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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说唐后传》

_2 单田芳(现代)
"哈哈哈哈!"朱伍登狂笑道,"姓罗的,少要在我的面前卖狗皮膏药。别忘了,人各有志。你说唐朝好,我说不好,你说我是叛逆,我看你才是叛逆!咱们是两股道上的车--越走越远,也可以说是冤家对头,没法调和!都怪本王贪功心切,中了你的埋伏,乃至全军覆没。不过,我并不懊丧,大丈夫做了不悔,悔了不做。这次的失败乃时也、运也、命也。姓罗的,你就伸手吧!"
罗成冷笑一声:"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要知道,在战场上我是从来没给谁留过情的。今天劝你,这也是我破例的头一次。没想到还遇上了吃生米的,这也是时也、运也、命也,既然你不屈不挠,视死如归,我就成全你好了。"
朱伍登无话可说,大吼一声,抡铲奔罗成劈来。罗成把马镫一点,白龙马一转圈,把这一铲就躲过去了。朱伍登把大铲抽回,平着往前一推,奔罗成的脖项铲来。前文书咱们说过,他这把铲,其形状好像一把大铁锹,三面是刃,光铲头就有一尺八长,纯钢打造,分量之重,招数特殊,十分的厉害。罗成不敢轻敌,见大铲来了,忙使了个"卧看巧云",双脚往前伸,身子往后仰,"唰"一声躺到马背上,这第二铲又落空了。二马一错镫,罗成则坐起来,朱伍登使了个"脑后摘瓜",大铲当刀使,奔罗成后颈砍来。罗成赶紧往前一哈腰,缩颈藏头,又把大铲躲过去了。
两匹马跑出去百步,又圈回来碰在一处。朱伍登喝道:"罗成!你因何不还手?怯战了不成?"
罗成冷笑道:"如果你没有记错的话,本公让了你三招,念你的祖父、父亲都是忠臣,故让你头一招;念你是个英雄,故让了你第二招;在你临死以前,留个纪念,故让你第三招。咱可把话说清楚了,你现在悔悟还不晚,再若逞强上脸,可休怪我无情了。"
"呀呀呸!"朱伍登吼道,"没人领你的情,拿命来吧!"
说罢抡起大铲又要动手。罗成把脸往下一沉,头上的青筋鼓起多高,咬着牙冷笑道:"看来,人不能可怜人哪!朱伍登,你别觉着你有两下子,在我面前,你连十个回合也过不去!"
"哇呀呀呀!"朱伍登两眼充血,抡铲便砍。罗成这回可不客气了,双手绰枪,留神观看。他一看大铲立着劈下来了,赶紧把马往旁边一拨,大铲落空。不容朱伍登变招,罗成一抖手,大枪奔朱伍登左手腕子便点。这一招来的又巧又快,朱伍登急忙抽回大铲,往外拨枪。他哪知罗成的厉害,方才这一枪是虚实并进。对方若是不躲或躲不开,这一枪就是实的;假如对方若是躲开,这一枪就是虚的,然后见事行事,随机应变。罗成一看朱伍登往外一拨枪头,赶紧把枪往上一抬头,"哧溜"一声,奔朱伍登的咽喉就来了。朱见事不妙,赶紧一甩头,结果脖子是躲开了,肩头可没躲开,正被枪点中。做大将的,都有盔甲护身。护肩头的叫吞肩兽,形状如虎,乃铁甲制造,一般的兵刃是砍不坏刺不透的。罗成对此十分了解,所以他这一枪,躲开了吞肩兽,正点到肩窝上,"咔嚓"一声,刺透双重棉甲,扎到肉上有两寸多深,把朱伍登疼得大吼一声,几乎栽于马下,鲜血顺着肩窝就流出来了,这就是头一个回合。
朱伍登杀得性起,忍痛负伤,又冲了过来,大铲平着奔罗成腰部铲来。罗成把马往旁边一拨,用大枪把铲压住。接着一翻手,枪奔朱伍登的心窝刺来。朱伍登在马上一斜身,把大枪躲过,哪知罗成的枪招变化得太快了。就见他后把一立,前把一低,枪奔朱伍登胯下点来。朱伍登躲闪不及,正扎到大腿上,这一枪深可见骨,可把朱伍登疼坏了,单手提铲,另只手捂住伤口,血流不止,这是第二个回合。
仗打到这个地步,朱伍登就有点打怵了,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但他仍不肯服软,吼叫着又奔罗成扑来。大铲横推,奔罗成脖项砍来。现在罗成已稳操胜券,一不慌、二不忙,把大铲躲开,"啪啪啪"就使了个盖顶三枪,这三枪是扎脑门挂双眼,又急又猛,朱伍登眼花缭乱,急撤铲往外招架。罗成的双手一翻,"啪、啪、啪"又是三枪,这三枪是扎心门、挂两肋,朱伍登吓得魂不附体!就在这时候,罗成把后手一抬,前把一摁,枪奔朱伍登小腹扎来。朱伍登再也躲不开了,这一枪扎了个正着,"噗哧"一声,从小肚子扎进去,枪尖从后腰露出来了。就见朱伍登撒手扔铲,两眼往上一翻,在马上晃了两晃,一头栽到马下,四肢抽搐,五官移位,不一会儿就咽气了。罗成抬靴子底,把枪尖上的鲜血擦净,一拨马回到纛旗之下,吩咐道:"中军!"
"在。"
"要用上等棺材,把朱伍登装殓起来,而后就埋在这仙人渡旁。记住,要立一石碑,刻字留念。"
"遵命。"
唐万仁领命准备去了。马三保拱手道:"大将军,朱伍登的人马都被剿灭了,还捉了俘虏四千多人,请问大将军如何处理?"
罗成沉吟片刻,以极严峻的口吻说:"老幼的全部释放,轻壮的一个不留!"
"是。"马三保、殷开山奉命照办去了。时近中午,一切后事都处理完了。罗成又传令箭,兵发贺兰关。
朱伍登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贺兰关,天顺王杨度大吃一惊,急忙召集文武,商讨对策,会上由花刀将杨昆介绍了全部经过。
原来他奉杨度之命,引军五千给朱伍登做后援,朱怕他把功劳抢去,只命他领兵在五里地外等候消息,杨昆对此极为不满。恰好朱军中了埋伏,杨昆坐山观虎斗,他一直等到天光放亮,得到朱伍登死难的消息后,才引军回关,向杨度禀报。
五王之间,原本就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彼此嫉妒、互相拆台的。所以杨度并不怪罪杨昆。然而朱伍登一死,千斤重担就落在他的肩上。尤其是面对罗成这样的强敌,他怎能不担忧呢。杨昆介绍完经过后,他接着说道:"南阳王一死,失掉孤的左膀右臂。罗成才智过人,勇不可挡,一场大战就在眼前,卿等有何良策,从速奏来。"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低头不语。杨度叹道:"诸公如此气馁,孤只好就此退兵了?"
"且慢。"上垂首站起一个出家的道人,打稽首,颂法号:"无量天尊,王驾千岁莫要急躁,贫道略施小计,管叫罗成死无葬身之地,唐军有来无回。"
这道人身高九尺挂零,骨瘦如柴,面如瓦灰,两眼深陷,形如骷髅。颔下一部花白胡须,声音嘶哑,举止僵硬,活像是一具出土的古尸。此人姓姜,名道令,出家在昆仑山玉虚观,他自称是姜子牙的后人,对兵书战策,颇有研究,武艺也不错。三年前,被杨度聘为护国军师之职。
杨度忙说道:"请问军师,如何能将罗成置于死地?"
姜道令冷笑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罗成虽然武艺出众、文武双全,可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古往今来,凡是这样的人,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诸如,列国的子都,西汉的项羽,三国的吕布等等,这种人最容易上当受骗。"
"嗯,有理,有理!"杨度不住地点头,问道,"依军师之见,当用何法?"
"罗成不来便罢,若来时,王驾只管引兵出战。到那时,贫道用激将法,将他引进埋伏圈,管让他插翅难飞。罗成一死,剩下的那些碌碌之辈,也就不难对付了。"
杨度又问:"不知军师怎样埋伏?"
姜道令笑道:"法不传六耳,天机不可泄漏,请王驾附耳过来。"
杨度把身子往前一探,妖道伏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儿。杨度听罢,喜上眉梢,不住地说:
"妙计,妙计,就依军师。"
姜道令马上传令,--做了交待,众将领令,分头准备去了。
"报--"
报事的军兵,慌慌张张跑进议事厅,刀尖点地,禀道:"启奏王驾千岁,唐军已然杀到关下,在外边讨敌骂阵,请王驾定夺。"
"再探!"
杨度又与姜老道商议了多时,这才传令,全队应敌。杨度全身披挂,绰刀上马,在亲兵卫队的簇拥下,杀出贺兰关,姜道令把令旗一招,列成二龙出水的阵势,骑兵压住阵脚,护住两翼,步兵居中,护住中军,三千名弓箭手断后,以防万一。天顺王杨度立马横刀,在纛旗下往前观看。
但见唐军早已布好了阵势,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步兵一色是短刀盾牌,骑兵一色是长枪大戟,黑白二将各带精兵两千压住阵脚。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五队铁甲军护住中军,摆成方阵,内藏火铣和弓箭手。旗号鲜明,杂而不乱。正中央有三十六面天罡旗,七十二面地煞旗,二十八面飞龙旗,十六面飞虎旗,在绣金大红罗伞下,摆着越国公和平西大将军的全套家伙:旗枪、皮槊、银戟、金斧、豹尾、铁鞭、掌扇、铜镫、长剑、雁翎刀、官衔牌、官衔灯。
在队伍的正中央,高挑着一面坐纛旗,旗杆高一丈八尺,足有碗口粗细。风磨铜的葫芦旗顶,真人头发的旗缨,月白缎子大旗,镶着红缎子烈火焰,旗上绣着"平西大将军、越国公",正中心是斗大的一个"罗"字。大旗的背后绣着"三军司令,马到成功"八个字。
大旗左右还有四杆认标旗,白底红字,十分鲜明,每一面旗上都绣着一句话。头一面上绣的是"常胜将军第一家";第二面旗上绣的是"艺压四海人人夸";第三面旗上绣的是"打遍天下无对手";第四面绣的是"马踏乾坤震天涯"。再往旗下观看,闪出一员大将,但见:
狮头盔张口吞天,麒麟铠虎体遮严,素白袍藏龙戏水,八宝带富贵长绵。护心镜亮如秋水,鱼禢尾钩挂连环。走兽壶密插雕翎,犀牛弓半边月弯。凤凰裙双遮腿面,腰中佩玉把龙泉。掌中枪神鬼怕见,自龙马跳涧登山。真好似二郎杨戬,抖神威来到阵前。
杨度看罢,暗中喝彩。心想,无怪乎罗成名扬四海,今日见了果然不俗。想罢用刀一指,高声喝道:"对面可是匹夫罗成?"
罗成抬头,见杨度三十多岁,面如重枣,燕尾胡须,头顶鎏金凤翅盔,身披大叶黄金甲,外罩杏黄缎团花战袍,胯下压骑黄鬃马,掌中平端偃月刀,威风凉凛,料知必是天顺王,遂答道:
"正是老夫,你可是叛逆杨度?"
"哼!我就是天顺王!"杨度把马往前一提,厉声喝道:"罗成,别看你横行了半世,今日就是你身败名裂的日子,孤一定要给死去的南阳王报仇雪恨!"
罗成冷笑道:"你死在眼前,还敢大言欺人,你敢与某交手不成?"
杨度问两旁:"哪一位去拿罗成?"
"无量天尊,贫道愿往。"答言的正是老道姜道令。只见他催动大黄马,手舞双剑,来到阵前,高声喝道:"请罗将军亲自说话。"
罗成闻听,催马来到妖道的马前,问道:"你是何人?"
"贫道乃天顺王驾前的军师姜道令是也。"
"你敢与某交战不成?"
"然也。"
姜道令又笑道:"贫道深知罗将军武艺超群,素有常胜将军之称,名压南北,艺震九州,今日得见尊颜,真三生有幸也。不过,贫道自幼学过相法,善卜吉凶,罗将军印堂发暗,眉梢发青,满脸都是凶气,必有大祸临头,你可要小心一二。"
"呸!"罗成最不信这一套,大怒道,"江湖术士,信口雌黄,还不赶快拿命来!"说罢抖枪欲刺。
姜道令口颂道号:"无量天尊,罗将军且莫性急,贫道还有话没讲完。"
"快说!"
姜道令继续说:"战争是残酷的,胜也好,败也好,都要杀生害命,你我都无能扭转这个局面。但是,尽量使其少死人,少伤人,咱们还是可以做到的。贫道提议,这一仗不用其他人参加,光是你我比试输赢,倘若罗将军能把贫道置于死地,我家天顺王就自动退兵,把贺兰关交给大唐,决不失言,倘若贫道侥幸,若把罗将军战败,或将你制死,你该怎么办?"
罗成听罢,放声大笑:"姜道令,倘若你能把姓罗的赢了,罗某愿将永宁、灵武、青铜、盐池、定边,五座关城献给你们!"
马三保、殷开山众将听了,无不惊骇,心说,罗成啊,你的口气可太大了。兵法云,胜负乃兵家常事,有道是,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为人处事,总得要留下一块退身之地,岂能把话说的太绝了!可是,红嘴白牙,话已出口,再拦也晚了。尤其他们都知道罗成的脾气,谁也不敢拦阻,只能暗中焦急。
姜道令听罢大喜,故意提高嗓音,让双方的人都听见,他说:
"无量天尊,各位,都听清了吧,贫道与罗将军决一胜负,旁人不得插手。贫道要是死了,唐军可用我的尸体换取贺兰关。罗大将军若是败了,或者死在我手,就换取永宁、灵武等五座城池。这可是罗大将军亲口说的,量不会失言?"
罗成冷笑:"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岂有反悔的道理。"
"好、好、好,请你我都向自家的人交待清楚。"
罗成点头,拨转战马,回归本队,向马三保、殷开山、唐万仁等十几名大将说了一遍。殷开山是个急性人,首先说道:"将军差矣!"
罗成一愣,问道:"差在何处?"
殷开山说:"俗话说,僧、道、妇女不可临敌,既临敌必有邪术。像这个姓姜的妖道,绝非善类,他说的话,都有阴谋包藏在内,事先早已设下了陷阱,将军何必上当?"
马三保也说:"自古见仗,胜负难料,何必与他打赌?赶快传令攻城,岂不痛快!"
罗成把脸往下一沉,不悦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无信而不立,我话已出口,岂能反悔。倘若我真的败在他手,或者命丧阵前,你们一定按我的话办,不得抗令!"
众将听了,沉默不语,罗成也怕伤了众将的心,又补充说:
"你等尽管放心,我有十足取胜的把握,那妖道无非是大言吓人,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罗成说罢,把大权授给马三保,暂时代理大将军,他把马一拨,二次回到阵前。
再说姜道令,回到本队,把几个将军唤到马前问:"都准备好了吗?"
众将回答:"都按军师的安排,一切都办妥了。"
"很好,很好。"姜道令暗笑道,罗成啊,罗成,没想到你纵横半世,竟死在我的掌中!
《说唐后传》
第六回 威震贺兰
姜道令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拨马回到两军阵前,与罗成马打对头,问道:
"罗将军可安排好了?"
"嗯,都交待过了。"
"那就请吧。"
"请"
姜道令把双剑摆开,使了个流星赶月,奔罗成砍来。罗成手拿银枪往外招架,姜道令急忙把宝剑抽回,一翻腕子,剑锋平着奔罗成拦腰便砍。罗成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往外一推,老道抽剑换式,又奔罗成咽喉刺来。
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只这几招,罗成就发现姜道令出手不凡,稳健老练,剑术柔中带刚,变化神速,稍不留意,就得当众丢丑。二人打了五六个回合,老道突然收住宝剑,拨马便走,嘴里说道:"姓罗的,有本事的跟我来。"催马奔东北就下去了。罗成根本就没把他摆在眼里,手托大枪,从后面追去。
再说姜道令,马往前边跑,眼往身后盯,见罗成紧追不舍,不由得暗中高兴,双脚点镫加快了速度,一拐弯钻进深山密林。
书中代言,这座山本是贺兰山的支脉,其形若长蛇,故名盘蛇岭,层峦叠嶂,古木廊林,地势十分险要,离贺兰关的关城约十里之遥。姜道令的战马,顺着山路往前狂奔,眨眼就来到一座山涧。但见,双峰对峙,只有一架木桥相连,桥下是万丈沟堑,深不见底。姜道令心里明白,现在已进入埋伏圈了,能不能把罗成制死,全看自己的机智了。他飞马上了木桥,罗成也就到了,他的马跃过木桥,罗成的马正来到木桥中间,姜道令大喜。为什么?原来这座桥有机关埋伏,在桥头的木桩上,有总开关,只要有人把开关往下一按,这架木桥立刻就会分为两断,把过桥的人摔进万丈深渊。
这里原是姜道令平日练功和训练士兵的地方,并非专为什么人准备的。这次为了对付罗成,才用上了这些机关。闲言少叙,且说姜道令,飞快越过木桥,奔桥头的木桩扑去,迅速地把双剑交到左手,探出右手,在木桩头上用力一按。心说:罗成啊,罗成,你给我下去吧,眨眼间就叫你摔成肉饼!这时,罗成也看出毛病来了,他发现姜道令鬼鬼祟祟,边跑边往回看,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按理说,罗成满可以不迫,既不算失信,也谈不到怯敌,然后另想办法,攻打贺兰关。可是,他这个人非常自信,宁折不弯,明知有险还偏要去试探,他认为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英雄"二字,因此,他毫不畏惧,照旧往前追赶。书中代言,如真中了埋伏,罗成的命可就没了。奇怪的是,姜道令按了半天,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姜道令心中纳闷儿,这都是严格检查过的,为什么失灵了?说时迟,那时快,罗成已然冲到他的后面,手起一枪,奔他的脖项刺来。姜老道往下一缩头,躲得慢了点,枪来得快点,这一枪正扎到帽子上,把九梁道冠挑掉,头皮也被划破,鲜血顺着脖子就流下来了。把姜道令疼得一咬牙:"无量……天尊……尊!"拨马便跑。罗成不舍,仍然催马追赶。姜道令约摸又跑了一里左右,在山路的中间长着一棵大树,老道从左面绕树而过,罗成也到了树下了。他刚要绕树追赶,突然"咔嚓"一声,大树倒了,奔罗成砸来。罗成一怔,赶紧用枪一挡,把大树就架住了。
书中代言,这也是一种埋伏,树是假的,用硬木铁板做成,树后还藏着一个人。容自己的人过去,这个人一按机关,大树就会栽倒,把对手砸成肉饼,这种埋伏名叫"张手雷",又名"倒树计",意思是出其不意,乘其不备,将对方置于死地。
藏在树后的这个人名叫柳源,乃是姜老道的徒弟,也是个出家的道人,他是奉命在这里埋伏的。姜道令老谋深算,好猾刁钻,他怕一计不成,所以布下了多种埋伏,一定要把罗成置于死地。
正当罗成把大树架住的同时,柳源就从树后跳出来了,手托三股钢叉,以迅猛的速度,奔罗成前胸刺来,此刻,罗成双手托枪架住这棵重有千斤的大树,已无力与对方交手,处境异常被动。尤其对方的速度又太快,不容罗成有缓手的余地。罗成大吃一惊,暗道:完了,难道我就这样死了不成!不过,罗成真不愧是个顶天立地的硬汉子,但有一线余地,他也要顽强奋战,就见他使出平生的力量,双腿用力一夹马肋,白龙马拼命往旁边一蹿,连人带马就射出去了,这棵树正砸到柳源身上,顿时把他砸得骨断筋折,七窍流血而亡。罗成看在眼里,惊出一身冷汗。抬头看时,妖道姜道令已经跑出很远了。罗成又气又恨,高声骂道:"匹夫,竟敢用暗算伤人,你往哪里走,我非要了你的狗命不可!"
说罢用枪杆一扫马的后胯,白龙驹摇头摆尾"咴儿咴儿"吼叫,一道白光奔妖道就追下去了。
再说姜道令,见两计不成,心里可就没了底啦,暗道:"前边只有一道埋伏了,如再不成功,我这条命可就交待了。又一想,这最后的一关,罗成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除非是天意安排。原来前面有座山口,名叫鬼门关,左边是万丈悬崖,右边是陡峭的石壁,离山口不到三十步远,有块巨石,名叫鬼点头。他事先命枪手十名,在这里设下埋伏,共有火枪六支、火炮一门。一千多年前,战场上已使用了火器和炸药,不过,使用起来相当笨拙,远不如弓箭刀矛来得痛快,因此并不普及。可是,要作为埋伏,或者对付少数的人,还是相当有效的。那时的火枪,又叫"二人抬",颇似几十年前农民使用的抬枪,木柄铁管,长约八尺,枪膛里装满铁砂碎石,枪膛后边有火药,用一根药捻子通到外面。用的时候,把药捻子用火点着,火药爆炸,把铁砂子喷出去,起到杀伤敌人的作用。不过这种"二人抬"的射程并不远,最多不过一百步,命中率也很低,只有在距离三十步左右才有把握。那时的火炮更笨,构造和使用的方法与火枪相差无几,放完一炮,连擦炮膛再装药,最快也得十几分钟,有时候还"哑巴",所以,在一般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使用。
鬼门关的埋伏是双套的,既有火枪又有火炮,只要有一枪命中,罗成轻则残废,重则就地丧命,所以姜道令怀着十足的信心,飞奔鬼门关而来。眨眼就越过了山口,偷眼观看,罗成就在身后,相距不到几十步远,正是开枪放炮的好机会,奇怪的是,"鬼点头"上鸦雀无声。姜道令急了,仰着头破着嗓子喊道:"快放炮!快放炮!"忽听有个人尖着嗓子喊道:"放你娘个屁!"
说罢飞身跳下一人,横刀把姜道令拦住。姜道令大吃一惊,见此人:小个不大,形如童孩,长的是小脑袋,窝抠眼,鹰鼻子,带个尖,芝麻粒牙,薄嘴片,罗圈腿儿,还有点烂眼边儿,狗油胡七根朝上八根朝下,一对溜圆的黄眼珠子嘀溜溜乱转,周身穿青布衣,遍体挂皂,斜挎百宝囊,后背空刀鞘,手提一把明晃晃三叉鬼头刀。来者正是小白猿--侯君基!
罗成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中纳闷儿。侯大哥这是从哪来?看样子准有重大的军情!
罗成算是猜对了,侯君基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这一露面,又要引起一场大战。
原来李世民决定,分兵两路对付五国联军。罗成这一路收复贺兰关,抵御朱伍登和杨度。尉迟恭一路负责收复阳平关,抵御窦永山、单天长和刘黑闼。比较起来,尉迟恭这一路担的分量重一些,加上皂袍将的武艺不及罗成,所以军师徐懋功和两路接应使侯君基都先随着这一路出征。
尉迟恭也感到责任重大,因此格外谨慎而又卖力。战争一打响,唐军节节胜利,伏牛山一战歼敌八千余人,大败夏明王窦永山。徐军师又用了一条"引蛇出洞"计,活捉了窦永山,走马兵取阳平关。连着三次胜仗,唐军士气高涨,声威大震。尉迟恭命副将贾云福、柳州臣押送窦永山进京,一是向天子报捷,二是把窦永山交给皇上处理。因为窦永山的父亲是窦建德,乃李世民的亲娘舅,窦永山是他的亲姑表兄弟,旁人不好插手,所以要交给皇上裁决。哪知贾、柳二将刚离开阳平关一百五十里,进入定军山时,突然被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潞州王--单天长。原来尉迟恭只顾往前打了,不提防被单天长劫了后路。贾云福、柳卅臣知道单天长就是盟兄赤法灵官单雄信的儿子,急忙赶到前队与天长相见,张口侄儿长,闭口侄儿短,劝他归降大唐,不要与父辈为仇作对。单天长大怒,活擒了贾、柳二将,赶散唐军,把夏明王窦永山也劫了回去。单天长对贾、柳二将说:
"当年我父亲死在罗成和李世民之手,此仇不共戴天,只要有某三寸气在,非要报仇不可,念你等与我父是结拜弟兄,这次就把你们放了,下不为例。求你们给姓罗的捎个信,叫他速来定军山送死。"
贾、柳二将只好回到阳平关向尉迟恭禀报了经过。皂袍将大怒,请军师守把关城,他带着大将十五名,马步军兵一万,来战单天长。两天后,唐军在定军山前扎住营寨。尉迟恭亲自讨敌,单天长早就急不可待,也引军杀下山来。鼓响三通,列开旗门,尉迟恭跃马横矛定睛瞧看。但见绣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乌金盔,乌金甲,青骢马,手擎金钉大槊,面如蓝靛,满头红发,豹头环眼,目光如电,人凶马烈,真好像金刚下界,太岁降凡,与当年的单雄信一模一样。在他身后高挑着一对门旗,上边绣着两行大字,白底儿黑字,上写:"报父仇替天行道";下写:"灭大唐重整乾坤。"正中央是一杆纛旗,蓝底儿金字,上绣"潞州王单"四个大字。在单天长左右排列着八匹战马,马上坐着八员大将,他们是:巡海夜叉金顺,望天吼朱能,吞江霸下孙亮,过山熊吴达,钻云燕子肖猛,两头蛇杜宾,大力神项楚,伸手得来白乐天。山坡上排列着马步三军,两千弓手射住阵脚,三千骑兵压住两翼。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兵助将胆,将助兵威,好一派威严的气势。
尉迟恭看罢,不住地赞叹,老子英雄儿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看现在,忆当年,心里很不是滋味。遂高声叫道:"对面马上是明儿么?"
明儿是谁?就是单天长,这是他的乳名。老一辈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尉迟恭这样称呼他,一是显得不外,二是表示亲热。哪知,单天长把眼一瞪,厉声问题:"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
尉迟恭不悦,冷笑道:"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不是你叔父尉迟恭吗?"
"哇呀呀呀!"单天长闻听暴叫道,"原来是尉迟匹夫!你还记得御果园之仇吗?当年若没有你解救李世民,我爹也不会被抓住,被害身亡。你就是罗成等人的帮凶,老单家的冤家对头,某正要将你等活擒,给我爹爹祭奠亡灵,没想到神使鬼差,竟送上门来,还恬不知耻地自称叔父,真是吊死鬼抹胭粉--死不要脸,你还不快些拿命来!"
尉迟恭被单天长骂得脸红脖子粗,面色比猪肝还难看,强压怒火说道:"天长啊,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不错,当年我跟你父亲交过手,可那是各为其主哇!我也好,罗成也好,包括唐天子在内,都没有心要你父的性命,无奈你父他太犟了,见谁骂谁,见谁打谁,好似疯子一般,尽管如此,众人还苦苦劝他降唐。他不应该一脚把秦王踢倒,差一点要了李世民的命。秦王忍无可忍,这才把他杀了。按理说,老单家已犯下抄家灭门之罪。可是,秦王不忍,给你爹装殓起来,派专人运回山西潞州天堂县,并拨下专款给你爹修坟立碑,四时祭祀,还加封你为四品官位,归皇家抚养。天长啊,我以为唐天子能这样对待老单家,已经够得上大仁大义,无可指责了。可是你,光想到父亲的死,却不问他为什么死的?到底怨谁?这可就大错而特错了。远的不说,就依目前而论,你公开插旗造反,争城占地,口口声声要平灭大唐,已犯下了不赦之罪。可是,唐天子仍有明诏劝你投降。唐营众将,包括我在内,仍拿你当个孩子,不忘你父的旧情。你可不要走你爹的老路哇……"
"放屁!"单天长怒道,"黑贼,少要巧言狡辩,老子不买你的账,你就拿命来吧。"
说罢催马抡槊,直奔尉迟恭。这时他就听身后有人喊:"且慢动手,把这个黑鬼交给我吧。"
单天长带马观看,说话的正是手下的爱将巡海夜叉金顺。单天长点点头说:"黑鬼骁勇,你要多加小心。"
"王驾放心吧,我全包下了。"
单天长拨马回归本队观战不提。再说金顺,催开花斑马,舞动三股钢叉,直奔尉迟恭。皂袍将刚要动手,斜刺里一马飞出,早把金顺截住,来人正是铁枪大将李如辉,方才单天长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把他气得肚子直疼,有心出战,又觉得对不住死去的五哥单雄信;有心不战,又实在按捺不住,恰在这时,换了战将。李如辉大喜,也不请令,挺枪跃马来战敌将,把一肚子气都发到金顺身上了。
二将对敌,各为其主,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杀了个难解难分。五十回合,未分胜负。大力神项楚恐金顺有失,拍马舞棍,前来助战。这边的齐国远急了,舞动双锤,把项楚抵住,齐国远绰号空锤将,常用纸糊的大锤唬人,李元霸、裴元庆、字文成都被他唬住过。但是,时间长了,别人也就不上当了。齐国远只好使用真锤了。这些年,他的功夫也有所长进,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老齐和李如辉的交情最厚,因此出马助战。别看这个人武艺平常,可有股虎劲儿,又龇牙,又瞪眼,连喊带叫唤,胆小的还真得被他吓唬住。就见他把两柄大锤一碰,"咣啷"一响,"哇呀呀"叫道:"小辈,报上名来!"
大力神道:"项楚是也!"
齐国远狂笑道:"慢说你是项楚,你就是霸王项羽,某也不惧,我的儿呀,你拿命来!"
项楚一听,谁是你儿?也大怒道:"狂徒休走,着棍!"
锤棍并举,战在一处,四员大将,打成了两对。贾云福恐两位盟弟有失,拍马舞刀,欲待助阵,被单天长手下的吞江霸下孙亮截住,两口大刀绞在一处。望天吼朱能性起,晃双钩冲上战场,被柳卅臣横枪拦住。八个人、八匹马,杀了个沙尘滚滚,天昏地暗。两方的军兵摇旗呐喊,擂鼓助战。大地在颤抖,山谷绕回声,直惊得百鸟腾空,万兽逃避,好一个壮观、激烈的场面。
单天长见了,热血沸腾,顿起杀机,抡槊跃马冲上军阵,高声喝道:"黑贼,来来来,与某大战三百合。"
尉迟恭无奈,只好飞马出阵,前来迎战。单天长抡开重约百斤的鎏金大槊,劈头便砸,尉迟恭双手托矛往上招架。两件兵器碰在一处,"咣啷!"把大槊颠起来四尺多高,单天长就觉得两膀发酸、虎口发麻,心说,黑家伙,好大的劲儿。尉迟恭震得可比他厉害得多,就觉着两膀的关节响了一声,虎口震裂,鲜血顺着手指缝就流出来了。尉迟恭在马上晃了两晃,几乎摔于马下。正在这时,单天长的大槊又砸下来了,尉迟恭咬着牙,又把大槊举起来。二马一错镫,一个奔东,一个奔西,然后又圈回来凑在一起,尉迟恭抖矛,见心便刺,单天长用槊往外挡,尉迟恭不敢碰他的兵器,急忙把枪抽回,二人抽招换式战在一处。
尉迟恭一边打着,一边偷眼观看,他发现单天长的武艺可比单雄信强多了,马快槊沉,招数精奇,再加上年轻体壮,精力充沛,好比猛虎争食,勇不可挡。难怪人常说,英雄出少年,新人换旧人,这话一点也不假。尉迟恭又自叹道:老了哇,老了,人不服老可不行,跟人家比起来,已明显露出手脚迟钝、体力衰败了。
十几个回合过去了,单天长越战越勇,一槊快似一槊,一槊比一槊力量大,把尉迟恭累得吁吁带喘,热汗直流。恰在这时,二马又一错镫,单天长把大槊交到左手,探出右手,轻舒猿臂,"嘭",一把把尉迟恭的战带抓住,用力往怀中一拽,嘴里说了声:"你给我过来吧!"将皂袍将走马活擒。单天长把马头一转,回归本队,把尉迟恭往地上一扔:"给我绑了!"军兵们往上一闯,把尉迟恭的甲胄扒掉捆了起来。唐军见主帅被俘,乱成一团,被潞州兵杀散。贾云福、柳卅臣、齐国远、李如辉也败下去了。潞州兵乘胜追击,一口气把唐军杀退二十多里,掠获的胜利品堆积如山。单天长恐穷追有失,忙传令鸣金收兵。
且说唐营官兵,在白河旁收住脚步,立起大旗,收集残兵败将。齐国远传令在河边扎下营寨,并派出专人向军师徐懋功告急。
齐国远分派之后,放声大哭道:"完了,尉迟元帅完了,非被单天长杀了不可。"
李如辉也垂泪道:"黄鼠狼抓鸡--准下死口,看来老元帅凶多吉少了。"
众将唉声叹气,一筹莫展,只有耐着性子等候军师。
"报--"蓝旗官急匆匆走进大帐说:"程咬金老千岁驾到。"
"啊!"
众人听了又惊又喜,急忙列队迎接。就见营门外绣旗高挑,队伍整齐,马前四将:党仕仁、党仕杰、毛公遂、吕公旦。马后四将:张公、李义、樊虎、连明。正中央闪出马鞍上端坐着鲁国公程咬金。
前文书说过,李世民两路派将,让程咬金为总督粮官,专门负责押运粮草,供应军粮,好像现在的总后勤部。
程咬金从各地征得粮草三万石,军衣两万套,火药兵器若干车,从长安起身,往阵前运送,今日正好路过定军山,与齐国远众人相遇。众将把老程接进大帐,程咬金往左右看看问道:"大老黑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齐国远把大嘴一咧:"四哥呀,尉迟元帅他,他……呜呜……"
老程脑袋"嗡"了一声:"怎么,他死了不成?你倒是说呀!"
贾云福道:"四哥,你先别着急,是这么回事。"
他就把战场上的经过讲了一遍。老程听完把脚一跺:"混蛋,你们都是混蛋加三级!"
李如辉愣道:"此话怎讲?"
老程道:"单天长是谁,还不是你们的侄儿,你们的嘴是干什么的,不会好好地劝劝他吗?"
柳卅臣道:"他得听劝哪!老无帅也劝了,他张嘴就骂,六亲不认,比秃尾巴狗还横,谁忍受得了?"
"饭桶!一帮饭桶,看我的。"
老程是个热心肠的人,他感到问题严重,如不赶快设法把尉迟恭救出来,他的性命就难保了。他思考片刻后,对众将道:"这样吧,我亲自到定军山去一趟,非把老黑要回来不可。"
说罢站起来就走。齐国远急忙把他拦住:"四哥,不行啊。那单天长可不是东西了,把咱们都当成了仇人,你这是飞蛾投火,自寻死路。"
张公、李义也说道:"齐将军之言是也,老千岁还是不去的好。"
"废话,全是废话,我不去,你们又不敢去,谁解救尉迟恭?"
一句话,把大伙都问住了。老程道:"事到现在,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不豁出去是不行了。你们在此牢守营寨,不要挂念着我,如能把尉迟恭要回来,当然是最好了。倘若要不回来,也就没有办法了。"
"四哥,你没想想,单天长能饶得了你吗?"众将担心地问。
"这个……也很难说,为了尉迟恭,我也豁出命了。事不宜迟,去晚了就麻烦了。"
老程在辕门外上了马,直奔定军山。齐国远不放心,率领五百马队,一直把他护送到山下。他拉着老程的手说:"四哥,千万要当心哪!您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来接你。"
老程道:"不必了,还不知我这条命保住保不住呢,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老程说着,双脚点镫,一人一骑,飞奔山口,早被守山的军兵发现了,"呼啦啦"往上一闯,把老程围住,十几张硬弓弩箭对准老程的前后心。几名刀手把蝈蝈红的丝缰抓住,其中有个头目,横刀问道:"你是干什么的?竟敢深入营寨重地!"
"把他拉下来,剁了他,剁了他!"
另外几个军兵喊叫着。
"你敢?!"老程把大肚子一腆,眼珠子一瞪,高声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单天长的干爹都不认识了。还不快给他小子送信儿去,叫你们王爷快来接我!"
老程真有点儿唬劲儿、把这些军兵都给震住了。那个头目把牙一龇,点点头说:"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请问老太爷贵姓高名?"
老程怒道:"放屁,我的名姓也是你们随便问的吗?"
"是,老太爷千万别生气,容我等前去禀报。"
《说唐后传》
第七回 一言为定
程咬金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定军山前,口口声声说是单天长的干爹到了,叫单天长率全队迎接。其实老程说的都是实话,当年他与单雄信果然是这样定的。那段书叫"三贤馆旧友重逢"。只因瓦冈山散将,老程、秦琼、罗成三人无处投奔,后来流落到洛阳与单雄信相遇。那时单雄信已在洛阳招了驸马,扶保洛阳王王世充,王世充把妹子王赛花许配给他,单天长就是赛花夫人所生,那年只有几岁,乳名叫明儿。程咬金三人,经单雄信的引荐,暂时也保了王世充。单雄信为了收买他保洛阳王,不惜将自己的驸马府三贤馆让给他们住。老程闲着没事,常到驸马府去看单雄信,也与明儿常见面。老程非常喜爱他,一见面就叫明儿,明儿也离不开老程,动不动就去三贤馆找老程玩儿去。后来单雄信就说:"四哥,您要是喜欢这个孩子,就收个干儿子吧。"
老程大喜:"对,我早就有这个心思。明儿就算咱哥俩的儿子,等他长大了你给他娶个媳妇,我给他娶个媳妇,你给娶的媳妇生了孩子姓单,我给娶的媳妇生了孩子姓程,这叫一子两不绝,亲上加亲!"
单雄信满口应承,把明儿叫过来给干爹磕了头,老程为这件事还在三贤馆大排宴席祝贺。这件事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单天堂当然更不会忘了,所以老程说这话理直气壮。
那个头目听了,满脸赔笑说:"老人家稍候,容小人到里边通禀。"说罢撒脚如飞,赶奔中军送信。
单天堂的中军宝帐设在定军山的半山腰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刻,大帐里的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原来帅帐变成了灵堂。正中央悬挂着单雄信的画像,还陈列着单雄信生前的遗物:盔、甲、战袍、宝剑、弓箭、金钉枣阳架、马鞍、印鉴和一部分兵书、用具。
帅案变成了灵桌。上摆银制的神器:香炉、宝鼎、蜡、香筒,蜡上插着一对十斤重的牛油素蜡,香炉里插着三根长眠香,还摆着各种供果祭品。香案正中摆着亡人的灵牌,高三尺,阔七寸,上写着公正的楷书:"故先父单雄信之位"几个大字。案头上放着黄表纸,灵桌前放着拜垫,周围挂满了挽联素帐,整个大帐布置得庄严肃穆,令人生悲,满营众将皆戴重孝。
单天长头顶麻冠,身披孝袍,腰系麻绳,手执哭丧棒,哭得两只眼都肿起来了。在大帐外排列着八十名手下,一个个袒胸露臂,腰系白孝带,怀抱鬼头刀,满面严肃,杀气腾腾。尉迟恭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赤身裸体,发髻被吊到铁环上。几个刽子手,光着膀子,扎着围裙,站在两边,手里提着牛耳尖刀、板斧、钩子和铆头,全是解剖人身体的凶器。在尉迟恭面前,还放着一只木桶、水瓢和一个凉水盆。几十名火头军正在张罗素斋素饭,出出进进,穿梭不断,都在紧张地无声无息地忙碌着。单天长手拄哭丧棒,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单等着素斋齐备,马上就把尉迟恭凌迟处死,开膛摘心,祭祀亡灵。他要不是这么折腾,尉迟恭早就死了。
这时,报事的头目跑到单天长面前说:"启禀王爷,您干爹来了,叫您率全队迎接。"
"什么?"单天长一皱眉,"他叫什么名字?"
"这……不知道,他老不说,我们也不敢问。他说对您一提,您就知道是谁了。"
"噢,是他?"
单天长想起来了,肯定是程咬金无疑了。
"他来做什么?不用问,一是劝我降唐,二是为了尉迟恭。"
他冷笑了两声,心中暗道:嘿嘿,姓程的,真要为了这两件事,你是枉费唇舌,自我麻烦。遂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回王爷,就是一人一骑。"
单天长又沉思了片刻,忽然心头一亮,有了主意。吩咐声:
"金顺何在?"
"未将在此。"
巡海夜叉过来施礼。单天长道:"祭灵之事暂停,没有我的令,先别杀尉迟恭。"
"遵令。"
"朱能、孙亮。"
"在。""在。"
"随我下山。"
"遵令。"
单天长仍然是满身重孝,绰槊上马,带着孙、朱二将,军兵一千,飞马来到辕门,抬头一看,可不是吗,孤单单冷清清就是一人一马。马上端坐一人,身高体胖,满面红光,肚子大得出了号。头戴三山王冠,身披杏黄色团龙锦袍,得胜钩上挂着一柄车轮大斧,手中提着牙骨嵌银的马鞭。须髯飘摆,二目有神。细看模样,正是干爹程咬金。
天长也是个重感情的人,尤其对程咬金并无恶感,想起当年在洛阳的情景,心里还火辣辣的不是滋味。
他催马来到老程马前,滚鞍下马,躬身施礼道:"干爹,多年不见,您老人家可好哇?儿天长这里有礼了。"
老程早就看在眼里了。他看见单天长,想起五弟单雄信、鼻子一酸,二目垂泪,哽咽着问道:
"你就是明儿吗?"
"不错,正是孩儿。"
老程赶紧从马上跳下来,紧行几步,把天长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儿呀,你可把干爹我想死了哇!"
单天长也哭道:"儿何尝不想念您老人家,只是两国争战,消息隔绝,关山万里,极难见面。虽然咱们爷俩见不着,可是我的心一直是惦记着干爹的。"
"好哇,难得你还没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忘了。"
说罢不住地擦泪,爷俩相对而泣,好半天单天长才止住悲声,问道:"干爹,您这是从哪来?找我有事吗?"
老程把眼一瞪:"胡说!没事就不许我看看你吗?"
"是、是,儿问错了。"
"就是嘛。"老程道,"再说这也不是讲话的地方啊,就叫你干爹在这受清风?"
"当然不,儿就是接您来了,赶紧往里请吧。"
单天长向亲兵吩咐了几句,时间不大,抬来一架"爬山虎。"又名二人抬,就是一把大椅子,两边绑着两根长竿。单天长请老程坐在椅子上,命亲兵抬着上山。他也上了马,在旁边陪着,老程的马自然也有人牵着。
老程坐在二人抬上很舒服,颤悠悠地跟驾云差不多少。他倒是舒服了,抬轿的可倒霉了,被压得龇牙咧嘴,五官移位,没走多远就冒了大汗。心说,这老头儿真够沉的,毛称也得有三百五十斤!
他们穿过前六寨,来到五行八卦中军大营。程咬金偷眼观看,心中不住地赞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天长这小子果然不俗呀!看他扎营的方法,参差错落,钩挂连环,前后呼应,左右缝源,与古今的名将比起来毫不逊色,不愧是将门虎子,名门的后代。
他又想起眼前的事,尉迟恭死了没有?死了怎么办,不死又怎么办?能不能说服单天长?这场战争如何了结?他斜着眼角,看看身边的单天长,只见他紧锁双眉,面色阴沉,眉宇间透出坚毅、顽强的性格,准是个又倔又犟的脑袋,老程暗中发愁,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时轿子来到营门,单天长从马上跳下来,爬山虎也落了地。朱能、孙亮赶紧跑过去把老程搀起来,由单天长陪着,来到中军宝帐。老程抬头一看,尉迟恭被绑在帐外的大红十字架上,昏昏沉沉,好像睡着了似的。老程心中大喜,暗道:人没死就好办,说什么我也得把大老黑给救了。老程为了跟尉迟恭打个招呼,让他放心,便故意地咳嗽了两声,这一招果然奏效,就见尉迟恭身子一动,睁开眼睛,正看见程咬金,不由得就是一怔。
尉迟恭被捉后,自知必死,因此他一句话也不说,听凭单天长的摆布。但是他提出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怎么杀都可以,羞臊人可不行。单天长也不是那种人,因此,命令手下人一律不准说过头的话。尉迟恭方才要了两碗酒,单天长也答应了。喝完之后,他觉得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等死。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老程能来,看样子还很受欢迎,真是又惊又喜。
再说老程,迈着方步走进中军大帐,一看这种布置,就明白单天长的用意了。他心里清楚,现在单天长正在火头上,如果操之过急,势必把事情弄糟。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紧走几步扑到灵桌前面,把脚一顿,放声痛哭:"五弟呀,五弟,你死得好惨哪!看现在,想当初,怎不叫人痛断肝肠!你在九泉下等我,哥哥很快也要找你去了哇……"
老程是真动了感情,所以越哭越恸,身子一挺,昏了过去。单天长大惊失色,忙把老程抱住,众人也围过来进行抢救,好半天老程才苏醒过来,亲自给单雄信烧纸上香,进行祭奠。唠唠叨叨,边祭边哭。单天长不住地相劝,老程这才收住眼泪。有人在旁边另设了桌案和座位,天长请老程落座休息。
老程问道:"孩子,自从咱爷俩分手后,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单天长长叹一声:"干爹,要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他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十三年前,我父母死后,我被老家人单福带回潞州,转过年来,他也死了,我被同族人收养起来。为报父仇,我离家出走,遍访名师,后与塞北大侠赵登相遇。他原是我父的好友,问明身世,这才把我带到他家,收徒授艺。我现在的本领,就是他老人家传授的。艺成之后,我占据了塞北的骆驼山,打家劫舍,吃了绿林这碗饭。逐渐地兵强马壮,我才自立为王,与突厥国和刘黑闼、杨度、朱伍登、窦永山等人打通了关系,结成了同盟。"单天长最后说:"感谢神佛保佑,祖宗有灵,俺单天长才有今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唐江山社稷,就得瓦解冰消,俺爹爹的冤仇也就报了。"
"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程咬金顺口答应,一个劲儿地附和着。单天长道:"别光听我的,您也得说说来意呀。"
老程一听谈到正题上了,遂问道:"孩儿呀,我还得先问问你,你打算把尉迟恭怎样处置?"
"开膛摘心,给我爹祭灵!"单天长恶狠狠地说道。
"错了,错了,你这样做不对呀。"
"为什么不对?"
单天长不解地问。老程道:"老单家和尉迟家无冤无仇,你何苦下此毒手?再说冤仇宜解不宜结,你这样做不是把自己的路都给堵死了吗?"
单天长问:"依您之见呢?"
"孩儿呀,要听我的话,你就把他放了。不但尉迟恭元帅忘不了你的恩情,唐营众将也夸你大仁大义,今后为人办事处处方便,给自己也留条归路,真是一举三得。"
单天长冷笑道:"干爹,我与您的见解可不同。您还记得吗?当年若不是他在御果园单鞭夺槊,我爹也不会走险,不走险也不能遇害。追根寻源,尉迟恭就是杀害我爹的元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之恨!儿岂能把他放过!再又说了,唐营众将都是些势利小人,唯利是图之辈。当初哪个没受过我爹的恩惠?我爹遇难之时,他们竟装傻充愣,袖手旁观,对这些人我早已恨之入骨,根本不需要他们夸我什么大仁大义。至于您说的给我自己留条归路的话,就更不在话下了。我一不能降唐,二不想妥协,三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留不留归路有什么用?"单天长越说越激动,青筋蹦起多高,注视着老程说,"干脆就对你这么说吧,我与大唐朝以及所有扶保李世民的人,怀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除您之外,我一定要把他们刀刀斩尽刃刃诛绝,决不心慈手软,除非我先死掉!"
老程边听边眨巴眼睛,心里盘算着对付单天长的办法。他一听对方的话,咬得很死,感到非常棘乎,只好耐着性子劝道:
"孩子,你太固执、太偏见了。对于往事没有一个比我再清楚的了。你爹是怎么死的?是自己找死的!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此话怎讲?"单天长的脸突然绷紧,两只眼里射出了凶光,好像两把利剑,直盯着程咬金。老程毫不顾忌,继续说道:"乱世当中,各为其主,死人是不奇怪的。谁没有人命?哪个没杀过人?你爹活着的时候,杀了多少人?难道人家的子女也像你似的,非要报仇不行吗?要那样杀来杀去,辈辈结仇,岂不把人都杀光了?再又说了,你爹死的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说他不忠,他是保洛阳王王世充,在庸军围困洛阳的时候,秦王李世民不忍用强攻的战法使古城遭毁,黎民涂炭,所以一再向王世充招安。王世充为形势所迫,也愿意降唐,唯独你爹不同意,他横拦竖挡,执意要与大唐为仇到底,结果城池被破,洛阳王被杀。你爹他不听良言,一意孤行,忠字何在?说他不孝,你爹光想到自己,把祖宗、同族都抛在九霄云外,按他犯下的罪名,唐天子就应该把你一家灭九族,挖坟掘墓。真要是那样一来,老单家的祖先都要白骨现天,他孝字何在?说他不仁,他在偷袭唐营之前,为免除后顾之忧,竟将恩爱的妻子逼死,将你托付老家人代养,把好端端的单府,弄了个家败人亡。他对待妻子、儿子都如此残忍,仁字何在?说他不义,他偷袭唐营时,为唐兵所困。但秦王有令,无一人伤他的性命,相反的众将都念结拜之情,苦苦地劝他归降。你爹见谁骂谁,见谁打谁,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众人被逼无奈,这才把他捉住。进营后秦王亲自给他松绑,王兄长、王兄短,请他归唐。你爹竟飞起一脚,把秦王踢倒,差一点把秦王踢死。像你爹这种人,不知好歹,不分远近,不听忠言,不辨真伪,不识时务,甚至连人情都不懂了,他的义字何在?所以说,他的死纯粹是自己找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怎么,你小子还不服吗?"
单天长冷笑道:"照您这么说,都怪我们父子不对了?"
"也可以这么说。"老程毫不客气地回答。
"干爹。"单天长提高声音说,"大丈夫做了不悔,悔了不做。不论你怎么说,我认为我这么做没有错。"
"连干爹的话也不听了?"
"儿大不由爷,请干爹恕罪,容我报了仇,您怎么处罚我都行。"
"那么尉迟恭呢?"
"凌迟处死,决不宽恕!"
"大胆!放肆!"老程也急了,把桌子一拍,指着单天长说,
"你小子也太不讲情面了。就拿干爹我来说,单人独骑前来看你,好话说了千千万,你连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这叫什么干父子?要杀尉迟恭也行,干脆,你连我也一块儿杀了吧!"
"孩儿不敢。"
"不敢,你就把尉迟恭给我放了。"
程咬金倚老卖老,连喊带叫,把单天长逼得进退两难。
"干爹,您先别急,我再问您一件事,您要是对得起我死去的爹爹,就说实话。"
"你问吧。"
单天长说:"据我所知,我爹夜闯唐营时,亲手捉拿他的有罗成。我爹被杀时,担任监斩官的也是罗成。请问干爹,此事是真是假?"
"这个……"
老程一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为什么?因为单天长说的都是实情,单雄信被抓既有罗成参予,也是被罗成监斩的,为这件事,秦琼还打过罗成,表兄弟几乎断绝情义。满营众将没有一个不埋怨罗成心狠手黑、不念旧情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罗成虽狠,这样做也不算不对,各为其主嘛。再说,罗成也是被单雄信给骂急了,但有一线余地,他也不会下此毒手。不说实话吧,对不起单雄信父子,说实话吧,又怕罗、单两家继续为仇。可把老程难为坏了。单天长也看出来了,冷笑道:"我看你老对谁都想袒护,唯独拿姓单的当外人。咱可把话说清楚了,您要是这样偏心,可休怪孩儿不讲情面!"
老程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不过……"
"别说了!"单天长一拳击到案上,打断了程咬金的话。"干爹,我看这样吧,看在您的份上,我暂不杀尉迟恭,求您回去给罗成捎个信儿,限他在十天之内,来定军山送死,他若不来或是来晚了,对不起,我就把尉迟恭凌迟处死。"
程咬金问:"罗成若是按期来呢?"
"我就把尉迟恭放了。"
"好孩子,咱说话可得一言为定。"
"那是自然,我单天长说话是算数的。"
"好啦,干爹信得过你,那你就先把尉迟恭放了吧。"
单天长吩咐一声:"把尉迟恭带进大帐来。"
"是!"
时间不大,十几名刀斧手把老元帅推进大帐,单天长手指尉迟恭喝道:
"黑贼你听着,本应将你处死,给我爹报仇雪恨,看在我干爹的分上暂饶你不死,先软禁在山上。十天之内,罗成来到,我就把你放了。倘若罗成不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押下去!"
"等等,我说两句。"老程插言道,"尉迟元帅,请你放心,我干儿子说话是算数的,你暂时委屈几天,这件事就包到我身上了。"
尉迟恭不便多说,仅点了点头,便被军兵押下去了。老程站起来告辞,单天长也不挽留,一直把他送到山下,有人把蝈蝈红牵过来。老程接过马鞭说道:"天长啊,咱们一方言为定,你等着罗成吧。"
"干爹,我还有一句话说,今天不算,从明天起是十天期限的头一天,罗成逾期不来,我就派人把尉迟恭的脑袋给唐营送去,决不失言。再有,你我虽是干父子,但又是两国仇敌,不便接待,请您就不必再来了。一旦发生意外,对双方都不好。"
老程道:"这么说,你是想断绝干父子之情了?"
单天长冷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儿念前情这次例外,以后恕不接待!"
说罢把马一拨,头也不回,回山去了。
老程感到十分尴尬,只好顺着原路回营。走出来不到五里,就见路边闪出一哨人马,把老程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自家的人马,为首的正是齐国远和李如辉。齐国远催马来到老程面前说道:"四哥,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归位了呢!"
李如辉往路上看了看问:"怎么老元帅没回来?"
老程大怒:"放屁!你倒说得轻巧,这么容易就能把人要回来!等回去再说吧。"
众人随着老程,一直回到唐营。满营众将把他接进中军大帐,问长问短,程咬金便把上山的经过讲了一遍。齐国远道:"这么说,非把老兄弟找来不可了。"
老程道:"可不是吗,罗成不来就不好办了。"
李如辉道:"事不宜迟,咱就赶快派人去请罗成吧。"
派谁去呢?众人正在议论的时候,门军禀报:"侯君基将军到。"
"快叫他进来。"老程大喜道。
这时候君基走进大帐,跟众人打过招呼,又给老程见礼说:
"小弟奉军师之命,特到军前助战,"
"你来得正好,正有件事与你商量。"
老程又把上山的经过说了一遍。侯君基听了,沉思不语,为什么?他对事情看得很清楚,单天长为父报仇,其志如钢,此人心狠手辣,说得出,办得到,罗成不来,尉迟恭肯定会没命的。那么,罗成来了,事情又怎么样呢?一个性如烈火,一个高傲无人,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一场决斗是无可避免的了。
侯君基想罢,与程咬金商议,由他去请罗成。
老程道:"非你不可,老兄弟来后,由你代理他的职务,待请示三哥之后,再派人把你替回来。"
侯君基点头。由于时间紧迫,侯君基当天晚上就动了身。翻山越岭,抄近路赶奔贺兰关前敌,第三天晚上就来到盘蛇岭了。
侯君基正往前赶路,突然发现眼前有黑影晃动,看样子鬼鬼祟祟,好像有什么背人的事情。小白猿是善于刺探情报的夜行人,没费多少劲就把事情摸清了,原来天顺王杨度,密派人在这设下埋伏,欲置罗成于死地。所以侯君基没敢离开这个地方,暗中窥视敌军的行动,保护罗成。
为什么桥上的消息儿失灵了,就是侯君基破坏的。姜道令在鬼门关埋伏的枪炮手,也被侯君基给收拾了,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书接前文,且说姜道令,马到鬼门关被小白猿拦住去路,他就知道事情有变,不由得大吃一惊,用剑一指,高声喝道:
"矬鬼!你是什么人?"
侯君基笑道:"无量佛呀弥陀佛,你连我也不认识吗?我是阎老五的哥哥阎老四!"
"胡说,你究竟是谁?"
"嘿嘿嘿嘿,实话对你说吧,我乃小白猿侯君基是也!"
说罢一晃三叉鬼头刀,才要大战姜道令。
《说唐后传》
第八回 关前决斗
姜道令一听对面这个矬子是侯君基,就是一惊。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提到侯君基三个字,那真是威名远震,无人不晓。姜道令见后有罗成追赶,前有劲敌拦路,料知处境险恶,只能是困兽犹斗,抡开双剑,恶狠狠奔小白猿砍来。侯君基喊了声:"来得好!"一闪身把双剑躲过,老道把右手腕子一翻,使了个"拔草寻蛇",宝剑奔侯君基颈部扫来。按理说,侯君基往下一哈腰就可以躲过去了,可是他打算露一手,不但不哈腰,反而双脚点地往空中一蹿,"嗖--"身子就腾空了,足足跳起来一丈五尺多高,他在空中双手抡刀奔妖道头顶就砍,姜道令说声不好,架双剑往上一搪。"嘡啷"一声,总算把这一刀挡过了。老道马往前走,侯君基正好落到他的马后,反手一刀,正砍到姜道令战马的后腿上。"咔嚓"一声把马腿砍断,战马栽倒,姜道令也从马上栽下来了。侯君基往前一跟步,一脚把妖道踏住,掏出绳子就把他捆上了。
这时罗成也到了,赶紧从马上跳下来与侯君基相见。罗成忙问道:"侯大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巧,阳平关的战事如何?"
侯君基用手指指老道,没开口。意思是说,当着他不能说,罗成会意,手提银枪,来到姜道令面前,冷笑道:"咱们讲的是以武艺比试高低,你不该布下埋伏,暗箭伤人,可休怪姓罗的无情了!"说罢抖枪便刺。
"等等。"侯君基一伸手,把枪杆抓住,"兄弟,留个活的吧,或许还有用他之处。"
罗成一想也对,这才把大枪收住。侯君基叫老道站起来在前边走,他抓着绳子头在后边跟着,并警告说:"牛鼻子你听着,你可要老实一点,没你的亏吃。你小子要是耍花活,打歪点子的话,可休怪侯爷无情!"
侯君基说罢用刀尖捅了老道屁股一下:"走!"
"是是是。"姜道令不敢不从,耷拉着脑袋在前边引路。罗成也上了马,在后边跟着。
兄弟二人压低声音边走边谈。侯君基简单地把来意说了一遍。罗成听了剑眉倒竖,冷笑道:"我看单天长太不识时务了,他这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走他爹的老路。"
侯君基道:"天长与杨度、刘黑闼等人不同,念其旧情,还是要制他一服,不制他一死的好,要设法把他收降了才是上策。"
罗成道:"但愿如此,不过我看不那么容易。"
侯君基道:"贺兰关的战事,你打算怎么办?"
罗成道:"我早就想好了,只要如此这般……"
"嗯,我看可以。"
侯君基点头称赞。他们马上加鞭,不多时已出了盘蛇岭,回到两军阵前。
再说唐营众将一看罗成平安地回来了,还跟来了小白猿侯君基,手里牵着老道,这才把心放下,不住地摇旗呐喊,以示欢迎。
罗成回到中军,把马三保、段之贤、刘洪基、殷开山四将唤到马前,向他们秘密地交待了几句,四将不住地点头。就见罗成把马一拨,来到阵前,高声喝道:"请杨度答话!"
再说天顺王杨度,满以为姜道令能把罗成置于死地,谁知,适得其反,不但罗成未死,军师还被人家抓住,把他弄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恰在这时,忽听罗成叫他答话,他只好硬着头皮,在马上答道:"本王在此,你有话快说。"
罗成道:"适才在军前打赌,条件是你们提的,话是你们说的,今妖道已被俘,你还不献关纳降,等待何时?"
"这个……"
杨度无言可答。这时,就见侯君基把姜道令牵到两军阵前,用刀逼着他说:"你他娘的也说几句,劝劝你这个主子!"
姜道令张着两只失神的大眼,望着杨度高声喊道:"无量天……天尊……尊。"
"别念这玩艺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侯君基不耐烦,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姜老道破着嗓子喊道:"王驾千岁,大丈夫生有处,死有地,大王不要管我的死活,该怎么打您就怎么打吧……"
侯君基一听,气得直蹦高,照着姜道令就是一刀背,把老道疼得"哎哟"一声,就趴到地上了。小白猿指着妖道问杨度:"姓杨的,你是要人还是献关?"
到了现在,杨度也顾不上"信、义"二字了,只得把牙关一咬说:"姜道令一个人,岂能代替本王和全军?孤还有铁甲数万,定与你等决一雌雄!"
罗成冷笑道:"某早就料到你说话是不会守信的。侯大哥,动手吧!"
侯君基说了声:"遵令!"
手起一刀,"噗!"把姜道令的人头砍下,这一刀也是总攻的信号。就见唐军呐喊一声,山摇地动,分四路向杨军冲杀过去。
罗成拍马摇枪,直取杨度。杨度也不示弱,催开逍遥马,舞动偃月刀,指挥三军迎战。刹那间,双方几万人马在关前展开了激战。
但见:旌旗飘摆,遮天盖地,硝烟弥漫,日月无光;喊杀声,如洪水泛滥,鼓号声,似地陷山崩;刀光闪,死尸翻滚,枪炮响,血肉横飞:骑兵冲锋,如狂飙卷地;步兵奋战,似饿虎扑食;兵对兵、将对将,纵横交错,拼命争杀,好一场激烈的战斗。
天顺王杨度,哪里是罗成的对手,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被罗成手起一枪把他的头盔挑落,杨度发髻披散,拨马便走,罗成不舍,紧紧追赶。杨度手下的大将金奎急忙横刀把罗成拦住,仅三个回合,就被罗成刺于马下。敌将苏洪纵马摇斧从后边偷袭罗成。罗成假作不知,暗中抽弓搭箭,冷不防奔苏洪射去,不偏不倚,正中面门。由于罗成的弓硬力足,这一箭射穿了后脑骨,死尸栽于马下。
与此同时,马三保刀劈了敌将赵合;段之贤力斩敌将公孙燕;刘洪基、殷开山、唐万仁、唐万义也斩杀了敌将数名。杨军支持不住,哭爹喊娘,四处奔逃。
但见:无人的战马到处乱窜,遍地都是断箭折弓,旌旗倒地,锣鼓乱抛,受伤的哀嚎哭泣,强壮的兔逃狼奔,骑兵从步兵身上踏过,步兵把骑兵马腿砍折,自相践踏,各不相让,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实在是惨不可言。
且说杨度,在众亲兵的保护下,冲开一条血路,逃奔贺兰关,仔不容易来到吊桥前,只见关门紧闭,吊桥高挑,不见有人接应。杨度心中疑惑,忙命亲兵叫城。
"开门哪,快开城门,大王回来了。"
话声未尽,忽听城头上一通鼓响,竖起刀枪,女儿墙后闪出一人,金盔金甲,白面长髯。杨度一看,正是中军都尉赵焕。遂喊道:"赵爱卿快开城,孤回来了。"
赵焕笑道:"杨度,实话告诉你,某已归降大唐了!"
"啊!"
杨度猛然一惊,几乎栽于马下,怒吼道:
"杨昆何在,还不将卖主之徒给我拿下!"
赵焕"嘿嘿"冷笑了两声:"杨昆在此!"说着把手一抖,"嗖--"从城上扔下一物,滚落到杨度马前。杨度一看,正是花刀将杨昆的人头。
书中代言,赵焕确实归顺大唐了。他为什么要降唐?这是因为他与杨度之间有一段个人恩怨。三个月前,在杨军横越贺兰山时,赵焕奉命在山中打粮,他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经查问,这个姑娘是回族,姓白叫白桂香,家中只有父母,全靠打柴狩猎为生。赵焕本是个酒色之徒,遂动了邪念。他以通匪为罪名,将白桂香的父母杀死,把姑娘霸占,逼着做了临时的夫人。
有一次杨度查营,无意中看见了白桂香。他见白桂香姿色出众,也动了邪念。经查访,才知道是赵焕在山中抢来的。他立刻把赵焕叫到眼前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命人把白桂香"释放。"谁知,这都是杨度耍的鬼把戏,明着把人放了,暗中又派人把白桂香骗到他营中,霸为己有。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这件事传到赵焕耳朵里了。赵焕大怒,暗下决心,早晚有了机会非把白桂香夺回来不可。不过,赵焕这家伙很狡猾,表面上不露声色,装着不知,尽量向杨度讨好,心里却暗中做劲。
这次杨度大战罗成,把城里的一切交给花刀将杨昆和赵焕执掌。赵焕一看机会来了,他料知杨度绝不是罗成的对手,便决定献关投降,一可以立功升官,二可以报仇雪恨,三可以把美人夺回来。他偷着把自己的死党纠集在一处,突然采取行动。将杨昆杀死;他又领人闯进杨度的内宅,把白桂香夺回,把杨度的家眷尽行斩首,夺了城中的大权。
杨度的士兵们有很多人是倾向大唐的,对杨度素怀不满,所以一致同意献关投降。赵焕命人把杨昆人头砍下,做好了献城的准备。恰在这时,杨度兵败叫关,赵焕才把杨昆的人头扔下。
却说杨度手指着赵焕骂道:"背主之徒,你等着待本王将你抓住,一定碎尸万段!"
赵焕也骂道:"你死在眼前,还能猖狂几时?"
说罢把令旗一展,传令放箭,杨度无奈,拨马便走。然而,他已经身陷重围,插翅难飞了。这时,罗成飞马追到杨度面前,大喝一声:"你还往哪里走!"
"唰",抖枪便刺,杨度"哇哇"暴叫,摆刀接战,也就是五六个回合,被罗成一枪刺中软肋,杨度疼得"哎哟"一声,宝刀落地。罗成手快,又一枪刺中他的前心,结果了他的性命。赵焕急忙派人出城联系,罗成大喜,命赵焕大开城门,迎接唐军入城。
老百姓听说唐军又回来了,纷纷涌出家门夹道欢迎。罗成传下命令,不准官军私入民宅,不准打骂百姓,不准调戏妇女,不准勒索商户,违令者斩。因此唐军入城秋毫无犯。罗成和侯君基升坐帅厅,重赏立功将士。
赵焕率领降将拜倒在阶下。罗成笑问道:"将军何人?"
赵焕忙通了名姓。罗成又问道:"你何故降唐?"
赵焕也不隐瞒,便把白桂香之事讲了一遍。罗成突然把脸一沉,厉声喝道:"你竟为一己之私,出卖故主,狼心狗肺,要你何用?推出去斩了!"
赵焕迫悔莫及,连他的几个死党在内,全做了刀下之鬼。罗成还传令,把降将、降兵一律斩尽、杀绝!侯君某忙制止道:
"不可、不可。"他说:"老兄弟,虽然说不毒不狠不丈夫,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要传扬出去,往后谁还敢归降大唐?还不都成了咱们的死对头?为兵家所大忌,贤弟岂能不知?"
罗成冷笑道:"降兵归顺,未必出于真心,乃为形势所迫。若把他们留在军中必为隐患。这才是兵家之大忌呢,不如杀光,以绝后患。"
侯君基道:"自古道,'以仁治天下者昌,以暴虐治天下者亡',望弟三思。"
罗成不悦道:"弟身为统帅,自然知道怎样用兵,请哥哥不必多管!"
侯君基也急了,他晃着小脑袋说:"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为人处世总要交待得过去才行,有我在此,决不让你蛮干!"
马三保恐怕他们闹翻了,急忙劝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二位何苦为这点小事争论。杀也好,不杀也好,容日后再议吧。"
殷开山、刘洪基、段之贤苦苦相劝,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侯君基毕竟有长者之风,当夜晚问,主动拜会了罗成,又耐心地解劝了一番。罗成笑道:"侯大哥向来杀人不眨眼,谁知今日却变成了菩萨。我看这件小事不必再争了,你看着处置吧。"
侯君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打算再好好劝劝罗成,可是话到舌尖,他又咽回去了。为什么?他太了解罗成的脾气了。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吃硬亏不罢休,谁也说不了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次日,罗成把将军印、令字旗、兵符全都移交给侯君基,带着贴身的侍卫和五百骑兵赶奔定军山。
侯君基领着马三保、段之贤等大将一直把罗成送出十里之外,这才拱手告别。
小白猿回到贺兰关,先把归降的军兵进行了改编,然后分派到各军中任职。又命刘洪基、殷开山二将,率大军一万在关前驻扎,马三保、段之贤率一万人马在盘蛇岭驻扎,他带着唐万仁、唐万义在关上把守,心里盼着军师早些派人来接替他的职务。
且说罗成,一边赶路一边思索,他对尉迟恭被俘一事是幸灾乐祸的,因为他一向就与尉迟恭不和。在罗成眼里,尉迟恭是个庸俗、粗野、毫不会用兵的人,根本不配做什么大将军。他不理解皇上为什么对尉迟恭如此器重?凭什么让他取代秦琼坐上元帅的宝座。他甚至埋怨李世民不该封他官居熬国公。几年来,他与尉迟恭一直是互相鄙视、水火不容的。自从出兵以来,罗成的人马节节胜利,战战克捷,而尉迟恭却屡遭挫折,乃至被人家活捉。究竟谁高谁低,这不是最好的见证吗?想到这里,罗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着他又想到单天长,这个人少年得志,拥兵自重,独挡一面,指挥千军万马,可见他决不是等闲之辈。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他切断了唐军后路,走马活擒尉迟恭,更证明他是一个智勇双全的猛将。想到单天长,他又联想到单雄信,扪心自问,在很多地方自己是对不住单五哥的。当年瓦岗山散将,自己浪迹江湖,无处投奔,多亏单五哥把自己收留在洛阳。记得那一年自己身患重病,卧床不起,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单五哥竟抛妻弃子,与自己住在一起,还亲自煎汤熬药,在床前服侍,甚至他还亲手为自己端屎倒尿,才使我罗成保住了性命……原本想重重报答五哥的恩情,谁知天不从人愿。唐军在这时围困了洛阳,后经秦琼、徐懋功众人劝说,我终于放弃王世充,保了李世民,因此才得罪了单雄信。只因各为其主,单罗两家竟成了冤家对头。
罗成又想到自己错就错在不该下令捉拿单雄信,更不该亲自监斩结果了他的性命……想到这,罗成轻轻地打了个"唉"声。这时,人马已经越过盘蛇岭,顺着山路奔定军山疾进,整齐清脆的马蹄声,变成了单调而又和谐的乐曲,最易引人深思。罗成又想到单天长身上,这个孩子我见过,分别那年他才几岁。光阴无情,日月如梭,他可能已经二十岁出头了。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他恨我,这是不奇怪的。可是见了面,我应该怎么办呢?拼命吗?不能!我本来就对不起单五哥了,哪能又在孩子身上再结新怨呢?最好的办法就是设法说服他,把他收降。不然的话,罗单两家的疙瘩是永远也解不开的。可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他收降呢?
"报!"蓝旗官的声音,打断了罗成的思路。"启禀将军,前边就是定军山了,咱们是直接出兵,还是安营休息?"
"程老千岁的人马现在哪里?离此多远?"
"在西南方向,不足十里。"
"先到唐营吧。"
"是,先到唐营。"蓝旗官把罗成的话重复了一遍,拨马奔前队去了。
程咬金听说罗成来了,亮全队把他接进大营,哥两个手挽着手走进中军宝帐。罗成来得如此神速,使老程相当满意。刚坐下他就说:"老兄弟,你来得太好了,破定军山,救老元帅,收单天长可就全靠你了。"
罗成笑道:"四哥只管放心,办这些小事,易如反掌。"
老程摇头道:"不然,不然,单天长可不是好对付的,你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罗成道:"我可以向四哥打赌,两天之内,必获全胜。"
"好,但愿如此。来人哪,快摆酒宴,给我老兄弟接风。"
在酒席桌前,罗成向程咬金介绍了贺兰关的战事,接着又详细询问了定军山的情况。这时副将张公从外边走进来,把一封书信交给老程:"四哥,这是徐三哥给你来的紧急公事,请哥哥过目。"
老程接过来看了两眼,一个字也不认识,忙递给身边的罗成:
"老兄弟,你给四哥念念吧。"
罗成把信接过来,轻轻拆开,低声读道:"连日来收到前军战报,后汉王刘黑闼正在临夏、临潭一带聚结,并派苏定方为帅,猛扑阳平关,苏定方已连破我大寨十七座,斩我上将十余人。该人文武兼备,勇不可挡,阳平关危在旦夕。请四弟抓紧战机,尽快收复定军山,并速来阳平增援。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罗成读罢,剑眉倒竖,咬牙切齿地说:"苏定方,老匹夫,你来得正好,某不杀你,誓不为人!"
齐国远忙问道:"老兄弟,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罗成惨然地说:"当年苏定方领兵偷袭北平府,与我父展开一场恶战。他不该暗下毒手,用一支毒箭射中我父的左眼,把他老活活地疼死,害得我家破人亡,是可忍,孰不可忍!后来,我得知噩耗,曾几次找他报仇,可惜都没见到他,我以为这个仇是报不了啦!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老儿竟自己送上门来!"
老程笑道:"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咱们收降单天长后,再找苏定芳算账不迟。"
罗成又看看徐懋功的公事说:"看来阳平关的战事很紧张,咱们应该先派一部分人马,前去增援。"
"对,对!"
老程点点头,他往四周看了一眼,突然把脸一绷,提高声音说:"贾云福、柳卅臣、齐国远、李如辉听令。"
"在、在。"
四将站起来,注视着程咬金。老程道:"你们带上六千人马,现在就动身去阳平关增援!"
"是。"
"遵令!"
"还有,"罗成补充说,"请你们几位转告军师,几天后我们一定赶到。"
"是。"
四将领命,到外边点齐人马,奔阳平关去了。罗成对程咬金说:"四哥,不如趁热打铁,咱们现在就兵发定军山。"
老程说:"我倒没什么,就怕你太累了,还是休息一夜,明日再战吧。"
罗成点头称是。当晚无话,次日平明,唐军饱餐战饭后,立即拔营起寨,浩浩荡荡开赴定军山。巳时刚过,就来到定军山下了。罗成问老程:"四哥,你看应该怎么打?是安营还是布阵?"
老程说:"你是平西大将军,你说了算。"
罗成也不客气,马上传下将令:"兵贵乎神速,赶快布阵。"
一声令下如山倒,哪个敢不听,"呼啦"一声,唐军布成方阵。罗成跟程咬金立马在纛旗之下,左有张公、李义、樊虎、连明;右有毛公遂、吕公旦、党士仁、党士杰。罗成又传令,命阵官讨敌骂阵。几个身强力壮、嗓音洪亮的军卒,催马来到山下,冲着敌人的营寨喊道:
"山上的小辈听着--赶快给单天长送信儿--你就说平西大将军罗成到了--叫他赶快到阵前答话--!"
山上的守军听了,立刻撤脚如飞给单天长报信儿。单天长听了又惊又喜,惊是惊罗成来得真快;喜是喜能尽快杀死罗成,给父亲报仇雪恨。他霍然站起,披挂整齐,提槊上马,引军一万,冲下定军山。列队后,他立马横槊往对面观看。头一眼,就看见了程咬金,遂高声问道:"干爹,罗成何在?"
老程回答说:"孩子,先别忙,你罗叔父在此。"
他又转过脸来对罗成说:"老兄弟,就看你的了,千万记住,能制一服、不制一死,可别给你单五哥断了根哪!"
罗成二目如电,紧紧地盯着单天长。说来也怪,他发现单天长和当年的单雄信真是一模一样。如果说有点不同的话,那就是比单雄信更凶、更猛、更精神百倍。
他听了老程的话,点点头说:"四哥,定法不是法,到时候再说吧。"
罗成双脚一点镫,白龙驹四蹄蹬开,如同一道白线,眨眼来到单天长马前,两人相距不到五六丈远。罗成耐着性子,面带笑说:"天长,你都这么大了,叔罗成给你问好了。"
单天长圆睁虎目,不住地打量罗成。他发现罗成的模样与当年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眼角上多了几条鱼尾纹,脸上的光泽比当年暗淡了一些。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单天长用大槊一指,高声骂道:"姓罗的,狗豺狼,少在我面前套近乎。你是谁的叔?我是你们老罗家的祖宗!你就拿命来吧!"说罢抡槊便打。
《说唐后传》
第九回 棋逢对手
单天长一见罗成,分外眼红,抡槊便打。出人意料的是,心酸心恨的罗成并没有还手,他把马一拨将槊躲过,忙说道:"天长,等一等,容我把话讲完,再战不迟。"
"忘恩负义之辈,还有何话可说?"
罗成道:"以往的事不必再提了,很难说清谁是谁非,你骂我忘恩也好,负义也好,我都不怪你,当年我是有对不住你爹的地方,但那都是老一辈人的事情。那时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并不全懂,只是出于父子天性,你才一味地恨我。不管你承认与否,我毕竟是你的叔,不能和你一般见识。咱们放下远的说近的,你口口声声叫我来定军山送死,我已经来了,希望你话复前言,先把尉迟恭放了才是。"
单天长冷笑道:"这是自然。"
他一回身向身边的亲兵交待了几句,时间不大,就见门旗往左右一分,从里边闯出一簇人马。中间的马上坐着尉迟恭,只见他双臂倒剪,五花大绑,两旁是八名身披大红的刽子手,一个个提着明晃晃的鬼头刀,拧眉瞪眼,杀气腾腾。罗成一愣,高声问道:"天长,你这是何意?"
单天长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不是要尉迟恭吗?我把他带来了。"
"因何不放?"
"没那么容易!"
单天长一瞪眼:"姓罗的,你要是把我赢了,我马上就把他放了,倘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他宰了!"
老程在后边一听可就急了。他扯开大嗓门儿喊道:"天长啊,天长,你说的和做的可不一样啊。你不是说罗成一到,你就把尉迟恭放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变了?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无信而不立,人要是没有信用可就不是人啦。"
单天长冷笑道:"干爹,你先问问你自己吧,这一辈子撒了多少谎?还有脸来问我,何况我并不是说了不算。姓罗的要是把我赢了,我马上就把黑炭头放了。"
程咬金又喊道:"小子,你要是再说了不算呢?"
不等单天长回答,罗成便插言说:"四哥,别跟他费话了,看我胜了他,他还有何话可说。"
尉迟恭也喊道:"老程,罗贤弟,你们不用为我费心了,他愿意杀就杀,愿意斩就斩,姓尉迟的毫不在乎。死算什么?!千万可别为了我,被他姓单的要挟住!"
"啪!"刽子手用刀背砍了他一下,吆喝道:
"住嘴:不准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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