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但觉眼下茫茫,前途又复渺然。
这一刹那间,各人的感受自然都不相同,那厉家四兄弟更是一个个面孔发胀,站在那
里,进又不是,退又不是,不知该怎么好。
向冲天目光四转,凛然在那厉氏四霸天的脸上溜过,蓦地厉喝道:“你们还不给我滚,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厉文虎已经给我扣下了,他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向某人施展好
了。”那寒酸少年却又微微一笑,道:“向兄火性仍然不减当年,难怪昔年武林宵小,一闻
摩云神手之名,就惶然色变,但是——向兄,你却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说着,他竟伸手特厉文虎从地上扶起来,微微笑道:“厉当家的,你这可就不对了,令
居停主人到底是谁?你也该说出来呀,难道兄弟这么不才,连贵主人的名字都不配听吗?”
那厉文虎一蹬跌在地上,将身上的那一袭华服,弄得到处是灰,脸色忽青忽白,心里羞
愤已极,咬着牙沉吟了半晌,猛一跺脚,很声道:“我厉文虎今日被这样作践,这只怪我姓
厉的学艺不精,但——”
他转身朝着向冲天一咬牙,接着又道:“向大侠,你要是对我所说有关敝居停的话不
满,何必对我们这种晚生后辈动手?你可以找敝居停,教训他去,只伯——你也认为敝居停
太不才,不值得你教训!”
向冲天目光又一凛,张大眼睛,吨道:“姓厉的,你——”
却被那寒酸少年含笑拦住,道:“向兄,别发火,别发火!听他说下去吧!此人倒引起
小弟的兴趣来了,如果小弟猜得不错的话,那倒真可能有戏唱了!”
厉文虎双暗瞪在向冲天身上,右手一伸,伸出四根手指来,冷冷接着道:敞居停主人住
在南京,姓金,就是这位主儿,向老前辈,想必也知道他吧!不过以向老前辈这种身份,自
然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一向独断独行、素来心高气傲的摩云神手,在看了他这手势、听了他这话之后,
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神色却仍然不禁变了一下。
那胖灵官和石猴侯腆善,这时更是面容惨变,互相对望了一眼;那郑伯象一张嘴,像是
想说话,却听那寒酸少年仰天大笑了起来,他心中一动,将嘴边的话又忍住了。
这一来,那厉文虎反倒愕住了,他只望自己说出主人的名字后,别人一定会大惊失色,
甚至将自己所要的东西双手奉上都末可知,这寒酸少年虽然一定也有来头,但比起自己所说
出的这人来,也一定大大逊色,摩云神手武功虽高,却也万万惹不起这人,是以他神色之
间,才会有那样的态度,哪知这寒酸少年听了自己所说那足以震动江湖的名字,却纵声大笑
起来。
这寒酸少年笑声末住,却将手中始终托着的那只宝蓝盖碗的碗盖,用两只手指挟了起
来,朝这厉文虎面前一晃。
厉文虎目光动处,看到在这碗盖里面,却写着几个宇,他目力本佳,忙凝睛一看,只见
这碗里面竟赫然写着:“安乐公子最风流。”
字是殊砂色,形如龙飞风舞,笔力苍劲,下面还署着下款:“铮兄清玩,樊非拜赠。”
这些字迹一入厉文虎之目,厉文虎只觉眼前一花,险些又一蹬跌在地上,微微抬头,看
到这寒酸少年仍在带笑望着自己,头不禁往下一垂,却又看到寒酸少年那双已经破烂不堪的
鞋子,此刻在他眼中,已截然有了另一种价值了,因为劳苦天下,又有谁敢说穿在“安乐公
子”云铮足下的鞋子是不值一文的?
这素来阴鸳深沉的厉文虎,此刻也变得手足失措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倚仗的人,
在这人面前,已不是自已能够倚仗的了。
那寒酸少年哈哈☆笑,道:“厉当家的,你此刻该知道小弟是谁了吧?那么,就请回去
上覆金公子,就说今天卖了我云铮一个面子,哈哈……”他朗声一笑,又道:“我和祥麟公
子虽然无缘见面,但却早已倾慕得很,还请厉当家回去代在下向金公子问好。”
厉文虎此刻再也硬不起来了,唯唯答应着。那云铮又一笑道:“厉当家的此刻事情既已
了结,兄弟也不便屈留大驾,如果日后有兴,阁下不妨到苏州寒舍去盘桓几天,哈哈……厉
当家的就请便吧!”
这时不但厉文虎栗然色变,其余的人也不禁都交相动容,厉文虎诺诺连声,倒退着走了
两步,又深深一揖,一回身,定向林边。
厉氏兄弟们立即都跟在后面,这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燕云五霸天”,此刻却一个个垂头
丧气,一言不发地走了。
少年展白,瞪着大眼睛站在旁边,将这一切事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看到这安乐公
子云锋的飘飘神采,朗朗侠行,自己心胸之间,顿时也觉得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那摩云神手望着“燕云五霸天”挥鞭急去的背影,睹地冷笑一声,道:“南京城里的那
个主儿,最近也越闹越不像话了,云公子”
云铮却朗声一笑,截住他的话道:“向老师,树大招风,名高惹妒,我何尝又不是臭名
在外?江湖中的闲言闲语,多是听不得的。”他语声微顿,又道,“方才那叫什么‘五霸
天’的,多半是借着‘样磷公子’的招牌,在外惹是生非,唉!这种事,我也经得多了,向
老师,你还记不记得,吕老六那次在镇江惹祸,不也是接着我的招牌吗?若不是樊大爷知
道,我不又惹一场是非?”
摩云神手听了,脸上虽仍微有不豫之色,但还是唯唯应了。
少年展白看在服里,对这安乐公子这种恢宏气度,不禁又暗暗为之心折。
那两个京城名捕,此刻早就堆着一脸笑,麓了过来,一齐躬身施下礼去,诚煌诚恐地说
道:“小的们有眼无珠,刚才没有认出您老人家来,今天小的们承云公子您忿明仗义援手,
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小的们有公事在身,又不便多伺候您老人家,只好以后再亲到府上给您
老人家叩头。”
一面又转过头,朝摩云神手向冲天躬身、施礼、赔话。
云铮微一挥手,含笑说道:“云某此次适逢其会,理应替两位效劳,谈不上什么感
激。”
这穿着一袭寒衫的江南首富的公子、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之一,此刻目光一转,却
转到少中展白身上,含笑又道:“这位兄台好俊的身手,小弟日后倒想和阁下多亲近亲近,
寒舍就在苏州城外的云梦山庄,兄台日后经过苏州,千万别志了到舍下盘桓几天。”微微一
顿,又道:“还有,兄台回到镖局里,也请代小弟在茹老镖头跟前问好。”
少年展白指锋沿着剑脊一抹,灵巧地回剑入鞘,他人镖局虽未好久,但却是武林世家。
他不禁有些惭愧!正想启口谦谢几句,哪知眼前突然人影一花,自己掌中已经回鞘一半的长
剑,不知怎地,已经到了人家手上。
这一来,他不禁为之大吃一惊,须知他武功虽不甚高,但却曾刻苦下过功夫,眼力、手
劲在武林中已大可说得过去,但此刻明明他自已拿得极稳的长剑,竟会在一妻眼间被人家夺
去,他大惊之下,凝月一望,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那先前和摩云神手向冲天一齐策马
入林的一个貌不惊人的瘦小老者。
而这瘦小老者,此刻手上却正拿着自己那柄爱逾性命的长剑,一手把着剑柄,一手微捏
剑梢,在若无其事地把玩着。
少年展白不禁剑眉微轩,隐含怒意,朗声厉吨道:“朋友是何方高人?此举是何用意?”
那安乐公子面上也微观诧色,走了过来,正待问话,哪知那瘦小老者手指轻弹,辩琅将
长剑弹出一声龙吟,突地一整面色,沉声向展自问道:“小朋友,你这口剑是哪里来的?”
少年展白面上变得越发难看,大喝道:“你管不着!”
随着喝声,他竟左手“砰”地一拳,向那瘦小老者的面门打去,同时右手疾伸,去夺这
老者手中的剑。
这少年年少气盛,再加上自己的剑被夺去,竟不管人家是何身份,当着这些名重一时的
武林名人,就伸胳膊动手了。
但是他双手方才伸出,眼前却又一花,已失去双瘦小老者的行踪,心中正一凛,左拳右
掌已被人家轻轻托出,自己满身的气劲,竞再也用不出一丝来。
只听一个清朗的口音笑道:“兄台,有话好说,切切不要动手。”原来托住他一举一掌
的,就是那安乐公子云挣。
少年展白盛气不禁一馁,颓然收回了手,起先他心里以为,这安乐公子能享盛名,不过
大半是靠了他手下的食客都是能人而已。
但人家此刻一伸手,他办下就有数了,知道这安乐公子,武功竟是惊人无比,但是,他
虽明知自己的武功比人家差得太远,仍忍不住气愤愤地道:“云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假如
公子要这口剑,只要公子开口,小弟一定双手奉上,公子又何必这么做呢?”
他这话已说得很重,但是安乐公子面上仍徽微含笑,一点也不动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膀,道:“兄台,你误会了,你误会了!”一面却侧过头,朝那已转到展白身后的瘦小老者
蹬:“华老师,你快别初人家开玩笑了,把剑还给人家吧!”他哈哈一笑,指着这瘦小老者
向展自道:“兄台,来,让小弟来引见引见,这位就是江湖人称‘追风无影’的华清泉老
师,兄台放心,华老师绝不会恃强夺剑的。”
这“追风无影”四字一出,方才看到这小老者的身手,却不知道他是谁的人都不禁大吃
一惊!目光都转到这貌不惊人的老者身上,几乎有些不相信此人就是名震天下、以轻身小巧
之术驰誉武林、江湖人称“第一神偷追风无影”的华清泉,也想不到此人竟也被安乐公子收
罗了去。
“追风无影”华清泉却仍寒着脸,缓缓又走到少年展白的面前,沉声道:我问你,你这
口剑是哪里来的?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谁是你的授业师傅?”
他一连声又问了这几句话,生像是没有听到云铮的话似的,此时不但云铮面上收敛了笑
容,摩云神手肠上也微微变了色。
那两个六扇门里的名捕,此刻老早站得远远的,他们一听“追风无影”的名字,脑袋就
发胀,再也不敢趟进这深水里。
少年展白脸上更变得纸一样地煞白,瞪着眼睛道:华老前辈,找早就听道你的名字,也
知道你是武林里成名的高手,可是我却不知道你凭着什么,要问我这句话!”
这“追风无影”冷冷一笑,竞沉声又道:“朋友,今天你若是不好好把我问你的话说出
来,我华某人立刻就叫你毕命此地!”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又为之大屹一惊,那安乐公子强笑一下道:“华老师,你这是干什
么?看在我的面上,让这少年壮士把剑拿回去吧。”他又强笑了一声,接着往下说道:“不
然人家还真以为是我要这口剑哩!”
哪知道“追风无影”华清泉竞往后退了一步,仍铁青着面色,道:“云公子,我华清泉
在武林中得罪的人太多,弄得不能立足,去投奔您,承您不弃,待我如上宾,我华清泉感激
您一辈子,只要您云公子一句话,叫我华清泉汤里去,我就汤里去,叫我华清泉火里去,我
就火里去,可是——”他目光突地一凛,在那少年展白身上一转,沉声接道:“可是今天,
我却非要问清楚这口剑的来历,问清楚这少年的来历不可,他要是不说出来,我华清泉纵然
落个以强凌弱、以大压小的罪名,也顾不得了,要将他这条命搁在这儿。”
这位曾经一夜之间,连偷京城七十三家巨宅的江湖第一神偷,此刻面寒如铁地说到这
里,突地身形一动,宛如一道轻烟般升起,瘦小的身躯拔到两丈五、六处,双足微微一蹬,
竞在空中打了个盘旋,掌中长剑一挥,只见一道碧莹莹的剑光,像是在空中打了个闪,“格
擦”一声,竞将一股粗如海碗般的树枝,一剑斩成两段,“哗然”一声,那段树枝带根连叶
的落了下来,这“追风无影”又在空中轻挥一掌,将这树枝击得远远的,身形才飘然落
华清泉露了这么一手足以惊世骇俗的功式头两脚丁字步一站,仍然沉着脸,厉声道:
“谁今天要管我华清泉的闲事,他就是我华清泉的老子,我也得跟他拼了。”
安乐公子素以气度旷达见称于天下,此刻却也不禁面目变色,正待说话,那“摩云神
手”却一个箭步掠了过来,沉声道:“华老师,你这是干什么?你敢对公子这么无理!”
这“追风无影”此时手里正紧紧抓住那口寒光照人的长剑,闻言回过头来,冷冷道:
“向冲天,你我可有几十年的交情,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一切?你难道眼睛瞎了,看不出这
口剑是什么剑?是什么人的?”
他越说神情越激动,“摩云神手”向冲天不禁傍了一下,目光朝这口剑上着实盯了几
眼,突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立刻大变,油油地想开口,却又忍住了,竞横过两步,走到
一边去,两道目光,却仍紧紧瞪在那口剑上。
少年展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华大侠,你是武林中成名立万的人物,我是初出茅庐
的小伙子,可是我今天就是不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成名露脸的人物能把我怎样!”说着,
他一面嘿嘿冷笑,胸膛挺得更高,两只大眼睛瞪得滚圆,发着光,一面又道/而且,华大
侠,我告诉你,你快把剑还我!不然只要我一天不死,我纵然搭上性命,也要将这口剑夺回
来的!”
“追风无影”目光更凛如利剪,左脚迈前一步,厉声道:‘你真助不说?”
少年展白一挺胸膛,也厉声吨道:“不说又怎地?快还剑来!”
语声一了,众人但见眼前剑光突长,那“追风无影”竞大喝道:“那今天我就要你的
命!”哩、哩两剑,如闪电般飞向展白,这成名武林已近三十年的人物,竟真的向一个名不
见经传的少中动起手来了。
那安乐公子云铮再也忍不住,身形士动,已挡在展白前面,将手中的那只宝蓝益碗一
举,竟以之去挡那“追风无影”的剑光,口中亦喝道:“华老师,你真的要动手?”
华清泉一招两式,其快如风,已发到中途,但此刻却也不得不硬生生特剑招撤回来,手
腕猛挫,那口剑竟骤然停在加只宝蓝色的益碗前面,只要再差了毫厘,他就得将这只盖碗毁
了。
他这种手动拿捏之妙,端的是恰到好处,安乐公子平伸掌心,却——动也不动地将这只
盖碗托在手上,架住那口剑,说道:“华老师,你若是真要动手的话,也得说出个原因来
呀?”
这“追风无影”握着剑的腕子微颤了几颤,显见是在强忍着激动的情感,剑尖颤动间,
碰到那只宝蓝色的盏碗,发出几声轻徽的呛琅声,但是安乐公子托着盏碗的手,仍然动也不
动。
两人目光相接,华清泉候地脚跟一旋,退后一步,他终究不敢向这安乐公子出手,轻轻
长叹了一声,摇菌‘说道:“云公子,你又何必插手管这件事哩!”
那“摩云神手”向冲天,此刻竞也一步掠来,双手疾伸,轻轻从云铮手里接着那只益
碗,却沉着声音向云挣道:“云公子,华老师是有道理的,公子还是不要管这件事好了。”
安乐公子缓缓放下手来,心中却不禁疑云大起,他知道这“摩云神手”向冲天,混迹于
江湖中的日子极久,眼面极广,是个极精明强干的人物,他既然如此劝自己,那此事必有道
理。再加上这“追风无影”也不是轻举妄动的人,当然更不会是为了贪求这口宝剑,而要去
取这少中的性命。
但是,这“追风无影”在外面的仇家虽然多,可也绝对不会和这初出江湖、任事不懂的
中轻人结下梁子呀。那么,他此刻如此逼着这个少年,却又是为着什么原因呢?
安乐公予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这其中的道理,他干咳一声,道:华老师,假如你真的
有什么重大的事,那么我也不便管,可是……”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依我之意,你还是在这里当着外面的朋友,将这事说清楚才
好,否则外面传了出去,于你华老师的清名也有损、华老师,这事若果是光明正大的,那么
你就说出来,又有何妨呢?”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这“追风无影”紧紧逼着追问一个少年所有的宝剑的来
历,又紧紧逼着迫问人家的姓名师承,而他和人家却非亲非放,这其中又会有什么光明正大
的理由呢?
那少年展白此刻也大喝道:“对了,华大侠,你到底凭着什么耍问我不愿回答的话?这
口剑是属于我的,你凭着什么抢去?你有什么理由,你就说出来好了。”
这“追风无影”目光一凛,一丝寒意倏然泛上他那干枯、瘦削的面孔,冷冷注视了这少
年半晌,突地道:“你难道真不知道我问你这些话的用意?你难道真不知道这为的是什么理
由?朋友,你要是在我姓华的面前装蒜,哩嘿,那你可走了眼了。”
少年展白一听这话,却楞了一楞,还未来得及答话,只见那安乐分子云铮向他扫了几
眼,却道:“华老师,这位少年壮士虽然和我仅系一面之识,但我却看得出来。他绝不是奸
狡虚伪的人。华老师最好还是将为什么要问他的原因说出来吧!这原因是光明的,相信这位
少年壮士绝对不会知而不言。”
说着,他又望了这少中展白一眼,只见他面上露着感激知己的神情,正也望着自已,两
只大而有光的眼睛,满是正义之气,他确信自已绝不会着走了服,遂下了决心,若是“追风
无影”说不出一个理由来,那么自己纵然拼着得罪他这个武林高手,也得助这少年一臂之
力。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客行》——第三章 他为何自刎>>
古龙《剑客行》
第三章 他为何自刎
这“追风无影”华清泉长叹一声道:“公子既如此说,此事说出亦无妨,只是——
唉!”他目光竟转向那“摩云神手”向冲天,又道:“向兄,想来你也知道了我此举之故,
还是向兄说出来吧,故人虽已逝,往事却仍然令小弟心酸。”他双目突地一张,神色已变为
激昂:“此事说出后,若有人还认为我此举不当的,我华清泉便立刻横剑自刨,绝对不用别
人动手。”
他说完这些话,那少年展白脸上的肌肉突地袖动了一下,像是也想起什么,又像是有什
么难言的隐衷似的。
“摩云神手”向冲天伸手徽抚额下的花白短须,也长叹一声,道:“公子,你可曾听说
过,二三十年前,武林中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曾令天下豪杰之士为之扼
腕?”
他略为停顿一下,见那“安乐公子”云铮面上已焕然动容,又微瞩接道:“距今二三十
年前,江湖上有位惊天动地的英雄,此人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尤其古道热肠,急公好义,
江湖中人无论哪一路的朋友,没有不曾受过此人恩惠的。近百年来,此人在武林中德望之
隆,据我所知,实在无人能超越他的——”
他话声又微顿,那“安乐公子”却已脱口道:“向老师,你说的是不是那位‘霹雷剑’
展云天展大侠?”
此话一出,那少年展白面色忽然惨白,突地一拧身,双足猛顿,往外就窜,竞想越林而
去
但他身形方动,那“追风无影”已厉吨一声,暴喝道:“朋友,你给我留下来!”身形
毫未作势,已刷地掠出三丈开外,少年展白只觉眼前一花,这“追风无影”已拦在他前面。
他面色一变,一扭腰,往侧面就扑。
但是他在这以轻功见重武林的“追风无影”前面汗鬼地逃得出去,那华清泉脚步只一
错,又拦在他前面,左手疾出,并指如剑,风声跑然,直点他乳上一寸六切间的“膺窗
穴”,一面又喝道:好猴儿崽子,你想榴,你这是在做梦。”
少年展白身形施动间,胸前风声已至,他脚步猛挫,转蜂腰,挥左掌,抄着这“追风无
影”的手腕便切,身手也颇快捷,这一掌刚刚逐出去,只觉肘间一麻,自己的身躯,便再也
无法动弹,他自知已被人家点中穴道了。
于是他在心里暗叹一声,又暗恨世人,为什么当一个人自己不愿提起自己身世的时候,
别人却偏偏要逼自己说出来?
这“追风无影”指尖微拂处,点中了少年展白肘间的“曲池”穴,铁腕一抄,穿入他的
肋下,随即一震腕子,远远的将这少年朝摩擎云神手”向冲天抛了过去。
“摩云神手”双掌微伸,竞像是毫不费力般,就接住了他的身躯,再随手抛在地上。华
清泉掠过来,冷冷望了云铮一眼,云铮剑眉微皱,这事发展至此,他也越来越糊涂了。
他绝对想不到,这少年在一提起“霹雷剑”三宇时,便立刻溜走,他也付度不出这其中
原因,不禁暗中思索道:“难道这年纪轻轻的少年,竞和二三十年前那‘霹雷剑’展大侠之
死有着什么关连不成?”一念至此,目光掠过那还在“追风无影”掌中持着的长剑,不禁心
中又是一动,骇然又付道:“这位第一神偷紧紧逼着他问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这少年方才所
使的剑,就是当中展大陕震摄江湖的‘无情碧剑’吗?”
那“追风无影”面寒如水,冷冷说道:“云公子,你此刻大约也知道了我为什么要逼问
他的原因吧?昔年展大侠用这两‘无情碧剑’做过了不知多少恩情如天的事,但是苍天无
眼,却让展大侠不明不白地死了!云公子!”他话声又变得激历起来,道:休怪竞斗胆说一
句,公子你年纪还轻,伤没有看到展大侠在洞庭湖上死状之惨,我却看到了。我华清泉身受
展大侠的活命再造之恩,可是,当我在洞庭湖上看到展大侠那具死状渗不忍睹的尸身时,
我…,.·我……稳竞连凶手是谁都找不出来!”
他悲硬着喘了一口气,又咽一下唾沫,像是要将已快爆发的情感些,又接着道:“二十
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展大侠的仇家,但是我纵然用尽千方百计,也探查不出这班贼
子究竟是谁来,总算天可怜我,今日让我找出一些眉目来了。”
他说到这里,“安乐公子”常带笑容的面上,也不禁为之黯然。
只见这悲怆无比的瘦小老人,此刻举目望天,又道:云公子,你可知道,当我发现这少
年手中所持的剑就是当年展大侠的故物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云公子,我要是不将这少年
得到此剑的来历问清,我怎对得起那在九泉之下的恩人?我要是让展大侠冤沉海底,我还算
是个人吗?”
“安乐公子”听了,神色越发缀淡,讷讷地竟再说不出话。
“追风无影”华清泉双目有如火赤,突地一弯腰,左掌疾伸,在这少年的肩上、胁下,
一拍一捏,解开了他的穴道,却用右手的长剑指着这少年的咽喉,目光如刃,厉声道/朋
友,方才的话,你总该听到了,我也知道你年纪还轻,不会是杀害展大侠的凶手,可是我却
得问问你,你这口剑是哪里来的?你要是对我老头子隐藏半点,哼!”
这瘦削严峻的老人语声一顿,手腕微抖,朝尖颤动,碧光生寒,在这少年咽喉前三分之
处一划,厉声接道:“今天我就耍让你的血,立时溅在这口剑上。”
剑光如碧,剑气森寒,达华清泉枯瘦的手掌,紧紧抓在剑把上,生像是钢铁铸的,动也
不动,使得剑央只是停留在这少年喉前三分之处。
“安乐公子”微唱一声,目光流转,只见这少年嘴角紧闭,双睛炯然,面上竟然丝毫没
有惊惧之色,不禁暗暗赞叹:无论如何,这少年总算个铁铮铮的汉子。
他心中正自思忖,却见这华清泉语声一落,那少年双肘一伸,身形后滑,突地翻身站了
起来,华清泉冷喝一声置:“你这是找死!”长臂伸处,剑光如练,
哪知这少年身躯拧转,竞“扑”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华清泉叩了三个头。
“安乐公子”见了,长叹一声,暗中摇头,转身走开两步。
“摩云神手”面上亦露出不屑之容,这少年若是倔强到底,他们或者会助以一臂之力,
但此刻见他竞做出这样举动,不禁都对此人大起轻蔑之感。
“追风无影”也暗中一楞,腕肘微挫,将长剑收转,
却见这少年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细麻编成的袋子,缓缓从袋中取出一方丝绸——想是因
为年代久远,这块绸缎已失去旧日光泽,极其郑重地将它拿在手里,收回麻袋,挺腰站起,
急行一步,走到“追风元影”身前,恭恭敬敬地将这方丝绸双手捧到华清泉眼前,目光凝
注,却仍不发一言。
“安乐公子”袍袖微拂,缓步走向林外,回首晒然道:“向老师,我们该走了——”话
犹未完,却见那“追风无影”竞向那少年展白当头一揖,面上神色,激动难安,大反常态,
双目中满是惊诧之色,缓缓伸手接过这方丝绸,镇定的手掌,此刻竞亦起了微微的颤抖。
那少年展白摆了半晌,后退一步,躬身道:“老前辈可否将掌中之剑,赐还晚辈?”
这“追风无影”方才的当头一揖,使得他亦是惊诧莫名,目光转动处,见那安乐公子亦
自停下脚步,吃惊地望着自己,“摩云神手”回顾之间,显然亦大为惊愕。
可是这些人心中虽感惊诧,口中却都没有问出来,只见“追风无影”华清泉左手捧着那
方丝绸,呆呆地凝视了半刻,突地长叹一声,电也似地倒转剑尖——
碧光一闪,血光崩现,“安乐公子”、“摩云神手”,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华师
傅!”箭步一窜而前,却见这纵横武林一世的“追风无影”已倒在地上,颈间血流如注,竟
连后话都没有一句,就自刎而死。他那干枯的手掌里,仍紧紧抓着那方丝绸,长剑一碧如
洗,莹如秋水,横置在他胸前,映得他扭曲的面孔,看起来竟有一份狰狞的感觉,
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有如晴天霹雷,使得每个人都楞住了。任何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
这“追风无影”竟会突地横剑自刎,事前不但没有留下片言只宇,甚至连半点迹象都没有。
摩云神手”虽是性情冷酷、深藏不露之人,此刻亦不禁颜色大变,瘦长的身躯一俯,将这华
清泉的尸身斜抄了起来。只见他颈间伤痕甚深,头软软地搭了下去,面上的肌肉,痛苦地扭
曲着,不知是因为生前的激动,抑或是死时的痛苦。
暮风吹过树林,使得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感,转目望去,只见那少年展自楞楞地站在旁
边,脸上铁青一片,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向冲天和“追风无影”相交多年,此刻横抄着这曾经叱咤一时的武林高手的尸身,心中
思潮澎湃。他深知华清泉的为人,知道他也正和自己一样,情感的坚强,足以经得起任何重
大的打击,那么他又为什么在见到那方丝绸时,就突地如此呢?
他轻轻放下这具尸身,缓缓扒开那只紧握着的手拳,取出那方丝绸来,乃见这方竞能使
得一个武林高手丧失性命的东西,只是一块极其普通的布料,颜色虽然也曾是鲜艳的,但此
刻却已旧得泛黄,而且四侧。丝线脱落,极不规则,像是由一块大绸子上用重手法扯落的。
那么,在这一小块极其普通的丝绸里,又隐藏着一个什么巨大的秘密呢?
“摩云神手”心思转动间,突地掠起如鹰,身形轻折,疾伸铁掌,刷地向那少年当胸击
去。
哪知这少年展自却仍然动也不动,目光凝视,好像是什么也没看到。
向冲天大喝一声,腕肘微抖,突地变掌为抓,五指如n钩,刁住这少年展白的手腕,左
掌一扬,将掌心那方丝绸送到他的眼前,厉声喝道:/这是什么?”
少年展白缓缓抬起眼睛来,呆滞地望着他,却摇了摇头。
“摩云神手”勾住这少年展自左腕的右手,突地一紧,一双鹰目,其利如电,瞬也不瞬
地望在这少年面上,又厉声喝道:‘朋友,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块破布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使得这少年展白的一条左臂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但是他仍然强忍
着,嘴中绝不因任何痛苦而呻吟出来,只是深深地又摇了摇头,这方丝绸虽然是他自己取出
的,但他和别人一样,也在惊异于这件突生的变故,惊异于这方丝绸的魔力,因为他亦是一
无所知的。
“摩云神手”双眉一耸,右掌微拧,少年展白禁不住轻轻一哼,他知道只要人家再一用
力,自已的手腕便得被生生拧断。
但是他生具傲骨,求情乞免的话,他万万说不出来,别的话,他却因为这方丝绸,确是
自己取出交给那“追风无影”的,而“追风无影”又确是为此而横剑自刎。
他心中暗叹一声,付道:其实我又何尝知道此事竟会如此发展?我若知道“追风无影’
会因此而死,那么我也万万不会取出这方丝绸来——”
抬目一望,却见那始终俯首凝思着的“安乐公子”云铮缓步走了过来,徐然伸出手臂搭
在向冲天的左掌上,将向冲天的铁掌,从自己的腕间移开。
向冲天面色微变,沉声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云铮微叹一声,却不回答他的话,转过头去,向那少年展白缓缓道:兄台亦是姓展,不
知是否就是那霹雷剑展老前辈的后人?”
展白身躯—挺,道:“小可庸碌无才,为恐辱及先人,是以不敢提及。此刻公子既然猜
中,唉!”他左腕之间,虽仍痛彻心脾,却绝不用右手去抚摸一下。
“安乐公子”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兄台如不是展大侠的后人,方才也就绝不会
对那——华师傅屈膝的。”
他语声微顿,少中展白立刻长叹一声,道:“先父惨死之后,小可不才,虽不能寻出元
凶,但亲仇如山,并未一日或忘。”他望了华清泉倒卧着的尸身一眼,又自叹道:“华老前
辈义薄云天,对先父的恩情,又岂是小可叩首能报万一的?却又怎知——唉!”
他长叹一声,结束了自已的话,胸中却觉得情感激动难安,因为他感到自已有生以来,
命运坎坷,很少有人对自已加以青眼,而今这安乐公子云铮,不但对自己屡屡维护,最难得
的是,自己竟从这仅见一面的初交身上,获得一份世间最为难求的了解。
“摩云伸手”向冲天左掌一摊,,沉声道:“如此说来,此物又是什么?”展白目光—
垂,叹道:这个么——小可却也不知道因何会使华老前辈如此——”他心中突地一动,倏然
顿住了话。
却见那“安乐公子”已含笑道:“兄台诚情君子,既然如此,小弟万无信不过兄台之
理,而且此事太过离奇,亦非我等能加以妄测,只是——”他语声一顿,倏然转身,俯身捡
起那柄碧光莹莹的长剑,用左手两指接任剑尖,顺手交与展白,又自接口说道:“此剑神兵
利器,大异常剑,武林中人知道此剑来历的必定不少,兄台挟剑而行,如愿隐藏行踪,恐非
易事哩。”
此刻日已尽没,晚风入林,溽暑全消。
展白心中思潮翻涌,缓缓伸出手,去接这柄碧剑,一面讷讷道:小可孤零飘泊,今日得
识兄台,复蒙兄台折节倾盖,唉!只是小可碌碌无才,却不知怎样报兄台此番知己之恩。”
哪知他手指方自触及剑柄,林木深处,突地传来一声长笑,一条人影,贴地飞来,其疾
如矢,展白只觉肘间一麻,一个清朗的口音说道:“那么,此剑还是放在区区这里,来得妥
当些。”
语声之始,响自他身畔,然而语声落处,却是十丈开外,只见一条身量仿佛颇高的人
影,带着一溜碧光,电也似地掠了过去,眨眼之间,便自消失于林木掩映之中。
这条人影来如迅雷,去如闪电,轻功之妙,可说惊世骇俗,不因展白投有看清他的来
势,就连“摩云神手”及“安乐公子”都像是大出意外,不禁为之一惊、一楞,原先挟在
“安乐公子”云铮手上的剑,此刻竞无影无踪。
云铮大喝一声,身形暴长,飕然几个起落,向那人影去向掠去,“摩云神手”向冲天目
光一转,冷笑一声,双臂徽振,亦自如飞掠去。
展白微微傍了楞,眼见那向冲天的背影亦貉消失,再不迟疑,猛一弓身,脚下加劲,便
也追去。
耳畔只听身后发出焦急的呼喝声,想必是那些始终远远站在一边的镖客捕头发出的,他
也没有驻足而听。
他虽然施出全力,在这已经完全砌黑的林木中狂奔,但是片刻之间,他却连那“摩云神
手”向冲天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这片林木虽然占地颇广,但是他全力而奔,何消片刻,亦自掠出林外,举目四望,只见
弯苍似碧,月华如洗,月光映射之下,四野一片沉寂,却连半条人影也看不到,
他微微喘了口气,解开前襟的一粒钮子,让清凉夜风当胸吹来,但心中却仍是热血如
沸,紊乱难安,这两个时辰中所发生的事,件件都在心中,然而却件件使他思疑不解,
令他最感奇怪的是,那“追风无影”华清泉,既是他故去父亲的知交,那么却又为着什
么一见那方旧了的丝绸,就突地自刎?而自刎之前,心情又显得激动不已?
他长叹一声,暗问自已:“这方绸布中,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他自然无法解答,而另一件难解之事,却又跟踪而至。
他知道不但那“摩云神手”向冲天已享誉武林,那“安乐公子”云铮,更是在江湖上极
有声名地位的人物,是以他万万想不到,会有人竞敢当这两人之面,抢去自已的碧剑。
他又扯落一粒钮扣,胸前的衣襟便敞得更开了些,自已裸露的胸膛,可以更深沉地领受
到晚风的凉意。
但是他心胸之中,却仍像是堵塞着一块千钩巨石,多年来的沉郁,此刻像已积在一处,
于是他的思潮,使不能自禁地回想到过去。…6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还是个方懂事的孩子,在一个其凉如水、星稀月明的仲秋之
夜,他和他母亲,正自忆念着离家已久父亲的时候,他的父亲果然像往年一样,在中秋之
前,赶回家来了。只是,和往年不一样,他爹爹此次带回来的并不是欢乐的笑容,而是满身
的伤痕和不住的呻吟!
去日虽已久,记忆却犹新。此刻他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一切,他爹爹那满身的血
迹,此刻也仿佛又在他面前跳动着,凝结成一片鲜红的血色。而那统统风声,却有如那声声
的呻吟。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那只细麻编成的袋子,不用打开,他就知道这袋子里装
的是什么,因为这曾是他终日把玩凝注的——一团干发,一段丝条,一粒钢珠,一粒青铜钮
扣,一枚青铜制钱和那方显然是自衣襟扯落的丝绸。
这些都是他爹爹垂死之际交给他的,还挣扎着告诉他六个人的名字,要他以后见着他们
时,将这些东西分别交给他们。最后,他记得父亲颤抖地指着那柄剑,说道:“你要好好
的……”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爹爹就死了,他那时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他的爹爹
不是常人。于是,他悲痛他为什么要像常人一样地死去,死的时候,面上甚至带着痛苦的扭
曲。
“你要好好的用这柄剑为我复仇。”
他痛苦地低语着,将他爹爹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多年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这句话,也无时无刻不为这句话而痛艺’着,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无法知道杀死他父亲
的仇人究竟是谁。
那是一段充满了痛苦,痛苦得几乎绝望的日子。他和他母亲,从未涉足过武林,根本不
认得任何一个武林中人,武林中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霹雷剑”展云天还有妻子,他们虽
然因此而躲过了仇家的追捕,却也因此得不到任何援助。
于是他们辗转流浪着,期冀能学得一份惊人的绝艺,但是他们失望了,直到他的母亲也
固痛苦和折磨而死去,展白学得的,仍然是武林中常见的功夫。他虽然有过人的天资和过人
的刻苦,但那也只是使他的武功略比常人好些,距离武林高手的功夫,却仍然是无法企及的
遥远。
于是,此刻他位立交夏夜的凉风里,惭傀、自责、痛苦地折磨着自己。
“即使我知道了爹爹的仇人,又能怎样呢?我甚至连他遗留给我的剑都保存不了,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