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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44 蔡东藩 (现代)
知他狼狈,使人诱降。仁基竟举虎牢降密,密封他为上柱国,使与翟让同袭回洛东仓,应手
而下,遂烧天津桥,纵兵大掠。适东都出兵堵击,仁基等与战败绩,相率退还。李密督众自
往回洛仓,大修营垒,进逼东都。还有秦叔宝、罗士信等,本在张须荳部下,须荳战死,
秦、罗失了主帅,无处可依,也来投密。更有程咬金、赵仁基诸人,亦率众归密,密皆署为
总管,分统部卒,遂令记室祖君彦,草就檄文,堂堂正正的声讨炀帝,数他十罪,恰是有
理。略云:
宛公大元帅李密,谨以大义布告天下!隋帝以诈谋入承大统,罪恶滔天,不可胜数。素
乱天伦,谋夺太子,罪之一也;弑父自立,罪之二也;伪诏杀弟,罪之三也;迫奸父妃,罪
之四也;诛戮先朝大臣,罪之五也;听信奸佞,罪之六也;开市扰民,征辽黩武,罪之七
也;大兴宫室,开掘河道,土木之工遍天下,虐民无已,罪之八也;荒淫无度,巡游忘返,
不理政事,罪之九也;政烦赋重,民不聊生,毫不知恤,罪之十也。有此十罪,何以君临天
下?可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密今不敢自专,愿择有德以为天
下君,仗义讨贼,望兴仁义之师,共安天下,拯救生灵之苦。檄文到日,速为奉行!
檄语煌煌,钲鼓渊渊,乱世枭雄李玄邃,是密表字。得机得势,风靡海内,似乎兴王盛
业,要属此人,哪知后来的真命天子,不是此李,却是别有一李。小子有诗咏道:
历代兴亡几变迁,半由人事半由天。
刘歆应谶翻遭戮,谁识玄机在事先?
究竟李密以外,尚有何处李姓,得成帝业,容待下回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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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叔谋腰斩一事,亦见韩湝《开河记》,正史中略而不详,意者以事同微渺,不可尽信
欤?然既有文献之足征,不得谓竟无其事。况韩湝作记,年月并详,当非寓言可比。本编依
记演述,存其真也。瓦岗寨始于翟让,而李密因之,密之自号魏公,已在洛口城中,并不在
瓦岗寨,且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等之依附,均在密称魏公之后,所与翟让共起寨中者,
第单雄信、徐世撚二人已耳。《隋唐演义》,混叙不明,且以瓦岗寨为绝大根据地,此于正
史杂记中,向无所见,故绝不混述,可采者从之,不可采者舍之,下笔时固自有斟酌也。
南北史演义
第九十九回 迫起兵李氏入关中 嘱献书矮奴死阙下
却说李密传檄四方,余盗响应,总道是唾手中原,可以应谶,偏偏天命所归,不属李
密,却付诸太原留守李渊。渊奉炀帝敕旨,调兵击破甄翟儿,遂在太原镇守。会晋阳令刘文
静,与李密素有婚谊,坐罪除名,囚系狱中。渊子世民,已随父至太原,与文静素来友善,
屡往探视,且代为叹惜。文静怅然道:“近来天下大乱,性命原轻似鸿毛,除非汉高祖、光
武帝复生,或能重见天日。”世民道:“君怎知今世无人?我来相省,正欲与君共议大事,
难道效儿女子哭泣么?”文静乃与世民密谈,想出一种下手方法,请世民父子掩取关中。世
民颇费踌躇,再经文静附耳授计,始喜跃而去。
原来晋阳宫监裴寂,为渊旧友,文静知世民不便劝父,特嘱他结好裴寂,作为导线。寂
尝使酒好博,世民投寂所好,尝引与宴胾,且故意输钱。寂遂日夕过从,彼此甚是欢洽。世
民因举密谋相告,寂徐徐答道:“恐尊公不从奈何?”世民一再相恳,寂想了片时,方道:
“有了有了,他日报命。”过了一两天,寂引渊入晋阳宫,盛宴相待,饮至半醉,却走出两
个美人儿,前来侑觞。渊已酒醉糊涂,也不问明底细,还道是歌伎一流,乐得借色陶情,畅
饮遣怀,不多时颓倒玉山,沉沉欲睡。酒色两字,最足迷人,古来多少英雄,往往逃不过此
关。两美人扶他入寝,伴宿一宵。及天已黎明,渊才醒来,开眼一瞧,竟有两美人侍着,不
禁咄咄称奇,连忙问及来历,乃是晋阳宫中的尹、张二妃。渊大惊而起,慌忙趋出,召问裴
寂。寂答称不妨。渊失色道:“这宫是天子的行宫,尹、张二美人,是天子留住行宫的嫔
御,如何叫她侍寝?若被天子闻知,我还想保全性命吗?”谁叫你着了道儿?寂笑道:“唐
公!为何这般胆小?不要说起几个宫人,就是隋室江山,也可唾手取来。”渊只是顿足,连
呼:“误我!”忽有一人走报,突厥兵进寇马邑。渊只好匆匆出宫,亟遣副留守高君雅,率
兵出援。
君雅去了数日,即有败报到来,渊很是不安。世民乘间进言,请渊速图大事。渊叱他妄
言,嘱令缄口。越日,世民再向渊密陈利害,渊始觉心动,喟然叹道:
“今日破家亡躯,由
汝一人,化家为国,亦由汝一人了。”话虽如此,但因眷属尚在河东,一时不敢发难,忽由
江都传到消息,乃是炀帝疑忌李渊,说他不能御寇,将遣使执诣江都,渊益加惊惧。世民复
约同裴寂,共劝渊及早定计。渊为保身起见,也只好依他所议,勒兵待发。会江都又传到赦
诏,仍令渊照旧供职,渊稍稍放心,暂且按兵不动。那世民却急不暇待,已暗地差遣心腹,
赴河东去接家眷,一俟眷属至太原,便拟兴师。看官听着!这李渊的妻室,便是北周上柱国
窦毅的女儿。毅曾尚周武帝姊襄阳公主,隋受周禅,窦女曾自恨我非男子,不能救舅家,见
八十一回。毅已目为奇女。后来画屏射雀,因渊得中目,招为女夫。生子四,女一,长名建
成,次即世民,又次名玄霸、元吉,一女适临汾人柴绍。是时窦氏已殁,可惜不得见隋灭唐
兴。玄霸亦早世,建成、元吉,接到世民密书,便邀同柴绍,同赴太原。那刘文静已与世民
密谋起事,怂恿裴寂速即劝渊。寂正恐宫人侍寝,事泄被罪,屡次催渊起兵。渊乃释出文
静,令他诈为敕书,发太原、西河、雁门、马邑人民,使讨高丽。百姓怎知诈谋,急得魂梦
不安,日夕思乱。
偏马邑乱首刘武周,闯入汾阳宫,掠得宫中妇女,往献突厥,请他为助。突厥竟立武周
为定杨可汗,僭号称元。又有流人郭子和起兵榆林,金城校尉薛举,起兵陇西,西北一带,
几无宁宇。武周又逼近太原,闹得李渊无法图存,不得已冒险起事。可巧高君雅回城乞援,
渊佯与议事,还有副留守王威,也在座中。刘文静引入司马刘政会,讦告威与君雅,潜召突
厥入寇。两人怎肯诬认,正在辩论,世民已引兵趋入,立将两人拿下,送入狱中。才阅两
日,突厥兵数万人,果入寇晋阳,即太原。渊命裴寂等埋伏城逈,竟将城门洞开。突厥兵不
敢驰入,回头径去。渊遂诬称威与君雅,实召外寇,斩首以徇。兵民信为实事,哪个为两人
呼冤!
建成、元吉,与柴绍同至太原,渊因家眷已至,便好安心发兵。刘文静恐突厥牵制,劝
渊自作手书,通好突厥,噉以厚利。突厥始毕可汗,惟利是图,当然应允。且云唐公当自为
天子,方出兵马相助。渊不敢骤然称尊,用裴寂计,尊隋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侑为帝,移檄
郡县,改易旗帜,阳示突厥有更新意;并与突厥订约,共定京师,有土地归唐公,子女玉帛
归突厥等语。突厥遂馈马千匹,作为军资。渊即遣建成、世民,往攻西河郡,一鼓即下,擒
住郡丞高德儒。世民面责德儒道:“汝指野鸟为鸾,欺惑人主,见九十六回。我故特兴义
师,前来诛汝。”说至此,即令将德儒推出斩首,此外不戮一人,令百姓各安旧业,远近称
颂。建成、世民,引还晋阳,往返只越九日。渊大喜过望,遂自称大将军,开府置官,发仓
赈民。裴寂为大将军府长史,遂将晋阳宫中子女玉帛,俱移送将军府中。于是尹、张二妃,
由渊老实受用,左拥右抱,趣味可知。已开后世宫闱之祸。
待至新秋,渊自督兵西行,留季子元吉居守晋阳,传檄示众,无非说是发兵入关,拥立
代王。代王侑却遣郎将宋老生屯霍邑,大将军屈突通屯河东,两路拒渊。渊途中遇雨,不能
急进。会接李密来书,自恃兵强,欲为盟主。渊姑与周旋,复书推密,令他塞住河洛,牵缀
隋兵。好几日才得天晴,用建成、元吉为前驱,进攻霍邑,阵斩宋老生,乘胜下临汾、绛
郡,招降韩城。刘文静出使突厥,也引突厥兵五百人,马二千匹,前来相会。关中积盗孙
华,望风投顺,愿为向导,遂引渊渡河。另在河东留住偏师,围攻屈突通。关中士民,陆续
趋附。冯翊太守萧造,亦输款投诚。渊再命建成、刘文静等屯永丰仓,守住潼关,控制河
东。世民、刘弘基等,往略渭北,自寓长春宫,居中调度。忽来了一队娘子军,为首的女英
雄,就是李渊女儿,柴绍妻室。她本熟谙武略,因与从叔神通,募集丁壮,起应父兄,夫妻
相聚,骨肉重逢,自有一番欢愉气象。世民进屯泾阳,收降关中群盗,有众九万人。柴绍夫
妇,各置幕府,亦随世民同进。代王侑急命将军阴世师,郡丞骨仪,保守关中,登城备御。
那世民复自泾阳出发,一路秋毫无犯,经过延安、上郡、雕阴诸境,无不叩马迎降,因向长
春宫报捷,请渊督兵会攻。渊乃启节西行,往会世民。世民已先抵长安城下,至渊来会师,
合兵二十余万,先遣使传谕守吏,愿拥立代王。守将阴世师不服,叱回去使。渊乃下令攻
城,并约将士入城后,不得犯隋七庙,及代王宗室。将士奉令攻扑,前仆后继,连日不退。
军头雷永吉,首先登城,余众随上,杀散城头守卒,逾城开门,迎纳渊军。阴世师、骨仪,
战败被擒。代王侑年只十三,有甚么能力,逃匿东宫,抖做一团。渊率军搜寻,得见代王,
当下将他拥出,徙居大兴殿后厅,自寓长乐宫,与民约法十二条,悉除从前苛禁,杀阴世
师、骨仪等十数人,余皆不问。越日即拥立代王侑为皇帝,遥尊炀帝为太上皇,改元义宁。
此举毋乃多事。渊自为大丞相,都督内外军事,晋封唐王。命建成为世子,世民为秦公,元
吉为齐公。
嗣接刘文静军报,已擒住屈突通,械送长安。原来河东各隋军,闻长安失守,家属被
虏,当然塚惧。屈突通留部将桑显和,镇守潼关,自率众趋洛阳。显和举关降刘文静,并与
文静偏将窦琮,合兵追通。两下相见,显和大呼道:“今京城已陷,汝等皆关中人,去将何
往?”通众闻言,即释仗愿降,且将通执住,送至文静营中。文静乃转解长安。渊见了屈突
通,忙令释缚,好言劝慰。通无法反抗,只得唯命是从。渊命通为兵部尚书,兼封蒋公,遣
往河东城下,招谕通守尧君素。君素却是一个硬头子,但知为隋效死,不肯屈节,且举正言
责通,说得通羞惭满面,还报李渊。渊暂将河东搁置,专探听东都消息。
自李密进逼东都,越王侗一再遣使,向江都告急,虞世基尚谓越王少不更事,太属慌
张,炀帝也以为然。至警报迭来,始命将军庞玉等,往援东都。越王侗亦使段达出兵,夜会
庞玉,夹攻李密。密将柴孝和,劝密速袭长安,密不肯从,但在东都城下搏战。偏被庞段两
军掩击,竟致大败。密身中流矢,奔回洛口。既而复部署散卒,再向东都,杀败隋军,又遣
徐世撚袭取黎阳仓。泰山道士徐洪客,向密上书,谓:“宜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独
夫,号令天下。”此计最佳,比柴孝和之策,尤见优胜。密也为称善,作书招致洪客,竟不
知去向。适王世充等奉炀帝命,带领江淮劲卒,来击李密。密不能东行,只好与世充对垒。
又值军中有变,正要设法除患,遂令徐洪客一条好计,徒作虚言。
先是密为翟让所推,得为主帅,让却虚心乐戴,偏让兄翟弘,心下不服,尝语让道:
“汝不欲为天子,尽可与我,何必与人。”让司马王儒信,亦劝让自为冢宰,让置诸不答。
偏密得此信息,不免怀疑。左司马郑槃,更劝密除让,密因与槃等计议,竟诱让入宴,把他
杀死,并捕戮翟弘、王儒信。部众以密忍心负友,多半不平,经密历加慰抚,方才少定。王
世充私料李、翟二人,必不相容,拟乘他自乱,乘间进击。及闻让死,顿觉失望;且与密数
次交锋,败多胜少,徘徊洛水,不得进救东都。这消息传入长安,李渊特命建成为抚宁大将
军,世民为副,渡河南下,声言为东都援应,实是牵制李密,与他争鹿中原。
忽由江都传到急报,炀帝被弑,宇文化及另立秦王浩为帝,渊不禁恸哭道:“我北面事
人,不能救主,怎得不哀恸呢?”恐是喜极成泪。看官听说!自炀帝到了江都,荒淫益甚,
宫中设百余房舍,各盛供张,每房居一美人,轮流作东道主。炀帝自作上客,东游西宴,天
天的酒色昏迷。时炀帝年将半百,怎能禁此朝朝红友,夜夜新郎?更兼平时屡服春药,为纵
欢计,当时原是百战不疲,一夕能御数女,后来力尽精枯,诸病杂起,并因天下危乱,也觉
不安,尝戴幅巾,着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宫院,汲汲顾影;或夜与后妃至高台中,一面饮
酒,一面观星,顾着萧后,效为吴语道:“外间大有人图侬,侬虽失天下,当不失为长城
公,卿亦不失为沈后,且暂管眼前行乐罢!”萧后素来柔顺,但知随声附和,因循过去。妇
人过柔,亦有坏处。又越数日,晨起揽镜,复语萧后道:“好头颅谁当斫我?”也自知不得
为长城公么?萧后惊问何因?炀帝道:“贵贱苦乐,循环相寻,有甚么可惊哩!”已而江都
粮尽,扈驾兵多关中人,久客思归,炀帝见中原已乱,无志北还,且欲徙都丹阳,士卒多半
不愿。郎将窦贤,竟不别而行,率部西去。炀帝急遣卫士追杀窦贤,无如人不畏死,仍然悄
悄逃走。虎贲郎将司马德戡,与直驎将军裴虔通等,也密议西归,辗转勾引,有一宫人闻
知,报知萧后道:“外间已人人欲反了。”萧后道:“汝可奏达上闻。”宫人因申奏炀帝,
炀帝怒道:“汝晓得甚么国事,乃来妄言?”随叱令左右牵出宫人,把她处死。
自是无人敢言。
虎牙郎将赵元枢,已由司马德戡、裴虔通等,串同一气,约期西遁,他本与将作少监宇
文智及,为莫逆交,因将密谋转告。智及微哂道:“主上虽然淫虐,威令尚行,君等亡去,
亦恐蹈窦贤覆辙,自取死亡了。”元枢皱眉道:“如此奈何?”智及道:“今天已丧隋,英
雄并起,同心谋叛,眼前且不下数万人,若因此举事,小为王,大且为帝呢。”元枢半晌才
答道:“欲行大事,必推主帅,看来惟公兄弟,足当此任。”智及道:“这却须与我兄熟
商。”元枢乃出,告知同党,德戡等亦皆赞成。又复约同智及,相偕至化及居处,推他为
帅。化及胆怯,蓦闻此谋,不由的大惊失色。嗣经党人怂恿,再由智及力劝,方勉强允诺。
德戡出召骁果军吏,晓示密谋,大众齐声道:“唯将军命!”于是摩厉以须,戒期行事。炀
帝未尝不防,并因微识星象,往往夜起观天,望见天象不佳,即召问太史令袁充。充伏地垂
涕道:“星文大恶,贼星逼帝座甚急,恐祸生旦夕,非修德无以禳灾。”炀帝愀然不乐,起
入便殿,俯首欷剉。回顾见王义在侧,乃与语道:“汝知天下将乱么?汝何故不言?”义泣
对道:“天下大乱,由来已久,小臣服役深宫,不敢预政,如或越俎早言,恐臣骨已早朽
了。”炀帝炫然道:“卿今为我直陈,令我知晓。”迟了迟了。义答道:“待小子具牍奏
明。”说毕趋退。越宿即面呈一书,究竟是否出自义手,亦不得而知。但书中指陈前弊,却
是深切著明,书云:
臣本南楚卑薄之民,逢圣明为治之时,不爱此身,愿从入贡,出入左右,积有岁华,浓
被恩私,皆逾素望,臣虽至鄙,颇好穷经,略知善恶之本源,少识兴亡之所以,深蒙顾问,
方敢敷陈。自陛下嗣守元符,体临大器,圣神独断,谏议莫从。独发睿谋,不容人献。大兴
西苑,两至辽东,龙舟逾于万艘,宫阙遍于天下,兵甲常役百万,士民穷乎山谷。征辽者百
不存十,没葬者十未有一。帑藏全虚,谷粟涌贵,乘舆竟往,行幸无时,遂令四方失望,天
下为墟。方今有家之村,存者可数,子弟死兵役,老弱困蓬蒿,饿莩盈郊,尸骸如岳,膏血
草野,狐犬尽肥。阴风无人之墟,鬼哭寒草之下。目断平野,千里无烟,万民剥落,莫保朝
昏。父遗幼子,妻号故夫,孤若何多?饥荒尤甚,乱离方始,生死孰知?人主爱人,一何如
此?陛下恒性毅然,孰敢上谏,或有鲠言,又令赐死。臣下相顾,箝结自全。龙逢复生,安
敢议奏?左右近臣,阿谀顺旨,迎合帝意,造作拒谏,皆出此途,乃蒙富贵。陛下过恶,从
何得闻?方今又败辽师,再幸东土,社稷危于春雪,干戈遍于四方,生民已入涂炭,官吏犹
未敢言。陛下自维,若何为计?陛下欲幸永嘉,坐延岁月,神武威严,一何销铄?陛下欲兴
师,则兵吏不顺,欲行幸则侍卫莫从,适当此时,如何自处?陛下虽欲发愤修德,加意爱
民,然大势已去,时不再来。巨厦之倾,一木不能支,洪河已决,掬壤不能救。臣本远人,
不知忌讳,事已至此,安敢不言?臣今不死,后必死兵。敢献此书,延颈待尽,窃不胜惶切
待命之至。
炀帝看罢,不禁太息道:“从古以来,哪有不亡的国家,不死的主子?”义跪伏涕泣
道:“陆下到了今日,尚自饰己过,臣闻陛下尝言,朕当跨三皇,超五帝,俯视商周,为万
世不可及的圣主。今日时势至此,连乘舆都不能回京,岂非大悖前言么?”炀帝也不能自
辩,只泣下沾襟道:“汝真忠臣,朕悔已无及了。”义又泣道:“臣昔不言,尚是贪生,今
既具奏,愿一死报谢圣恩,请陛下自爱!”说至此,即叩头辞去。炀帝方再阅义书,有一人
入报道:“王义自刎了。”却也难得,可惜徒死无益,未当国殇。炀帝惊叹道:
“有这等事
吗?可悲可痛!”遂命有司具礼厚葬。是日又接到几处警报,武威司马李轨,占据河西,自
称凉王。罗川令萧铣,占据巴陵,自称梁王。还有金城乱首薛举,前僭号西秦霸王,今且移
据天水,居然自称秦帝了。两路新发,一路已见上文。炀帝急得没法,只有自嗟自叹。好容
易又阅数宵,正与后妃等饮酒排遣,忽见东南角上,火光冲天,且有一片喧噪声,慌忙召入
直驎将车,问为何因?那直驎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密谋作乱的裴虔通。虔通入对炀帝道:
“不过草坊中失火,外面兵民扑救,所以有此哗声,愿陛下勿虑!”炀帝遂放了心,但令虔
通出外严守,自己酣饮至醉,挈了萧后、朱贵儿,安然同寝去了。只有此宵。
未几,鸡声报晓,天色微明,那叛兵已拥入玄武门,大刀阔斧,杀入宫来。玄武门前,
本有宫奴数百人,统皆强壮,由炀帝特别简选,给他重饷,常令把守,是夕由司宫魏氏,得
了叛党的贿嘱,矫诏放出,令得休息。司马德勘先驱进宫,如入无人之境,再加裴虔通作为
内应,将宫门一律闭住,只开了东门,驱出宿卫,容纳叛党。惟右屯卫将车独孤盛,与千牛
备身独孤开远,尚未与叛党勾通,眼见得情势不佳,即出来诘问虔通。虔通道:“事已至
此,与将军无干,将军不必动手,同保富贵。”独孤盛怒骂道:“老贼说出甚么话来?”遂
拔刀与虔通奋斗,战约数合,司马德戡已率叛众直入,来助虔通,独孤盛手下,只有数人,
哪能敌得住许多的叛党,霎时间盛被刺死,左右逃散,独孤开远忙驰叩驎门,请炀帝亲自督
战。途中集卫兵数百名,至驎门外大呼大叫,并没有一人答应,叛党已经驰到。开远回马接
战,也是寡不敌众,被他刺中马首,掀落地上,为乱兵牵扯去了。驎内无人守住,由叛党斩
门突入,趋至寝殿,来寻炀帝。小子有诗叹道:
群雄逐鹿几经秋,锦绣河山已半休。
到此昏君犹不悟,萧墙怎得免戈矛?
欲知炀帝曾否起床,且看后文结末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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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之起兵,实不及李密之光明。狎宫妃,事突厥,铤而走险,不过为身家计。初无吊
民伐罪之心,其所由得入关中者,全仗世民一人。世民才智,远过乃父,而李密无此佳儿,
此其所以终落人后也。且李密曾劝杨玄感入关,及其自为元帅,反顿兵东都,利令智昏,不
败不止,徒恃一祖君彦之文笔,究何益乎?炀帝至濒亡之际,戎虏伏于帷墙,尚自荒淫不
悟,王义一书,痛快淋漓,读之令人酸鼻,而正史不录其事,岂因义为宫掖小人,本不足
道,且一死谢君,固不过如匹夫匹妇之为谅乎?韩湝《海山记》,独表而出之,故本编亦不
肯苟略云。
南北史演义
第一百回 弑昏君隋家数尽 鸩少主杨氏凶终
却说裴虔通、司马德戡等入寻炀帝,趋至正寝,空帏寂寂,不见一人,当即退出,另向
各处搜寻。行至永巷,撞着了一个宫人,挟了细软物件,拟往别处逃生。适被裴虔通一把拿
住,便问主上现在何处?宫人尚推说不知。虔通举刀相逼,只得手指西阁,向他明示。虔通
乃放去宫人,领着乱党,闯入西阁,校尉令狐行达,拔刀先进。炀帝正与萧后、朱贵儿,闻
变急起,自正寝逃匿西阁,猛闻阁下人声喧杂,亟开窗俯瞩,正值行达耀武扬威,恶狠狠的
持刀过来,便惊问道:“汝欲来杀我么?”行达道:“臣不敢为逆,但欲奉陛下西还哩。”
说着,即突入驎门,登楼逼下炀帝。虔通亦入,炀帝与语道:“汝非我故人么?何为叛
我?”虔通道:“臣不敢反,只因将士思归,即奉陛下还京。”炀帝道:“朕非不思归,正
为上江米船未至,是以迟迟,今便与汝等同归罢!”虔通乃出,但令行达等把守驎门,不准
外人出入。一面遣同党孟秉,往迎化及。化及驰入朝堂,由司马德戡迎谒。化及犹俯首据
鞍,自称罪过。实是无用。德戡等扶他下马,拥入殿中,推为丞相,宣召百僚。
裴虔通复入语炀帝道:“百官统在朝堂,俟陛下亲出慰谕。”炀帝尚不欲出驎,由虔通
迫令上马,挟出宫门。萧后、朱贵儿俱未及晓妆,蓬头披发,随在马后,将欲出殿,被化及
瞧着,忙向虔通摇手道:“何用持此物来!”虔通乃引炀帝至寝殿,自与德戡持刃夹侍。炀
帝问世基何在?下面立着叛党马文举,厉声答应道:“已枭首了。”炀帝叹道:
“我何罪至
此?”文举道:“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丁壮毙锋刃,老弱转沟
壑,四民丧业,专任佞谀,拒谏饰非,怎得说是无罪?”炀帝道:“朕负百姓,不负汝等。
汝等荣禄兼至,奈何负朕?今日事孰为戎首?”德戡应声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言
未已,忽有一女子振着娇喉,挺身出骂道:“何等狂奴,胆大妄言!试想天子至尊,就使小
有过失,亦望汝等好生辅导,怎得无礼至此?况三日以前,曾有诏令宫人各制絮袍,分赐汝
等,天子方很加体恤,奈何汝等负恩,反敢迫胁乘舆?”德戡怒目注视,乃是炀帝幸姬朱贵
儿,便反唇道:“天子不德,都是汝等淫婢,巧为盅惑,以致如此。今日反来多言吗?”朱
贵儿尚大骂逆贼不止,惹得德戡性起,顺手一刀,把贵儿砍死,一道芳魂,已先入鬼门关,
静候炀帝去了。《海山记》载及此事,故特录及以表节烈。德戡复语炀帝道:“臣等原负陛
下,但今天下俱乱,两京已为贼据,陛下欲归无路,臣等亦求生无门,且自思已亏臣节,不
能中止,愿借陛下首以谢天下。”炀帝听了,吓得魂飞天外,哑口无言。蓦见舍人封德彝趋
入,还道他是心腹忠臣,必来救护,哪知德彝亦满口胡言,历数炀帝罪恶,促令自裁。炀帝
不禁动怒道:“武夫不知名分,还可说得,汝乃士人,读书明礼,也来助贼欺君。汝且自
想,该不该呢?”德彝也不觉自惭,赧颜退出。可为信佞者作一榜样。赵王杲系炀帝幼子,
年仅十二,见炀帝如此被逼,竟上牵父衣,号啕大哭。虔通听得讨厌,索性也赠他一刀,杲
当然倒毙,血溅御袍,便欲顺手行弑。炀帝道:“天子死自有法,怎得横加锋刃?快去取鸩
酒来。”叛党不许。令狐行达复上前逼帝自决,炀帝乃自解练巾,授与行达。行达便将巾套
帝颈上,用力一绞,一个淫昏无道的主子,气决归天。总计炀帝在位十三年,享年五十。
叛党既弑了炀帝,便出报宇文化及,化及语众道:“昏主已死,宜立新帝,前蜀王秀尚
被囚禁,近亦随至东都,不如迎立为主罢。”大众喧嚷道:“斩草须要除根,奈何再立蜀
王?”遂不待化及命令,分头搜戮,杀死蜀王秀,齐王暠,燕王檦,并及杨氏宗戚,无论少
长,一律斩首。惟皇侄秦王浩,系炀帝弟秦王俊子,炀帝曾令他袭封,平素与智及往来,智
及一力保护,幸得免死。又杀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太史
令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縡,梁公萧钜等十数大臣。黄门侍郎裴矩,向来是炀
帝幸臣,因他扈驾东都,曾替将士献议,搜括寡妇处女,分配将士,颇得众欢;且当化及入
宫时,迎拜马首,所以得免。前光禄大夫苏威,亦往贺化及,化及优礼相待,推为耆硕。百
官闻威亦入贺,相率趋集。实是怕死。独给事郎许善心不至,化及恨他反对,即遣骑士就善
心家,把他擒至朝堂,问他何故不贺?善心道:“公为隋臣,善心亦食隋禄,难道天子被
戕,尚有心称贺么?”化及无言可驳,乃令释缚。善心拂衣趋出,绝不道谢。化及又不禁动
怒道:“此人负气太甚,决不可留!”因复遣党人擒回,把他斩首,发尸还葬。善心母范
氏,已九十二岁,抚柩不哭,但向尸叹息道:“能死国难,不愧我子。”说着,扶杖还卧,
绝粒数日而终。母子同心,足愧佞臣。
化及自称大丞相,总掌百揆,令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司马
德戡、裴虔通等,各有封赏。时已天暮,乱党统喜跃而归。化及闲着,便带着亲丁数名,入
视宫寝,行至正宫,但见一班妇女,围住萧皇后,在那里啼哭。化及朗声道:“汝等在此哭
什么?”萧后前见朱贵儿被杀,吓得魂胆飞扬,逃入后宫,抖个不住,此时听得化及一声,
又道他前来加刃,不由的起身离座,向后躲避。化及见她玉容乱颤,翠袖斜欹,已觉可怜得
很,再从左右顾盼,无一非钗鬟半瑳,眉目含颦,当下且怜且语道:“主上无道,故遭横
祸,与汝等本无干涉,不必过慌。”一班美人儿,你觑我,我觑你,莫敢发言。还是萧后接
着道:“将军请坐,我等命在须臾,幸乞将军保全!”叫你献出禁脔,自然保全。化及再注
视萧后,更暗暗称奇。原来萧后虽已四十许人,望去却与盛年无二,依然是丰容盛啰,秀色
可餐,便踅近一步道:“皇后不必过悲,倘不见嫌,愿共保富贵。”说着,复回顾亲丁道:
“快到御厨中往取酒肴,与后妃等压惊。”亲丁奉令自去。化及复顾语萧后道:“十六院夫
人,俱在此处否?”萧后道:“多半在此。”化及道:“快去召齐,到此饮酒。”萧后乃遣
宫女分头往召,不一时俱已到来。好在酒肴亦俱搬入,化及分定宾主,自坐客席。萧后以
下,列坐主席。起初尚觉有些羞耻,及饮了几杯,彼此忘怀,居然有说有笑,好似化及是个
炀帝转身,一些儿不分同异。惟萧后婉语道:“将军既有此义举,何不立杨氏后人,自明无
私?”化及道:“我亦做这般想。现惟秦王浩尚存,明日立他为帝便了。”萧后称谢。到了
酒酣饭罢,席撤更阑,化及醉意醺醺,令众美人散归本室,自己搂住萧皇后,同入欢帏。萧
后贪生怕死,也顾不得甚么名义,屈节受污。嗣是化及占据六宫,把十六院夫人,挨次淫
乱,就是吴绛仙、袁宝儿一班美人,也难幸免。一班畜生。看官听着!这隋炀帝霫淫无忌,
纵欲无度,已受了白练套头的惨报,凡从前所有的预兆,一一应验,并且子孙被人诛,妻妾
被人淫,好一座锦绣江山,平空断送,可见得衣冠禽兽,总要遭殃,就是贵为天子,也难逃
此重谴哩。如闻响钟。
且说宇文化及占住后妃,方依萧后所请,托奉皇后命令,立秦王浩为帝,草草把炀帝棺
殓,殡诸西院流珠堂。此外被杀各人,俱命藁葬。秦王浩惟一坐正殿,朝见百官,嗣后迁居
尚书省,用卫士十余人监守,差不多与罪犯一般。国家大事,均归化及兄弟专断,但遣令史
至尚书省,迫浩画敕。百官亦不得见浩。化及自奉,一如炀帝生前,纵恣月余,始从众议,
欲还长安,命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领留后事。
当下出令戒行,皇后六宫,仍依旧式为御营,营前立帐。化及居中视事,仪卫队伍,概
拟乘舆。凡少帝浩以下,并令登程,夺江都人民舟楫,取道彭城水路,向西进行。到了显福
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与折冲郎将沈光,拟乘夜袭杀化及,为炀帝报仇,不幸
事泄,被司马德戡引兵围住,一律斗死。及行抵彭城,水路不通,夺得民间牛车二千辆,并
载宫人珍宝。此外器仗,悉令兵士背负,道远力疲,俱有怨言,就是司马德戡、赵行枢等,
亦皆生悔意,谋杀化及。偏又为化及所闻,遣士及诱他入谒,一并擒斩,该死的坏党。复带
领部众,向巩洛进发。途次为李密所阻,不得西进,乃暂入东郡,借图休息,再与李密交兵。
唐王李渊,本欲掩取东都,才拟称帝,适建成世民,自东都引归,劝渊称尊,号召天
下,渊乃自为相国,职总百揆。过了数日,群僚再三劝进,因迫隋帝侑禅位,唐王渊公然称
帝,即位受朝,改义宁二年为武德元年,废帝侑为勣国公,追谥太上皇为炀帝,但选录杨氏
宗室,量才授职,总算与前朝篡国的主子,稍稍异趋,若要正名立论,恐终难免一篡字呢。
月旦公评。李氏自起兵至即位,俱用简文,详见《唐史演义》。
那东都留守各官,既闻炀帝凶耗,又接关中警信,遂推越王侗嗣皇帝位,改元皇泰,进
用段达、王世充为纳言,元文都为内史令,共掌朝政。会闻宇文化及率众西来,东都人民,
相率塚惧。有士人盖琮上书,请招谕李密,合拒化及,元文都等颇以为然,即授琮为通直散
骑常侍,赍敕赐密。密与东都,相持多日,又恐世充化及,左右夹攻,也乐得将计就计,复
书乞降,愿讨化及以赎罪。皇泰主册拜密为太尉,兼魏国公,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
密乃与世充息争,专拒化及。世充引众入东都,正值元文都等,张饮上东门,设乐侑觞。世
充忿然道:“汝等谓李密可恃么?”密恐陷入围中,假意求降,宁有真心?况朝廷官爵,轻
授贼人,试问诸君意欲何为?乃反置酒作乐,自鸣得意么?”文都虽不与多辩,心下很是不
平,遂与世充有隙。嗣接李密连番捷报,已将化及杀退。东都官僚,互相称贺,独世充扬言
道:“文都等皆刀笔吏,未知贼情,将来必为李密所擒。况我军屡与密战,杀伤不可胜计,
密若入都辅政,必图报复,我等将无噍类了。”这一席话,明明是挑动部曲,反抗朝议。文
都情急,忙与段达密议,欲乘世充入朝,伏甲除患。偏段达转告世充,世充遂勒兵夜袭含嘉
门,斩关直入。文都闻变,亟奉皇泰主御乾阳殿,派兵出拒世充。世充逐节杀入,无人敢
当,进攻紫微宫门,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观,问世充何故兴兵?世充下马谢过,且言:“文都
私通外寇,请先杀文都,然后杀臣。”皇泰主得报,迟疑未决。可巧段达趋进,顾视将军黄
桃树,把文都拿下。文都语皇秦主道:“臣今朝死,恐陛下也不能保暮了。”说虽甚是,但
也失之过激。皇泰主无法调停,只得垂泪相送,一经文都出门,便被世充麾下,乱刀斫死。
世充趋入殿门,谒见皇泰主,皇泰主愀然道:“未曾闻奏,擅相诛戮,臣道岂应如此?公自
逞强力,莫非又欲及我么?”世充拜伏流涕道:“文都包藏祸心,欲召李密,共危社稷,臣
不得已称兵加诛。臣受先帝殊恩,誓不敢负陛下,若有异心,天日在上,使臣族灭无遗。”
仿佛猪八戒罚咒。皇泰主信为真言,乃引令升殿,命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世充
又收杀文都党羽,令兄弟典兵,独揽大权,势倾内外,皇泰主但拱手画诺罢了。
李密追击宇文化及,直至魏县,乃引兵趋还东都,到了温县,闻东都有变,始还屯金墉
城。适东都大饥,流民出都觅食,密开洛口仓赈济难民,收降甚众。王世充伪与密和,愿以
布易米。密军多米乏衣,许与交易,东都得食,遂无人往降。密方知堕世充狡计,绝不与
交。哪知世充已挑选精锐,前来攻密。密留王伯当守金墉,邴元真守洛口,自引众出偃师北
境,抵御世充。世充夜遣轻骑,潜入北山,伏溪谷中。更命军士秣马蓐食,待晓即发,掩击
密军。密藐视世充,不设壁垒,被世充麾兵杀入,行伍大乱。再由北山伏兵,乘高驰下,锐
不可当。密众大溃,遁回洛口。邴元真已愿降世充,闭门不纳。密东奔虎牢,王伯当亦弃金
墉城,来与密会议行止。诸将多半解体。密乃决计入关,往降唐朝。当时随密同行,只一王
伯当,他将多投入世充。唐授密为光禄卿,赐爵邢国公,密意尚未足,后来又与王伯当叛
唐,终为唐行军总管盛彦卿所杀。王伯当亦死。惟徐世撚曾为密所遣,居守黎阳,寻即受唐
招谕,赐姓李氏。
李渊因河东未下,尝遣刺史韦义节往攻,不利,再命华州刺史赵慈景,与工部尚书独孤
怀恩,率兵往攻。怀恩行至蒲坂,未曾设备,被河东守将尧君素发兵掩袭,怀恩败走,赵慈
景挺身断后,力屈被擒,枭首城外。慈景曾尚李渊女桂阳公主,听得女夫战死,当然悲悼,
桂阳公主,更哭得似泪人儿一般,力请为夫复仇。渊劝她返家守丧,更促怀恩进攻,且查得
君素妻室,尚在长安,特遣人执住,送至河东城下,使招君素。君素怒道:“天下名义,岂
妇女所能知晓?”说至此,即弯弓发矢,将妻射倒。又复誓众死守,决计不降。后来粮食告
罄,守兵惶急,君素部下薛宗,竟刺杀君素,持首出降。偏别将王行本,又登陴拒守,趁着
怀恩无备,鼓众出击,杀退怀恩,复得向别处运粮,接济城中士卒。唐廷责备怀恩,怀恩心
怀怨望,反与行本联络,谋附刘武周。嗣经唐廷察觉,方将怀恩调回治罪,另遣将军秦武通
往代,方得攻下河东,擒斩行本,但已是二年有余了。
这二年内,四方扰攘,迭起不已,吴兴太守沈法兴,独树一帜,据有江表十余郡,自称
江南道大总管。东南亦不能安枕,就是前时剧盗,称帝称王,亦屡有所闻。此外小盗,忽起
忽灭,不可胜数。那宇文化及退至魏县,兵势日衰,因怨智及无故发难,徒负弑君恶名。智
及不服,彼此交哄,众益离叛。化及叹道:
“人生总有一死,但得能一日为帝,死也甘
心。”皇帝滋味,果如是甘美么?遂鸩杀秦王浩,僭称许帝。才阅半年,为唐淮南王李神通
所破,逃往聊城。可巧窦建德驱众杀来,化及等不能抵挡,生生被他擒住。惟建德对着萧
后,却拱手称臣,不敢亵慢。恐淫妇未必见情。复立炀帝神位,素服发哀,把宇文智及等,
枭斩致祭。独化及尚囚住槛车,载归乐寿,斩首示众。建德素不好色,因将隋家妃妾,悉数
遣归,只萧后无从安顿,令她安居别室。嗣经突厥可敦义成公主,遣使来迎,方送她出塞。
还有炀帝幼孙杨政道,系齐王暠遗腹子,未曾遭害,也随萧后同赴突厥。突厥立政道为隋
主,令与萧后同居定襄,萧后方安心住下了。姑作一束,详见《唐史演义》。
东都既归王世充掌握,渐渐的骄恣不法,俄而自封太尉尚书令,俄而自称郑王加九锡,
又俄而背了前言,竟将皇泰主废去,自做皇帝,国号郑。皇泰主降为潞公,不到一月,遣人
致鸩皇泰主。皇泰主布席礼佛道:“愿自今以后,不复生帝王家。”乃取鸩饮下,一时尚未
绝气,竟被来使用帛勒死。尤可怪的是东死一侗,西死一侑,两兄弟不约而同,好似冥冥中
注有定数,要他一年间同见阎王。于是杨家称帝的子孙,覆亡净尽。唐谥侑为恭帝,王世充
亦谥侗为恭帝,两恭帝在位,又同是二年。《隋书》帝纪,但录恭帝侑,不及恭帝侗,这是
唐臣书法,不免徇私,其实是侑已被废,侗才嗣立,就隋论隋,未始非一线所存,应该称为
隋朝皇帝。总计隋自文帝篡周,共历四主,凡三十七年。隋史自此告终,南北史也即收场,
欲要问及群雄的结果,请看小子所编的《唐史通俗演义》,本书恕不缕述了。划然而止,余
音绕梁。看官不要遽尔掉头,尚有俚句二首,作为全书的锻尾声。
南北纷争二百年,隋家崛起始安全;
如何骤出淫昏主,破碎江山又荡然。
六朝金粉尽成空,殿血模糊尚带红;
漫道帝王真个贵,谁家全始得全终?
炀帝恶贯满盈,到头应有此劫,三千粉黛,殉主只一朱贵儿,而正史不载,非《海山
记》之特为表彰,几何不同流合污,泯没无闻耶?化及立秦王浩,浩不能讨贼,且仍为贼所
弑,原不足道。代王侑为李氏所立,越王侗为东都所立,虽其后同归废死,然李渊、王世充
等,究与化及有间,侑废而唐兴,侗死而隋乃亡,稽古者固不得徒据隋书,存侑而略侗也。
观隋家之如此收场,益见主德之不可不明,过眼繁华,皆泡影耳。人能悟此,庶乎近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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