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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霸王传

_58 攀峰 (现代)
他想笑,却发现哭或许更合适。
因为,旬生将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季槐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她不知道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重耳如此反常。
重耳忽然转过身,咧嘴苦笑,“他早已经死了,我一直在追逐一个死人。”
这是重耳当晚说的最后一句话。
介子推正伫立在清拂院中,面色难得一见的凝重。
狐射姑忍不住道:“子推可是因为刚才的那群杀手而想到什么?”
介子推抬头望向夜空,眼中射出复杂的神情,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有些话不说比说了的好。”
狐射姑仔细地揣摩着介子推的每一个字,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公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行事毫无轨迹可寻,好像这次,突然离开戎族,转至齐国……以公子之聪慧,难道看不出来齐国已是太阳西下,不要说能给公子什么帮助,自身都难保矣!”
“射姑可曾看出那群杀手的来历?”介子推话锋一转,“而且禁军偏偏在杀手们崩溃之际到来,之前那么长时间禁军为什么就没反应,难道只是巧合?”
“难道是临淄即将会发生变故,有心人才急于除去公子。”狐射姑说着连连摇头道:“不对,公子不属于任何一方,他们没有理由找公子的麻烦。”
介子推正容道:“错矣!公子最起码在表面上属于齐恒公一方,也是最危险的一方。伴随一个行将朽木的人,而这个人心中只有齐国霸业,人世间的亲情友情都淡漠如水。若不及早离开,怕是再也走不了……”
狐射姑暴睁双眼,失声道:“不会有这么严重吧?”
介子推叹道:“齐侯果然一代天娇,不得不令人佩服。公子的到来,恰好成为齐侯棋盘上一颗重要的棋子,或者说公子是他手上的试金石,四位有继承权的派别先会向公子示好便是证明,若非如此,以公子一个避难者,谁还理睬他?但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当然是齐侯,他表面上昏庸老朽,心底清如明镜哩。”
狐射姑恍然大悟,“明白了,今晚的杀手一定是四大派中的一派,他们定是以为公子倒向了谁,从而决定下毒手,斩断他作为齐恒公或者另一派的耳目。”
“不过……”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直射介子推道:“公子一向都重视你的建议,当初你为什么不阻止公子来齐?”
介子推双眼一凝,道:“若想成为一代王者,必然要有一番经历,若是诸事皆由人去做,公子将来的思考必然有局限性,这也是离晋后我为什么避开公子的原因,这也是人类共有的惰性。”
“哦,难怪……可齐国之游怎么说,明知道毫无结果……”
介子推好似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道:“公子的有些想法,已不是你我能揣度的,比如,今晚,他宁可看着我们与人打斗而匆忙离开,这不是公子的作风。”
“是啊,有些奇怪。”狐射姑抬头望天,皱起了眉头,“天要明了,公子……”
“公子回来了。”介子推忽然回过头去。
重耳与季槐正越墙而入,两名守卫正恭身行礼。
“我们有伤亡吗?”重耳看见介子推便急问道:“后来可曾发生什么?”
“没有,只是公子吩咐的事情没做到。”介子推微微恭身,“禁军抓走了杀人所有的人,包括尸体。”
重耳并不惊异,其实当他听到禁军的马蹄声时,便明白,问口供的机会已经随去。是已他眼中精芒一闪随即隐去不见,浑不在意道:“明天我便要去见齐王,想必一场大戏就要上演。”
介子推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重耳沉默了一阵,突然道:“告诉所有的人,做好离开临淄的准备。”
“就这样离开?”狐射姑不解道。
“呵呵!现在的林淄是极为干烈的一捆柴,我们不妨点把火,再煽煽风。”重耳的声音异常地淡漠,完全不带半分恼意,然而大家却从他的话里感到一股寒意。而且这寒意似乎能将临淄的火焰燃得更高。
其实重耳的心情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淡,从根本上说,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特别疼恨背叛者。但狐熙并非完全意义上的背叛,在他发现重耳并接纳他前,他已经是拓王的人,这一点,使得狐熙的死,并没有为他带来半分快意,而更多的是无奈。如果能选择,他更希望狐熙能活着。毕竟,狐熙对周朝的忠诚,并没有错。
走进内院前,他看见琉璃向他奔来。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一轮淡淡的朝阳悬在屋檐后面,映在琉璃好看的额头上,看起来那样近,仿佛伸手可及。
季槐轻笑着隐入房间。
她知道自己占据了公子的太多时间,应该加以平衡才能维护重耳后院的安宁。
重耳感激的看了看她的背影,便大步迎向琉璃。
岂知琉璃人到身前,却猛的停顿,闪避重耳的拥抱,小嘴一瘪,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都什么时候了。害人一宿没……”
见她熬得通红的双眸,重耳便知她定是整晚未眠,不禁心中一软,柔声道:“你怎不睡觉,熬坏了身子,以后谁来帮我。”
重耳这话说完,琉璃顿时想起了昨晚的难眠之夜,气愈是不打一处来,娇美容颜上浮现起幽怨的神色,“你有要我帮你吗?我有自知之明的。”
重耳眸光一闪,倏地倾身吻住了她嫣红的小嘴。
“呜……放开啦!坏人。”琉璃使劲的转过脸去。
重耳眷恋不舍的离开她甜美的唇,但双手仍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琉璃刚想抗议他搂痛了她的腰,“我……呃!”话未出口,重耳又一声不吭的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
“呜……老来这招,我坚决不从。”半晌,琉璃使劲咬了一口,微带醋意道:“你向别人使出去吧。”
重耳欲言欲止,半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有些事情以后再和你说,请给我时间,好吗!”
琉璃美眸一瞪。干脆闭嘴不语。
“哎!都这时候了,你还耍小脾气……”
重耳苦笑着轻开双手,做势迈步离开。
“……公子……”
“真生气了?”
“喂!璃儿不过想撒撒娇嘛,回来……”
只到琉璃的话语中可是夹带哭腔时,重耳才默不做声的回过头来,“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胡闹。”
“谁胡闹……好,就不胡闹。”琉璃眼巴巴的看着重耳。
“嗯!这才是我喜欢的璃儿。”重耳暗笑着伸开双臂,“过来,让我抱你进去。”
怎么这样子?每次说到最后都是我的错,琉璃虽然极感委屈,但身体却摔向重耳的怀抱。
重耳双臂轻柔的搂住了她,舌尖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小嘴,耐心地重复着如蝶扑般的轻吻,他的温柔使得琉璃下意识的微启檀口。
灵活的舌乘隙钻进了她温暖的口,却仍轻柔地怕吓坏她似的哄诱轻舔,勾起她温香的小舌圈绕。
琉璃只觉有一股酥酥痒痒的快感从脊背直冲向脑门,昏沉沉地,令她全身乏力地合上了眼。
“嗯……”在她柔软口中探索的舌,带来一种陌生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低低的轻吟。
好半晌,重耳才在舒坦的长叹中离开了嘴巴,薄唇抿起淡淡的邪笑,看着她自恍惚中清醒。
琉璃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眼瞳晶亮,竟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然身在床榻。
“告诉我,说你想要。”重耳低声在她耳畔吹气。
琉璃忽然发出一阵俏生生的娇笑,她想要尽力去掩饰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虽然她觉得很舒服,但面子上总是拉不开,于是,她口中含糊其词说了句什么,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重耳的脸上升起一抹淡笑,慢吞吞道:“说什么?没听清楚哩。”
琉璃心叫天啊,这个男人每次都要让人彻底投降,太霸道了吧。但她却偏偏极为享受他的挑逗,想拒绝也难,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羞红着脸道:“想!”
重耳得意的笑了。
回想数月来的发生的事,竟是美妙多于痛苦,这使他有种恍若虚幻的飘忽感觉。
明天,将是极为重要的一天。也许,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也许,今天是在清拂院的最后一次欢好。
重耳第二天来到齐宫时,正值易牙与竖刁带着“神医”扁鹊觐见齐王。
易牙与竖刁看见重耳时,神色各异,也许是他们伪装得太好,或许是一击之下,方明白重耳强大的实力。是以改变策略,竖刁作为禁军之首,满脸歉意道:“在下刚接手禁军,昨日防范不周,惊扰了公子,请公子多多包涵。”
“没关系,不过我现在能知道是谁人主使的吗?”
竖刁与易牙对视一眼,脸上浮现犹豫之色,半晌,小声道:“公子可曾与公孙家结过怨仇?”
重耳心中大骂“狡猾”,竟把公孙家推出来,好一个一山二鸟之计。既摆脱了嫌疑,同时也把矛头指向公子元,最好重耳带人去找公子元拼个你死我活。
“难道是公孙无景?”重耳表面上一副惊讶之色。
“哎!无景那丫头,就是他父亲在世,也管不了她,公子……”竖刁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易牙突然开口叹道:“公子远来之客,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忍下这口气吧。”
重耳不免有些诧异:“给我个忍的理由?”
易牙不语,竖刁代为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孙家身后之人是……公子……元……”
“哼!”重耳精芒暴闪,一股慑人的气势迎怒而生,“我重耳不会管他是任何人,只要惹怒了我,便是天王老子,也要斗他一斗。”
容易牙与竖刁眼中不约而同的闪现出一丝喜色。
齐声道:“若重耳君有所吩咐,我们两人绝对全力支持。”
“好人啊,齐国也就剩下你们两位贤德之臣了。”重耳面带感激地施礼道:“希望在下能有机会回报两位的大义,可惜……我一个落难之人,自身尚且难保……”
易牙往幽暗的偏殿内望了一眼,竖刁顿有所悟,心领神会地笑着打断了重耳的话,“公子之贤德天下皆知,能交到公子这等朋友,鄙人足矣!”接着他话锋一转,哀叹道:“只是大王的身体,实在让下臣们担心啊。”
重耳暗笑:“来了,就怕你们不上勾哩。”
竖刁又道:“若大王体健,谁人敢小觑公子,更莫说刺杀之举。”
见重耳面色转忧,易牙接口道:“公子当听过扁鹊之名吧。”
“当然听过,扁鹊人称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大夫怎会突然提起他……”重耳眼神蓦地一亮,愣道:“扁鹊不是已到了王宫吗?”
易牙眼神一黯,指向偏殿方向,“神医的确已到王宫,但大王见过一次便拒绝……”
“那应该赶紧劝劝大王啊?”重耳激动道:“只要神医出手,大王定然全愈,在下回晋也……”
发现说漏了嘴,重耳下意识的朝两人笑了笑。
“可惜……大王……”两人面带忧虑的垂下头去。
“难道?”重耳呆愣半晌,看了看两对期望的眼神,犹豫道:“要不,在下去劝劝大王?”
“好!公子现在是大王最信任的人,公子出马,定能挽救大王数载福寿。”
竖刁刚说完,易牙便急道:“公子须尽快,病情不容拖,否则扁鹊纵有回天之术,怕也无法……”
哼!两个无耻之徒,竟压迫不急待的想给齐恒公送终。
虽然门帘隔绝了重耳的视线,但他仿佛能看见齐恒公微微颤颤的身躯,是那样的孤独和衰老。
如果换一种形式,重耳必然会帮恒公除去这群毒瘤,但,为前途大计,他不得不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反正恒公也不是什么好人,弄计玩谋一辈子,没想到自己将死于阴谋。
重耳无声的冷笑。
东周的霸主即将陨落,听说已故的管仲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明臣。也许自己该庆幸,齐国毕竟没有第二个管仲,像眼前这类阴险的小人倒有不少。
当重耳走进恒公的房中时,一股恶臭传来,恒公歉然一笑,“寡人命人去掉了香烛,一种味道虽不好闻,但总比那种香臭混合的怪味好闻。”
每当他面对重耳之时,嘴角总是含着一丝慈爱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却全然不像一个行将朽木老者的眼神。
淡然而冷漠。仿佛能穿透世间万物。
看到这种眼神,重耳便有所领悟。
要想平安的离开临淄,必须齐国大乱,而齐国唯一能产生大乱的条件便是恒公之死。
重耳不动声色道:“易牙与竖刁大夫给大王请来了神医扁鹊。”
恒公不禁笑了,“世间哪有什么神医生,这扁鹊之所以‘医死人,活白骨头’,全是大言欺人所致,他们真以为寡人相信哪些神仙之术?哈哈!寡人只是不甘寂寞而已。”
是啊,他们都小瞧了这个垂死的老头。在他面前,重耳竟无法生出抗拒之心。
“想那虢国太子原本无病,大约偶发晕疾,一时昏迷,为这扁鹊碰巧施救,遂成其神医之名。今寡人小疾,他强说寡人大疾,若寡人应承,他便虚施其术,言治愈寡人重病矣。寡人乃为霸主,声威震天下,其能治愈寡人之疾,亦将声震天下,更助其神医之名,使其多得财物。寡人虽老,但决不会为人利用。”齐恒公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得意。
“大王智量高深,明察秋毫,重耳望尘莫及矣。”重耳暗叹着拜伏于地。
“哈哈哈!”齐恒公大笑起来,“你好好跟着寡人,定会变得越来越聪明,不至于为人所欺矣。”
“呵呵!”重耳跟着陪笑,心里再叹,前天见他时,他依然条理清晰,说话毫无漏洞,今天一看,果然老了。再厉害的人也经不起时间与疾病的折磨,竟不知不觉中露出要把我留在齐国的意思。
“重耳有一建议,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齐恒公大手一挥,“说!”
“齐国在大王的治理下,形势蒸蒸日上,莫出几年,天下将看齐国的眼色行事,而周王,将沦为彻底的傀儡。”
“嗯!”恒公点了点头,眼中狂亮。
“大王的健康,便如同静水下的暗流,在朝臣中间涌动。对齐国而言,这也许会带来一场危机。”
恒公微微挑眉,显然有些排斥这句话,可重耳看到他的眉宇间,分明有一丝无奈。
“也许会毁了大王的毕生心血。”重耳突然加重语气,“扁鹊既来,大王何不利用这名神医,由他之口,告诉世人,大王的身体无恙。这么一来,群臣均安,大王也可顺利的延续齐国之威。”
恒公闭目而坐,一动不动,似乎凝神在想什么,又似乎睡着。重耳轻轻站起,准备躬身退下。
恒公忽然睁开眼睛,“关于齐国的太子之争,你怎么看?”
重耳的心蓦地跳了几跳,恒公既然如此问,肯定是有所心动,而且这是恒公第一次询问他国政之事。很显然,恒公已经没有可信任之臣,否则也不去问一个外来之人。
重耳定了定神,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此事当由大王自专,小的不敢妄言。不过……大王应早下决断,不服大王者,必杀无赦,方能一震众心。也可避免公司间伤了和气。”
恒公若有所思地看了重耳一会,然后道:“宣扁鹊进宫。”
竖刁带着一个仙风道骨之人从偏殿走出,与重耳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不易察觉地向重耳点了点头。
重耳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然后抬起头,望向神医扁鹊的背影。
哎!即使是精明一世的一代霸主齐恒公,亦脱离不了宿命的轮回。只是他不知道,这名神医将彻底终止他的生命。他期待的,只是死神的垂怜罢了。
对临淄的朝局,作为旁观者,介子推分析得很是清楚。只要扁鹊进宫,恒公必死无疑,而朝政大权必将落入公子无亏与竖刁、易牙一方,除非其余三方能暂时联手,方能与公子无亏一斗,否则,大事定矣。
而不管站在任何角度,这种局面是重耳所不愿意见到的,如此,他必须见到公孙无景。
论到对齐国的忠心,再也没有比公孙家族更渴望齐国强大和忠心不贰的。只有齐国强大,公孙家族的生意方能在众诸侯国内畅通无阻,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商战上的胜利,更能提家族的的威望与实力。说公孙家族的公子元的拥护者,不如说他们是齐国稳定的拥护者,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只有平衡才不至于破裂,加入公子元一方,只不过是让平衡感更加均匀而已。
但恒公一去,最大的制衡器消失,崩乱即将发生。
当然,如果没有重耳,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在公子无亏的强势面前化无无形。
先约见公孙无景,然后再与高国二人取得联系,毕竟,公子昭是恒公钦定的太子。
至于公子潘与公子开方,很简单,他们绝不甘心齐政旁落,必然会顺势加入崩政一方。
如此,齐国将陷入一场长期内乱,即使平定,也须数年之久,想要再恢复到鼎盛时期,绝无可能。
而大乱之始,也是重耳离开临淄的好时机。
当然,这还需要公孙家族的帮助。也只有他们,才于重耳没有明显的利益关系,生意人,讲的是索取有道、散财施恩的宗旨。
对公孙家族来说,送重耳离开,是件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的举手之劳。
重耳不寄希望于公孙无景感激他释放之德,他更希望公孙无景能站在家族的立场上,与其联手。
但他的确没有任何的把握,当公孙无景刚出现之时,他甚至还来不及仔细打量这位极有性格的美女,便听见她急促的呼吸之声。
“重耳,你竟敢来此?”
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愤怒,美眸中投出一片复杂的神色。
“你来到临淄,本应躲避于我才是,哼,我大度宽容,并不代表我就放弃晋国与娄族施于我的耻辱。”
重耳呆瞧着眼前的美女,甚至忘了说话。他从不否认自己好美色,但自圣湖蜕变后,美女对他的吸引力大减。而公孙无景却给他最强烈的震撼之感,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和翼城时相遇的虽然外貌没变,但气质却有天差之别。
在他的印象里,公孙无景是一个美女不错,但却是冰一般冷的女子,从眼神到身姿,无一不像是刚从万年坚冰里破裂而生,望之生畏。但此刻,她全无以往的任何印记,既显女人味十足,又不失英气,仿佛柔弱不堪的娇躯中透着一股青春的活力,既矛盾又相反。
重耳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躬身道:“恭喜无景荣登家主之位!”
公孙无景似乎有些不耐烦,她语气中依然带有怒气,”无景永世不会忘记晋国所带给家族的重创,家兄的死……无景……”
重耳豁然抬头,“令兄之死,重耳自责已久,可惜,刚查出点眉目来,就被人给逐出晋国,否则……”
公孙无景望向重耳那对修长秀气的眼眸,内中含有深深的自责。这绝对是假不来的,因为,重耳在面对她时,总要想起公孙榷之死。否则,依他的性格,早在翼城,他就不会轻易放过她,并释放其回国。
“重耳前来,不希望得到家主的原谅,但,作为对令兄照顾不当的补偿,我有话要对你说。”重耳突然加重语气道。
公孙无景看得怔了一怔,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对威严与柔和交织的眼睛,透射出永不妥协的骨气。
重耳见公孙无景有失措之举,又用一种极为真诚的语气道:“恒公性命不久矣!”
公孙无景仿佛突然惊醒般“呀!”的惊呼出声。
“此言当真?”
重耳长叹道:“明天便是大限之日,也许,更快。”
公孙无景终于色变。如果说整个齐国谁最清楚齐王的身体状况,那么莫非重耳,谁都知道,他是唯一能接近恒公的人。
“是人都会死,即便是强如大王,亦有陨落之日。”
重耳目光灼灼地凝视她,忽然岔开话题,缓缓道:“今天下午竖刁与容易牙带神医扁喜鹊进宫。”
公孙无景娇躯猛震,失声道:“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他们接近大王?”
像看不到她的反应般,重耳淡淡道:“在我出宫前,禁卫全换了新人,准确的说,是竖刁的人。”
公孙无景立即乱了方寸,语气前所未有的慌乱,“齐宫尽入他们掌握,谁还能见到大王……这……如何是好?”
重耳沉默了一阵。
公孙无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哀求道:“你还能接近大王,是吧!”
重耳缓缓摇头,叹道:“晚了。”
“那你找我报信何为?”公孙无景情绪失控,怒道:“为什么不早来。”
重耳心中暗笑,脸上却现出苦涩的表情,“重耳自知愧对家主,再说,只到今天我才明白他们的意图,如不是形势急转直下,重耳也不会冒死起来。”
公孙无景究竟是一族之长,顷刻间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她突然明白,以重耳之精明,决不会如此盲目前来。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公孙无景一咬银牙,突下了决心道。
“家主果然没让重耳失望。”重耳脸上立现真诚笑意,胸有成竹道:“大王明日必去,不出意外的话,易牙与竖刁定会以齐国辅臣身份掌朝,而王位继承者必然是公子无亏。”
公孙无景一呆,娇呼道:“不能让他们得逞。”
重耳歉然道:“大势已定。唯一的希望便是联合即将落势的公子潘与公子元,合力抵抗,或许能再次维持齐政的平衡,然后再显手段,也不是没有希望。”
公孙无景叹了口气,说:“如此一来,我国子民岂不……”
“是子民之苦。”重耳轻轻道:“但齐国若落入奸邪之手,天下苍生便多受苦一分,而且,这苦,远没有尽头。”
公孙无景陷入沉思,或者是在犹豫中煎熬,来回地在厅中踱步。
看着她的橘红色的衣摆来回晃动,重耳忍不住想,是不是又高估了自己?
好半天,她终于停下脚步。“你为什么要给我报信?”
其实刚开始她已经问过一遍,但重耳却明白她两句话的含义有所不同,前面是无心之问,现在则深藏忧心,其含义不外呼是:你在其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而这个才是她担忧的关键,毕竟,重耳与齐国并无任何关系,一个外国流亡之人,永远也不可能在齐国得得承认。
不知为什么,重耳脱口而出:“我为何这么做,家主真的不明白么?”
良久,正当重耳心往下沉时,公孙无景却突然开口道:“说你的条件吧。”
就在重耳前往公孙家之时,齐宫内正上演一出好戏。
“神医”扁鹊刚看见恒公,神情便立显悲伤,连拜了几拜,恭身退出。
“咦,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哩?易牙,你快去问问。”恒公说着,心中忽然生出恐惧之意,背上沁出大片冷汗。
他那眼神……分明在看一个死人,难道,寡人真的不治?齐恒公心乱如麻,投向竖刁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哀怜之色。
一贯淡漠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不定:“那扁鹊……他都没替寡人把脉……”
“大王是天下霸主,自然得到上天的庇护,决然没事。”竖刁见恒公脸上阴晴不定,又道:“微臣把扁鹊给杀了。”
等了很久,才听见恒公与一声长叹交缠在一起的回答:“算了,杀了他又如何,寡人一世英雄,岂可去为难一介庸医。罢了……”
竖刁心中狂喜,因为他终于看到了恒公露出软弱的一面,话语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疲倦。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这时,他又听到恒公那种落寞得几近悲哀的声音。他不停的说:“易牙怎么还不回来,哎!肯定不妙……”
竖刁突然拜伏与地,大声道:“若大王有事,请带上微臣吧,让微臣继续伺候您。”
“哈哈!你想咒寡人吗?”齐恒公非但没有称赞他的忠心,反而神色大怒,目光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
“微臣不敢……”竖刁心中大骂,脑袋却不停叩地。
不一会,青石地板上出现一滩血渍。
“你回来了,快说……他怎么说?”恒公再也顾不得地上的竖刁,几欲起身迎向易牙。
“这……微臣不敢讲。”容易牙跪倒在竖刁身边,目光游移不定的投向竖刁。
竖刁下意识地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直到竖刁不太明显的点了点头,易牙才暗吐一口长气。
虽然恒公老朽,但虎威犹在,要杀死他们比捏一只蚂蚁还容易。若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去与恒公陪葬。
“在寡人面前,有什么不能讲的,快说,一字不漏给我道来。”恒公厉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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