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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

_4 陈舜臣(日)
  “爹……被带走了,说是藏匿谋反之人……刚刚八珍店的人前来报信。”阿厚回答道。尽管努力装作平静,声音却在发抖。
  “明白了。”曹操站起。
  八珍伯为了向曹操汇报消息,正在调查太平道之事。曹操也知太平道的主干马元义经常进出八珍酒栈。中常侍封谞和徐奉是太平道的信徒,他与张角取得联络之事,曹操也从八珍伯口中耳闻。
  八珍伯经过调查发现,徐奉等人和张角之间是通过河南尹的属官——洛阳厨令(食品市场的监管)张起联络的,此事八珍伯也向曹操汇报过。
  “不要担心。”曹操安慰阿厚后,便跨上马。
  若要释放八珍伯,拜托司隶校尉才是关键。曹操要去中常侍张让的邸宅。
  上马前,八珍的店小二送来急报,说刚才马元义被逮捕,而八珍伯也就一同被带走了。
  这是刚刚发生的事。
  但张让早已得知。因为此事非同小可,司隶校尉早已提前报告张让。
  宦官之首虽是大长秋赵忠,但论实权还是要属张让。张让的宅邸,曹操可以无须通报便可入内。因上次的翻墙而入事件,张让很看中曹操,对他很关照。
  “有告密者,说他是和太平道是一伙的……对了,这有司隶校尉的文书。”
  张让命亲信拿来文书,直接递给曹操。
  ——唐周者济南人士,系太平道之徒。此人密告,太平道一渠帅马元义,今潜入洛阳窥视朝政。元义辗转住所,多留于八珍酒栈,故而逮捕元义,连同八珍酒栈主人。
  因事件重大,恐与最高权力者有牵连,所以会提前通风报信。
  “哈哈哈。”待曹操读完文书,张让悠然大笑起来。
  “我这正等着孟德出现呢。”
  “您怎知我会来?”
  “你看,这文书中有八珍酒栈的主人,其女不正是孟德之……”张让话未说完便止住。
  “实在难为情。”曹操苦笑道。
  “酒栈无法拒绝来客,也无法对客人一一负责……司隶校尉的文书中,只是说连同逮捕八珍酒栈的主人,而并未指名道姓。我认为此为小事一桩,问题是八珍伯是否知道马元义与太平道关系密切。”
  “应当不知。马元义关心浮屠,常常前往白马寺,平时没怎么提过太平道之事。”
  “那就无大碍了……还有何事?”张让看着曹操说道。
  “可能中常侍中,也有太平道相关者……若拷问马元义,就可得知其名。不,恐怕叫做唐周的告密者早已透露。”
  “其名为?”
  “徐奉、封谞……此二人。”
  “才两人……大可安心。”
  张让并未无礼地问曹操为何知道。这两名中常侍好像和张让并不十分亲近,从他的语气来看,似乎不太喜欢这两个人。
  “可这两人并非常人。”
  “此话怎讲?”
  “两人皆通过洛阳厨令张起与巨鹿的张角取得联系。”
岁在甲子(3)
“嗯,张起?……”
  张让眉毛大皱,左眉上的两个黑痣也跟着上下动。
  张起是张让兄长之子。对张让来说,是有血脉关系的侄子。宦官容许收养子以延续香火。张让原本打算收养兄长的三子张起为养子,如此可见其多么疼爱张起。
  与太平道串通一气的两名宦官,拉拢张让的侄子加入教团,以防万一之时可谋得安全。
  “怎可放任他们?”
  张让把肘拄在桌上,闭眼片刻。而后,他睁开眼睛,问道:“孟德,解池关家是否还有空闲客房?”
  “不论何时去,都有两三间空房。”
  “暂时就拜托关家了……”
  “我来写推荐信。”
  “那就有劳了。我马上处理八珍酒栈主人之事……对了,厨令之事还须抓紧为好。”
  中常侍张让站起身,曹操也随之起身,并自语道:“可能已开始调查……明日左右便会查至此二人。”
  八珍伯于翌日得以释放。
  据说并未真正地调查。
  “我装傻,官吏嫌麻烦不愿靠近我,下次被抓,还可以装傻。”八珍伯戏言道。
  “听说告密者叫唐周。”
  曹操一说,八珍伯垂膝说道:
  “果真是唐周……马元义抢走了唐周所爱的女子。”
  “夺爱之恨啊……”
  “过分!”
  “不,”曹操耸肩说道,“并无过分,世间多事因恨而起。这是……推动世间的动力啊。”
  三
  新年过后,是光和七年(184年),此年十二月时改年号为“中平”,中平元年时日不多,所以,这年大部分还是光和年。
  去年年末,两名中常侍遭收押,洛阳厨令张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上就到甲子了。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此话就像咒文一般,反复被写在大门和墙壁上,而百姓口中也常常提起。甲子之年已到。
  “哪里是天下大吉,是天下大乱吧,准备妥当否?”
  趁正月休假之际返回谯县的曹操,严肃地对夏侯惇及全族人说道。
  曹操返乡期间,马元义遭处刑。
  是车裂之刑。
  所谓车裂,是将犯人的左右手足分绑在两辆牛车上,左右赶牛车将犯人身体撕裂的残酷之刑。
  此刑在历史上相当有名。曾侍奉秦孝公主张法治的商鞅,到惠文王一代时即被处以车裂。但商鞅是死于渑池之战,所以车裂的只是其尸体。
  马元义则是活生生地被撕裂。
  此刑罚极为少见,所以聚集了众多围观者。
  “听说并没有喷出很多血。”阿厚向曹操报告道。她自己可没有心情看如此残忍的处刑。
  “没*是因为血液冻结在体内吧。”曹操说完,深呼吸两次。
  调查马元义才得知,太平道原定于甲子之年的三月五日,内外起事。
  太平道早已为那天备好了兵器和军粮,但不幸事前败露,所以必须早日动手。朝廷的军队还未做好准备,所以太平道越早动手越好。虽说是匆忙准备,但太平军的准备还是比朝廷军略为充分。
  “将会是一场混战啊。”八珍伯说道。
  “哈哈哈,可以预言这必是一场乱战,因为双方均是慌忙作战,哈哈哈!”曹操大声笑道。
  虽谁都可预料到这会是一场乱战,但这场乱战会何时结束,却无人能料想。
  朝廷对三公及司隶下诏书,凡与太平道张角相关者,不论官民,一律诛杀。
  于是,千余人遭斩。
  证据并未一一调查。素日,言语同情太平道者,或是夸赞其教义者,不容辩解,皆被杀。还有平时有仇者,也趁一片混乱之际,杀人报仇。
  他们被赶至西明门外的皇女台后被处死。
  于是皇女台呈现出凄惨的地狱之景。
岁在甲子(4)
据说,皇女台是埋葬夭折的亲王的墓地。这里的土地吸血呈红色,周围散发着一股尸臭。
  此次集体处刑的数日后,从位于皇女台东北方向的白马寺,走出一群身穿黄冠缁衣(墨染的衣服)的人,带领着约百人的白衣人前去埋葬尸体。这是白马寺的沙门,带领奉终里(负责葬仪的族人居住之地,位于白马寺西北方向)的人前去收尸。
  他们只不过是应急性的假埋而已。
  夜幕将至。
  奉终里的白衣人们默默地举锨掘土。
  沙门们开始诵经。
  据说,将佛典翻译成汉文,始于百年前的竺法兰,现在也有从安息而来的安世高和月氏人支娄迦谶在从事译经工作。但汉译佛典并未十分普及,所以白马寺的西域僧人,大都以梵文诵经。
  其节奏奇特,汉人无法理解其意。
  距皇女台不远处,有一颗巨大的槐树,从埋尸起,就有两名男子驻马于树下,观望埋尸的情景。
  这是刚才从谯县回来的曹操和群旋。
  “群旋应该听得懂吧?”曹操问道。
  “不行,有些地方可以听得懂但断断续续。”群旋答道。
  “总之是诸如人生无常的话吧。”
  “从悲伤的节奏来看,正是如此。”
  “浮屠的教义应该会遍布全国吧。也许不该是太平道的天下啊。”
  “若能遍布全国那甚好。”
  “回去吧,要忙起来了。”曹操在马上重握马鞭说道。
  朝廷当日,下令逮捕身在冀州的张角。
  巨鹿的张角早已接到洛阳事变的急报。
  于是他从巨鹿向四方派遣急使。
  ——头戴黄巾!
  这是对急使发出的第一声口令。头戴黄巾既是战斗开始的暗号,也是为了识别敌我的举措。
  ——烧官府!杀长吏!劫略聚邑!
  这是对车裂马元义,在皇女台虐杀信徒的报复。
  太平道的根据地附近,有两个王侯国,是皇族受封的县级之地。皇族刘续受封为安平(河北饶阳县之西)王,同样,刘忠受封为甘陵(河北清河县之东南)王。
  安平和甘陵都有众多太平道的信者。他们将此地的二王俘获,响应黄巾军的起事。
  “我乃黄天!”
  张角如此叫嚣道。
  从大贤良师到天公将军,再加上黄天,张角的称号还真多。信徒们将“黄天”理解为太平道帝国的皇帝。
  各地的官役纷纷逃亡,不逃便会被杀死。即便是没有太平道信徒的州郡,高级官僚也最先逃掉。
  ——旬月间天下响应,京师震动。
  史书如此记载。
  灵帝将皇后之兄何进从河南尹升迁为大将军。并派给其左右羽林五营营士,命作为京城警备军,驻扎在洛阳都亭。
  同时设八关都尉。
  守卫洛阳的函谷、广城、伊阙、大谷、轘辕、旋门、小平津、孟津八个关口,各设一名都尉。
  人才不足。
  事发时应指挥军队的士大夫虽有众多,却均遭禁锢。所谓禁锢并非拘留,而是指禁止为官。
  北地太守皇甫嵩向皇帝进言道:“臣以为,应解禁党,出中藏金银,分西园厩舍之马与军士。”
  久未召开的群臣会议,在此紧急时刻,终于得以再开。
  “就此事,大家如何认为?”灵帝除游兴以外,对政事毫无决断力,必下问宦官。
  宦官中,以最刚毅闻名的吕强,答道:“必须按此言而行。党锢持续已久,招致人情怨愤,此乃实情。若不赦免,则可能倒向张角,引发大麻烦。届时后悔莫及。应先诛杀皇上身边的贪官,大赦党人,任命地方长官,如此便可平定。”
  诛杀皇上身边的贪官,实为大胆之言。吕强等于在攻击自己所属的宦官。
  皇帝立即决定,诛杀贪官暂缓,先大赦党人。虽大赦天下,但此决定后补有一句:
  ——唯不赦张角。
  曹操被任命为骑都尉,他为了召集兵力,返回谯县。
  此时正是甲子年三月。
  
济南之相(1)

  为了*黄巾军,大汉朝廷征调天下精兵。
  朝廷任命卢植为北中郎将派往太平道的根据地巨鹿。卢植为刚正之士,在任尚书时曾向皇帝进言收容宋皇后一族的遗骸。巨鹿的黄巾军难以抵挡卢植的攻击,撤往广宗。卢植在广宗采取包围战术。
  黄巾军在颍川地区,由首领波才统率,势力兴盛。朝廷派遣左中郎将皇甫嵩和右中郎将朱俊前去*。曹操率兵四万,奉命与朱俊大军合流。在颍川地区,朝廷大军进行了一番苦战。
  “不必急忙。”八珍伯卞远说道。
  “我并不急。”曹操看着部曲操练,脸上浮现出笑容。
  朝廷仅派遣四万兵力,而黄巾军大多为当地人,有地形之利,且身为叛党遭追赶,士气必然高涨。朝廷大军苦战必是自然。
  夏侯惇在河边指导部曲操练。曹操虽目视部曲,脑海中却另有所想。
  (若仅是取胜,未免太无趣了。)
  曹操终于将视线移开部曲,转向八珍伯说道:“需大量粮食,此才为急忙之事。”
  八珍伯一副欣喜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黄巾军对曹操而言,并非*的对象,而是应当吸纳的兵力。
  他正在思考其方法。
  若能成功吸纳过来,则必须由曹操供养。既然提到了食粮,可见曹操必是想到了吸纳黄巾军的方法。
  “粮食吗?……该动身了吧?”八珍伯撇撇嘴站起身,强忍住了马上要显现出来的笑容。
  以波才为大将的黄巾军在长社包围了皇甫嵩率领的朝廷军。
  “至急,请求援军。”
  皇甫嵩日日催促,曹操回答道:
  “远地所募兵力尚未到达,请暂时等待。”
  实际上,兵力已集结完毕,随时可出发。
  曹操不想卷入激战的漩涡之中,损失曹家宝贵的精兵。在两军筋疲力尽之时,援军的登场最令人期待了。如此便可俘获黄巾军。
  曹操从椅子上站起,仰望天空。
  铺席正坐,是当时正式的坐法,穿着裤子的胡人盘腿而坐,汉人模仿胡人,自称为“胡坐”。西域的简易椅子,也被称为“胡床”,近数年间,急速普及,因为当时的天子灵帝喜好“胡”。胡服、胡琴、胡椒、胡桃等等,凡是带“胡”之物,灵帝时期,都渗透到了汉人的生活中。
  “看那片云。”八珍伯也仰望天空,指着西方的云说道。
  “不可下雨啊……有点风便好。”曹操手摸额头说道。
  朝廷大军兵分两路前往颍川地区,但兵力还是不足。原本打算沿路召集兵力,但因曹操要与朱军合流,所以还未着手招募。
  兵力尚不足便遭遇黄巾军的朱军,并打得一败涂地而撤退。皇甫军勉强守住长社。
  据报告,黄巾军的驻扎营并非游牧民式的帐幕,而是将覆有稻草的茅舍作为临时兵营,远远包围长社城。因旱天持续,稻草干枯,所以围军也在防备火攻,临时兵营之间间隔很大。因在城外远围,若城内有兵士射火箭,马上就可知晓。
  已十日以上未降雨。
  风虽和缓,但仍能听到风吹作响之音。
  暂且撤退的朱军,为营救陷入包围的皇甫军,而向长社进军。曹操推测着朱军的速度,打算与其同时抵达长社。严格来说,他希望能比朱军晚到一步。
  朱军接近,皇甫军理应有所动静。处在包围态势中的黄巾军,至少对敌方援军的到来要重新摆阵。
  “攻此地!”
  曹操想道。所谓“攻”,是指射火箭攻。
  若下雨则难办,有风便好。
  “还是问一下通晓天文之人吧。”八珍伯说道。曹操摇头下决定心说道:
济南之相(2)
“事已至此,成败在天。若降雨,则此事完结……明日,一早出发!”
  “真是易变无常啊……”八珍伯苦笑。刚才还说“并未急忙”,现在又说明早出发。看起来虽易变无常,但在极短的时间里,曹操的思路却极其敏捷缜密。心中默念“真是易变无常”,八珍伯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对曹操的决断并未心怀不安。
  八珍伯迅速前去筹备粮食。
  堂弟夏侯惇开始选拔火箭射手。
  二
  三国*初期的英雄们,大部分都和平定黄巾之乱有关。
  曹操此年三十岁。一生历战无数的他,*颍川黄巾军为第一次出战。
  幸运也垂青于曹操。未降雨,且在朱俊军到达长社的同时,曹操的三千部曲也抵达洧水之线。而且,大风吹起,火攻取得了超乎预料的成功。
  曹操相信自己的运气。
  之后,每次陷入困境,他都会想起第一次出战时爽快情景。
  ——斩首数万级。
  可从《三国志》中看到这样的记载。投降的士兵也有众多。
  曹操大军追赶黄巾军右翼至洧水河畔,在那吸纳投降的士兵。
  “与其说是追赶,不如说是诱导啊……”奉皇帝之命前来观战的宦官左丰,如此自言自语道。
  战场上的司令官常常粉饰或是歪曲报告,所以皇帝派遣直属宦官奏报实情已成惯例。
  左丰当时虽还未被任命为中常侍,但是个年轻的权力宦官,被称为小黄门。
  “要是我也会这样做。”
  左丰观战,一般先推敲自己的作战计划,然后和战场上将军们的实际作战相比较,以此来打分评定。
  “我需为日后着想啊。”小黄门左丰喃喃说道。
  年轻的左丰心怀梦想,他梦想自己也能参加天下争霸之战。
  对入宫侍奉的宦官来说,这只能是个梦想,一个只能在脑海中描绘的梦想。
  他把自己假想成中坚的指挥官。麾下兵数尚少,既然胸怀大志,首先就要增强兵力。战争是个绝好的机会。若能将投降的敌兵吸纳入自己的阵营,那在争霸战的下一个阶段,就能处于有利位置。所以要尽量避免杀绝战。拥有大军,才能做天下争霸一方的领袖。
  左丰有时会想象自己骑在马上的雄姿。但现实中他却是无法育子的宦官之身。每次想至此,他都不知不觉地咬起嘴唇。
  曹操是大宦官曹腾之孙,这让左丰倍感亲近。但现在不是亲近的时刻。左丰在观战中,发现自己打算在战场上做的,都被曹操一一做了,他不禁感到脊梁发凉。
  左丰曾令属僚调查各车的辎重、兵粮等,报告接连传来。
  “嗯,如此之多?……是否过多了……”
  曹操大军的兵粮,异常之多。左丰虽侧头做不解状,但内心却理解,“那是理所当然的”。
  “此人胸怀大志啊。”
  左丰认为确实如此。
  但,该如何呢?
  左丰的大志,只是梦境之物。现实世界中,却是曹操胸怀大志。左丰与曹操年龄相仿。
  “那就代我夺取天下吧。”
  为此,左丰希望曹操能够保全自己。和黄巾军的作战,应当不久会更加激烈。左丰不想在战争中失去曹操。
  这时,视察全战线,为报告收集资料的属僚归来。此男子好战,对战争独有见解。
  “哪支部队战况惊人?”左丰问道。
  “攻击右翼的曹操,相当善战,但进攻之法略有松弛。与此相比,进攻左翼的部队中,佐军司马孙坚格外能战。”此男子回答道。
  “佐军司马孙坚?……那就办理升迁恩赏手续吧。曹操也有功劳,不过我还想看看他除作战以外的本领……”左丰边说,边执笔书写报告。
济南之相(3)
梦想世界里,左丰第一次出战大立军功,之后,转为民政长官,在官场广修人脉,以备将来之用。现在左丰想让曹操走此道路。
  ——与军事相比,更善治民。
  在给皇帝的奏折中,左丰如此写道,又追记恳请皇帝转其为某地太守。
  曹操的梦想与自己的梦想有重合之处,而且为了大汉皇室,左丰想让曹操转任民政之官。
  若有人武力凌驾皇室之上,那朝廷危险。现在尚无权力者拥有能觊觎洛阳的大军。小领袖虽数量众多,大军阀却不曾出现。虽君主昏庸,但汉王朝还算安泰。
  必须要将有望成为大军阀的人,扼杀在摇篮中。
  左丰将自己取得天下的梦想托付给曹操,但并不希望他成为大军阀,而是想让他做名宰相,忠实于大汉皇帝左右。
  “赶往下一个战场吧。”
  好战的属僚急忙催促。左丰皱眉起身。
  “广宗吗?……”
  卢植将黄巾军从根据地巨鹿驱赶到广宗,并将敌军包围。
  若强行总攻,也许会攻陷广宗,但卢植并未这样做。
  卢植打算通过拖延与黄巾军之间的战争,来催促朝廷反省。黄巾军叛乱以来,朝廷的氛围稍稍有变。首先是宦官不像以前那么张扬,因为他们对*叛乱没有功劳。因宦官而遭“禁锢”的党人,可以奔赴战场,所以大部分得到赦免。
  卢植想拖延这种状态。而且强行总攻,虽可溃敌,但自己的兵力损失也不会少。
  “等待柿熟落下。”卢植说道。
  副将宗员因无法立军功,对长期的包围心怀不满。但卢植制止了焦躁的宗员等人。
  这时,左丰正好到来。能识破曹操计划的左丰,自然也可看透卢植的心思。
  “广宗之贼易破,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
  左丰如此向皇帝报告。
  灵帝大怒。
  “斩!”
  却被左丰劝阻。并非战争失利。在巨鹿获胜,而且也将黄巾军包围在广宗。
  “未败战而遭斩,影响大军士气,恳请死刑以外严罚。”左丰略有惊慌。
  严罚以使士大夫战栗即可。左丰相信这对预防大军阀诞生极为有效。
  减死罪一等,以槛车召回,目的是让他体味一下从广宗到洛阳,众目睽睽之下身陷槛车之屈辱。
  代替卢植受命前去*黄巾军的是河东太守董卓,他当时任东中郎将。但他与太平道张角在下曲阳交战,可并未获胜。
  大汉朝廷决定命击破颍川黄巾军的皇甫嵩前去救援。
  实际上,此时,太平道的天公将军张角已病死,由其弟人公将军张梁在广宗指挥作战。其另一弟地公将军张宝驻扎下曲阳,士气壮大。
  此年七月,曹操在*颍川黄巾军大获全胜后,立即被任命为济南国之相。
  三
  “为何会任命我为济南之相?”
  赴任途中,曹操深感不解。
  起初以为是父亲拜托中常侍张让之故。
  与战场上的司令官相比,还是地方长官更让父亲安心吧。
  但问过父亲,才知并无此事。父亲曹嵩不是隐藏真心之人。
  “那个年轻的小黄门可不一般啊,是因他的报告吧?”八珍伯说道。为筹备粮食四处奔走的他,曾在营地里见过左丰。但曹操却未曾见过。
  “我在战场上,是否有不正之举?”
  曹操感觉自己明白过来了。一在战场上指挥作战,他觉得自己就变得强大起来。过于强大,难免有人会认为是不正之举。但是,未曾谋面的小黄门,应该很难看透这一点吧。
  “因为济南之相的位置空缺吧,这样想就无需麻烦了。”
  曹操只能这样认为了。三十岁,被任命为一国之相并不稀奇。
济南之相(4)
汉朝采用郡国制度。
  除了由中央任命长官(太守)的郡之外,还有皇族受封为王的国。因时代不同略有小差别,但到东汉时,郡和国约共有百余个。国中,虽然是皇族受封为王,但只不过是名号而已,实权掌握在相手中。国之相与郡太守位阶相同,都是由中央任命的。
  据《后汉书?郡国志》中记载,东汉的济南国隶属于青州,国中有十县,户数为七万八千五百四十四,人口为四十五万三千三百八。现今的济南市,基本上相当于东汉济南国十县中的历城县。其东约五十公里处有东平陵县,为王之居所。相的公署也在那里,曹操将要前往赴任的也是东平陵县。
  曹操前往济南国赴任之前,从颍川顺路去了故乡谯县。夏侯惇从吸纳的黄巾军俘虏中,挑选了两千人,作为自己的部曲,曹操将此一行人同道带往济南国。
  身在谯县的朱绪说道:“济南可是个麻烦的地方。”
  “怎么麻烦?”
  “去了便知。”朱绪虽然这样说,可还是告诉了曹操事情的大概。
  据说,济南国现在是邪教的巢窟。
  “嗯,淫祀有如此之多?”曹操抚须说道。淫祀、邪教之类是他最厌恶之事。
  “大部分是城阳景王祠。济南国有六百座以上。”
  “各县一祠,加起来十个县只不过十座祠而已,何来六百……”曹操摇头问道。
  “数量再多,若是正经的祀堂也无妨,但这些祀堂的祭祀方法脱离常轨,非正经。谎称灵验,骗取物资和百姓钱财。”
  “岂有此理!”
  “还请公子多多留心聚集民众之事吧……若成为第二个黄巾军就麻烦了。”
  “我要击溃他们!”
  “此时还可击溃,他们尚在敛财阶段。若有奸人伺机利用,那会十分棘手……对奸人之辈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明白。”
  曹操察觉得到,关于此事,朱绪已经为自己收集好资料。朱绪向来如此。
  济南之地,有祭祀城阳景王的风俗,从古时起就很流行。
  所谓城阳景王,指的是高祖刘邦之孙刘章。
  刘邦死后,其妻吕氏任自己的族人以要职,因此一时导致刘氏一族不得志。刘章是齐王刘肥的次男,齐王之位由其兄刘襄继承,而刘章被封为朱虚侯。侯位于王之下,在汉时只能拥有县级的领地。吕氏将自己的兄长之子吕禄的女儿嫁给刘章。
  当时,济南郡是齐的领地,但吕后将其分割设为吕国,立其兄之子吕台为王。
  吕后死后,刘章联合太尉周勃和丞相陈平等诛杀长安的吕氏一族。因刘章单枪匹马斩杀了握有军权的吕产(吕后长兄之子),所以功勋第一。
  天下再次属于刘氏一族,刘邦之子刘恒被迎立为皇帝,即文帝。
  然而,刘章却想拥立其兄齐王刘襄为帝,文帝因此而不承认刘章的功劳。众大臣提议让刘章做大国赵国之王,文帝也没有答应。
  最后,刘章就任小国(山东省莒县)阳城之王,两年后便去世了。
  虽说是被立为王,但小国之王与第一等功勋并不匹配。据说刘章是含恨而死,百姓们唯恐其鬼魂作祟,便四处修建城阳景王祠,就像是后来的关帝庙一般。
  “愚蠢至极!”曹操反复说道。
  他并不相信这样能*鬼魂。
  愚民相信也就罢了,就怕这种祭祀行为会形成组织,像黄巾军一样叛乱。这必须多加留心。
  来到济南一看,这里并不仅仅是淫祀、邪教众多,社会也*不堪。从朱绪得来的情报,曹操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实际比想象的更为恶劣。
  贿赂之风大肆横行,在官衙盖个章也必须行贿。凡事靠钱才可运转,没钱便无事能成。
济南之相(5)
曹操已经从朱绪的情报中,熟知了济南的贿赂情形。
  四
  曹操一上任,便召集官吏们训话:
  “济南贪污贿赂声名狼藉,天下皆知,我要将其一网肃清。”
  济南有三十多名中央任命的主要官吏,还有当地录用的下级官吏。召集到曹操的厅舍接受训话的只是主要官吏。
  听到新上任的国相训话,有人嗤之以鼻。
  曹操用手指着那人,命令道:“去取纸铺于桌上!”
  “我可是别驾。”那人撅嘴说道。
  在郡国的官署别驾是仅次于太守和国相的高官。刺史巡察州内时,他坐其他的车随行,所以使用别驾做官名。
  这人年约五十左右,被三十岁左右的相命令去取纸铺好,不禁感到意外。
  “没听到命令吗?”曹操大喝一声。
  别驾不情愿地退到别的房间,取来纸张。
  “一张不够,拿十张来!”曹操说道。
  别驾歪着嘴,又去拿纸,回来时,脸上又浮现出不屑的笑容。
  “这小子是什么东西!”
  他心里在如此咒骂,同时他也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
  曹操开始在纸上写人名。首先写的便是取纸过来的别驾的名字。
  一会儿,纸上就罗列出二十几人的姓名。
  “好字!”曹操看着自己写的字,停住了笔,“用来写这些人名未免可惜了这等好字……”
  他的目光像闪电般划过房间,令在场的众人不禁打颤。
  “被写下名字的人回家等待监御史询问。不久,廷尉也会派遣从史来此。”
  曹操用低沉但有力的声音说道。
  聚集了三十多人的房间,鸦雀无声。
  “今日到此为止。”
  说完,曹操起身,等脚步声在走廊消失后,官吏们才嘈杂起来。他们争先抢看纸上写的姓名,相互长叹道:
  “如何是好?”
  商量了半天,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十多年前,曹操任洛阳北部尉时,棒打违禁者至死,对掌权者的亲戚也毫不容赦之事,已经在济南流传开来。所以众多官吏对要来难对付的长官之事,已经有了警备之心。即便如此,济南的相关者也没当回事。
  ——事已过十年,多少该懂事了吧!
  与料想相反,曹操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
  济南的众官吏都收受贿赂,只是程度之别而已。曹操纸上所列人名,三分之二是国的高级官僚,确实是收受贿赂较多的人。显然曹操事前已调查过。
  不久,众官吏终于明白过来,曹操果然比以前更“懂事”了。
  曹操之意是,纸上所列之人,若自动辞官,则不会送交廷尉。
  若被送交廷尉,历经严刑拷打后,会被关入大牢。再想辞职免刑,已是奢望。
  “可不要认为廷尉证据不足。”曹操如此嘱咐道。
  接下来,国相又公布了一道命令,生计困难者,可留下做胥吏。录用条件与当地官吏相同,工作与之前相同。曹操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工作的停滞。
  难以忍受改做胥吏的屈辱,辞任出逃者以别驾为首只有四人而已。
  国相曹操秋霜烈日般的严厉举措,传遍济南十县,果真“郡界肃然”。百姓们松了一口气,静待着国相的下一步举措。
  ——安翁建的城阳景王祠落成典礼是否会如期举行?
  国中百姓全在关注此事。
  济南首屈一指的富豪孔楷,别名安礼,人称安翁。安翁在东平陵县城内建立城阳景王祠,落成典礼将近。
  宏伟的祀堂已基本完工。将城阳景王的神像和神主(牌位)置于其中,是落成典礼是必行之仪式。届时的行列已经成为大家议论的话题。载有神像和神主的轿子会串街*,据说到时的行列规模就像两千石的官员(太守、国相等)出行一般。
  全国有六百座以上的城阳景王祠,每次落成典礼,都会有行列*,但大多是小规模的。这次是与祀堂的大小相符的大行列*,传闻要准备与两千石官员相似的服装、轿子和乐队。
  新国相讨厌迷信的传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传开来。大家预想免职贪污官吏之后的举措,可能会是取缔禁止淫祀吧。
  果然,在安翁的城阳景王祠落成典礼的三天前,曹操下了一道命令:
  “至此以巫术、祈祷等迷惑百姓的祀庙之类,全部摧毁。”
  然后,命令立即执行,大小祀堂转眼间变为平地。
  那落成之前的祀堂又如何呢?
  根据国相的命令,要摧毁的只是至此进行巫术、祈祷的祀堂,未完工的祀堂还没有进行过巫术和祈祷。
  妖术惑众的理由派不上用场。曹操遂为其添加“逾制”之嫌疑:一介庶民,模仿两千石的官员出行,与身份不相符,即可以“逾制”为由,问其罪。
  落成典礼的当日,曹操从城楼上俯视行列。
  “嗯……”
  曹操发出沉吟。
  行列虽华丽,但仔细一看,比两千石的官员出行规模略小。
  按规定,先导人员为十人,马三匹,但城阳景王的行列中只有七人和两匹马,仪仗二十人也改为十四人。
  “看来对方中有智者啊。”曹操正在自言自语时,下人前来禀报,有急客到访。
  群旋从洛阳赶来济南。
  “好像真的很急,所谓何事?”曹操问起,群旋指着经过城楼下的行列反问道:
  “要弹压安翁吗?”
  “刚才还正在计算人员和马匹的数量……比两千石的规模略小。只能以祀堂过大为由摧毁了。可群旋也知道安翁吗?”
  “是的,”群旋低头答道,“安翁为商人,和西域有贸易往来。而且,此人心向浮屠教义,与洛阳的白马寺关系密切。”
  “难道安翁不是城阳景王的信徒?”
  “他原本打算修建浮屠庙宇,但此地没有浮屠信徒,但因以后会有,所以想先建城阳景王祠以备用。”
  “河西之旅,你与我讲过浮屠之事,我深知其并非信奉奸贼鬼神的宗教。你也曾就断欲去爱是否为大仁慈跟我讨论过。既不是淫祀,又未逾制,那就不弹压了。”
  “多谢公子。”群旋合掌谢道。
  “特意为此从洛阳骑马而来?”
  “是的,在白马寺听说安翁准备以死对抗国相,所以急忙赶来。”
  “我想亲自见见安翁,听听其言。”
  “对了,途中如何?”
  “在东郡的苍亭,黄巾军的头目卜巳已束手就擒,终于安稳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北地和凉州等地骚动。”
  “此事稍后详谈。”
  曹操再次俯视城楼之下。
  城阳景王的行列中,最后的吹鼓手队刚刚从楼门前穿过。
  
归乡(1)

  曹操前往济南赴任,但家人还都留在故乡谯县。
  正房夫人丁氏玉英无子。八珍伯之女阿厚好像是考虑到丁氏会在意,也还未生子。侧房刘氏之子昂,由丁氏抚养,刘氏早已亡世。
  此乃乱世也。
  明日会如何,无人知晓。
  对曹操的家人来说,有曹、夏侯两氏联合掌握的数千部曲驻扎的谯县,是最安全的地方。
  东平陵县城西隅,有一座白色墙壁环绕的雅居。这里的主人是安翁,曹操上任不久,就有一名女子开始居住于此,且有数名侍女侍奉。
  曹操每隔三日,必会出现在此处。这女子是他的堂妹红珠。
  当时,有三妻四妾并非受谴责之事,但与同姓堂妹结姻,是有违人伦的行为。
  世人都认为红珠已死。宋皇后因宦官王甫诬告被诛杀已是六年前的事了。知道红珠在事前逃离洛阳的人,仅限于几人而已。基本上遭灭族的宋家,没有人会去确认红珠的生死。而王甫发现没有红珠的尸骸后,原本打算追查其行踪,不料半年后却被阳球诛杀。
  红珠是生是死,已经没有人会追究了。
  “我是已死之人。”
  这是红珠的口头禅。
  “所以,我自由自在。”
  这话红珠也经常挂在嘴边。
  红珠将在匈奴出生的男孩,托付给单于之子於扶罗。与汉地相比,还是匈奴之地更适合抚养男孩。红珠十分相信这一点。
  不知是否是真心话,红珠总说自己很少想起儿子。她总是挺胸自豪地说,自己是自由自在的人。
  曹操偷偷地前往白壁之居,并非羞于不伦,而是从洛阳和谯县而来的机密情报都会送至红珠这里。朱绪、八珍伯,还有群旋,都在尽量多地收集情报送至此。
  可以说黄巾军的主力已被击溃。
  黄巾军于光和七年(184年)二月起兵。五月到八月,在颍川、汝南、东郡溃败。十月皇甫嵩在广宗击溃人公将军张梁的大军。
  ——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
  曾有如此记载。
  天公将军张角在此之前病死,皇甫嵩剖其棺戮其尸,取其首级送至洛阳。
  十一月,皇甫嵩在下曲阳进攻所剩的地公将军张宝,将其斩杀。
  ——斩获十余万人。
  大获全胜。
  虽说朝廷军兵力众多,但与黄巾军聚众三十余万相比,可见胜败并非兵力之差而定。黄巾军的作战方法只是农民起义,没有拥有军事才能的专门指挥官。
  皇甫嵩授命为左军骑将军,领冀州牧,被封为槐里侯。
  东方的黄巾之乱终得以平定,而西方又发生了群盗猖狂、金城太守被杀的乱事,其主谋是边章、韩遂等著名的游侠之徒。
  厌倦乱事频发,此年十二月,改年号为“中平”,颁布大赦令。中平元年仅数日而已。
  年后中平二年(185年),正月瘟疫大肆流行,二月南宫的云台和乐成门相继发生大火。
  为营造宫室,中常侍张让和赵忠进言,天下田地每亩征税十钱。除营造宫室外,他们还计划铸造铜人。
  这种营造,一般宦官会介入其中,从营造业者手中收受贿赂。
  乐安太守陆康上书进谏:
  “昔鲁宣税而灾自生,哀公增赋而孔子非之。岂有聚夺民物以营无用之铜人,捐舍圣戒,自蹈亡王之法哉!”
  但是,宦官们攻击陆康援引亡国的例子,来比喻圣明的皇帝,是犯了亵渎皇帝的“大不敬”的罪过。遂用囚车将陆康押送到廷尉监狱。侍御史刘岱为他拼命辩解,陆康才未被处死,免官还乡。
  谏议大夫刘陶也因进谏,天下大乱持续不止,皆宦官之罪,而遭投狱。宦官所列理由为:“今四方安静,陶以不吉之言损毁圣政。州郡未有乱事报告,陶何知?必是与贼相通!”
归乡(2)
刘陶闭气自杀。
  “上杀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不久,后悔何急!”
  这是刘陶的遗言。
  此外,人谓忠正之人的前司徒陈耽也因遭宦官怨恨,死于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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