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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说唐后传》

_3 单田芳(现代)
再说罗成,望着单天长说:"既然你执意要与我赌斗输赢,那就请你进招吧,但愿你这次说话算数。"
单天长道:"少啰嗦,你就接架吧。"
说罢一催战马,抡起金钉大架,奔罗成便打。罗成把马一拨,大槊落空,单天长槊当枪使,又奔罗成前胸刺去,罗成往旁边一闪身,又把这一槊躲过去了,二马一错镫,单天长使了个"飞燕归巢",反手一槊奔罗成后脑便打。罗成往下一缩头,又把这一槊躲过去了,单天长"哇哇"暴叫:"姓罗的,你因何不还手?"
罗成道:"某这是让你三招。一,欠你父亲的情还了;二,当长辈的理应让你一招;三,念你青年有为,学艺不易,看在祖师爷的分上,也让你一招。"
"哇呀呀!"单天长大怒道,"姓罗的,少卖狗皮膏药,单爷爷不领你的情!"
"呼--"
泰山压顶又是一架。罗成忍无可忍,双臂叫力,把大槊崩开,接着阴阳一合把,使了个"怪蟒翻身","唰"一枪奔单天长咽喉便刺,单天长急忙一甩头就把枪尖躲过去了。哪知罗成双手往回一抽大枪,利用枪缨子里暗藏的五把钢钩,奔单天长的肩头便钩。这一下要是钩上,轻则受伤,重则丧命!单天长也不含糊,赶紧使了个镫里藏身,把大枪躲过。二马一错镫,单天长槊走下盘,横着奔罗成的马腿打来。罗成赶紧把丝缰往上一提,白龙马吼叫一声,扬起四蹄,从架上飞越而过。两匹战马一个奔南,一个奔北,然后圈回来又凑在一处,两员大将,挺枪摇槊,战在一处。
罗成边打边偷眼观看,但见单天长槊急马快,力猛招精,不愧是一员虎将,难怪尉迟恭不是他的对手,就是自己也不敢有半点疏忽。罗成又暗中赞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一辈新人换旧人,自古英雄出少年,人过中年天过午,人不服老是不行啊。要退回去十年,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罗成心中起急,施展出罗家的绝艺--五虎断命枪。但见,枪光闪闪,真好像雨打梨花一般;上三枪,插花盖顶,下三枪,枯树盘根,左三枪,白鹤展翅,右三枪,怪蟒腾空;扎眉心,挂双眼,扎咽喉带两肩,扎前心挂两肋,扎小腹挂双腿;顺着是枪,横着当棒,上崩、下砸、里撩、外划、挑、刺、拿、锁、压、劈、抽、盖、打、扎,银蛇摇首,白龙翻身,"呼呼呼"大枪挂风,风雨不透。
单天长看在眼里,心中寻思,姓罗的果然厉害,看他的武艺比当年更精通、更成熟了。也就是我单天长啊,要换个旁人,早就被他战败了。想到此处,他心里堵了个疙瘩,看来给爹爹报仇是不易了。究竟用什么办法战胜罗成呢?正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罗成的枪招乱了,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单天长眼睛一亮,顿时抖起了精神,心说:闹了半天罗成的体力不行啦!我何不趁此机会,将他置于死地!单天长"哇哇"暴叫,双臂叫力,加紧进攻,一招快似一招,一槊紧似一槊,眼看着罗成就招架不住了,虚晃一枪,拨马败走。单天长哪里肯舍,双脚点镫,催马就迫。口中不住地喊道:"罗成,你往哪里走!快把狗命留下!"
他的坐骑青骢马似乎理解主人的心意,扬头摆尾,"咴儿咴儿"乱叫,快似疾风,一溜烟就追下去了。
书中代言,罗成可不是真败,他马往前边跑,眼往身后盯,见单天长追来了,心中一阵高兴。为什么?他要用败中取胜的着数,降服对手。方才他是故弄玄虚,迷惑单天长,不这样做,对方就不能中计。
且说罗成,双腿用力把白龙马夹住,嘴里轻轻地"嘘--"了一声,向白龙驹发出信号。他这匹马是训练出来的,对主人的意思非常明白,它外表上拼命奔跑,实则却放慢了速度。这样一来,单天长很快也追到了,直追到马头碰了马尾,单天长大吼一声,抡起金钉大槊,恶狠狠奔罗成的后脑便砸,唐营官兵见了大惊失色,都替罗成捏了把汗。唯有程咬金不担心,他知道,单天长离着倒霉不远了。
再说罗成,竖起耳朵听着,忽听脑后金风有声,就知道机会到了,急忙把白龙马的脖子一拍。白龙马前腿一弯,突然卧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罗成左腿甩镫,双手把大枪一抖,"唰"一声奔单天长的前心刺去。这一招又快、又狠,即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躲过。这就是罗家枪的绝艺--卧马回身枪。使用这一招,必须人和马配合得默契,还要担很大的风险。稍有半点疏忽,就会人伤马亡,因此,很多名将都望尘莫及,不敢一试。就是罗成,在一般的情况下,也不愿轻易使用。因为他发现单天长太厉害了,迫于无奈才使用了卧马回身枪。
再说单天长,一心要给他爹报仇,满以为稳操胜券,万没有料到,罗成还有这么一招,他情知中计,可是已经无力挽回了,只好闭眼等死。
罗成本想结束单天长的性命,可是他又一转念,冤仇宜解不宜结,都说我手毒心狠,我也应该改变改变。再说,对单五哥我也有亏理的地方,所以,他有意地把枪尖往下一低,照单天长的右腿上轻轻一点,只扎了一寸多深,然后把枪抽回,飞身上马。这时白龙驹也站起来了,"咴儿咴儿"叫了两声。罗成单手提枪,厉声说道:"天长,逃命去吧。"
单天长疼得一咬牙,睁眼一看,大腿上直流血,他知道罗成没下狠手,可是他并不领情,相反地他却认为这是罗成对他的侮辱,臊得他脸红脖子粗,青筋蹦起来多高。有心再战,太没有意思了,有心不战,又觉得骑虎难下,所以呆在那里。
老程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催马来到单天长面前,呵呵笑道:
"天长啊,好孩子,果然武艺高强,别看你吃了点亏,那也是一时的不慎。常言说,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吃饭哪有不掉饭粒的?这就不含糊了。来、来、来,干爹给你包扎伤口。"
说着就要伸手。单天长忙往旁一闪,冷冰冰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说罢掉转马头就走,老程忙说道:"儿呀,你可要说话算数哇,快把尉迟恭放了吧!"
单天长也不答话,飞马回到本队,众将都围拢过来,问长问短,单天长一句话也不说,等军医把伤口包扎完了,他才说了声:
"把尉迟恭放了。"
众将一怔,谁也没动弹。巡海夜叉金顺低声说道:"王驾,尉迟恭可放不得呀,放了他可就不好办了。"
"是呀。""是呀。"众将附和着说。
"放了!"单天长大吼一声,把众将吓了一跳,谁也不敢言语了。两头蛇杜宾、望天吼朱能,急忙过去给尉迟恭松了绑,归还了他的盔甲和兵刃。尉迟恭穿戴整齐,一句话也没说,瞪了单天长一眼,这才飞马回归本队。老程急忙迎上来说:"大老黑,受惊了。"
尉迟恭红着脸说:"多谢四哥搭救之恩。"
老程忙说:"别谢我,应该谢谢老兄弟。"
尉迟恭催马来到罗成马前,拱手道:"蒙贤弟搭救,当铭肺腑,来日必有重谢。"罗成含笑不语,心说,黑炭头这回你该服气了吧。这时,众将都围拢过来,给老元帅道惊。忽听对面一阵大乱,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单天长收兵回山了。老程笑道:"咱也该收兵了,好好地祝贺祝贺。"
罗成点点头,把银枪一挥,传令收兵,按下唐营怎样祝贺不提。
单说单天长,回到定军山连营,垂头丧气地往椅子上一坐,圆睁二目,一语皆无,众将也紧锁眉头,唉声叹气。大帐里的气氛,异常沉闷而又紧张。
巡海夜叉金顺,实在憋不住了,仗着胆子说:"王驾千岁,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什么不痛快的。况且咱们的实力丝毫没有受到损失,足可以再对付他们,您又何必这样烦恼?"
望天吼朱能也劝解道:"金将军之言是也,望大王振作精神,善保虎体才是。"
大力神项楚也说:"自古见仗,互相胜负,岂能以一战而定输赢?只要大王不泄气,咱们就有出气的机会!"
单天长抬起头来,望着众将说:"姓罗的果然厉害,又有尉迟恭、程咬金等人为辅,真是如虎添翼,欲想报仇,谈何容易?"
金顺道:"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姓罗的能耐再大,也架不住咱们用计赢他。"
单天长忙问:"怎赢?"
"这个……"
金顺的脸一红,嚎嚅地说:"这--臣还没有想好。"
单天长瞪了他一眼,把眼一闭,又不言语了。
书说简短,单天长愁得连晚饭都没吃,众将也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忽然,军校进帐禀报:"给大王道喜。"
单天长一愣,忙问道:"喜从何来?"
军校乐着说:"您的师父塞北大侠赵登来了。"
单天长一听,顿时愁云散去,眼里发出光亮。
"请!快请,快请。"
他边说边往外走,连腿上的伤痛都忘了,不多时,他领人来到营门外。单天长抬头一看,前面的马上坐着一位银头皓目、白发童颜的老人,头上戴鸭尾巾,身披古铜色鹤氅,腰悬宝剑,足蹬大红福字履,鼻直口方,二目如灯,正是老恩师塞北大侠赵登。在老师的身后,还有四个仆人,再往后看,停着一辆骡车,车帘放着,车老板抱着鞭子站在车旁,也不知车里是什么人。
单天长紧走几步,来到老师马前,撩衣跪倒,口称:"恩师在上,不肖的弟子给您叩头了。"
赵登满脸带笑,从马上跳下来,拉着单天长说:"罢了,罢了,快起来吧。"
单天长站起身来,拱手问道:"恩师,您这是从哪来?是什么香风,把您老吹到定军山来了?"
"哈哈哈哈。"赵登大笑道,"果然是香风把为师吹来的,你先看看这是谁吧!"
赵登说罢,往旁边一闪身,车老板急忙把车帘挑起,"噌"一声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只见她:身材不高,小巧玲珑,体形匀称,身段苗条,瓜子脸,尖下颏,面色红嫩,眉如新月,眼如秋水,鼻如悬胆,口似桃花,乌云高挽,露出一对元宝耳。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眉宇间透出傲骨英风,给人以十足的魅力。大红缎子绢帕罩头,外披大红缎子披风,身穿藕荷色紧衣,腰束金带,愈显得身条丰满,婀娜动人。腰中悬剑,斜背着一个绣花的兜囊。也不知兜里装的是什么物件。往那一站,不亚于仙子降落凡间。众将见了,暗中叫绝。在这个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全副戎装的丫鬟,手里拎着包裹。
单天长一见这个女人,不由得涨红了脸,显得十分尴尬不安。为什么?原来这里边有一段隐情。
这个女人名叫刘小姣,她是后汉王刘黑叛闼的老闺女。
刘黑闼是个野心很大的家伙,他自称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代,妄想恢复已经灭亡了几百年的大汉江山,由他来主宰乾坤,执掌社稷,为此他自称后汉王,招兵买马,广收豪杰。他又无耻地讨好西突厥、妄图借助外国的势力,推翻大唐,实现他的野心。为了拉拢死党,他把大女儿刘月姣许配给夏明王窦永山;把二女儿刘艳姣许配给苏定方的长子苏山;三女儿刘芷姣许配给赤壁保康王的侄子僧丹宝力。他还想把老闼女刘小姣许配给单天长。刘黑闼妄想通过这些裙带关系,把各家的实力牢牢地掌握在他手里。可是单天长却不买他的帐,因为单天长识破了刘黑闼的诡计,对他的做法十分反感。尤其天长是个自尊心很强而又不甘寄人篱下的人,因此,他执意把这门婚事辞掉。刘黑闼仍不死心,又把塞北侠赵登请出来,烦他玉成此事。赵登以为,虽然刘黑闼存有野心,但他的老闺女刘小姣确实很好,不但模样出众,又有绝艺在身,如能与天长结成良缘,是一位很得力的内助。再说,刘黑闼实力雄厚,徒弟想不依靠人家也不可能。因此赵登慨然应允,愿以师父的身份说服单天长。
他听说定军山的战事很吃紧,便向刘黑闼讨下旨意,他要去定军山帮兵助阵,顺便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刘黑闼大喜,这个消息也传到刘小姣的耳朵里了,她非要跟着赵登一起来不可。
原来,刘小姣太爱天长了。从提亲的那天起,她就巴不得早日完婚,这就叫美人爱英雄。
当女孩儿的,谁不愿找个如意的郎君?刘小姣对她的三个姐夫都没有相中,她决心要找个出色的丈夫,跟他们比一比。而这个意中人就是单天长。她万没有想到单天长竟拒绝了这门婚事,为此,她哭过好几场。他和单天长见过几次面了,她想,从模样、年岁、身份上而论,姓单的挑不出毛病来,很可能他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能耐。心想,哼!他要是看见过我的武艺呀,肯定是不会拒绝这门婚事的,这就是刘小姣要跟赵登同来定军山的原因。
刘黑闼一看女儿执意要去,也只好答应了。刘小姣和赵登为了行动方便,只带着几名侍从,偷偷地绕过阳平关,才来到定军山前敌。
正因为有以上一段隐情,所以,单天长见了刘小姣才很不自然。他呆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是好,刘小姣可满不在乎,她生来就是一副泼辣的性格,一向不拘小节,所以见了天长,毫无拘束,紧走几步,飘飘万福道:
"天长兄一向可好,小妹这厢有礼了。"
单天长如梦方醒,忙还礼道:"不客气,不客气,难得刘小姐能到这里来。"
刘小姣把嘴一撇笑着说:"看你说的,这地方有什么不可以来的,难道还吃人?"
天长也一笑,忙说:"此处非讲话之所,请师父和刘小姐上山休息吧。"
于是赵登在前,刘小姣在后,单天长率领众将左右相陪,不多时走进中军宝帐。天长命人准备酒宴,又命人侍候师父和刘小姣洗漱,并安排了住处。
掌灯时,一切就绪,宝帐中设下丰盛的酒宴。赵登上坐,刘小姣居次,天长挨着师父,金顺、朱能、项楚等大将坐陪,吃喝起来,天长问道:"恩师这是从哪里来?"
赵登道:"为师是从阳平关外的临夏府来的。"
天长道:"不知师父是来看望徒儿,还是另有公干?"
赵登笑道:"公私都有了,也可以说奉了后汉王之命前来帮兵助战;也可以说受后汉王之托,给你提亲来了。"
"这……"
单天长立刻涨红了脸,赶紧把头低下。刘小姣的脸也涨得通红,她偷着看了单天长一眼,也把头低下了。赵登捻髯大笑,看看天长,又看看小姣说:"并非为师轻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也不必害羞。尤其在万马营中,军务倥偬,也无暇拘于常理,反不如快言快语的好。姑娘是后汉王的老女儿,才貌双全,人所共见;天长风华正茂,武艺高强,名门之后,当世豪杰。你二人若结成良缘,真是天生的一对,再合适不过了。"
赵登拍着单天长的肩头又说:"为师已在后汉王面前说下大话,包管完成此事,我看你不会违抗师命吧?"
刘小姣听到这,芳心直跳,玉体不安,支棱着耳朵听单天长的回答。众人也停杯在手,目光都盯在天长脸上,只见单天长面沉似水,一语皆无,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倒是回答我呀?"
赵登急不可待地问。好半天,单天长才拱手说道:"徒儿不敢违抗师命。"
赵登大笑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不!徒儿的话还没有说完。"
"讲!"赵登收敛了笑容,不悦地说。
单天长道:"刘小姐才貌双全,配我可就委屈了。按理说,我没有道理反对。可是,环境不容人啊,我父的大仇未报,现在又正与唐兵见仗,大敌当前,尤其今天我又败在罗成之手,种种逆事摆在眼前,我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婚事?"
赵登把眼一瞪:"胡说,战争年代难道就不能成亲和订亲吗?"
"父仇不报,罗成不死,徒儿万难从命。"
刘小姣在一旁可忍不住了。她鼓足勇气,抬起头,对单天长说:"小姣并非下贱的女人,也并非找不到中意的丈夫。一是父命难违,二是敬慕你是条好汉,故此才舍脸来见将军,请你不必错想。方才将军之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父仇未报,大敌当前,确应心中不快。可是,小姣斗胆问将军一句,倘若将军报了大仇,杀死罗成,对这门婚事,你该怎样回答呢?"
单天长立刻回答说:"只要把罗成置于死地,我的夙愿就算达到了,对这门婚事我是求之不得。"
"好!咱们一言为定。"
刘小姣以拳击案,"霍"地站起身形,当众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潜入唐营,把罗成的脑袋取回来!"
众人听了,无不惊骇,单天长也为之一愣!
《说唐后传》
第十回 弄巧成拙
刘小姣自告奋勇,要潜入唐营刺杀罗成,单天长半信半疑,睁大眼睛,盯着姑娘的脸。
刘小姣猜出天长的心思,冷笑道:"俺自幼曾拜昆仑山宝华庵静修剑尼为师,学艺五载,练就了飞檐走壁的本领和各种轻功,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能在万人当中取上将的首级。那罗成只不过是个马上的武将,且又目中无人,趁他打了胜仗,不加防备的时候,取他的首级,真如探囊取物一般。"
赵登为使这门婚事早早定下来,听刘小姣这么一说,也认为有理。他拍着胸脯说:"老朽也陪姑娘走一趟!"
单天长大喜,这才把心放下,忙拱手道:"师父要去,万无一失了。不过,此事还须仔细商议,千万草率不得。"
赵登道:"依你之见,怎样下手为宜?"
单天长寻思了片刻说:"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罗成小子勇而多谋;程咬金粗中有细,老谋深算;唐将中能事者也不少。我料偷营劫寨未必如愿,不如明争实斗,来得痛快。"
刘小姣冷笑道:"我看你是被罗成吓破胆了。须知,他们打了胜仗,一定喜不自胜,哪里会想到咱们去劫营偷寨?又怎能料到我去刺杀罗成?这就叫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将军何虑之有?"
赵登也补充说:"姑娘言之有理,罗成不是神仙,岂能料事如神?再又说了,凭为师与姑娘的武艺,他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单天长听着有理,遂下了决心,当众说道:"我看这样吧,恩师与刘小姐去刺杀罗成,徒儿率全营官兵给你们做外援,待你们大功告成,立刻放三支响箭为号,咱们好里应外合,大破唐军。"
"好!"金顺鼓掌大笑道,"大王说得对,今晚破唐营,报仇雪恨定矣!"
众将也同声称赞。刘小姣道:
"你们营中的事情我管不着,反正要把姓罗的干掉就是了,一高兴,我还许再捎回几颗脑袋回来。"
单天长把一碗酒喝干,对众将道:"今晚破例,就不升帐派兵了。待我师父和刘姑娘走后,我们就分兵下山。"
他又对金顺说:"你带领朱能、孙亮、吴达为左翼;项楚率领白乐天、肖猛、杜宾为右翼;我统领虎贲军为中路,三路人马各选合适地点埋伏在唐营的北、南、东三面。单等刘小姐放起响箭,各路人马同时往里进攻。"
"是!""遵令。"众将一齐答道。
书说简短,天交二更,各路人马都出动了。人含枚,马摘铃,一不张灯,二无鼓号,悄悄地向唐营摸去。
单天长自统中军,埋伏在离唐营二里多远的山崖后面。左、右两翼也选好了适当的位置,聚精会神,静候刘小姣和赵登的消息。
话分两头,再说刘小姣和赵登,带着兵刃和响箭,斜挎百宝囊,施展陆地飞腾法,转瞬就来到唐营,他们跳过三道护营沟,越过两道土围子,又翻过两道鹿角障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唐营。
但见,唐营里灯光明亮,各营都传出说笑的声音和猜拳行令的叫喊。有些官兵喝得酩酊大醉,卧倒在营房外面,看样子,光顾乐了,毫无戒备。
刘小姣把赵登拉在一旁,低声商议道:
"我现在就去找罗成,您先在这听信儿。"
赵登说:"千万多加谨慎,不得手可别蛮干,"
刘小姣冷笑着点点头,一哈腰就不见了。
书中代言,刘小姣不仅是个武林高手,且又见广识多。她随刘黑闼多年,颇知安营下寨的奥秘,所以,她没费劲儿,就找到中军宝帐了。刘小姣隐身在大帐后面,用匕首把帐篷划了个三角口,睁一目,闭一目,往里窥探。
但见,大帐里灯光明亮,酒气浓重。正中央放着一张大圆桌子,周围坐着六个人,边吃边笑。桌子上杯盘狼藉,看样子都有些喝多了。当中坐着个蓝脸硃眉、挺大肚子的老头,数他嗓门高。上垂首是个白脸俊品人物,傲骨英风,面带得意。下垂首是个黑脸大汉,环眼虬髯。再往下看,还有两个黑脸的,一个黄脸的。
书中代言,头一个是程咬金,白脸的是罗成,黑脸的是尉迟恭。那三个是樊虎、连明和金国栋。几名侍从站在桌旁,不住地给众人斟酒布菜。刘小姣侧耳细听,就听程咬金扯着嗓子说:"老兄弟,你这一辈子的脸算是露足了,谁不知道你罗成是常胜将军,从来就没打过败仗。这次又大败单天长,把大老黑从虎口里救出来,捷报进京,天子必然大喜,你就等着升官吧。"
尉迟恭把酒饮干,手拍罗成的肩头说:"老兄弟,依你看,咱下一步应该怎么对付单天长?"
"姓单的已尝到俺罗成的厉害,我料他是不敢再战了。明日,咱就集中兵力,猛攻定军山,力争一战收功,把单天长的人马吃掉。"
"对,我赞成。"
老程拍着大手说:"单天长已成了瓮中之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我看他就等着挨打了,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止。
刘小姣听了,不住地咬牙切齿,心里说:你们也太得意忘形了!焉知今晚就是你们的末日。噢,这个白脸的就是罗成,一会儿我就叫你在姑奶奶的剑下做鬼。
"老兄弟,天不早了,你我大家休息了吧。"
老程站起来比划着说。罗成点点头。这时,每个人的亲兵都走进大帐,来服侍自己的主人。罗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双手搭在亲兵的肩头上,歪斜着走出大帐,奔后面去了。
刘小姣蹑足潜踪,在后边跟着。不多时,见罗成走进一座大帐,刘小姣一闪身跳到帐后,屏息凝神往四外张望。见左右无人,便把帐篷划了个三角口,往里窥视。但见罗成已经躺到床上了,亲兵给他脱掉外衣,脱掉靴子,把被盖好,又把帐帘放下,轻轻地退了出去,把帐篷门掩好。
刘小姣又沉了一会儿,侧耳一听,帐子里传出鼾声,知道罗成睡着了,不由得暗喜。她又长身躯往四外看了看,但见,大帐四周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她这才把心放下,探臂膀掣出二刃青钢剑,用剑尖轻轻一挑,在帐篷上开了一扇"门",扁着身子摸进大帐,双脚点地,跳到床前,用宝剑把帐帘挑起。刘小姣借着微弱的灯光,定睛瞧看,就见罗成,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两只手交叉着枕在脑下,两腿微屈,睡得正浓。刘小姣暗中说道:罗成、罗成,你也有今天?你做梦也不会料到,竟死在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孩儿之手,这就叫生有处,死有地呀,想罢把宝剑抡开,"唰"一声奔罗成的脖子就砍下来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罗成把眼睁开了,飞起一脚,正踢到刘小姣的手腕子上。"咣啷"一声,宝剑落地,把刘小姣吓得魂出窍,"哎哟"一声,倒退了好几步。
这时,罗成也跳起来了,从床下抽出宝剑奔刘小姣便刺。刘小姣心慌意乱,一脚把帐门踢开,往外就跑。哪知门外埋伏着两个人,谁?樊虎、连明。两口腰刀同时落下,一刀奔刘小姣的脖子,一刀奔她的顶梁。双刀来得迅猛异常,若换个旁人,就给放到这了。刘小姣可真不含糊,手疾眼快,头脑清醒,只见她,腰眼儿使劲往前一蹿,两口刀都落空了。与此同时,罗成也追到帐外,高喊抓贼。就见伏兵四起,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刘小姣心头一凉,心说:坏了,我中了罗成的计了。
书中代言,刘小姣算是猜对了,她已陷进天罗地网,想走是走不了啦,为什么?这倒不是罗成料事如神,而是有高人暗中指点的缘故,不然的话,罗成这条命真就保不住了。原来罗成和程咬金收兵之后,非常高兴。罗成传令全军祝贺,一为尉迟元帅压惊,二为慰劳全军将士,这道命令自然受到全军的拥戴。火头军马上杀牛宰羊,置办酒宴。掌灯后,唐营一片欢腾,人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尉迟恭在席前再次向罗成致了谢。他还提醒罗成,要少吃点酒,以防敌军偷营劫寨,罗成听了十分不悦,他冷笑了几声,望着尉迟恭说:"你是被单天长吓破胆了吧?他负了伤,又打了大败仗,天胆也不敢偷营啊!再说,他拿什么胜我罗成?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尉迟恭闹了个烧鸡大窝脖,心中好生不快,只好暗气暗憋,没说什么。众将也认为罗成说得在理,赞同多吃多喝。老程怕尉迟恭下不了台,赶紧从中打圆场说:"老兄弟说得有理,大老黑说得也有理,我看这样吧,酒还是要吃,防备也要防备,你们说怎么样?"
罗成点点头,马上传令,增派了一百骑巡。眼看快到二更天了,众将正然高谈阔论,突然从帐外飞进一物,"啪嗒"一声滚落到地上。"啊!"众将一愣,樊虎忙哈腰把这件东西拣起来,原来是个纸团,里边包着一块石子。樊虎把纸团展开一看,上边写着十六个字:
"今晚三更,敌兵劫营,紧防刺客,谋杀罗成!"
樊虎吓得一吐舌头,赶快交给罗成,罗成看罢一皱眉,沉吟不语。这下可把老程和尉迟恭急坏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不识字呀。老程忙说:"快给我们念念。"
罗成把纸上那四句话念了一遍,老程吃惊地说:"不用问,这一定是高人提醒我们,咱快点动手准备吧。"
罗成忙把门卫唤进大帐,问他们发现什么没有,门卫摇摇头说:"什么也没看见。"
罗成大吃一惊,就知道这个人的武艺太高了。眼下他无暇思考这个人是谁,急忙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经过商议,布下了一座八门金锁阵。大营里只留下二千人马,虚张灯火,假意狂欢乱饮,迷惑敌人。其余的人马分四面布置在外围,把正东、正西、正南、正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都封锁了。
其实,赵登和刘小姣刚一接近唐营,就被暗哨发现了,马上到中军禀报,众人按计划行事,假意吃醉,胡扯乱扯,才把刘小姣骗过……
书接上文,罗成拿剑追到帐外,借着灯光往外面观看。这时,他才看清楚,原来刺客是个年轻的女子。他用剑一指,喝问道:
"你是何人,受了哪个的主使,胆敢行刺于我?"
事到现在,刘小姣也就不怕了,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答道:"姓罗的,废话少说,别看俺行刺未成,你也跑不了,待姑奶奶取你的性命!"
说着她向百宝囊中一伸手,取出亮银飞抓,一抖手,奔罗成面门抓来。罗成急忙往旁边一闪身,将抓躲过,刚要往里进招,就见刘小姣把链子一晃,"哗啦"一声,奔罗成的肩头抓来。罗成赶紧往下一哈腰,又把飞抓躲过。他刚往上一抬头,没料到"呼"一声,飞抓又回来了,正抓到罗成帽子上,罗成吓得一甩头,"咔嚓"一声,帽子被抓掉,还揪掉一绺头发,把罗成吓出一身冷汗。
樊虎大怒,飞身形跳到刘小姣面前,抡刀就砍。刘小姣急忙撤步抽身往旁边一转,抓随身走,奔樊虎后脑就抓来了。樊虎使了个缩颈藏头,飞抓从头上掠过。樊虎刚把头抬起来,飞抓又回来了,一道寒光,奔面门抓来。樊虎大惊,赶紧往旁一歪脑袋,飞抓正抓到他肩头上,连衣服带肉皮,抓了个结结实实。刘小姣用力往怀里一拽,飞抓上的五把钢钧就抓进樊虎的肉里了,把他疼得"哇哇"直叫,撒手扔刀,一个跟头摔倒在地。连明一看不好,压单刀冲到刘小姣面前,高声喝道:"丫头片子,还不撒手!"
话到刀到,奔刘小姣左肋便刺。刘小姣不敢大意,赶快把飞抓抖开,闪身形跳到一旁。连明压刀追过去,与刘小姣战在一处。恰在这时,程咬金手提大斧子也赶到了,未曾动手先叫唤了一阵儿"哇呀呀呀":"黄毛丫头,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竟敢搅闹唐营,难道你就不晓得程咬金的厉害吗?挺大姑娘,不知道害臊,简直比母老虎还母老虎。"
"哟,姓程的,你的嘴可真损!"
刘小姣气攻两肋,冷不防蹿到老程面前,抖抓就抓。这下可把老程吓坏了,转身就跑,飞抓正抓到他后背上。书中代言,老程毛称也有三百五十斤,后背上的肉足有五寸厚,"咔嚓"一声被飞抓抓住了,刘小姣用力往回一带,喝道:"老匹夫,你就给我过来吧!"
把老程疼得"妈呀"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正在这时,突然在人群外面,有人口颂道号:"无量天尊,孽障,还不住手!"
这声音清脆洪亮,好似金钟,随着声音,"嗖"一声,从军兵头上跳进一位女道人来。
只见她,身材不高,体形微瘦,浑身上下火炭红,头上戴鱼尾道冠,鱼头朝前,鱼尾冲后,两根帽带飘在左右。身披大红道袍,上绣"松柏长青",边绣灵芝草,腰系杏黄线绦,双垂灯笼穗。背后背一把古剑"流彩虹"。足登大红登云履,斜背百宝囊。往脸上看,黑中透红一张瓜子脸,眉如弯月,眼似秋水,鼻如春山,唇若丹朱,二目如电,眉宇中间长着三道竖纹,更显得飒爽英姿,右手拿着一把拂尘,雪白的马尾足有三尺余长,往人前一站,真好像大罗神仙降落凡尘。看年纪也就在三十多岁,面孔严峻,冷若冰霜,不怒自威,令人畏惧,罗成一见,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师父,您怎么来了?"
说罢紧走几步,双膝跪倒,给女道姑叩头。书中代言,这位女道姑乃是一位世外高人,绰号红拂女,名叫张初尘。
隋朝末年,武术大兴,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派别,其中最有名气的是中原派。中原派有三位首领,号称风尘三侠,头一位,家住京兆三元县,名叫李靖,一般人都称他三元李靖;第二位是山东曲城县人,绰号人称虬髯客,名叫张鼎,使一口红毛宝刀,威震武林,艺压各派;第三位就是这位红拂女张初尘。当时,要提风尘三侠,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风尘三侠还是一师之徒,常年聚会在香山大白云观,广收门徒,传授技艺,所以,有人又管中原派叫香山派。
师兄弟三人,性情古怪,各有特色。大师兄李靖,为人和善,性情温顺,很少发脾气,是标准的三清弟子,道家典范。虬髯客张鼎是个俗家,爱说爱笑,不拘小节,喜交游,重义气。平时他很少发脾气,倘若要把他惹翻了,九条牛也拉不回来。唯有这张初尘,性情孤僻,很少与他人来往,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很少有人见她笑过。她还心狠手黑,不能容人,只要她一伸手,几乎都是死头的。不过,张初尘为人正派,讲至理,扶正义,爱憎分明。对好人,她舍命相助;对恶人,她定斩不留。因此,好人喜欢她,拥护她;恶人怕她,畏惧她,甚至听了红拂女三个字,都不寒而栗。看上去,她只有三十岁,其实,她已是六十六岁的老人了,这就是练武的好处,她练就得一身绝艺,返老还童,越练越年轻,当然,这是罕见的。
二十年前,张初尘到北平府游历,结识了北平王罗艺。罗艺对出家人一向是尊重的,又久慕红拂女的大名,便再三挽留,红拂女见盛情难却,住在王府达两年之久。那时罗成还小,整天习文练武。张初尘喜欢罗成聪明伶俐,传授他很多武艺,不然罗成的功夫何以这样坚实呢。罗艺想让罗成拜红拂女为师,红拂女说,自己是个女人,诸多不便,只能在口头上收罗成为徒,故此罗成便管她叫师父了。
十年前,罗成大战双锁山,会斗"五龙"时,张初尘也曾帮过忙。谁知,十年后的今天,师徒二人又在此相遇。
其实,张初尘早就到了,她听说罗成挂了大将军印,兵发西突厥,威震贺兰关,就想着去看看他,后来又听说,罗成到定军山来了,她也来到这里。疆场大战的情况,张初尘都看到了,她打算暗中助罗成一臂之力,这才夜探定军山。碰巧了,正遇上赵登、刘小姣在席前献计,要夜袭唐营,刺杀罗成。张初尘暗中吃惊,才写了一封字柬,暗中向罗成提出警告,她本想不参与战斗,待罗成大功告成后,师徒二人盘桓一两日就行了,因此她藏到僻静之处偷着观战。谁知刘小姣甚是厉害,掌中的飞抓神出鬼没,很难对付。张初尘是个急性子人,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出头露面。
闲言少叙,张初尘把罗成扶起来,叫他退到一旁,用拂尘一指刘小姣,朗声喝道:"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猖狂,实在是死有余辜!还不放下凶器,服输认罪吧?"
刘小姣并不认识红拂女,也不晓得这位高人有多大的能为。她把眼睛一瞪,反唇相讥:"妖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姑奶奶的事?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
"无量天尊!"红拂女直气得慈悲眉倒竖,两腮绯红,怒喝道:
"贫道念你是个女流,年轻无知,本想让你认个错,就饶恕了你的死罪。孰知,你却蛮横无理,一意孤行,可休怪贫道无情了。"
"呸!谁领你的情?你就来抓吧。"
刘小姣抖起飞抓,奔红拂女面门抓来。方才交待过了,张初尘手黑心狠,是容不得人的,方才她是耐着性子劝了刘小姣几句,偏遇上这个蛮横的丫头,真使她忍无可忍,顿起杀机。只见她,闪身撤步把飞抓躲过,探臂膀掣出"流彩虹","呛啷"一声宝剑出匣,在人前打了一道利闪,青虚虚的剑锋,被灯光一照,放出七彩光芒。不识好歹的刘小姣又奔红拂女抓来。红拂女用宝剑轻轻往上一撩,剑锋正扫到飞抓的链子上,"锵啷"一声削断了钢链,抓头落地,刘小姣大吃一惊。就在她发愣的一刹那,红拂女的宝剑就到了,剑尖直点她的面门。刘小姣急忙往下一缩头,哪知红拂女手腕一翻,剑走中盘,正扎到刘小姣肚子上,"噗哧"一声,剑尖从后腰就露出来了。可叹刘小姣,一朵鲜花未开,就丧身在唐营之中。
红拂女把宝剑掣回,剑尖朝下,剑把冲上,鲜血顺着剑锋"滴滴答答"淌下。红拂女抬鞋底,把剑上的血迹擦净,刚要收匣,猛听有人大喊一声:"张初尘,你也太狠毒了,待老朽给姑娘报仇!"
来者非别,正是塞北大侠赵登。
前文书说,赵登给刘小姣巡风放哨,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就知道出事了。果不出他所料,突然前面传来了杀声。赵登暗道不好,忙擎剑在手,前来接应。因为四处都是唐兵,冲过来不那么容易。他费了挺大的劲儿,才杀开一条血路,赶到出事地点,结果晚来了一步,刘小姣已经玉香飘渺了。
赵登也是个了不起的武林高手,闯荡江湖四五十年,焉有不认识红拂女之理。因此他大喊一声,闯进重围。
红拂女一见赵登,怒不可遏:"赵登,你偌大年纪,不识好歹,竟纵容刘小姣前来行刺,白白断送了她的小命。追根寻源,她就是死在你手里的。"
"胡说!"赵登怒道,"明明是你杀死刘小姣,却嫁祸到老朽的头上。张初尘,实话告诉你,你心向唐营,我心向刘黑闼,你袒护罗成,我向着单天长,这就叫各为其主。冤家对头,你就拿命来吧。"
赵登说罢,捧剑便刺,宝剑挂风,奔红拂女前胸刺来。张初尘岂能把他摆在心上,晃动"流彩虹"与赵登战在一处,赵登不愧是武林高手,剑快招急,神出鬼没。可是,要看跟谁比,要跟红拂女比在一处,他可就得甘拜下风了。也就是二十几个回合,赵登一个没留神,两柄宝剑正碰在一处,耳轮中就听见"锵啷啷"一声,赵登的宝剑被"流彩虹"削成两段。赵登刚一愣神,红拂女的宝剑就到了。一道寒光,奔他的咽喉刺来,赵登急忙往旁边一甩头,宝剑从他的肩头掠过,还未等赵登站稳,红拂女突然把剑锋一转,从上向下,奔赵登斜肩劈下。这一招迅猛异常,"咔嚓"一声,把赵登左臂砍掉,赵登"哎哟"一声,翻身摔倒,顿时失去知觉。
张初尘收招定势,口颂道号:"无量天尊,造孽,造孽,贫道开杀戒了。"
就在这时,有一人压兵刃跳在赵登面前,高声喝道:"我看你太受罪了,我送你归天吧。"
《说唐后传》
第十一回 龙虎争锋
红拂女张初尘一剑把赵登砍翻在地,只见他手刨脚蹬,痛苦难当。正在这时,程咬金托着斧子跳了过来,说了声:"这有多受罪,我送你归天吧。"
"咔嚓"一斧子把赵登的人头砍下,众人见了又气又乐。
再说罗成,对张初尘拱手道:"请恩师帐中休息。"
张初尘摇摇头:"不必了,单天长已经偷营劫寨来了,一场恶战就在眼前,岂有闲谈的工夫,贫道暂时告辞,你我师徒相见有日,后会有期吧。"说罢转身就走,罗成不舍,他知道张初尘的脾气,劝也无用,只好在后边相送。就见红拂女转过身来,十分关切地对罗成说:"你此番西征,会遇上很多困难,切莫骄傲任性。兵法云'骄者必败'呀!"
罗成拱手道:"请师傅放心,徒儿一定铭记在心。"
张初尘又说:"据我所知,刘黑闼手下的大帅苏定方,乃是当世的豪杰。此人刀马娴熟,武艺出众,又有百步穿杨的本领,足智多谋,老奸巨猾,你切不可轻敌才是。"
"是是是,弟子记住了。"
罗成躬身施礼,再抬头看时,张初尘已经踪迹不见了。罗成命人把刘小姣和赵登的尸体拉下去埋了。这时,探马报道:
"单天长的人马已经进入包围圈了。"
罗成大喜,吩咐一声:"带马抬枪,点信炮。"
"是,点信炮。"
就听见"咚!""咚!""咚!"三声炮响,惊天动地,唐军撑起灯笼火把,呐喊着奔敌军杀去。
且说单天长,率领中军埋伏在离唐营二里远的山崖旁,立马横槊,眼巴巴等着刘小姣。眼看着三更天过去了,毫无动静。他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听见炮响,唐军从四面八方杀来,单天长大惊,马上传令收兵。当他刚刚掉转马头,发现已被唐军包围了。但见:弓矢如雨,滚木、手雷、开花炮一齐投下,把单天长的虎责军打了个焦头烂额,尸积如山,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单天长吆喝不住,只好率领几十名亲兵,穿烟过火,夺路而走。刚走出二里地,忽被一支唐军拦住去路。为首的大将,皂袍金甲,黑马长矛,正是皂袍大将尉迟恭。单天长无心恋战,拨马便走,迎面又遇上程咬金,老程把大斧子一抡,高声喊道:"天长啊,我的儿,你走不了啦,听为父的话,赶快下马投降吧。"
单天长不愿与老程搭话,拨马又走。刚走出一里之遥,恰与罗成相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单天长大吼一声,催马挺槊,奔罗成扑去。到了现在,罗成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一抖五钧神飞亮银枪,与单天长杀在一处。
书说简短,天将破晓的时候,单天长的人马全部被歼,只有单天长还在酣战。唐营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了,把单天长困在垓心。单天长偷眼往四外一看,就知道大势已去,不由得心如刀绞,悲愤交加。他就像一头狂怒的雄师,吼叫着,拼搏着,两只眼角都要瞪裂了。最后终因寡不敌众,被罗成走马活擒。
红日东升,霞光万道,唐军收复了定军山。彩旗飘扬,胜利品堆积如山,山上山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罗成、程咬金、尉迟恭,升坐中军宝帐。奖赏有功人员,犒赏三军,清点物品,处理俘虏。诸事完毕,这才命人把单天长带进大帐。
单天长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只见他,二目圆翻,立而不跪。罗成冷笑道:"天长,事到如今,你还不服气吗?"
"住口"单天长吼道,"都怪某料事不周,误中你的奸计。胜败兵家之常,服你什么?"
罗成又问道,"你已被俘,还有何说?"
单天长厉声回答道:"大丈夫视死如归,要杀要剐,凭你发落。"
尉迟恭插言道:"你肯降否?降者可免死。"
"呸!黑贼,放你娘的狗臭屁!单某人就是骨头硬,宁死也不归降。"
罗成听罢,紧皱眉头,把牙关一咬,点点头说:"好,果然是单雄信的儿子,现在我就成全你。"
罗成冲两边一摆手,刀斧手往上一闯,把单天长拖出大帐。
"慢着!"程咬金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罗成和尉迟恭说,"只许单天长不仁,不许咱们不义,看在老五单雄信的分上,给他留条生路吧。"
尉迟恭好说话,可他做不了主哇,只好等罗成决定。罗成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痛快,埋怨四哥太爱和稀泥了。有心不答应,可又不便驳老程的面子,只好冷冷地说:"那你就看着办吧。"
老程也不理会,吩咐一声:"把单大长推回来。"
刀斧手答应一声,把单天长又拖回大帐。单天长还是那么横,瞪着眼睛问:"要杀快杀,给爷个痛快!"
老程实在忍不住了,紧走了几步,来到单天长的面前,抡开巴掌,"啪,啪"给单天长两个嘴巴。未等单天长开口,老程就含着眼泪说:"你他娘的还横什么?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有道是,光棍一点就透,犟眼子棒打不回,我看你就是个犟眼子!死了爹哭娘!你没想想杀你费什么劲儿?你有什么过人的地方?还不是看在你爹的分上,给你们老单家留条根吗?嗯?你是不是觉着打了败仗委屈?这能怪旁人吗?都怪你小子没能耐!要恨,就应该恨你自己!谁让你是个草包、窝囊废来着!有本事你把罗成抓住哇!把唐军消灭呀!你为什么做不到呢?还不是怪你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吗?常言道,君子斗智,小人斗气,混蛋才像你这样呢!"老程喘口气,又接着说:
"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给你求下人情来了,这回就把你放了。你呀找个地方,平心静气地想一想,愿意归降呢,我们欢迎;愿意继续为仇呢,也请自便。不过,咱可把话说清楚了,再被我们抓住,可就没你的好了。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程说罢,喝令刀斧手给单天长松绑。单天长呆若木鸡,没有动弹。老程忙问:"你怎么还不走,有什么话要说吗?"
单天长如梦方醒,指着罗成问:"你当真要把我放了?"
罗成点点头。单天长又问:"你不后悔?"
罗成摇摇头。单天长瞪起眼睛说:"明人不做暗事,放虎归山,必要伤人,我单天长将来必报此仇。姓罗的,不死就等着吧。"
程咬金怕他再说难听的话,倘若把罗成激怒了,就不好办了。急忙冲左右一摆手:"快,快点把他轰出辕门!"
单天长瞪了老程一眼,什么也没说,忿忿走出大帐。有人把他的马和兵刃都交给他。单天长腾身上马,擎槊在手,轻轻地打了个"唉"声,头也不回地奔正西下去了。
单天长要上哪去?他要干些什么?后文书自有交待,暂且不提。
再说罗成在定军山休兵两日,便决定驰援阳平关。程咬金道:
"定军山乃咽喉要道,必须有重兵把守,你看把谁留下来合适?"
罗成往左右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尉迟恭道:
"把我留下吧。"
程咬金一扑棱脑袋:"这怎么行,你是大将,又是元帅,岂能在这留守。"
尉迟恭笑道说:"有老兄弟执掌全军,又有徐军师辅佐,我的用场不大。再说,这里也很重要,就让我留下吧。"
罗成点点头说:"这样也好,那你就留下吧,等用你的时候,再派人把你换过去。"
尉迟恭拱手道:"多谢,多谢。"
尉迟恭为什么非要留在定军山不可呢?这里边有段隐情。因为他与罗成实在处不来,觉着非常别扭,反不如留在这里痛快。
程咬金也猜到了八分,只好点了头。到了第三天,罗成、程咬金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开赴阳平关,一路无话。这一天,来到关下,军师徐懋功率领众将把罗成接进阳平关,兵合一处,又传令隆重祝贺。
宴席前,罗成把收复定军山的全部经过说了一遍,程咬金作了补充。军师听了,不住地称赞。罗成又询问阳平关的情况,徐懋功口打着"唉"声,皱着眉头说:"苏定方甚是厉害,知兵善战,勇不可挡,贫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阳平关守住。眼下,我手中的兵力只可防守,无力进攻。专候贤弟到来,商议退敌之策。"
罗成听了,心里很舒服,他笑道说:"该着苏定方多活几日。我这一来,他的末日可就到了。"
徐懋功不悦道:"贤弟,切莫小看了苏定方。据我观看,他的本领不在贤弟之下。"
"是吗?"罗成不以为然地一笑,"是骡子是马,在疆场上试试看吧。"
徐懋功深知罗成的禀性,不便多说,又谈了一会儿闲话,就早早安歇了。
次日平明,众将用罢早膳,正在议事厅谈论军情,忽然探马报道:"苏定方在关前讨敌骂阵,口口声声叫罗将军阵前送死。"
"什么?!"罗成大怒,拍案而起,对徐懋功说,"三哥,给小弟一支令箭,待我去会会他。"
徐懋功急忙摆手说:"不可、不可,贤弟远路而来,尚未得到休息,待恢复了体力,再战也不迟。"
罗成道:"苏定方来势汹汹,目中无人,我如不战更助长了他的气焰,不如趁热打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徐懋功又劝,罗成执意不听,军师无奈只得点头应允。马上传令,亮队迎敌。
一个月以来,阳平关的唐军净受苏定方的威胁了,一个个咬牙切齿,恨得不行,现在听说罗成要出兵,都乐坏了,龙腾虎跃,士气倍增。
三声炮响,关门大开,放下吊桥,搬开鹿角,五千唐军呐喊着杀下关来。
罗成在纛旗下立马横枪往对面观看。对面,排列着苏定方的人马。骑兵压住阵脚,步兵摆在两翼,弓弩手、牌刀手护住中军,摆下了天地人三才阵,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前后呼应,左右逢源,一色是蓝布包头,青军装,黄坎肩,花布裹腿,看年岁都在二十岁左右,瘦小的精神,胖大的威风。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不亚于雄狮猛虎。
正中央飘扬一杆坐纛旗,白底儿红字,格外醒目,上边绣着一行大字,上绣:五路兵马都统帅,镇东大将军,中间绣着比斗还大的一个苏字,左右还配着四杆认标旗,也是白底儿红字,每杆旗上都绣着一句话,绣的是:
知天文,晓地理,能掐会算,
明阴阳,懂八卦,善能用兵,
神刀将,盖九州,艺压天下,
兴义军,灭大唐,万古留名。
左右还有四杆门旗,八面青龙旗,十六面飞虎旗,三十二面飞熊旗,六十四面飞豹旗,一百零八杆天罡旗,二百一十六面引军旗。那真是旗靠旗,旗挤旗,旗幡招展;旗压旗,旗挨旗,盖地遮天。在纛旗之下有二十四名护旗官,六个披金甲,六个穿银甲,六个穿铜甲,六个挂铁甲。在纛旗前面闪出一匹战马,马鞍轿上端坐着一员老将。见此人,身高九尺挂零,头顶二龙戏水、凤翅鎏金盔,顶梁门镶着一颗夜明珠,光华四射,夺人眼目,斗大红缨披于脑后。身披鎏金宝甲,层层叠叠,钩挂连环,九吞一十八扎;两肩头有吞肩兽,下有吞口兽,前有护心镜,后有掩心镜,凤凰裙遮住双腿。外罩杏黄色战袍,上绣蟒翻身,龙探爪,下绣江山万代,海水朝阳,边绣灵芝草,腰束八宝战带,足蹬香牛皮虎头战靴,左肋下佩挂防身宝剑,背一张铁臂铜宝雕弓,走兽壶中密插狼牙箭。往脸上看,面如三秋古月,两道苍眉飞插入鬓,一对阔目皂白分明,稍微有点耷拉眼角,肿眼泡,狮子鼻,大鼻子头,四字方海口,厚厚的嘴唇,颏下是一撮花白胡须,长约二尺,黑的多,白的少,这种胡须名叫墨里藏珍,条条透风,根根露肉。掌中平端一把锯齿飞镰大砍刀,刀杆足有杯口粗细,用金水镀了十几遍,善避宝刀切削。有诗为证:
这口刀,真奥妙,老君炉里把它造。刀尖利,刀把牢,刀背厚,刀刃薄。推出去,似银片,拉回来,放光毫,五金打,纯钢造,有人遇上这口刀,十有八九命难逃!
胯下压骑宝马良驹"千里一丈青"。这匹马金鞍玉佩,鬃尾乱奓,毛色亮,浑身闪金星,大有腾云驾雾之势。人似猛虎,马如蛟龙,往两军阵上一站,真好比鸡群中的彩凤,乱草中的灵芝。
罗成看罢多时,暗中叫绝,怪不得都说苏定方厉害,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与此同时,他也想到苏定方乃是杀父的仇人,当年就是他领兵夜袭北平府,用带钩的箭射瞎我父的左眼,把他老人家活活疼死……罗成想到这里,怒从心头起,气由胆边生,咬碎钢牙。用枪一指,高声喝道:"呔!对面来的可是老匹夫苏定方?"
再说苏定方正在两军阵前讨敌骂阵,忽听关上三声炮响,闯出一支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二龙出水势,往左右一分,正中央绣旗高挑,闯出一匹战马。
马鞍轿上端坐一员大将,银盔素甲,白马长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面似银盆,二目如电,一看就认出是罗成来了。
近一个月来,苏定方连战连捷,心情十分舒畅。但他知道,这是因为没有遇上强手。在他的心目中,对手就是罗成。两天前,他就接到定军山的战报,当他听说刘小姣、赵登双双毙命,单天长全军覆灭的凶讯,吓出一身冷汗。暗道,罗成这小子太厉害了,难怪叫常胜将军。我二人迟早会遇上,免不了有一场凶杀恶斗,究竟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为防患于未然,他一面飞报后汉王刘黑闼,请求援兵;一面加强防守,以防唐军偷袭。
本来苏定方是不愿意出兵的,他一贯老成持重,谨慎稳健,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他认为,唐军新胜,锐气正旺,不可迎其锋。罗成勇冠三军,才智双全,应该智取,不可硬拼。可是他的三个儿子却不赞同。
长子苏山,现任前部正印先行官,手使一口三尖两刃刀,武艺高强,为人好斗,性如烈火,人送绰号"响尾蛇"。
二儿子苏海,现任马前都尉。手使双刀,弓马娴熟,争强好胜,狂傲无人,外号人称"插翅虎"。
苏定方的三儿子,名叫苏凤。三子当中,数他厉害,今年一十九岁,手使一对大锤,有万夫不当之勇,现任虎威将军之职,绰号人称"万人敌"。
这三个人一向狂傲,没把罗成摆在心上,要不是军务倥偬,他们早想着去会罗成了。听他爹说,不打算出兵,哥仨可就急了,把苏定方围住,叫嚷起来。苏山说:"他姓罗的有什么了不起?我早想跟他比试比试,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你却要按兵不动,真叫人扫兴!"
苏海说:"您别忘了,罗成可是咱们老苏家的仇人哪!他念念不忘当年的一箭之仇,总想把咱们老苏家斩尽杀绝。您这样做,只能助长他的野心。"
"哇呀呀呀……"万人敌苏风暴叫道,"难道爹爹怕他姓罗的不成?你要不去,就给儿一支令箭,待我把他砸成肉饼!"
苏定方把脸一沉喝道:"你们晓得什么?为父不出兵,并不是怕他,而是以守为攻,以退为进的战术。罗成一生骄傲,这是他致命的弱点,我这样做,正是投其所好,使他利令智昏、忘乎所以。然后,再出奇制胜,有何不可?"
苏山摇摇头说:"爹爹太多虑了,对付罗成何须费这么大的周折,难道咱们爷四个,还对付不了一个人?"
"是呀!"
"是呀!"
"出兵吧!"
"出兵吧!"
苏定方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护犊子,对三个儿子非常溺爱。有时候竟放弃原则,以私废公。他禁不住儿子们的怂恿,这才改变了战术。
闲话休提。且说苏定方见了罗成倍加警惕,把马往前提了一步,拱手答道:"不错,正是苏某。你可是罗将军?"
罗成冷笑道:"然也。"
苏定方道:"久慕罗将军,才高八斗,艺压武林,老夫早盼着在台前领教。今日天从人愿,足慰平生矣!"
"呸!"罗成喝道,"苏定方,快收起你这套花言巧语。俗话说,杀人偿命,欠账还钱。当年的一箭之仇,量你不会忘掉吧?"
苏定方点点头:"没忘,没忘。不过,罗将军能否报得了仇,可就难说了。"
"废话少说,快拿命来!"
罗成说罢,跃马拧枪,直奔苏定方。苏定方抡起大刀,刚要动手,正在这时,突然一马飞出,高声叫道:"爹爹,杀鸡焉用宰牛刀,把姓罗的交给我吧!"
苏定方甩脸一看,正是长子苏山,遂说道:"多加小心。"
说罢一拨马,回到本阵,立马横刀,给儿子观敌瞭阵。
且说苏山,把三尖两刃刀摆开,奔罗成搂头就砍,被罗成横枪架住,喝问道:"来将何人?"
"姓罗的,某乃苏元帅之子,前部正任先行官苏山是也!你就看刀吧!"
苏山使了个凤凰展翅,三尖刀奔罗成左肋扫来。罗成一点马镫,白龙驹一转圈,把刀躲过。苏山又是一刀,罗成仍然没还手,一转圈,又躲过去了。
苏山怒问道:"罗成,你怯战不成?"
"非也!"
"你既不怯战,何不还手?"
罗成冷笑道:"我要杀的是苏定方,会的是你的爹爹,你吗,还不配跟我动手。罗某枪下,不死无名之辈,你快逃命去吧。"
"哇呀呀呀!"苏山气得直叫唤,高声叫道:"姓罗的,可别把话说得太大了,你若胜了某家,俺爹自然会出马的,休走着刀!"
"唰!"一刀又奔罗成砍来。罗成无奈,只好接架相还,与苏山战在一处。虽然说苏山的武艺不错,但是,要比起罗成来,可就差多了。十几个回合,他就招架不住了。眼前就好像枪山一般,弄得他眼花缭乱。
苏定方在后边看得明白,急忙喊道:"苏山,快些回……"
还没等他把这个"来"字说出口,可是已经晚了,罗成的大枪正扎到苏山左腿上。这一枪又重又狠,差点把苏山的大腿给卸下来。
"哎哟!"苏山大叫一声,拨马败归本队,还没等马站稳当,苏山就从马上摔下去了。苏定方忙喝令军兵,把儿子抬回连营,进行抢救。他光顾忙活大儿子了,没注意,二儿子又上阵了。这就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苏山负伤,苏海的眼睛都红了,催开大花马,舞动双刀,直取罗成。
一见面"唰唰唰"就是几刀。罗成并不着急,很轻松地把双刀躲过,笑着问道:"你是谁呀?看模样也是姓苏吧?"
"你算猜对了,某乃苏元帅的次子,苏海是也!"
"又是一个饭桶!"罗成不屑一顾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也和你哥哥一样--饭桶。"
"呸!姓罗的,你太狂傲了,待爷爷要你的狗命!"
罗成不慌不忙地说:"苏海,我这样说,你可能不服气。我有一法,可让你心服口服,咱俩动手三个回合之后,我头一枪挑掉你的头盔,第二枪挑伤你的左腿,第三枪刺伤你的右肩头。记住这一枪只扎二寸深。你若不信,回去量一量!"
"哇呀呀,姓罗的,休要大言欺人!"说罢,抡刀就剁。
罗成表现得非常轻松自如,闪、辗、腾、挪,潇洒异常。一转眼,三个回合就过去了。罗成说话算数,喊了一声:"注意!我可要扎了!"
"唰!"奔苏海的战马刺来,苏海急忙合双刀往外招架。哪知,罗成这一枪是假的,故意分散苏海的注意力。当苏海忙活下边的时候,不提防罗成的枪锋一转,突然奔上边来了,"咔嚓"一声,把苏海的头盔挑落。苏海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拿双刀往上一撩,结果又上了当。罗成的枪往下一滑,又奔下边来了,"咔嚓"一枪,正点到苏海左腿上。苏海疼得惨叫了一声,几乎摔落马下。就在这一刹那,罗成的枪一转,又奔上边来了,正点到苏海右肩头上。
苏海这个惨劲儿就甭提了,满身是血,披头散发。欲知性命如何,请看下文。
《说唐后传》
第十二回 穷追猛打
罗成在阳平关前,大战苏海,苏海受伤败回本队,一头从马上栽下,顿时昏了过去。苏定方大惊,急忙命人把他抬走。三子苏凤暴跳如雷,抡起双锤就要出阵,被苏定方一把抓住,劝说道:
"吾儿不可造次!"
苏凤挣脱父亲的手:"两位兄长被罗成所伤,儿岂能袖手旁观?"
苏定方道:"罗成勇不可挡,汝不是他的对手,待为父会他。"
苏凤哪里肯听,执意要去会战罗成。苏定方怒道:"违令者斩!"
苏凤这才不敢言语了,气呼呼地退归本队。苏定方叫他执掌令旗,然后催马来到罗成面前,说道:"罗将军的武艺果然不凡,使老夫大开眼界。苏某不才,愿在台前领教。"
说罢抡起大刀,力劈华山,往下就砍。罗成使了个举火烧天,往外招架。苏定方扳刀头,献刀攥,奔罗成的咽喉刺来,这刀攥好似三棱透甲锥,比枪尖还快,一道寒光就到了。罗成赶快使了个"金刚贴板桥",双脚往前一蹬,身子往后一仰,正躺到马身上,把刀攥躲过。二马一错镫,罗成刚从马背上坐直身子,苏定方突然使了个脑后摘瓜,反手一刀,奔罗成脖项砍来。这一刀又急又快,带着风就到了。罗成一看不好,急忙往马身上一趴,大刀挂风从头上掠过,虽然没伤着人,可是"咔嚓"一声,把罗成盔上的红缨砍落。"啊!"罗成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又羞又恼,把马拨回来,抖枪便刺。这一枪名叫"迎门三不过",扎两肩,苏定方不敢大意,使了个犀牛望月式,用刀往外招架。罗成突然把腕子一压,"哧溜"一声,大枪奔他的前胸刺来。这一枪扎前心挂两肋。苏定方赶紧往旁边一扭身。哪知,罗成的枪又变了,前把一低,后把一抬,一尺八长的枪尖子,直奔苏定方小腹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大枪挂风,疾似闪电,一眨眼就到了。苏定方暗道不好,急忙使了个"黄龙大转身",结果,他躲得慢了点儿,枪来得太快了,这一枪正穿到凤凰裙上,"哧啦"一声,把战裙撕掉了半幅。
苏定方拨马跳出圈外,单手提刀,低头观看,臊得他老脸通红,心头"怦怦"乱跳。暗道:罗成果然厉害,也就是老夫,要换个旁人,命可就没了,罗成本想这一枪扎死苏定方,没想到被他躲开了,不由得火往上撞。心说,怪不得都说苏定方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罗成想罢,催马摇枪,又奔苏定方刺来。苏定方接受方才的教训,倍加谨慎,全神贯注地催马迎战。您别看罗成骄傲,看对付谁,真要是遇上对手,他也不敢轻敌。所以,他也是全力以赴。两员大将,刀来枪往,马来马去,杀了个难解难分。五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这一个,恨不能一刀把罗成劈为两半;那一个恨不得一枪把苏定方扎个透心凉。这一个咬牙切齿,全力拼搏;那一个拧眉瞪眼,拼了性命。再说两国官兵,一面观战,一面摇旗呐喊,给自己的主将加油助威。这时,程咬金和徐懋功也在城头上观战,见了这一场凶杀恶斗,二人大惊失色,老程对徐懋功说:
"三哥,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不如叫老兄弟回来,万一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不好交待呀!"
徐军师忙说:"有理,有理,来呀,鸣金!"
话音刚落,城头上的十六面大锣,同时敲响了。嘹亮的锣声传到两军阵前。
罗成正在酣战苏定方,忽听背后收兵锣响,就是一愣,他打心眼儿里不痛快。心说:这是干什么?胜负未分,就要收兵吗?有心不回去,不行,军令难违呀!万般无奈,虚晃一招,拨马跳出圈外,用枪一指苏定方说:"姓苏的,我可不是怯战,听见没有?军师叫我回去。搁着你的,放着我的,下一次还要决战。"
说罢把战马圈回,收兵撤队去了。苏定方正巴不得快些回兵,为什么?一是他挂念二子的伤势,二是力尽筋疲,惧罗成之勇。因此唐军收兵正称他的心意,赶紧把大刀一挥,也收兵回寨去了。
且说罗成,回到阳平关,在行辕外甩镫下马,气呼呼地走进议事厅。一进屋就质问徐懋功:"三哥,何故史鸣金?"
徐军师道:"你已经连胜了两阵,又大战苏定方,为兄恐怕你力量不佳,才把你唤回来的。"
罗成把脚一跺说:
"三哥之言差矣!那老儿苏定方已经筋疲力尽,眼看就要做我的枪下之鬼。你这一收兵,无异于纵虎归山,真是太不应该了!"
程咬金一听有点挂不住了,忙解释说:"老兄弟,你要怪就怪我好了,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怕你出事,这才劝三哥收兵的。"
"乱弹琴!"
罗成把袍袖一甩,瞪了老程一眼。程咬金一看,火往上撞,粗脖子红脸地说:"老兄弟,你别逞强,别看我的能耐不如你,论经验可比你丰富得多。那苏定方的武艺并不在你之下,真要是打下去还说不定谁输谁赢呢!大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捧着屁股亲嘴--不知香臭!"
罗成也红着脸看着程咬金,有心和老程争辩,又怕失了身份,赌气把脸一沉,没言语。齐国远怕把事情弄僵了,急忙跑过来打圆场。他笑着说:"老兄弟,你连胜了两阵,足以震慑敌胆,鼓起我军的士气。我看得很清楚,苏定方决不是你的对手,再有五个回合,他肯定死在你的枪下。不过,三哥、四哥也是好意,怕你因累失误,这才叫你收的兵。最多是让苏定方拣个便宜,多活几天。你何必这么着急!"
他又对徐懋功说:"三哥,咱们应该为老兄弟祝贺祝贺,祝贺他首开旗门,大获全胜!"
"赞成,同意!"
众将叫喊着,徐军师点头,传令祝贺。老齐的办法真不错,一下把紧张的空气给缓和了。罗成因为没有杀死苏定方,心里很别扭,但又不好驳众人的面子,只好勉强欢喜,敷衍搪塞。在酒席宴前,他对徐懋功说:"三哥,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军师笑道:
"你我是自己弟兄,情同骨肉,但讲何妨。"
罗成道:"我打算率领一支人马,到关前去驻扎,与阳平关结成犄角之势,相互声援,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徐懋功一听就猜透了罗成的心思。
原来他觉得和徐懋功、程咬金在一起太受拘束了,不如单独活动方便。说真了,他就是不愿意受徐懋功的制约。
徐师军是何等的聪明,马上猜透了他的用意。徐懋功一想,这样也好,一可以相互救援,把棋走活,二可以减少弟兄之间的摩擦,遂说道:"贤弟言之有理,你明日即可搬下关去。"
罗成大喜,拱手称谢,程咬金眨巴眨巴眼睛说:"老兄弟,哥哥有句话可要说到前头。虽然你搬到关下去了,可不能任着性子随便干哪,随时都要向三哥请示,待军师作出决定,你再行动。"
罗成点点头。老程又说:"这就叫众人捧柴火焰高。倘若单独行动,各竖一帜,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罗成冷笑道:"四哥真是个心细的人,你想得太多了。三哥是军师,我是战将,焉有不请示的道理。不但要请示三哥,还要请示四哥你呢!"
"是吗?但愿你心口如一,那才是咱大家的福气呢!"
书说简短,到了第二天,罗成率领五千人马,带着张公、李义、樊虎、连明四将,离开阳平关,驻扎在关前三里的黄土坡上。罗成传令,立辕门,设鹿角,挖壕沟,叠土墙,摆下一座五行八卦大阵。
次日,罗成点了三千人马,披挂整齐,到苏定方营前讨敌骂阵。苏定方立刻点齐人马,开门迎敌。列队已毕,苏定方一马飞出,高声喊道:"姓罗的,今日定要与你分个高下。"
罗成怒道:"老匹夫,有种的今日不分出胜败,不准收兵,着枪!"
"唰!"一枪便刺过来。苏定方已尝过罗成的厉害,不敢大意,双手擎刀,往外招架。两个人各施绝艺,战在一处。
苏定方使出春秋刀法六十四路,据说这种刀法是三国名将关羽所创。
上八刀:泰山压顶;下八刀:枯树盘根;中八刀:拦腰锁带;左八刀:凤凰展翅;右八刀:八仙过海;前八刀:魁星点元;后八刀:登峰踏岳;外八刀:流星飞天。
常言说,大刀是兵器之中的"帅",练好了是不容易的。苏定方受过高人的传授、名人的指点,在大刀上,下过几十年的功夫,果有独到之处。就见他刀似云片,寒光闪闪,变化无穷,神鬼莫测,舞得跟刀山相似。
谈到罗成的枪法,那就更不用提了。老罗家的枪法,就是五虎断命枪。所谓五虎,就是五家的枪法。哪五家?三国的赵云、马超、吕布,西汉的项羽,列国的子都。老罗家集中了这五家的精华,才创出五虎断命枪的枪法。所以罗家枪称为一绝。现在罗成遇上了强敌,自然毫无保留,把罗家枪的精华都使出来了。
只见他,一扎眉尖二扎心,三扎软肋四挑筋,五扎金蛇遍地走,六扎猛虎把食寻,七扎八仙来祝寿,八扎怪蟒穿长林,使出九路绝命枪,十方好汉吓断魂。
大枪被称为兵刃之中的"贼",最普通也最吃功夫,练好了,实属不易。就见罗成把大枪使开,上下翻飞,变化无穷,恰似雨打梨花,又如秋风扫落叶,只舞得银蛇乱窜,风雨不透。一百多个回合过去了,仍然不分胜败。苏定方直累得吁吁带喘,汗流浃背;罗成也累得满脸通红,直喘粗气。苏定方暗道不好,再打下去恐怕力量上抵不住罗成,不如见好就收,以利再战。可是一想,不行!方才已经和罗成约好了,今天不分胜负决不收兵,哪能言而失信。打吧,又怕力量上抵不住他,这该如何是好?!这……哎,他忽然想起来了,对了,我何不用弓箭胜他。诸位,苏定方射箭可称一绝。当年他就是用箭射死罗艺的。
苏定方想到这,眼睛一亮,"唰!"虚砍一刀拨马便走。罗成怒道:"老匹夫,胜负未分,你往哪里走!"
说着,他双脚狠狠地一点马镫,白龙马"咴儿咴儿"直叫,四蹄蹬开,犹如一道白线,奔苏定方就迫下去了,苏定方马往前跑,眼往后看。一看罗成追来了,喜得他心花怒放,赶紧把大刀横担到铁过梁上。右手摘弓,左手抽箭,一拉弦脐,搭上弦扣:前把如推泰山,后把拉满弓弦,冷不丁的一回身,对准前拳一松后手,嘴里喊了声:"着!""嗖--"的上声,狼牙大箭,奔向罗成面门射来。
再说罗成,催马摇枪,正在后面追赶,突然发现苏定方肩膀一动,罗成也灵机一动,就知道他要放冷箭,说时迟,那时快,罗成刚想到这,箭可就到了。罗成暗叫不好,赶紧往旁边一甩脸,这支箭贴着罗成的鼻子就擦过去了,罗成刚一转身,耳轮中就听见"嗖--"的一声,第二支箭又到了,直奔罗成的咽喉,罗成使劲往下一哈腰,这支箭从头顶掠过,箭羽擦到头盔上,发出一种怪声。还没等罗成喘过气来呢,第三支箭又到了。罗成躲闪不及,箭正射到吞肩兽上,穿过三层铁甲,差一点挨到肉上,幸亏被吞肩兽护住肩头,否则罗成的右臂就废了。罗成恼羞成怒,火攻顶梁,急忙挂上大枪,摘下宝雕弓,拔出苏定方的狼牙箭,搭弦认扣,对着苏定方又射回去了。嘴里喊了声:
"原物送回,并无损坏!"
苏定方见罗成连躲过三支箭,早吓得呆住了,不提防罗成还有这么一手,等箭到了,他才发觉,吓得他"哎呀"一声,往旁边一扑棱脑袋,这一箭正射到他护心镜上,"嘡啷"一声,火星迸现,箭落到地上。要不是护心镜护住前心,苏定方的命可就没了。虽然如此,也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苏定方见事不好,逃命要紧,连头也不回就败下去了。罗成哪里肯罢手,催马拧枪,紧追不舍。苏定方刚逃到中军,罗成就冲到马后了。
这时罗成已杀入重围,四外都是苏定方的人马,"呼啦"一声把罗成困在垓心。罗成毫无惧色,抡开大枪,左拦右遮,如入无人之境,碰着的死,挨着的亡,真好像虎入羊群一般,再说唐将张公、李义、樊虎、连明,恐罗成有失,急忙催动人马冲杀过来,与苏军展开混战。常言说,将是兵的胆,兵是将的威。苏定方战败,大大挫伤了兵将的士气,他们招架不住,纷纷溃散。苏定方吆喝不住,只好单身逃命。罗成领兵杀进苏定方的大营,放起大火,苏军哭爹喊娘,乱作一团,死伤者不计其数。罗成传令,把受伤的俘虏全部杀掉,没受伤的都押送阳平关,交军师处理。
再说苏定方,过烟穿火,夺路而走。半路上正遇上三子苏凤,父子见面又悲又喜。苏定方忙问道:"你大哥和二哥呢?"
"请爹爹放心,都平安脱险了。儿怕爹爹有失,特来接应。"
苏定方点点头,率领残兵败将,奔西逃命去了。
罗成打了大胜仗,稍微出了一口气。不过苏定方跑了,他怎肯罢休。他把战后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就集合人马追下去了。
书说简短,苏定方跑到哪里,罗成就追到哪里。一口气收复了唐营失落的十七座大寨,紧接着又克青川,占文县,收武都,破舟曲,连下宕昌、岷州、哈达铺、麻牙、理川等十多座城镇。捷报频传,令人鼓舞。
苏定方连吃败仗,立不住脚,一口气逃进临潭府。时值九月,大雨连绵,苏定方命军兵挖开洪水河大堤,以水代兵,水淹唐军。罗成见事不妙,忙引军退守岷州,派张公回阳平关催粮。只因雨大,双方暂时罢兵,罗成利用这个机会,养马息兵,整修战具。并派樊虎、连明四处征粮。
且说苏定方,真好像斗败的公鸡,龟缩在临潭城里,一蹶不振,每日里唉声叹气。所幸的是,在这段时间里苏山和苏海的伤已经痊愈了。这一天,父子四人在帅厅中议论军情。苏定方道:
"为父自领兵以来,攻必取、战必克,无往而不胜,谁知却落到这步田地。如今粮饷两缺,孤立无援,罗成又咄咄逼人,奈何?"
苏山愤愤地说:"罗成这小子,欺人太甚,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碎尸万段。"
苏海道:"依我看,爹爹不必气馁,您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之常吗?打几个败仗算什么!好在咱们临潭城,高大坚固,又有洪河之险,量罗成一半时打不到这里来。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商量对付他的办法。"
苏山又说:"爹!我看您最好去见见后汉王,请他速派援兵。否则,我们要兵无兵,要粮无粮,如何能挡住罗成。"
苏定方长叹道:"援兵迟迟不来,其中必有缘故。为父本想亲自去搬请救兵,可是大敌当前,我又不敢离开,真是左右为难。"
苏凤大叫道:"父亲只管去,有我们哥仨在这镇守,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定方道:"你们哥仨都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轻敌好斗,容易中计,为父怎能放心?"
苏山道:"爹,您放心吧,我们一定接受教训,谨慎小心就是了。"
苏定方连连点头,正色道:"为父明日就去搬兵,把临潭就交给你们了。切记:一、在任何情况下不可出兵。二、你们三个换班守城,不得疏忽大意。三、要善待官兵,不可粗暴。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目前军心浮动,要严防兵变哪!"
"是是是,儿等记住了。"
苏定方把印鉴移交给长子苏山,叫他临时代理元帅之职。
次日早饭后,苏定方带着一百骑兵,离开临潭,抄近路赶奔临夏府。现在,后汉王刘黑闼的行宫就设在这里。城外驻扎着八大营。哪八大营?先锋营,火枪营,红衣炮营,水军营,弓箭营,敢死军营,骁骑营,骆驼队营。每营一千人,各有名将统带。离临夏府不远的尖扎、阿牛镇,驻扎着西突厥的三万人马,水陆要塞都设有重兵把守,刘黑闼自称这里是铜帮铁底的安全区。
且说苏定方,一路上饥餐渴饮,马不停蹄,很快到临夏府了。进城后,他先住在馆驿里,递上手本,等候汉王召见。
次日下午,黄门官传出谕旨,传苏定方进宫。苏定方换好朝服,走上银安宝殿。别看名义上叫银安宝殿,其实就是一座大厅房,设备很是简陋。
近来,刘黑闼的心情很不好,这是由多种原因促成的。苏定方连吃败仗,伤兵损将,失地丢城;五国联军只剩下他一国;心爱的老闺女刘小姣命丧唐营;唐兵来势凶猛,很难抵挡;西突厥对他十分苛刻,要这要那,供不应求。目前,他进不能进,退无法退,真是左右为难。连日来,他寝食难安,每日拿百官和宫女撒气。正在这时,苏定方来了。
苏定方先给刘黑闼请了安,然后站在一旁,刘黑闼沉着脸问:
"孤并无宣你的旨意,因何私离防地?"
苏定方一听这话,心中非常不快,暗道:这纯粹是废话,没事我能见你来吗?有心反驳几句,又怕越轨,只好暗气暗憋,强压怒火,施礼道:"臣奉大王旨,领兵攻打大唐。开始时都很顺利,不料在阳平关遇上了强敌罗成。该人智勇双全,实在厉害,臣连吃败仗,被迫退守临潭。本想决一死战,无奈要兵无兵,要粮无粮,空有其心,无有其力。臣只好亲自来见大王,搬兵求救。"
"嘿嘿嘿嘿!"刘黑闼冷笑了几声把眼一瞪说,"怎么,你也打败仗了?你不是自称花刀无敌吗?这回怎么变成有敌了?当初孤信任你,听了你的话,才出兵犯唐的。谁知,你是个牛皮匠,言行相违,误了孤的大事,有何面目说短论长?!"
苏定方实在听不下去了,往前大跨了两步,挺着胸说:"王驾言之差矣。从古至今,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诸葛亮一生谨慎,还失落了街亭;项羽虽勇,难免死于乌江;刘备虽有关、张、赵云等名将辅佐,也曾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门。古人尚且如此,何况我苏定方?再又说了,打仗靠的是士气,靠的是粮饷,请问大王,当兵的不吃饱肚子如何争斗?我苏定方再厉害,手中没有兵怎么能行?"苏定方又接着说,"臣为大王效命疆场,本无含怨,可你也应该体恤臣下的疾苦哇!为什么不派救兵?不发给我粮饷?难道这也怪我无能吗?"
"大胆!放肆!"刘黑闼霍然站起,把桌子拍得很响,"苏定方,你身为统帅,肩负重任,却连吃败仗,只落得失地丢城,伤兵损将,把本王的脸都丢尽了。念你我共事多年,又是亲家,本王才一再忍让。你不但没有请罪的意思,反而责怪到孤家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苏定方并不让步,大叫着说:"你不派救兵,这个仗叫我怎么打?有本事的,你自己指挥人马去吧!"
苏定方说罢,把帅盔摘下来,往地上一扔,转身便走。文武百官见事不妙,往上一拥,把苏定方拦住,纷纷劝道:
"大帅息怒。"
"大帅留步。"
"大帅有话慢慢商量嘛!"
又有人低声劝刘黑闼:"大王息怒,目前正在用人的时候,切不可自相矛盾。再又说了,大王所依赖者,苏氏父子也,要把他得罪了,可就不好办了。"
刘黑闼也正是出于这种原因,才没有处罚苏定方的。听了百官的劝解,他又把话拉回来了。
"苏定方,你打算要多少人马?"
苏定方一看刘黑闼把话拉回去了,也只好顺势下了台阶。他沉思片刻说道:"一万足矣。"
刘黑闼冷笑道:"本王还有话问你!"
《说唐后传》
第十三回 两雄决斗
后汉王刘黑闼捋着大胡子对苏定方说:"你连吃败仗,本应惩处,看在多年君臣的分上,先记上这笔账。不过咱要把话说清楚,你这次再打了败仗怎么办?嗯?"
苏定方把牙一咬说道:"甘受军令,大王随便定罪就是。"
"空口无凭。"
"愿立字为证!"
"好。"
刘黑闼把大手一抡,命人把文房四宝递过去。苏定方提笔在手,毫没犹豫,就立了军令状,又画了押,呈给刘黑闼,后汉王看了一遍,命人收藏起来。立刻传旨拨给苏定方人马一万,粮草三千石。刘黑闼处理完了,一抖袍袖,退殿去了。
苏定方回到馆驿,心中十分不快,虽然说要求达到了,可是,君臣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已经产生了裂痕。想想自己,数十年来一心一意地为刘黑闼卖命,到头来却得到这般结果,实在叫人寒心。他无心在此耽搁,第二天起来,率领人马就离开临夏了。
苏定方在路上不住地盘算:现在人马有了,粮草也有了,下一步怎样对付罗成?他左想不行,右想也不妥,想了很多战术,结果又--否掉了。
"启禀大帅,少帅苏山、苏海来了。"
"啊!"
苏定方倒吸了口冷气,惊问道:"他们在哪里?"
"您看。"报事的军兵用手往前一指,苏定方长身观看。就见盘山道上跑来一支人马,旌旗不整,队伍凌乱,苏定方心头一凉,就知道出事了。书中代言,苏定方猜得不错,他现在呀,连个家也没有了。
自从他搬兵走后,把兵权交给三个儿子执掌,长子苏山代理临时的元帅,苏山不敢大意,爹爹走后,他马上传令在临潭城外,设下重重障碍,又增设了十六处哨卡,并规定:一处有警,各处增援,以火箭传递情报。安排完了,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天雨水淋漓下个不停,黑压压的云层凝而不动,看样子一时晴不了天,苏山看到这些,心中才安稳了一些,在城中一坐,等候父亲搬兵回来。
在此期间,罗成也没闲着,他兵退岷州后,心如火烧,坐卧不宁,日夜盘算克敌制胜的办法。恰在这时,张公催粮回来了。原来,他刚走到半路,正好遇上徐懋功派来的增援部队,领兵的是齐国远、李如辉,还送来很多粮草和慰问品。张公大喜,这才兵合一处,回到岷州。
罗成亲自出城迎接,把齐、李二将接进议事厅。齐国远咧着大嘴说:
"恭喜贤弟,贺喜贤弟。小兄奉军师哥哥之命,给你道喜来了。"
罗成道:"喜从何来?"
齐国远笑着说:"你打了这么多胜仗,为国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恢复了这么多失地,这还不是大喜的事吗?军师哥哥已经向皇上给你请功了,贞观天子龙颜大悦。听说已经晋封你为镇西王了。"
李如辉也高兴地说:"老兄弟,咱们大唐除了皇亲以外,可没有王爷呀。你可是头一位,这不是大喜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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