城快捕“石猴”侯腮善围在里面,掌中的几件兵
刃,眼看就全要招呼到那姓展的少年身上.’
  展白飕然几剑,将对手逼得更无还手之力了,他面上虽无表情,心里却不禁高兴,自己
苦练多年,虽然没有名师指点,但现在却可以试出自己的武功并不含糊,这横行一时的“燕
云五霸天”中的一人,眼看就得丧在自己剑下。
  但是等他看到当下这种情势时,他心中不禁一凛,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付“五霸天”中的
任何一人,,但假如人家五个人一齐上来,自己却万万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那胖灵官和石猴一胖一瘦两个捕头,此刻更是吓得双腿直打哆暖。
  哪知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突地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厉家兄弟微微一惊,却见这笑声竟是那寒酸少年所发出。此刻,他正一摇—晃地走子过
来,一手拿着那只宝蓝盖碗,一手拿着那本破烂不堪的书,脚上的鞋子也没有完全穿上,拖
拖拉拉的,形状简直有些猥琐。
  然而他的笑声,却是那样清朗、高亢,使人简直不情这种人物会发出这样的笑声来。
  厉文虎久闯江湖,此刻眉头又一皱,付道:“唉!今天我可又看走眼了,想不到这穷酸
也是一把好手,背,怎地竟遇着这种难缠的人物哩!”
  随着这朗笑之声,正在动着手的两人,手底下可全慢了下来。展白心里本在嚼咕,此刻
索性收了手。那厉文豹早就没有还手之力了,此刻当然更不会动手,累得在旁呼呼地喘着
气,两只眼睛,却也不禁为这寒酸少年的笑声而张得大大的。
  这寒酸少年此刻一转眼睛,笑声顿伎,眼睛顿时又眯成一线,用三只手指端着碗底,两
只手指掀起碗盖,将那只宝蓝盖碗送到嘴上,深深缀了一口,又笑起来,说道:“各位怎的
不打了呀?小生今日正要开开眼界,看看五个打一个究竟是怎么一种打法,各位不打了,岂
不叫小生扫兴!”
  厉文豹刚喘过气来,此刻又一毗牙,瞪着眼睛喝道:“你这穷酸,方才太爷叫你不要
动,你跑来多管什么闲事?不怕太爷把你的蛋黄子给踢出来!”这鲁莽的汉子刚刚吃了大
亏,此刻一点也没有中积又张牙舞爪起来。
  那寒酸少年眯着眼睛,“嘻”地一笑,指着他说道:“哎呀,你这汉子,生得仪表堂
堂,怎的说起话来却一点也没有人昧?像是有人养没有人教的顽童,来,来,快给我叩三个
头,让我教你读些圣贤之书,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这厉文豹气得哇哇怪叫一声,一塌身,伸出蒲扇般大的左手,就要去的脖子。那寒酸少
中似乎骇得面目变色,连连倒退,两条腿却偏偏又像不听使唤,连伸都伸不直了。
  厉文虎双眉一皱,一声大喝,道:“二弟,住手!”身形一动,方要赶上前去,哪知身
旁光华一闪,原来那姓展的少年,已自掠了过去,一剑刺向厉文豹,一面喝道:“好朋友,
你要动手,只管冲着我姓展的来,何必冲着人家发威!
  那寒酸少年一面倒退,一面在嘴里连连嚷着:“对,对,你要发威,就找人家使宝剑的
去,何必来找我,你要是把我这只碗碰碎了,就冲你还陪不起哩。”嘴里虽是这样嚷着,但
身形乱动之下,拿碗的手却半点也没有哆暖。
  那厉文虎双眉又一皱,喝道:“姓展的朋友住手!二弟,快住手!”一面也掠上前去,
将厉文豹挡到身后,却朝那寒酸少年当头一揖,朗声说道:“阁下虽然真人不露像,但厉文
虎两眼不瞎,却看得出阁下是高人,我燕云五兄弟今日当着阁下眼前点线开扒,虽然无状,
但我兄弟却有不得己的苦衷,希望阁下高高手,让兄弟们将这事料理了,日后敝兄弟一定登
门到府上去向阁下D0头。”
  这混迹武林二十多年的老江湖,眼里撤不进半粒沙子,此刻竞已看出这寒酸少年大有来
头,连连作揖,连连赔话,希望他不要伸手出来管这趟闹事,免得一块到口的肉又飞了开
去。
  哪知那寒酸少年根本不买账,一面弯腰打扦,一面连连说道:“好汉,您别作揖,小生
这可担当不起,您要到寒舍去,小生更不敢当,寒舍地方太小,要是好汉们都去的话,连站
的地方都没有。”
  这寒酸少年一面说着话,一面部将眉头皱了起来,原来这时骄阳已落,彩霞西弥,已近
黄昏,而林外又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厉文彪面色一变,阻着那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厉文豹发
威,却又向这寒酸少年深深作下揖去,说道:“阁下既然这么说,那小可就先向阁下告罪,
无状之处,我兄弟们日后一定登门谢过。”一面转过头,朝他的弟兄吨喝道:“弟兄们,天
已不早,还不侠把点子招呼下来!”掌中判官双笔一分,身躯一转,双笔抢出,就要向那姓
展的少年动手。
  哪知他只觉眼前—花☆挡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寒酸少年,而此刻林口马蹄纷密,已有
三骑连挟驰进这树林里来。
  这三骑马上人的身形,一入众人之目,“燕云五霸天”、胖灵官、石猴,惧都又为之面
色大变,只见胖灵官眼中所闪动的,却是笑色,他竞将这边的事搁在旁边,放开两条肥腿跑
到这三人的马前面去,满脸堆下笑来,深深一揖,巴结地说道:“好久没有看到你老人家
了,你老人家可嫁种物一直瞎忙,也没有去给你老人家请安!”马上是三个穿着酱紫色长袍
的老者,年纪已有五旬上下了,坐在马上,却仍然腰板挺得笔直,目光中更带着夺人的神
  采。
  此刻那厉文虎,也撇下挡在自己面前的寒酸少年,和那正在冲自己瞪着眼睛的姓展的壮
士,掠到这三个紫衫老者的马前,也自长揖道:“是哪阵风将老前辈吹到这里来的?晚辈厉
文虎,叩问老前辈的金安。”三骑之中,当头的一人是个瘦小的老者,此刻却只在鼻孔里微
徽哼了一下,算是对这两个叩问的人答礼。然后他身形微动,从马上掠了下来,望也不望那
正在朝自己弯腰的“燕云五霸天”和胖灵宫一眼,却径自走到那寒酸少年面前,而且深深躬
下腰去。
  这一来,众人才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这一身硬软功夫已入化境、小巧轻身之术更传涌
武林的江湖顶尖高手之一,摩云神手向冲天,竟会向一个寒酸少年躬身行礼。
  这寒酸少年哈哈一笑,身躯一直,目中登时放出神采来,寒酸的样子,立时随着他双目
一张而荡然无踪。槛楼的衣衫,也变得不再槛楼了,因为这寒酸少年此刻神采之中,竟有种
令人不可逼视的华贵之气。
  他一笑过后,用手中的一卷破书指了指站在他面前的“摩云神手”向冲天,嘴角仍然带
着一丝腑洒的笑意,朗声说道:向老哥,你这真是太巧了,人家‘燕云五霸天’正要动刀子
收拾我,你要是再不来,我这条命就得鸣呼哀哉了。”那昔年独揣浙东七家镖局,又在雁荡
山将江南巨盗“铁骑金刀”戴东骏一掌劈死,使得武林黑白两道莫不闻名胆落的“摩云神
手”向冲天,闻言后便转过身来,双目电张,蹬在那厉文虎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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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客行》
第二章 追风无影
  这摩云神手向冲天一转身,厉文虎面色就立刻为之苍白起来,哪知向冲天仅仅朝他瞪了
一眼,随即又向那寒酸少年道:“老朽一步来迟,却教这些混帐冒犯了公子,老朽这就将他
们拿下,听凭公子发落。”
  那寒酸少年朗声一笑,缓步走了过来,一面又笑道:向兄,我这可是说着玩的,你切不
可认真!”说着,他刚好走到厉文豹身测,就将手中的那只盖碗一扬,带笑道:“厉二侠,
这碗里的梅汤还有少许,阁下可还要喝些?”
  厉文豹见了这等阵仗,早已将骄狂之气都缩回肚里,听了这话,一张脸胀得跟茄子似
的,油油地说不出话来。
  这寒酸少中又微微一笑,用手中的书拍了拍那瞪着眼发楞、名叫展白的少年肩头,道:
“展壮士使得好一手剑法,真教兄弟羡慕得很!展壮士如不嫌弃,事办完后务必请到寒舍聚
聚,兄弟虽不才,却最好结交朋友。”
  展白脸色微微一红,但仍然挺着腰板,拱手道:“公子太夸奖了,展白蒙公子解围,此
恩此德,永不敢忘,日后一定登门请教,拜谢公子今日的大恩。”
  寒酸少年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只是拜访的话,再也不要提起。”说着又走到厉文
虎身前,含笑接道:“厉大侠今日可否看小弟的薄面,高高手,放他们过去?厉大侠如果需
要盘缠,千儿八百的,就由小弟送给诸位。”
  郑伯象直觉扑通一声,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一面却又暗地寻思:一出口就是千儿八
百的,这少年好大的口气,看他这种气派,莫非也是那四个主几的其中之一吗?
  那厉文虎连忙一拱手,强笑道/公子的吩咐,小的怎敢不遵.公子的厚赐,小的更不敢
领。只是还请公子示知大名,以便小的回去,对敝家主有个交待。”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微惊.就以厉家兄弟的这种穿着打扮,谁又想得到他们另有“主
人”?
  寒酸少年眼珠一转,仍含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声名赫赫的燕云五霸天,上面居然
还有主人。”他目光突地—凛,瞪在厉文虎身上,接着又道:“只是不知道厉当家的可不可
以告诉兄弟,贵家主是哪位高人?难道厉当家这砍拦路劫镖,也是奉命行事吗?”
  这时,那摩云神手已走到寒酸少年身侧,冷冷说着:“公子,您和这些人罗嗦什么!吩
咐他们一声,让他们把镖车驾走不就得了,您要是再和这班人客气,他们就越发得意了。”
  厉文虎到底也是武林中成名立万的人物,听了这话,脸上青一阵,自一阵,但却不敢发
作起来,只得忍着气道:“敝兄弟虽然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可是,敝兄弟的居停主人却不
是普普通通的武林道,江湖中人多多少少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只是——”
  那摩云神手一瞪眼,喝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怎的这么多废话!那小子的名字,你
爱说就说,不说就快滚,回去告诉他,这趟事是我向某人管的,有什么话,教他都冲我向某
人来说好了。”
  这厉文虎面色越发变得铁青,一跺脚,回身就走,一面招呼着道:“老二,老三,既然
向老前辈这么说,我们还不走于什么!”一掉头,朝那此刻站在旁边已心安理得的胖灵宫冷
笑说道:“姓郑的,今天是你的造化,不过我告诉你,你车子里那口箱子,可不是我厉家兄
弟要的,要东西的人是谁,你心里琢磨琢磨,要是你以后还想在江湖中混,趁早还是将东西
送去,不然以后换了别人找你,可就没有我姓厉的这样好说疲久”
  他这明是向郑伯象吆喝,其实却是向那向冲天示意。
  向冲天如今已逾知命,在武林中混了三十年,对这话哪还会听不出来用意何在?此刻他
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地掠到厉文虎前面,厉叱道:“好小子,你竟敢说这种狂话,今天我向
大太爷倒非要把你留下来不可,看看你那主子有没有三头六臂,能把我向某人怎么着”一伸
铁掌,朝厉文虎当胸就抓。
  厉文虎一拧身,旋右脚,躲开这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向冲天手肘一沉,左手已候
然望他腕子抓去,厉文虎甩左掌,再往后退。哪知这摩云伸手身手之快,的确不同凡响,根
本连喘气的功夫都不给人家,膛目低叱一声:“躺下!”扭步进身,左手原式击出,右手微
微一圈,竟刚好勾住厉文虎的右腕,往外一扯。
  厉文虎只觉半边身子一麻,随着人家这轻轻一拉,瞪、瞪、瞪,往前面冲了好几步,到
底稳不住身形,倒在地上。
  这摩云神手一伸手,就将名头颇响的“燕云五霸天”为首的厉文虎治得躺下来,众人心
里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名叫展白的少年,更是暗叫惭愧,一种失望的感觉,倏地突上心头。方才他原以为自
己的身手已能在武林中争一席地位,自已身上背负的那一段血海深仇,也有了报复的指望。
但此刻见了人家的身手,才知道自已仍然差得太远,心里一难受,长叹了一口气,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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