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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8 蔡东藩 (现代)
直谏,提出声罪讨逆四字,更与浚意相反。浚即怒叱道:“皇太子有令,敢有多言,便当斩
首!”遂与张超之匆匆入朝,与劭相见。劭说道:“弟来甚好!可惜这潘淑妃,”说到妃
字,不禁住口。浚问道:“敢是已死了么?”劭见他形色自如,才答道:“为兄的一时失
检,淑妃竟为乱兵所害!”浚怡然道:“这是下情所愿,死何足惜!”劭可无父,浚亦何必
有母!
劭甚是喜慰,又诈传诏书,召入大将军江夏王义恭,及尚书令何尚之,拘至别室,胁令
屈服。并召百官入殿,有数十人应召到来。劭即被服冕旒,居然登位,且宣示敕书道:
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衄,心肝破裂。今罪人斯得,
元凶克殄,可大赦天下,改元太初,俾众周知!
即位已毕,便还居永福省,不敢临丧,但命亲党入宫殿中,棺殓宋主及潘淑妃,谥宋主
义隆为景皇帝,庙号中宗。当即发丧,葬长宁陵,命萧斌为尚书仆射,领军将军,何尚之为
司空,前太子右卫率檀和之戍石头,征虏将军营道侯义綦镇京口。义綦系道怜幼子。殷仲素
为黄门侍郎,王正见为左军将军,张超之、陈叔儿以下,皆升官进爵有差。又令辅国将军鲁
秀,与屯骑将军庞秀之,分掌禁军,杀尚书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两人系江、徐亲属,
所以被杀。王僧绰授任吏部尚书,兼官司徒,嗣由劭检查故牍,及江湛家书疏,得僧绰所上
前代废储典故,不禁怒起,即令加诛。迟死数日,便是逆臣。僧绰弟僧虔亦死。劭又诬称宗
室王侯,与僧绰谋反,收系义欣子长沙王瑾,及瑾弟楷。义庆子临川王晔,义融子桂阳侯
顗,义宗子新渝侯玠,义融、义宗皆义欣弟。一并处死。授江夏王义恭为太保,南谯王义宣
为太尉,始兴王浚为骠骑将军,调雍州刺史,臧质为丹阳尹,随王诞为会州刺史,立妃殷氏
为皇后,后季父殷冲为司隶校尉。号女巫严道育为神师,释王鹦鹉出狱,厚赏金帛。鹦鹉至
劭处谢恩,劭见她妖冶善媚,格外加怜,竟引入密室,特赐雨露。鹦鹉本来淫荡,骤然得此
奇遇,真是喜出望外,流连枕席,曲意承欢,引得劭心花怒开,通宵取乐,恨不即立她为
后。只因正宫有主,一时不便废易,权且列作妾媵,再作后图。鹦鹉原是禽类,应与禽兽为
匹。是时武陵王骏,移镇江州,仍然开府。回应十四回中江州罢府事,文笔不漏,且与十三
回中江州应出天子语,亦遥相印证。适值江蛮为寇,骏出屯五洲,并由步兵校尉沈庆之,自
巴水来会,并讨群蛮。劭阳授骏为征南将军,暗中却与沈庆之手书,令他杀骏。可巧典签董
元嗣,也自建康至五州,具言太子弑逆状,庆之密语僚佐道:“萧斌妇人,余将帅皆不足
道,看来东宫同恶,不过三十人,此外胁从,必不为用,我若辅顺讨逆,不患无成!”乃入
帐见骏,骏已略闻密书消息,阴有戒心,即托疾不见。庆之竟自突入,取出劭书,当面示
骏。骏无从避匿,但对书泣下道:“我死亦不怕,但上有老母,可否许我一诀?”原来骏母
为路淑媛,尝随骏就藩,所以骏有此言。庆之奋然道:“殿下视庆之为何如人?庆之受先帝
厚恩,今日当辅顺讨逆,惟力是视,殿下何必多疑!”骏起座再拜道:“国家安危,皆在将
军!”庆之答拜毕,即命内外勒兵,克期东指。
府主簿颜竣道:“劭据有天府,急切难攻,若单靠一隅起义,未免孤危,不如待诸镇协
谋,然后举事。”庆之厉声道:“今欲仗义出师,乃来这黄头小儿,挠阻军心,怎得不败?
宜斩首号令,振作士气!”骏见庆之动怒,忙令竣拜谢庆之,庆之乃和颜语竣道:“君但当
司笔札事,出兵打仗,非君所能与闻。”骏喜说道:“愿如将军言!”当下戒严誓众,命沈
庆之为府司马,襄阳太守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为谘议参军,内史朱修之署平东将军,颜
竣为录事,长史刘延孙为寻阳太守,行留府事。
庆之部署内外,才阅旬日,便已整备,时人目为神兵。当命颜竣草檄,传示四方,使共
讨劭。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雍州刺史臧质,司州刺史鲁爽,首先起应,举兵相从。骏留鲁
爽守江陵,自与臧质出赴寻阳。
劭闻骏出师,调兖、冀二州刺史萧思话为徐、兖二州刺史,起张永为青州刺史。思话不
奉劭命,竟率兵应骏,建武将军垣护之,也自历城赴寻阳,与骏联合。就是随王诞亦致书与
骏,愿共讨逆。不到一月,已是义师四起,伐鼓渊渊。可见人心未死。劭尚自恃知兵,召语
朝士道:“卿等但助我料理文书,不必注意军旅,若有寇难,我自能抵御,但恐贼虏未敢遽
动呢!”嗣闻四方兵起,方有忧色,乃下令戒严。
春去夏来,警信益急,柳元景统领宁朔将军薛安都等,出发湓口,共计十有二军。武陵
王骏,亦自寻阳出发,命沈庆之总掌中军,浩浩荡荡,杀奔建康。一面传檄入都,历数劭罪。
劭得阅檄文,探知是颜竣手笔,便召太常颜延之入殿,投檄相示道:“你可知何人所
作?”延之方应劭征,入为光禄大夫,竣即延之长子,延之从容览檄,料知劭是故意质问,
便直供道:“这当是臣儿所为。”劭又问道:“汝如何知晓?”延之道:“臣子竣笔意如
此,臣不容不识。”劭又道:“竣如何这般毁我?”延之道:“竣不顾老父,怎知顾陛
下!”劭怒少解,叱令退朝,命拘竣子至侍中下省,义宣子至太仓空舍,一体幽禁,且欲尽
杀三镇将士家口。
江夏王义恭,司空何尚之进言道:“人生欲举大事,必不顾家,否则定是胁从,无法解
免;若将他家室诛灭,益令众心绝望,更增敌焰呢。”娓娓动听,保全不少。劭也以为然,
因不复问。惟自思朝廷旧臣,均不足恃,只好厚抚辅国将军鲁秀,及右军参军王罗汉,委以
军事,令萧斌为谋主,殷冲掌兵符。斌劝劭整率水军,自出决战,或保据梁山,固垒扼守。
江夏王义恭有心结骏,恐他仓猝起兵,船只狭小,不利水战,乃劝劭养锐待期,不宜远出。
斌厉色道:“武陵郎二十少年,能做出这般大事,殆未可量;况复三方同恶,势据上流,沈
庆之谙练军事,柳元景、宗悫屡次立功,形势如此,实非小敌。今都中人心未离,尚可勉力
一战,若端坐台城,如何能久持哩!”劭不听斌言,但慰劳将士,督治战舰,拟俟敌军逼
近,然后决战。呆鸟。或劝劭保石头城,劭说道:“前人据守石头,无非待诸侯勤王,我若
守此,何人来援,唯应与他决战,方可取胜。”既而遣庞秀之出戍石头,秀之竟往奔骏军,
于是人情大震。
骏军到了鹊头,宣城太守王僧达,又驰往谒骏,骏即授为长史,置诸左右。柳元景因舟
舰未坚,不便水战,特倍道疾行,至江宁登岸,使薛安都带领铁骑耀兵淮上,且贻书朝士,
为陈逆顺利害。朝士多潜出建康,往投军前。骏自寻阳东行,途次遇疾,不能见将士,唯颜
竣出入卧内,亲视起居。有时因骏病加剧,不便禀白,即专行裁决,军政以外,所有文檄往
来,似出一人,毫无稽滞。
好容易过了兼旬,连舟中甲士,亦未知骏有危疾,毫不慌张。那柳元景日报军情,俱由
竣批答出去,令他相机进取,不为遥制。元景潜至新亭,依山为垒,劭使萧斌统步军,褚湛
之统水军,与鲁秀、王罗汉等,合精兵万余人,攻新亭寨。
劭自登朱雀门督战。
元景下令军中道:“鼓繁气易衰,声喧力易竭,汝等但衔枚接仗,听我鼓起,方许发
声。”传令已毕,遂分兵士为两队,出寨决斗,一队抵敌步军,一队防遏水军,所有勇士,
悉数遣出,但留左右数人,宣传军令。两下里猛力交锋,争个你死我活。一边是仗义而来,
人人奋勇,一边是贪赏而至,个个争先。自午前杀至午后,不分胜败。那王罗汉杀得性起,
挺着一枝长矛,闯入义军队内,左挑右拨,无人敢当。褚湛之亦麾兵登岸,与萧斌左右夹
攻,看看义军势弱,有些儿招架不住。元景出营督队,也捏着一把冷汗。忽闻萧斌军内,打
起几声退鼓,顿令萧斌、褚湛之等,动起疑来,向后却顾。元景觑着此隙,援桴击鼓,鼕鼕
不绝,部众闻鼓踊跃,呐一声喊,统向敌军杀去。敌军骇散,多半坠入淮水,溺毙甚多。劭
见各军败退,自率余众,再来攻垒,复被元景杀败,伤亡无数。萧斌受伤先遁,鲁秀、褚湛
之、檀和之,统奔降柳营,劭单骑走脱,驰还建康。
元景迎纳鲁秀等,谈及军事,才知前次退鼓,乃由鲁秀所击,就是褚、檀两人,也由秀
邀他反正,所以同奔。元景大喜,露布告捷,且迎武陵王骏至新亭。
骏病体已痊,即至新亭劳军,乘便入江宁城。凑巧江夏王义恭,自建康脱身驰至,上劝
进书。又来了散骑侍郎袁爰,佯说是追赶义恭,亦至武陵王处投顺。爰素习朝仪,遂令兼太
常丞,草述即位仪注。编制已就,便在新亭筑坛,由武陵王骏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文武各
赐爵一等,从军加二等,改谥大行皇帝曰文,庙号太祖。授大将军义恭为太尉,录尚书事,
兼南徐州刺史,南谯王义宣为中书监,兼扬州刺史,随王诞为卫将军,兼荆州刺史,臧质为
车骑将军,兼江州刺史,沈庆之为领军将军,萧思话为尚书左仆射,王僧达为右仆射,柳元
景、颜竣为侍中,宗悫为右卫将军,张畅为吏部尚书。其余将士各加官有差。改号新亭为中
兴亭,再图进取。
劭自新亭奔还,闻义恭逃去,即将他十二子一并拘到,尽行杀毙,立子伟之为太子,又
复大赦。唯刘骏、义恭、义宣、诞不原。命浚为南徐州刺史,与南平王铄并录尚书事,浚闻
骏军将至,忧迫无计,当与劭想出一法,用辇迎蒋侯神像,舁置宫中,稽颡求福,拜大司
马,封锺山王,又封苏侯为骠骑将军,也是焚香顶礼,日夕虔求。想是严道育教他。偏是臧
质等步步进逼,直指建康。劭遣殿中将军燕钦等出拒,相遇曲阿,未战即溃。劭乃缘淮树
栅,派兵戍守。男丁多半逃散,城内外只有妇女,也迫令从军,充当役使。鲁秀等募勇士攻
破大航,钩得一舶。王罗汉尚逍遥江上,挟妓醉酒,忽闻秀军已经登岸,急得不知所措,慌
忙出降。缘淮各戍依次奔散,器仗鼓盖,充塞路衢。
劭闻戍军溃退,没奈何闭守六门,并在城内凿堑立栅,城中一日数惊,非常慌乱。丹阳
尹尹弘等逾城出降,萧斌亦令部兵解甲,自石头城携着白旛,奔投军前。鲁秀等奏达新亭奉
诏以斌甘党恶,情罪较重,饬即处斩,当下将斌械送,枭首行辕。
这时候的元凶刘劭,自知大事已去,毁去乘辇及冕服,打算逃走,浚劝劭载运宝货,航
海远奔。劭恐人情离散,载宝出走,反惹众目,意欲轻骑逃生。两人计议未决,那阊阖门外
的守兵,已走还入殿,薛安都、程天祚等领着义师,乘乱随入。臧质、朱修之分门杀进,同
会太极殿前。逆党四处逃奔,王正见首被擒获,当场斩首。张超之走入含章殿,匿御床下,
被义军追寻得手,抓出殿阶,乱刀分尸,刳肠剖心,噉肉立尽。
劭不能出走,穴通西垣,窜入武库井中,义军队副高禽,率兵进内,七手八脚,将劭擒
住,反绑起来。劭问道:“天子何在?”禽答道:“就在新亭!”当下牵劭出庭,臧质瞧
着,向他悲恸。劭靦然道:“天地所不覆载,丈人何为见哭?”此时也自知罪么?臧质何故
恸哭,我亦要问。质乃停泪,把劭缚住马上,押送行辕。一面捕得伪皇后殷氏、伪皇子伟之
等兄弟四人,并诸女妾媵,及严道育、王鹦鹉等妇女系狱,男子械送,封府库,清宫禁,只
不见了传国玺。再遣人向劭诘问,劭言在严道育处,因将道育身上检搜,果然藏着,便即取
献新皇。道育怀藏国宝,莫非要送与天神不成!
劭与四子俱至军门,江夏王义恭等出视,义恭先叱劭道:“我背逆归顺,有何大罪,乃
杀我十二儿?”劭答道:“杀死诸弟,原是我负叔父!”江湛妻庾氏,乘车往詈,庞秀之亦
加诮让,劭厉声道:“何必多说!我死罢了!”义恭怒起,先命斩劭四子,然后及劭。劭临
刑时,尚叹息道:“不图宋室弄到如此!”出汝逆贼,所以如此。劭父子首都枭示大航,暴
尸市曹。
义恭奉命先归,道出越城,正值浚父子狼狈逃来,还有铄亦偕行。见了义恭,浚下马问
道:“南中郎今作何事?”义恭道:“皇上已君临万国!”浚又道:“虎头来得太迟了!”
虎头见前。义恭道:“未免太迟。”浚又问:“可不死否?”义恭道:“可诣行阙请罪。”
乃勒令上马相从,乘他不备,剁下头颅。浚有三子,一并斩首,献至行辕,命与劭父子首同
悬大航。
又有诏传入建康,凡伪皇后殷氏以下,俱赐自尽。殷氏且死,语狱丞江恪道:“我等无
罪,何故枉杀?”恪答道:“受册为后,怎得无罪!”殷氏道:“这是暂时的册封,稍迟数
月,便当册王鹦鹉为后了。”随即用帛自尽。诸女妾媵皆自杀,惟严道育、王鹦鹉两人,牵
出都市,鞭笞交下,宛转致毙。要想做天师、皇后的滋味。焚尸扬灰,掷置江中。殷冲为殷
氏季父,尹弘王罗汉,曾事劭尽力,一概赐死。淮南太守沈璞,坐守湖上,观望不前,亦即
加诛。
嗣主骏自新亭入都,就居东府,百官踵府请罪,有诏不问。遂遣建平王弘至寻阳,迎生
母路淑媛,及妃王氏入都。尊母为皇太后,册妃为皇后。追赠袁淑为太尉,徐湛之为司空,
江湛为开府仪同三司,王僧绰为金紫光禄大夫。毁劭所居东宫斋室,作为园池。封高禽为新
阳县男,追号潘淑妃为长宁国夫人,特置守冢。祸由彼起,不应追赠,即如王僧绰之甘受伪
命,亦不宜赠官。进江夏王义恭为太傅,领大司马,南平王铄为司空,建平王弘为尚书左仆
射,随王诞为右仆射,寻且改南谯王义宣为南郡王,随王诞为竟陵王。余皆论功行赏,各有
迁调。惟褚湛之本为浚妇翁,自南奔归顺后,赦去前罪,受职丹阳尹,女为浚妃,因湛之反
正,浚与妃绝,亦得免诛。又有何尚之虽曾附逆,但与义恭从中调护,保全三镇,心向义
军,理应特别原情,仍授为尚书令。子何偃为大司马长史,任遇如故。
宋主骏乃入居大内,粗享太平。小子有诗咏道:
江州天下语非虚,一举功成恶尽除。
毕竟人情犹向义,元凶结局果何如!
过了两月,南平王铄,竟致暴亡。究竟为着何事,待小子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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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宋主者为元凶劭。劭何能弑主?潘淑妃实召之。宋主死而淑妃亦死,宜也。淑妃死而
劭与浚相继俱死,尤其宜也。武陵王骏,亦南平王铄之流,非真能成大事者,幸赖沈庆之昌
言起义,始得号召义旅,入诛元凶。天下虽滔滔皆是,而公论犹存,凶人卒殄,是可见弑君
弑父者,终不能幸全性命;否则天理沦亡,顺逆不辨,几何不胥为禽兽也。乃逆党殄平,不
问原委,且追赠潘淑妃为长宁国夫人,另置守冢,是岂不可以已乎!吾乃知骏之终为闇主也。
南北史演义
第十八回 犯上兴兵一败涂地 诛叔纳妹只手瞒天
却说南平王铄,与义恭等还入建康,虽得进位司空,但因归义最迟,终为宋主骏所忌。
铄亦常怀忧惧,寤寐不安,夜眠时或尝惊起,与家人絮谈,语多荒谬,及神志清醒,始自觉
为失魂。一日食中遇毒,竟尔暴亡。当时统说由宋主所使,将他毒毙,表面上追赠司徒,总
算掩饰过去。
越年就是宋主骏元年,年号孝建。才经一月,江州复起乱事,免不得又要兴师。自宋主
骏入都定位,凡被劭拘禁诸子,及义宣诸儿,当然放出。立长子子业为皇太子,并封义宣子
恺为南谯王。义宣固辞,乃降封恺为宜阳县王,恺兄弟有十六人,姊妹亦多,或随义宣就
藩,或留住都中。义宣受宋主骏命,兼镇扬州,他却不愿内任,情愿还镇荆州。宋主骏准如
所请。义宣陛辞而去,所留都中子女,仍然居京邸中。
宋主骏年才三八,膂力方刚,正是振作有为的时候,偏他有一种好色的奇癖。好色亦是
常情,不得目为奇癖。无论亲疏贵贱,但教有几分姿色,被他瞧着,便要召入御幸,不肯放
松。路太后居显阳殿中,内外命妇,及宗室诸女,免不得进去朝谒,骏乘间闯入,选美评
娇,一经合意,便引她入宫,迫令侍寝。有时竟在太后房内,配演几出龙凤缘。太后溺爱得
很,听令胡闹,不加禁止,因此丑声外达,喧传都中。
义宣诸女曾出入宫门,有几个生得一貌如花,被宋主骏瞧着,也不管她是从姊从妹,竟
做了春秋时候的齐襄公。义宣女不好推脱,只好勉遵圣旨,也凑成了第二、三个鲁文姜。天
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渐渐的传到义宣耳中。看官!你想这义宣恨不恨呢?女为帝妃,
何必生恨!
会雍州刺史臧质调任江州,自谓功高赏薄,阴蓄异图,闻义宣怀恨宋主,遂遣心腹往谒
义宣,赍投密书。略云:
自来负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者,保全能有几人!今万物系心于公,声闻已著,见机不
作,将为他人所先。若命鲁爽、徐遗宝驱西北精兵,来屯江上,质率沅江楼船,为公前驱,
已得天下之半。公以八州之众,徐进而临之,虽韩、白韩信、白起。复生,不能为建康计
矣。且少主失德,闻于道路,沈庆之。柳元景。诸将,亦我之故人,谁肯为少主尽力者?夫
不可留者年也,不可失者时也,质常恐溘先朝露,不得展其膂力,为公扫除。再或蹉跎,悔
将无及,愿明公熟思之!义宣得书,反复览诵,不免心动。质系臧皇后从子,臧皇后见前。
与义宣为中表兄弟,质女为义宣子采妻,更做了儿女亲家,戚谊缠绵,深相投契,此次怨及
宋主,又是不谋而合,义宣总道他有几分把握,自然多信少疑。还有谘议参军蔡超,司马竺
超民等,希图富贵。统劝义宣乘时举事,如质所言,义宣乃复书如约。
时鲁爽为豫州刺史,素与义宣交好,亦与质相往来。兖州刺史徐遗宝,向为荆州部将,
义宣即遣使分报二人,密约秋季举兵,爽方被酒,未曾听明来使传言,即日调集将士,首先
发难。私造法服登坛,自号建平元年。遗宝亦整兵向彭城。爽弟瑜在建康,闻信奔至爽处。
瑜弟弘为质府佐,有诏令质收捕。质执住诏使,也即举兵,一面报知义宣,促令会师。
义宣出镇荆州,先后共计十年,虽然兵强财富,但欲称戈犯阙,期在秋凉。蓦闻鲁爽、
臧质,先期发难,自己势成骑虎,不得不仓猝起应。只因师出无名,不得不与质互商,想出
一条入清君侧的话柄,各奉一表,传达建康。宣义自称都督中外诸军事,置左右长史司马,
使僚佐上笺称名,加鲁爽为征北将军。爽送所造舆服至江陵,使征北府户曹投义宣版文,有
云: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车骑臧今补丞相,名质,皆版到奉行。义宣瞧着,很加诧
异。我亦惊疑。复贻书臧质,密令注意。质意图笼络,特加鲁弘为辅国将军,令戍大雷。义
宣亦遣谘议参军刘湛之,率万人助弘,并召司州刺史鲁秀,欲使为湛之后继。秀至江陵,入
见义宣,彼此问答片时,即出府太息道:“我兄误我,乃与痴人作贼,这遭要身败家亡了!”
既知义宣不足恃,何不另求自全之计?
宋主骏闻义宣发难,恐他兵力盛强,不能抵敌,乃与诸王大臣商议,为让位计,拟奉乘
舆法物,往迎义宣。竟陵王诞劝阻道:“兵来将挡,火来水灭,况义宣犯上作乱,无幸成
理,奈何持此座与人!”宋主乃止,命大司马江夏王义恭,作书劝谕义宣,历陈祸福。义宣
不报,于是授领军将军柳元景为抚军将军,兼雍州刺史,左卫将军王玄谟为豫州刺史,安北
司马夏侯祖欢为兖州刺史,安北将军萧思话为江州刺史。四将一齐会集,即令元景为统帅,
往讨义宣、臧质及鲁爽。
雍州刺史朱修之得义宣檄文,佯为联络,暗中却通使建康,愿共讨逆。宋廷本虑他趋附
义宣,所以令元景兼刺雍州,既得修之密报,当然复谕奖勉,调他为荆州刺史。益州刺史刘
秀之,斩义宣使,遣中兵参军韦崧,率万人袭江陵。义宣尚未闻知,命臧、鲁两军先发,自
督部众十万,出发江津,舳舻达数十里。授子慆为辅国将军,与左司马竺超民,留镇江陵,
檄朱修之出兵接应。修之已输诚宋室,哪里还肯发兵?义宣始知修之怀贰,特遣鲁秀为雍州
刺史,分兵万人,令他北攻修之。
王玄谟闻秀北去,不由的心喜道:“鲁秀不来,一臧质怕他甚么!”遂进兵扼守梁山。
冀州刺史垣护之,系徐遗宝姊夫,遗宝邀护之同反,护之不从,且与夏侯祖欢约击遗宝,遗
宝方进袭彭城,长史明胤预先防备,击退遗宝,并与祖欢、护之合军,夹击湖陆。遗宝保守
不住,焚城出走,奔投鲁爽。兖州叛兵已了。
爽引兵直趋历阳,与臧质水陆俱下。殿中将军沈灵赐,奉元景将令,带着百舸,游弋南
陵,正值臧质前锋徐庆安,率舰东来,灵赐即掩杀过去。可巧遇着东风,顺势逆击,把庆安
坐船挤翻,庆安覆入水中,由灵赐指麾勇夫,解衣泅水,得将庆安擒住,回军报功。臧质闻
庆安被擒,怒气直冲,驱舰急进,径抵梁山。王玄谟扼守多日,营栅甚固,质猛攻不下,乃
夹岸立营,与玄谟相拒,且促义宣从速援应。义宣自江津启行,突遇大风暴起,几至覆舟,
尚幸驶入中夏口,始得无恙。已兆死谶。
好容易到了寻阳,留待臧、鲁二军消息。既得臧质来书,便拨刘湛之率兵助质,又督军
进驻芜湖。质复进攻梁山,顺流直上,得拔西垒。守将胡子友等迎战失利,弃垒东渡,往就
玄谟,玄谟忙向柳元景告急。元景正屯兵姑熟,急遣精兵助玄谟,命在梁山遍悬旗帜,张皇
声势。又令偏将郑琨、武念出戍南浦,为梁山后蔽,果然臧质派将庞法起,率众数千,来击
梁山后面,冤冤相凑,与琨、念碰着。一场厮杀,法起大败,堕毙水中。
时左军将军薛安都,龙骧将军宗越,往戍历阳,截击鲁爽,斩爽先行杨胡兴。爽不能
进,留驻大岘,使弟瑜屯守小岘,作为犄角。宋廷特简镇军将军沈庆之,出督历阳将士,奋
力进讨。庆之系百战老将,为爽所惮,且因粮食将尽,麾兵徐退,自率亲军断后,从大岘趋
往小岘。兄弟相见,杯酒叙情,总道是官军未至,可以放心畅饮,不防薛安都带着轻骑,倍
道追来,直至小岘营前。爽与瑜方才得悉,仓皇出战,队伍未齐,爽已饮得醉意醺醺,不顾
好歹,尽管向前乱闯,兜头碰着薛安都,挺刃欲战,偏偏骨软筋酥,抬手不起。但听得一声
大喝,已被安都一枪刺倒,堕落马下。安都部将范双,从旁闪出,枭爽首级。爽众大溃,瑜
亦走死。安都追至寿阳,沈庆之继至,寿阳城内,只有一个徐遗宝,怎能支持?便弃城往奔
东海,为土人所杀。豫州叛众又了。
兖、豫二州,俱已荡平,爽系累世将家,骁勇善战,号万人敌,一经授首,顿使义宣、
臧质,心胆皆惊。沈庆之又将爽首赍送义宣,义宣益惧。勉强到了梁山,与质相晤,质献上
一策,请义宣攻梁山,自率万人趋石头,义宣迟疑未决。原来江夏王义恭,屡与义宣通书,
谓质少无美行,不可轻信。实是离间之计。因此义宣怀疑。刘湛之又密白义宣道:“质求前
驱,志不可测,不如合攻梁山,待已告克,然后东进,方保万全。”义宣遂不从质议,只令
质进攻东城。
那时薛安都、宗越等,均已驰至梁山,垣护之亦至,王玄谟慷慨誓师,督众大战。薛安
都、宗越,并马出垒,分作两翼,俟质众登岸,即冲杀过去。安都攻质东南,一枪刺死刘湛
之,宗越攻质西北,亦杀毙贼党数十人。质招架不住,只好退走,纷纷登舟,回驰西岸。不
防垣护之从中流杀来,因风纵火,烟焰蔽江。质众大乱,走投无路,各舟又多延燃,烧死溺
死等人,不计其数。可谓水火既济。
义宣在西岸遥望,正在着急,那垣护之、薛安都、宗越各军,已乘胜杀来,吓得不知所
措,即驶船西走,余众四溃。臧质亦单舸遁去,梁山所遗贼砦;统被官军毁尽,内外解严。
质奔还寻阳,欲与义宣计事,偏义宣已先经过,不及入城,但命将臧采妻室,接取了去,即
义宣女。一同西奔。质知寻阳难守,毁去府舍,挈了妓妾,奔往西阳。太守鲁方平,闭门不
纳,转趋武昌,也遇着一碗闭门羹。日暮途穷,无处存身,没奈何窦入南湖,采莲为食。未
几有追兵到来,他自匿水中,用荷覆头,止露一鼻。忽为追将郑俱儿望见,射了一箭,直透
心胸。既而兵刃交加,肠胃尽出,枭首送建康。江州叛首又了。
义宣奔至江夏,欲趋巴陵,遣人往探,返报巴陵有益州军,不得已回入径口,步向江
陵。众散且尽,左右只十数人,沿途乞食,又患脚痛。好几日始至江陵郭外,遣人报知竺超
民,超民乃率众出迎。义宣见了超民,且泣且语,备述败状。超民恐众心变动,慌忙劝阻,
义宣左右顾望,又见鲁秀亦在,惊问底细,方知秀为朱修之杀败,走回江陵。不如意事常八
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没奈何垂头丧气,偕超民等同入城中。亲吏翟灵宝,谒过义宣,便即
进言道:“今荆州兵甲,不下万人,尚可一战,请殿下抚问将佐,但说臧质违令致败,现特
治兵缮甲,再作后图。从前汉高百败,终成大业,怎知他日不转败为胜,化家为国呢!”义
宣依议召慰将佐,也照了灵宝所说,对众晓谕。他本来口吃舌短,如期期艾艾相似,语不成
词。此次又仓皇誓众,更属蹇涩得很,及说到汉高百败一语,他竟忙中有错,误作项羽千
败。语言都不清楚,记忆又甚薄弱,乃想入做皇帝,真是痴人!大众都忍不住笑,各变做掩
口葫芦。义宣始觉错说,禁不住两颊生红,返身入内,竟不复出。
鲁秀、竺超民等尚欲收拾余烬,更图一决,叵奈义宣昏沮,腹心皆溃,所有城中将弁,
多悄悄遁去。鲁秀知不可为,因即北行。义宣闻秀已北去,亦欲随往,急令爱妾五人,各扮
男装,自与子慆带着佩刀,携着乾粮,前导后拥,跨马而出。但见城中兵民四扰,白刃交
横,又不觉惊惶无措,吓落马下。真正没用家伙。还亏竺超民随送在后,把他扶起,送出城
外,复将自己乘马,授与义宣,乃揖别还城,闭门自守。义宣出城数里,并不见有鲁秀,随
身将吏,又皆逃散,单剩子慆一人,爱妾五人,黄门二人,举目苍凉,如何就道?不得已折
回江陵,天色已晚,叩城不应,乃转趋南郡空廨,荒宿一宵。无床席地,待至天明,遣黄门
通报超民。超民已变初意,竟给他敝车一乘,载送至刺奸狱中。义宣入狱,坐地长叹道:
“臧质老奴,误我至此!”似你这般痴人,叩不为臧质所误,恐亦未必长生。嗣由狱吏遣出
五妾,不令同居,义宣大恸道:“常日说苦,尚非真苦,今日分别,才算是苦!”
那鲁秀本拟奔魏,途次从卒尽散,单剩了一个光身,不便北赴,也只好还向江陵。到了
城下,城上守兵,弯弓竞射,秀急忙趋避,背后已中一箭,自觉逃生无路,投濠溺毙。守兵
出城取首,传送都中,诏令左仆射刘延孙至荆、江二州,旌别枉直,分行诛赏。且由大司马
义恭,与荆州刺史朱修之,叫他驰入江陵,令义宣自行处治。书未及达,修之已入江陵城,
杀死义宣及子慆,并同党蔡超、颜乐之、徐寿之;就是竺超民亦不能免罪,一并伏诛。义宣
有子十八人,两子早死,尚余十六子,由宋廷一一逮捕,俱令自尽。臧质子孙,亦悉数诛
夷。豫章太守任荟之,临川内史刘怀之,鄱阳太守杜仲儒,并坐质党,同时处斩。加封沈庆
之为镇北大将军,柳元景为骠骑将军,均授开府仪同三司。余如王玄谟以下,皆迁升有差。
先是晋室东迁,以扬州为京畿,荆、江二州为外藩,扬州出粟帛,荆、江二州出甲兵,
各使大将镇守。宋因晋旧,规制不改。宋主骏惩前毖后,谓各镇将帅,一再叛乱,无非由地
大兵多所致,遂令刘延孙分土析疆,划扬州、浙东五郡,为东扬州,置治会稽,并由荆、
湘、江、豫四州中,划出八郡,号为郢州,置治江夏,撤去南蛮校尉,把戍兵移居建康,
荆、扬二镇,坐是削弱,但从此地力虚耗,缓急难资。太傅义恭,见宋主志在集权,不欲柄
归臣下,乃请将录尚书事职衔,就此撤销,且裁损王侯车服器用,乐舞制度,共计九条。宋
主自然准奏,尚因王侯仪制,裁抑未尽,更令有司加添十五条,共计二十四条,嗣是威福独
专,隐然有言莫予违的状况。
沈庆之功高望重,恐遭主忌,年纪又已满七十,乃告老乞休,宋主不许,庆之入朝固请
道:“张良名贤,汉高且许他恬退,如臣衰庸,尚有何用?愿乞赐骸骨,永感圣恩!”宋主
仍面加慰留。经庆之叩头力请,继以涕泣,乃授庆之为始兴公,罢职就第。柳元景亦辞去开
府,迁官南兖州刺史,留卫京师,朝右诸臣,见义恭及沈、柳两人,尚且敛抑惧罪,哪个还
敢趾高气扬?大家屏足重息,兢兢自守。就使宫廷有重大情事,也不敢进谏,个个做了仗马
寒蝉。不意庸才如骏,却有这番专制手段。
宋主骏乐得放肆,除循例视朝外,每日在后宫宴饮,狎亵无度。前时义宣诸女,虽得仰
承雨露,尚不过暗地偷欢,未尝列为嫔御,至此由宋主召令入宫,公然排入妃嫱,追欢取
乐。只是姊妹花中,性情模样,略有不同,有一个生得姿容纤冶,体态苗条,面似芙蕖,腰
似杨柳,水汪汪的一双媚眼,勾魂动魄,脆生生的一副娇喉,曼音悦耳,痴人生此娇女恰也
难得。引得这位宋主骏,当作活宝贝看待,日夕相依,宠倾后宫。几度春风,结下珠胎,竟
得产一麟儿,取名子鸾,排行第八,宋主越加喜欢,拜为淑仪。但究竟是个从妹,不便直说
出去,他托言是殷琰家人,入义宣家,由义宣家,没入掖廷。俗语有云,张冠李戴,明明是
个义宣女,冒充殷氏家人,封号殷淑仪,这真叫作张冠李戴呢。小子有诗叹道:
自古人君戒色荒,况兼从妹备嫔嫱;
冠裳颠倒同禽兽,国未亡时礼已亡。
中冓丑闻总难掩饰,当时谤言四起,又惹出一场阋墙的大衅来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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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武七男,少帝、文帝,为臣子所废弑,义真、义康,先后受戮,义季不寿,所存者仅
义恭、义宣耳。义宣讨逆有功,受封南郡,方诸姬旦,几无多让。曩令始终不贰,安镇荆
州,则以懿亲而作外藩,几何不与国同体也。乃始而诛逆,继且为逆,轻率如臧质,狂躁如
鲁爽,引为同党,率尔揭竿,乃知向之躬与讨逆者,第为一时之侥幸,至此则情态毕露,似
醉似痴。圣狂之界,只判几希。能讨逆则足媲元圣;一为逆则即属痴人,身名两败,家族诛
夷,非不幸也,宜也。然义宣启衅之由,始自宋主骏之淫及己女,义宣败而女为淑仪,宠擅
专房,女无耻,男无行,易刘为殷,欲盖弥彰,其得保全首领以殁也,何其幸欤!然骨肉相
残,人禽无辨,祸不及身,必及子孙:阅者于此,足以观因果焉。
南北史演义
第十九回 发雄师惨屠骨肉 备丧具厚葬妃嫱
却说宋主骏既诛义宣,复纳义宣女为淑仪,冒称殷氏,一面压制诸王,凌轹大臣,省得
他多嘴多舌,起事生风。偏是专制益甚,反动益烈,群臣原屏足重息,那宋主自己的亲弟,
却未肯受他抑迫,免不得互起猜嫌。原来宋主骏有二兄,一劭、一浚,已经诛死。亲弟却有
十六人,最长的即南平王铄,遇毒暴亡;次为庐陵王绍,已经早卒,又次为建平王弘,佐骏
除助,官左仆射,未几亦殁,又次为竟陵王诞,受职右仆射;又次为东海王祎,义阳王昶,
武昌王浑,湘东王彧,即明帝。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海陵王休茂,鄱阳王休业,新野
王夷父,顺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除夷父濛逝外,余皆少年受封,无甚表见。叙次明白。
孝建元年,柳元景辞去雍州兼职,令武昌王浑为雍州刺史,浑年轻有力,身长七尺,莅
任以后,与左右戏作文檄,自称楚王,年号元光,备置百官。长史王翼之,上表奏闻,有诏
削浑王爵,免为庶人,寻即逼令自杀。痴儿可悯。竟陵王诞,年龄较长,功绩最高,讨劭时
已预义师,讨义宣时,又主张出兵。得平三镇,遂进宫太子太傅,领扬州刺史。他遂造立亭
舍,穷极工巧,园池华美,冠绝一时。又募壮士为卫,甲仗鲜明,夸耀畿甸。宋主骏本来多
疑,更经义宣乱后,益滋猜忌,见诞举动不经,特阳示推崇,加诞为司空,调任南徐州刺
史,出镇京口。嗣因京口尚近都城,更徙诞为南兖州刺史,另派右仆射刘延孙镇守南徐,阴
加戒备。朝内用了两戴一巢,作为腹心,遇有军国大事,必与三人裁决,然后施行。两戴一
名法兴,一名明宝,旧为江州记室,宋主即位,均擢为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一巢
名叫尚之,涉猎文史,颇擅声誉,亦得与两戴同官。
到了孝建三年冬季,两戴一巢,上书献谀,无非说是臣民翕服,远近畏怀。宋主骏亦踌
躇满志,特命改孝建四年元旦,为大明元年正朔,大赦天下,行庆施惠,粉饰太平。忽由东
平太守刘胡,递入急报,说索虏内侵,与战失利,乞即发兵出援。宋主乃遣薛安都等往救,
驰至东平,魏兵已退,因即班师。嗣是内外粗安,直至次年秋季,南彭城妖民高阇,与沙门
昙标等谋反,勾通殿中将军苗允,拟内应外合,推阇为帝,幸有人告讦密谋,事前捕获,斩
首了案,中书令王僧达,自恃才高,诽议朝政,路太后兄子尝访僧达,升榻高坐,竟被舁
弃,遂入诉太后,求惩僧达。太后转告宋主,宋主已恨他讪上,即诬僧达与阇通谋,冤冤枉
枉的把他赐死。
已而魏镇西将军封敕文,又入攻清口,为守将傅乾爱所破,魏征西将军皮豹子,复入寇
青州,也为青、冀刺史颜师伯所败,索头军不能得志,相继退还。南兖州刺史竟陵王诞,竟
乘隙思逞,托词防魏,缮城聚甲,将与宋主骏一决雌雄。又是一个痴人。参军刘智渊,料知
诞将作乱,请假还都,密报诞状。宋主命智渊为中书侍郎,俟诞起事,即加声讨。会吴郡民
刘成,豫章民陈谈之,均上书告变,一说诞私造乘舆,一说诞密行巫盅。宋主连得二书,遂
召台臣劾诞罪恶,应收付廷尉治罪。及批答出去,却援着议亲议功故例,特别宽宥,但降爵
为侯,撤去南兖州领职,遣令就国。另擢义兴太守桓阆为兖州刺史,拨给羽林禁兵,且遣中
书舍人戴明宝,为阆主谋,乘间袭诞。做了堂堂天子,为何专喜鬼祟。
阆至广陵,即南兖州治所。诞毫不防备,典签蒋成,得戴明宝密函,约为内应。成恐孤
掌难鸣,更与府舍人许宗之相谋,求他臂助。宗之佯为允诺,悄悄的入府白诞,时已入夜,
诞正就寝,听得宗之密报,披衣惊起,立呼左右,及平时食客数百人,收捕蒋成,一面列兵
登陴,阖城拒守。待至黎朗,果闻桓阆叩城,便即斩了蒋成,掷首城下。阆得了成首,始知
事泄,急忙策马倒退,不防诞驱兵杀出,仓猝间不及措手,立被杀毙,只戴明宝脱身奔还。
宋主闻报,特起始兴公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兼领南兖州刺史,统兵讨诞。诞毁去郭
邑,驱城外居民入城,分发书檄,要结远迩,且遣人奉表,投诸建康城外。当有人拾起表
文,呈入宫廷,宋主当即披阅,但见上面写着道:
往年元凶祸逆,陛下入讨,臣背凶赴顺,可谓常节。及丞相构难,臧鲁协从,朝野恍
惚,咸怀忧惧,陛下欲遣百官羽仪,星驰推奉,臣前后谏诤,方赐俞允,社稷获全,是谁之
力?陛下接遇殷勤,累加荣宠,骠骑扬州,旬月移授,恩秩频加,复赐徐兖,臣感蒙恩遇,
久要不忘!岂谓陛下信用谗言,遂令无名小人,来相掩袭!不任枉酷,即加诛翦,雀鼠贪
生,仰违诏敕。今亲勒部曲,镇扞徐兖。先经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愆,便成胡越。陵锋
奋戈,万没岂顾;荡定以期,冀在旦夕。陛下宫闱之丑,岂可三缄?临纸悲塞,不知所言!
特录诞表,见得诞犹可原,以揭宋主不义不友之隐。
看官,你想宋主骏览着此表,尚能不怒愤填胸么?当下遣官四缉,凡与诞有亲友关系,
及诞党同籍期亲,留居都中,不论他通诞与否,一体处斩,共死千余人。淫刑以逞。自己出
居宣武堂,内外戒严,奈何不与从妹同宿?且促庆之速进广陵,并饬豫州刺史宗悫,徐州刺
史刘道隆,会师广陵城下,限期破城。
宗悫南阳人,字元干,少有大志,叔父炳高尚不仕,尝问悫志如何?悫答道:“愿乘长
风破万里浪!”炳叹道:
“汝不富贵,且破我家!”悫兄泌方娶妻,吉夕有盗入门,悫年仅
十四,挺身拒盗,盗约十余人,皆披靡不敢入室,勇名始著。后随江夏王义恭麾下,义恭举
悫南略林邑,奏绩北归。已而为随郡太守,复征服雍州群蛮,元凶劭肆逆时,从讨有功,官
左卫将军,封洮阳侯。宗系一代人杰,故叙述较详。至诞据广陵,不服朝命。悫正驻节豫
州,表求赴讨,当即乘驿入都,而受节度。时年逾六十,顾盼自豪,宋主很是嘉勉,便遣令
赴军,归沈庆之节制。
诞闻宗悫到来,颇加畏惧,但下令军中道:“宗悫助我,尽可放心!”悫至城下,知城
中有如此伪令,即绕城一周,跃马大呼道:“我宗悫也!只知讨逆,不知助逆。”如闻其
声。诞自悔失计,登城俯望,正值庆之指麾众士,将要攻城,便凄声呼语道:“沈公沈公,
年垂白首,何苦来此?”庆之道:“朝廷因君狂愚,不足劳动少壮,所以遣老夫前来。”
诞见军势甚盛,颇有惧色,当即下城整装,留中兵参军申灵赐居守,自将步骑数百人,
及帐下亲卒,托词出战,开门北走。约行十余里,望见后面尘头陡起,料有追兵到来,大众
哗噪道:“同一遇敌,不如还城!”诞蹙额道:“我若还城,卿等能为我尽力否?”众皆许
诺。部将杨承伯牵住诞马,且泣语道:“无论生死,且返保城池,速即退还,尚可入城,迟
恐不及了!”诞乃复还,即与追军相值,来将为戴宝之,单骑直前,挺槊刺诞,几中咽喉,
亏得杨承伯用刀格去,敌住宝之,余众拥诞冲锋,杀开一条走路,匆匆还城。承伯且战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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