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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逃港》作者:陈秉安

_22 陈秉安(当代)
他此刻真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面前的红妹是妹妹倒好了。可惜不是,不是她。
不知为什么,梁成功突然又轻松地嘘出一口气:“你过来,不要怕,过来——”他把红妹拉到身边来了,开始轻轻地解开了她的衣扣。当红妹的衣领揭开以后,梁成功惊呆了。不是被雪白的颈项惊呆了,而是被后颈项的一块疤!那是母亲抱着妹妹在福建老家烤柴火时,不慎被柴火星烫出来的。
他记起了那个在台上背毛泽东语录的小女孩。
“妹妹啊!果然是你啊!”
——
后来据1962年6月27日《星岛日报》报道:
“……兄妹抱头大哭。才知其妹以四百元的代价卖与鸨母。乃与鸨母商量救其妹出火坑。终以港币四百元赎回其妹。”
——
梁成功意外找到了妹妹的事情,很快像风一样传遍了香港。各个报纸、电台,纷纷来找他们。有些公司还特意要以高工资聘请他们兄妹去上班。
梁成功只好同妹妹躲到了一个同乡的阁楼上,避开人群。
据一位香港杂志的记者说,他们最后还是被接去了台湾,在那里开了一家小餐馆。因为不少人来看他们兄妹俩是个啥样,小餐馆的生意很火。
不过,此刻,我们已没有时间去追寻他们后来的故事了。因为1962年的5月26日,深港边境上,一件更大的、更惨绝人寰的事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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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暴雨下的冤魂◇
一、边界大惨剧
洪水吞噬逃港大军
“前晨一股洪流卷去无数难民。据住在落马洲的乡民说,26日发现的浮尸有126具。昨天,经过了24小时以后,被水冲去的难民尸体,纷纷在深圳河的下游浮起被发现。随潮水退落后飘出后海湾的,为数至少在200具以上。”
“天堂边缘的深圳河,昨日在山洪如注、暴雨勃发下,竟成人间地狱。”
L962年5月27日《星岛日报》上的通讯《伏匿边境外千余难民俱身陷洪流中》开头第一句话就这样写道。
“昨日边界带豪雨如注,连降几小时。打鼓岭河边一带约八尺高的铁丝网,被淹没仅露出尺许。深圳河水迅速向两岸泛滥,阵阵惊涛骇浪向河岸铁丝网外难民冲击。一时惊呼喊救之声.凄厉呼声四起。沿岸千余难民均陷身洪流中挣扎。”
深港两地搭界的边境北面是山地,南面是平原和丘陵。深圳河从北流来,在深港边境之间形成了一个锅底。历史上,深圳河不下暴雨则已,一旦暴雨,大水就从北面的山上如猛兽直冲向边界,短时间内就把香港的新界变成一片汪洋。不知吞噬过多少新界的稻山和蔗林!
偷越边界的群众,过了边界深圳河后,再横过一条简易的公路,便会遇到一条长几十公里的铁丝网。由于有英军把守巡逻,白天不易翻越。便常常在铁丝网下的这条简易公路上停留歇息,等候夜的来临。
而这里,正是山洪暴发时,洪水冲击力最大的锅底。
据报载,5月26口凌晨二时许,沙头角打鼓岭群山间的山洪下泄,深圳河陡然泛滥。伏匿在铁丝网外数上千名难民,一时奔走不及,陷身于狂流急涛中。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人命关天!出于人道,英方军警奉命启开边界铁丝网闸口,让狂流中的难民入境。但仅有半数人幸获脱险。其离闸口较远者,则唯有攀登高地或树顶躲避,老弱则多被洪流吞噬。
第二天天明,有村民发现妇孺老弱尸体共十余具。打鼓岭公路侧边,则有青年尸体两具。年约几十岁左右,很可能是在大水中因力竭被溺至死。
灾情之惨,边境乡民都不忍心详述。
——
两天后,更多的尸体被找到。《星岛日报》5月28日刊发长文:《深圳河畔难民异乡魂断 惨见二百浮尸在深圳河下游浮起》——
“前晨一股洪流卷去无数难民。据住在落马洲的乡民说,26日发现的浮尸有126具。昨天,经过了24小时以后,被水冲去的难民尸体,纷纷在深圳河的下游浮起被发现。随潮水退落后飘出后海湾的,为数至少在200具以上。”
“居住在落马洲禁区的乡民说,从浮尸穿着的衣服来看,显是逃港的难民。浮尸有男有女,还有儿童。乡民只能目睹这些尸体流向后海湾去。因为捞起这些尸体会惹来麻烦。”
依照传统的说法,被溺死者的尸体.通常需要在一对时(即24小时)方能在水底肿胀浮起,所以,“昨日沿深圳河果然又发现大批浮尸。”
“最惨者系尸体中有年约双十岁的少妇,背着一岁许男孩,齐被溺死、浮尸中亦有两三人搅作一团的。可见死前曾在水中挣扎。”
如此人间悲剧,真叫人钻肺穿心!
这一幕幕惨剧发生的情况是怎样的?刚刚越过了边境线的难民当时究竟遇到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没有退回北岸去?香港警方有没有营救他们……笔者想了解。但非常遗憾,没有找到有关那场暴雨时边境情况的报道。
笔者曾为此而不解,这么惨烈的一幕.为什么香港的报纸不报道?这不是他们最要追采的新闻吗?
后来明白了:身在海边的人便知道,南海边的接天盖日的台风暴雨来时,是何等的可怕。如果报社此时派遣记者卷到暴雨洪流中去采访,那是叫记者去找死!
铁丝网“锅底”下肯定发生过种种的人间惨剧,但是它却永远尘封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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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不被人知晓……
深圳香蜜湖有个“名人俱乐部”,旁边是“水上乐园”,每到周末,不少香港、深圳的企业界、金融界、物业界的知名人士都来这里玩。
于是笔者得以认识他——香港金通公司的总经理叶小明先生。
坐在游泳池边,我同他攀谈起来,无意中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学游泳的。
他的回答叫我吃惊:
“学?还用学吗?”
我不明自。
“我是在62年那次大外逃中,在铁丝网下学会游泳的,才11岁。”
天啦,1962年5月26日那场大雨,能从铁丝网下逃出生天的,全香港也难寻啊。
难道是死在铁丝网下的那些冤魂死不瞑目,让我得以遇见他?
当他知道我不仅清楚那场暴雨,还能说出是几月几号?降水多少多少厘米时,“哇!你好野——”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行,我话被(说给)你听——”
二、饥俄,你懂得是什么滋味吗?
上山挖的人多,山上的蕨也有限。整个山头,都被挖蕨的人翻了个通。最后蕨根也吃光了,吃什么呢?
“陈记者啊,你懂得饥饿是什么滋味吗?”叶小明突然问我,然后接着讲:
离粤北的南雄县县城二十几里地,有个小小的村子。村前有一条石板道,据说是当年从内地通南粤的必经之路。那就是有名的“梅关古道”。我们一家,就住在梅关古道边的小村子里。
我在1958年底失去了父亲,他死得很惨,惨啊。
1958年那阵,不是搞人民公社、炼钢铁吗?我父亲就被公社派去专门烧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高炉,炼钢铁了。后来告诉我们说,父亲出事了!
出什么事呢?你想都想不到。那时加矿石要爬到炉顶上去往下倒。他没日没夜地干,太疲劳了。在夜班的时候,掉到铁炉中,骨灰都找不到了。
人没了,大队补助了我家50斤粮食,又给我们家发了一本漂亮的红壳面的“烈士证”。
那年,我12岁。
没想到,苦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1961年的冬天,全国都闹大饥荒,每人每天只分吃3两米。
在今天,3两米对于一个需要减肥的太太来说,也许是够吃的数字。可是,对于当年那些顶着烈日上山背树、下水耙田干着重体力活的农夫,还有我们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那是肚子角也塞不满的数量!
真正的饥饿,是什么滋味,对于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我还记得人民公社“吃食堂”时的情景:
在挂着“公共食堂”木牌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框洞,用来卖“钵子饭”。食堂外,早已是排着长队,站满了提着篮子、排着队、仰着头望着蒸笼上冒出的热气的你挤我挤、饥饿难耐的人们。
蒸饭的大甄打开了,冒出一股更强的热气,于是所有的足尖都踞高了。里面一格格摆满了队列似的钵子——所以农民把“吃食堂”称为’‘吃钵子饭”。
“拿票来——”炊事员叫着。
队伍便开始骚动、喧嚷起来:“接我的——”“接我的——”一只只羊臂高伸,伸上三两、四两……的饭票——大队按每人一天3两的标准,把饭证预先发到每个人的家里。炊事员顺手接了饭票,用一条一寸宽的竹片,在饭钵里一刮,饭钵中的饭便鼓了出来,倒在伸上来的篮子中,喊:“下一个——”
满身汗味的妇女、小孩吼叫着:“不要双蒸的,不要双蒸的——”
什么叫“双蒸的”?你不知道吧。
那时,粮食不是不够吗?公共食堂于是想出个“新”法子:把饭“双蒸”,让饭变多。
就是饭蒸熟之后,把它凉了,再放回蒸笼里蒸第二次。二两米一钵的饭,经过这么一加工,竞然胀出来满满一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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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双蒸”之后,“量”虽然多了,“质”是依然不变的,塞进肚子里,转眼便化了水了,一泡尿就拉走了。
肚子还是饿呀!
吃不饱饭的农民不愿意下地.不愿意上山“挖铁矿”、不愿意加班“炼钢铁”……
后来就用软的,用另一“招”:吃“忆苦餐”。
什么叫“忆苦餐”呢?
叫人想方设法,弄来几十斤大米,做了饭。义到野外弄来几大筐野菜,都先藏好了。
大队干部先在台上忆旧社会的“苦”:说旧社会怎么没饭吃,怎么饿死人……
但底下人头攒攒的农民兄弟肚子饿,早听够了,守不住了。于是喊:“别忆了!别忆了!快开饭吧!”
大队支书说:“慢!大家在享受社会主义优越性之前。还要先吃一个东西。来——”他招招手,于是从里屋抬上来两大铁锅的野菜糊糊。“这叫忆苦餐,吃了忆苦餐,永远跟着党!”
大队书记自己首先盛了一大碗,“吃——”,然后是共青团书记、然后是党员、团员……都要吃。
群众还不动,“不吃吗——”大队书记敲着锅边:“不吃的不给白米饭!”于是都动了。
当所有的人都吃过了一碗“旧社会”后,才能吃上一碗无盐无油的白米饭。
到堂的人,把一碗白米饭都吃过了,抹着嘴巴,却依然蹲在地上不肯走,说是“社会主义优越性”还没享受够。
第二天,农民依然不动,不肯上工。绞尽脑汁,什么办法都想尽了。
食堂再也没有办法办下去,于是,给每人分一斤两斤救命的米,各自回家去“度荒年”吧!
——
“度荒年”这个词.也永远留在我遥远的记忆中……
上山去揪几把树叶来,在锅里放一把米,倒一大锅的水。一家人“呼呼”地喝几大碗。后来,最后的一把米都没了,就只能放些红薯根根。喝着水粥。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我一夜要起来三四次。
后来,就到山上挖草根吃。
山上能吃的草根很多,有一种蕨的根,是有很多淀粉的。要是把它挖回来,晒干了,剥去皮,放在水里擂碎了,就有一些白色的浆出来。沉淀了浆,就可以在盆底留下白白的东西,那就是当年救了许多人性命的蕨根粉。
那年头,学校也不开课了,说是毛主席教导我们“劳逸结合”。我每天的时间就是随着母亲上山挖蕨根。
但是,上山挖的人多,山上的蕨也有限。整个山头,都被挖蕨的人翻了个遍。最后蕨根也吃光了,吃什么呢?
于是有人开始吃树上的树叶,吃树皮……
有的干部对群众说,牛马能吃草,那人就也能吃草呀。红军长征不就吃过草吗?还吃皮带呀。就把青草割来,切得碎碎的,在锅里煮,满屋的草汁味后,锅里就出现暗绿色的糊。
吃着草根、树叶的人们,往往会患上一种叫“水肿”的病:一身浮肿。腿肚子上一按一个凹,最后转移到脸上,脸面浮肿……得了水肿病的人,全身就像飘着的。
“我永远忘不了一件我一世都感到懊悔的事。”叶小明回忆说。
那时,上头拨出了一批黄豆发到农村,每个水肿病人分到几两黄豆救命。
天已经很冷了,家里搭了一个烤火的地灶。怕冷的母亲蜷缩在灶火边上。火上放着一个小罐,在“咕咕”煮着发给她治水肿病的一点黄豆。
我从外面回来,肚子饿得直叫,揭开火上的罐盖,立刻冒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哎呀,黄豆!我要吃黄豆。
母亲怜悯地抚着我的头发,“孩子,吃吧,留给你的。饿了娘没什么,别饿了你。”
我那时候才12岁,我懂什么啊,我就这样把给母亲救命的一罐黄豆全吃了。
“我为什么会那样?我当时为什么就不会想想母亲比我更需要?”叶小明责怪着自己,声音硬咽地继续回忆。
——
母亲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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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风言传来,说是邻县有人顶不住饿,吃“观音土”——一种白白的黏土——腹胀死了。大队干部拿喇叭筒既叫社员不准相信“阶级敌人的鬼话”,又警告社员不能吃“观音土”。
一个个的村庄,死气沉沉地卧在秋冬黄色的阳光下。干冷的风吹过寂静的原野。没有人声,也没有犬吠,真个是“千里无鸡鸣”啊。人们蜷缩在一幢幢的泥土墙后,等待着死的到来。
这也许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
此时,有一个消息传来说:深圳那边开了口子,“英国女王大赦”,允许难民到香港去!
这简直是救命的消息啊!
转眼间,全村男的女的,大的小的,大队支书和地主分子,和气融融地都聚到一间屋里,相互商量着跑香港寻活路的问题。转眼,又是二叔父、三弟、表姑……叫开了。
原来,所谓的“阶级斗争”,所谓的“亲不亲,阶级分”,是人弄出来的啊。
人们都决定赶快过宝安去,说就是在那里放人的。可是,我家怎么走呢?母亲还浮肿着在床上起不来。
为了让母亲能够起来走路,我记得,我平生第一次“偷”了别人的东西。
我在邻村偷了别人一只鸡,扭死了,谎称是在路边拣的死鸡。炖了让母亲吃了下去。
有人说,富裕人家,吃什么都不补,贫苦人家,吃什么都是人参。母亲晚上吃了,第二天就可以起身走路。
于是,我们随着逃荒的人上了路。
大路上,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牵的牵、扶的扶,大到六七十岁的老人,小到抱在手上的孩子,络绎不绝……
我们终于走到了宝安县,顺利地到了梧桐山脚下。
记得我们到达深圳的梧桐山那天,可能是后来大雨的先兆:奇热!好多人都坐在地上,光着膀子等太阳下山。当时有人传来话说:你们夜黑了再跑,避免政治影响;放你们一条路,到了那边,也不要讲社会主义不好。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有人听了,就举着拳头喊:共产党万岁!有人就要打他。
大家正议论着,忽然间,天上起了一团团乌云,大风从远处呼啦啦”刮过来,扬起一串串尘土。要下雨了!
山上的人都欢呼起来:好啊,好啊!
下雨正好偷渡,不但这边不管,过去后,大雨中,香港的警察警戒也会松懈,不方便抓人了。
“但是,我们没想到,那雨,会越下越大,越下越暴!”叶小明慢慢地回忆着,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起来。
三、铁丝网下的冤魂
香港崛起的“真相”
“你听那些‘专家’分析这个指标、那个政策,他们懂得香港吗?他们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香港人吗?真正的香港奇迹,是我们这些人,是我们这些冒着生死被逼上了梁山的人,用眼泪,用血创造出来的!”叶小明眼睛闪着愤怒而又坚定的目光。
“好,以下讲暴雨的那一段吧。”坐在游泳池边的叶小明对我说。
那雨点噼噼啪啪地打下来。大家全身都湿透了,但都好像没感觉似的。就听见有人喊,下大雨啦,下山啊,好机会啦——
人们就像潮水一般朝山下涌。
边界上是一片菜地,我们种庄稼的人,平时看着鲜嫩嫩的蔬菜都会绕着弯走。但那时,谁还管啊,什么菜地,什么白菜、青菜,稀里哗啦都踩在脚下。
突然听见前头有人喊:“走这边,走这边。”是几个当地人,好像在给我们指路呢。(据了解,的确有村民给逃港的群众指路,当时是想把群众引出去,以免到村中生事——作者注)
罗芳村的那个出入口有个小门,还有个小石桥。大家纷纷从那个口子朝河边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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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港边境的铁丝网下有过多少冤魂
出了口子,就到了深圳河边上了,一个岗哨也没有。只听见一片水响,大伙都下了深圳河。
过了河,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很高的铁丝网。
我那时小,记得有两个我那么高。我扶着孱弱的母亲,望着那么高的铁丝网:这怎么过得去啊。
我们正着急,就发现有人不知哪里弄来的铁棍在撬铁丝网的孔。那小孔撬着撬着就越来越大了,但速度慢,又听见那边有人在喊,“快啊,来啊,一起用力啊,推倒它!”就有几十个大人一二三喊着推那铁丝网。铁丝网一晃一晃的。但还是没倒。很牢的。
这个时候,台风雨来了!
只听见“呼——呼——”,飞沙走石,大风中,感到人的身体都在晃动.母亲瘦弱得像纸糊的身体摇晃得更厉害。
你知道南海的台风雨有多厉害。树都拔得出。“呼——呼——”,地上的石子都给吹着跑。我听见路边的树枝“咔嚓、咔嚓”地被折断。
“妈妈,妈妈,你扶着我。”我们母子搂在一起,贴得更稳了。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那时天还没有完全黑,西边天上还有点光。南边的天上乌云一滚一滚地涌过来,“噼嚓——”一道电闪,天上像亮出来一棵好大的树枝,接着,我猛然感到脸上一颗颗冷的东西,打得好痛。我一摸,是雨。
这时就听见到处是一片“哒哒哒”“啪啪啪”的声音。就像是看电影时,枪弹打在地上的声音。好大的雨啊!
天上像是在倒水下来了,一盆又一盆。就听见妈妈抹着脸上的雨水在喊:“孩啊,要当心啊,下大雨了啊——”
南方的暴雨,河水说涨就涨。我们刚渡过的那条深圳河的水,转眼就涨起来了。
糟糕的是,当时我们就在那个锅的锅底。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河水一分一分地涨了上来,淹过了路面、淹向我们……还没等我定神。那大水已经就淹到了我的脚底,很快漫到了我的小腿肚!
环顾周围,前边是铁丝网拦着,后面是水追上来了。我扶着病体孱弱的妈妈,往哪跑啊!没有路,心就慌啊。
难道真要淹死在这啦?
妈妈抱紧我的头:“孩子,妈妈在,你别怕,你抓紧我啊!”
四周一片漆黑,躲水的人群一片混乱、一片害怕的尖叫。
妈妈拉着我的手突然松了。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我在黑暗中伸出手四处捞妈妈。
就听见妈妈就在附近喊:兆达,我在这!快过来,这里有洞了!我以前的名字也叫兆达的。
过去一看,果然,铁丝网被人撬开了一个大洞,我和妈妈浸在齐腰的水里,终于钻过了洞。谢天谢地!
这就到了香港的地带了!我们过了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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