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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7 蔡东藩 (现代)
魏将张是连提,倒也不管死活,仗着兵多马众,前来接仗。安都在左,方平在右,各率
部众猛进。两下里喊杀连天,声震山谷,约有百数十个回合,魏兵死伤甚众,已觉无力支
撑。蓦听得鼓声大震,一彪军从南门杀来,旌旗甲胄,很是鲜明,吓得魏军胆战心惊,步步
倒退。这支人马,就是柳元佑领计前来。安都乘势奋击,流血凝肘,矛被折断,易矛再进,
杀到天昏地暗,日薄西山。张是连提,料知不能再持,策马欲奔,不防安都突至马前,兜心
一矛,戳破胸膛,倒毙马下。魏军失了主帅,当然大溃,将卒伤亡三千余人,此外坠河填
堑,不可胜数,有二千人无路可走,降了宋军。
翌日,柳元景亦驰至陕城,责语降卒道:“汝等本中国人民,反为虏尽力,必待力屈乃
降,究是何意?”降卒齐声道:“虏将驱民使战,稍一落后,便要灭族,且用骑蹙步,未战
先死,这是将军所亲见,还乞见原!”诸将请尽杀降兵,元景道:“王旗北指,当使仁声载
路,奈何多杀无辜!”仁人之言。遂悉数纵归,众皆罗拜,欢呼万岁而去。
元景乃督攻陕城,隔宿即下,更令庞法起等进攻潼关。魏戍将娄须遁去,关为法起所
据,揭榜安民,关中豪杰,及四山羌胡,统输款军前,情愿投效。不意宋廷传下诏书,竟召
柳元景等还镇,元景只好奉诏班师,仍归襄阳。小子有诗叹道:
王旗西指入河潼,百战功成指顾中。
谁料朝廷常失策,无端马首促归东!
欲知宋廷召还西师的原因,且至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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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宪、薛安都,一善守,一善战,将将或不足,将兵则固属有余。他如沈庆之之持重,
柳元景之好仁,俱有名将态度,以之将将,未必不能胜任,有此干城之选,而不获重用,乃
独任阘茸无能之萧斌,为正军之统帅,虚憍无识之王玄谟,为正军之前驱,几何而不丧师失
律,贻误军机也!周易有言: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如萧斌、王玄谟者,正受此害,
汉弧不张,胡焰益炽,不谓之贞凶得乎!师贵文人,恶小子,宋室君臣,皆未足语此。必以
恢复河南为宋主咎,尚非探本之论也。
南北史演义
第十五回 骋辩词张畅报使 贻溲溺臧质复书
却说宋廷驰诏入关,召还柳元景以下诸将,诏中大略,无非因王玄谟败还,柳元景等不
宜独进,所以叫他东归。元景不便违诏,只好收军退回,令薛安都断后,徐归襄阳。为这一
退,遂令魏兵专力南下,又害得宋室良将,战死一人。
原来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曾遣参军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攻夺长社,再遣司马
刘康祖,进逼虎牢。魏永昌王拓跋仁,探得悬瓠空虚,一鼓攻入,又进陷项城。适宋廷召还
各军,各归原镇,刘康祖与胡盛之,引兵偕归。行至威武镇,那后面的魏兵,却是漫山遍
野,蜂拥而来。胡盛之急语康祖道:“追兵甚众,望去不下数万骑,我兵只有八千人,众寡
不敌,看来只好依山逐险,间道南行,方不致为虏所乘哩。”康祖勃然道:“临河求敌,未
得出战,今得他自来送死,正当与他对垒,杀他一个下马威,免令深入,奈何未战先怯
呢?”勇有余而智不足。遂结车为营,向北待着,且下令军中道:“观望不前,便当斩首!
惊顾却步,便当斩足!”军士却也齐声应令。声尚未绝,魏军已经杀到,四面兜集,围住宋
营。宋军拚命死斗,自朝至暮,杀毙魏兵万余人,流血没踝,康祖身被数创,意气自若,仍
然麾众力战。会日暮风急,虏帅拓跋仁,令骑兵下马负草,纵火焚康祖车营,康祖随缺随
补,亲自指挥,不防一箭飞来,穿透项颈,血流不止,顿时晕倒马下,气绝身亡。余众不能
再战,由胡盛之突围出走,带着残兵数百骑,奔回寿阳,八千人伤亡大半。
魏兵乘势蹂躏威武,威武镇将王罗汉,手下只三百人,怎禁得虏骑数万,把他困住,一
时冲突不出,被他擒去。魏使三郎将锁住罗汉,在旁看守,罗汉伺至夜半,觑着三郎将睡
卧,扭断铁练,踅至三郎将身旁,窃得佩刀,枭他首级,抱锁出营,一溜风似的跑到盱眙,
幸得保全性命。
拓跋仁进逼寿阳,南平王铄登陴固守。魏主拓跋焘把豫州军事,悉委永昌王仁,自率精
骑趋徐州,直抵萧城。前写宋师出发,何等势盛,此时乃反客为主,可见胜败无常,令人心
悸。萧城距彭城只十余里。彭城兵多粮少,江夏王义恭,恐不可守,即欲弃城南归。沈庆之
谓历城多粮,拟奉二王及妃女,直趋历城,留护军萧思话居守。长史何勋,与庆之异议。欲
东奔郁洲,由海道绕归建康。独沛郡太守张畅,闻二议龃龉不决,即入白义恭道:“历城、
郁洲,万不可往,亦万不易往,试想城中乏食,百姓统有去志,但因关城严闭,欲去无从,
若主帅一走,大众俱溃,虏众从后追来,难道尚能到历城、郁洲么?今兵粮虽少,总还可支
持旬月,哪有舍安就危,自寻死路?若二议必行,下官愿先溅颈血,污公马蹄。”道言甫
毕,武陵王骏亦入语道:“叔父统制全师,欲去欲留,非道民所敢干预;道民系骏小字。惟
道民本此城守吏,今若委镇出奔,尚有何面目归事朝廷?城存与存,城亡与亡,道民愿依张
太守言,效死勿去!”十一年南朝天子,是从此语得来。义恭乃止。
魏主焘到了彭城,就戏马台上,叠毡为屋,了望城中,见守兵行列整齐,器械精利,倒
也不敢急攻。便遣尚书李孝伯至南门,馈义恭貂裘一袭,饷骏橐驼及骡各数头,且传语道:
“魏主致意安北将军,可暂出相见,我不过到此巡阅,无意攻城,何必劳苦将士,如此严
守!”武陵王骏,曾受安北将军职衔,恐魏主不怀好意,因遣张畅开门报使,与孝伯晤谈
道:“安北将军武陵王,甚欲进见魏主,但人臣无外交,彼此相同,守备乃城主本务,何用
多疑?”
孝伯返报魏主,魏主求酒及橘蔗,并借博具,由骏一一照给,魏主又饷毡及胡豉与九种
盐,乞假乐器。义恭仍遣张畅出答。畅一出城,城中守将,见魏尚书李孝伯,控骑前来,便
拽起吊桥,阖住城门。孝伯复与畅接谈,畅即传命道:“我太尉江夏王,受任戎行,末赍乐
具,因此妨命!”孝伯道:“这也没甚关系,但君一出城,何故即闭门绝桥?”畅不待说
毕,即接口道:“二王因魏主初到,营垒未立,将士多劳,城内有十万精甲,恐挟怒出城,
轻相陵践,所以闭门阻止,不使轻战。待魏主休息士马,各下战书,然后指定战场,一决胜
负。”颇有晋栾鍼整暇气象。孝伯正要答词,忽又由魏主遣人驰至,与畅相语道:“致意太
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我营,就使言不尽情,也好见我大小,知我老少,观我为人,究竟如
何?若诸佐皆不可遣,亦可使僮干前来。”畅又答道:“魏主形状才力,久已闻知,李尚书
亲自衔命,彼此已可尽言,故不复遣使了。”孝伯接入道:“王玄谟乃是庸才,南国何故误
用,以致奔败?我军入境七百里,主人竟不能一矢相遗,我想这偌大彭城,亦未必果能长守
哩!”畅驳说道:“玄谟南土偏将,不过用作前驱,并非倚为心膂,只因大军未至,河冰适
合,玄谟乘夜还军,入商要计,部兵不察,稍稍乱行,有甚么大损呢?若魏军入境七百里,
无人相拒,这由我太尉神算,镇军秘谋,用兵有机,不便轻告。”亏他自圆其说。孝伯又易
一词道:“魏主原无意围城,当率众军直趋瓜步,若一路顺手,彭城何烦再攻?万一不捷,
这城亦非我所需,我当南饮江湖,聊解口渴呢!”畅微笑道:“去留悉听彼便,不过北马饮
江,恐犯天忌;若果有此,可是没有天道了!”这语说出,顿令孝伯出了一惊。看官道为何
故?从前有一童谣云:“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是年正岁次辛卯,孝伯亦闻此语,所
以惊心。便语畅告别道:“君深自爱,相去数武,恨不握手!”畅接说道:“李尚书保重,
他日中原荡定,尚书原是汉人,来还我朝,相聚有日哩!”遂一揖而散。好算一位专对才。
次日,魏主督兵攻城,城上矢石雨下,击伤魏兵多人。魏主遂移兵南下,使中书郎鲁秀
出广陵,高凉王拓跋那出山阳,永昌王拓跋仁出横江,所过城邑,无不残破。江淮大震,建
康戒严,宋主亟授臧质为辅国将军,使统万人救彭城。行至盱眙,闻魏兵已越淮南来,亟令
偏将臧澄之、毛熙祚等,分屯东山及前浦,自在城南下营。哪知臧、毛两垒,相继败没,魏
燕王拓跋谭,驱兵直进,来逼质营。质军惊散,只剩得七百人,随质奔盱眙城,所有辎重器
械,悉数弃去。
盱眙太守沈璞,莅任未久,却缮城浚隍,储财积谷,以及刀矛矢石,无不具备。当时僚
属犹疑他多事,及魏军凭城,又劝璞奔还建康。璞奋然道:“我前此筹备守具,正为今日,
若虏众远来,视我城小,不愿来攻,也无庸多劳了。倘他肉薄攻城,正是我报国时候,也是
诸君立功封侯的机会哩!诸君亦尝闻昆阳、合肥遗事么?新莽、苻秦,拥众数十万,乃为昆
阳、合肥所摧,一败涂地,几曾见有数十万众,顿兵小城下,能长此不败么?”僚佐闻言,
方有固志。
璞招得二千精兵,闭城待敌。至臧质叩关,僚属又劝璞勿纳,璞又叹道:
“同舟共济,
胡越一心,况兵众容易却虏,奈何勿纳臧将军!”遂开城迎质。质既入城,见城中守备丰
饶,喜出望外,即与璞誓同坚守,众皆踊跃呼万岁。
那魏兵不带资粮,专靠着沿途打劫,充作军需。及渡淮南行,民多窜匿,途次无从抄
掠,累得人困马乏,时患饥荒,闻盱眙具有积粟,巴不得一举入城,饱载而归。偏偏攻城不
拔,转令魏主无法可施,因留数千人驻扎盱眙,自率大众南下。
行抵瓜步,毁民庐舍,取材为筏,屋料不足,济以竹苇。扬言将渡江深入,急得建康城
内,上下震惊。宋主亟命领军将军刘遵考等,率兵分扼津要,自采石至暨阳,绵亘六七百
里,统是陈舰列营,严加备御。太子劭出镇石头,总统水师。丹阳尹徐湛之,往守石头仓
城。吏部尚书江湛,兼职领军,军事处置,悉归调度。宋主亲登石头城,面有忧色,旁顾江
湛在侧,便与语道:“北伐计议,本乏赞同,今日士民怨苦,并使大夫贻忧,回想起来,统
是朕的过失,愧悔亦无及了!”江湛不禁赧颜,俯首无词。宋主复叹道:
“檀道济若在,岂
使胡马至此!”谁叫你自坏长城?
嗣又转登幕府山,观望形势,自思重赏之下,当有勇夫,因即榜示军民,有能得魏主
首,封万户侯,或枭献魏王公首,立赏万金。又募人赍野葛酒,置空村中,诱令魏人取饮,
俾他毒死。统是儿女子计策。偏偏所谋不遂,智术两穷。还幸魏主无意久持,遣使携赠橐驼
名马,请和求婚。宋主亦遣行人田奇,答送珍羞异味。魏主见有黄柑,当即取食,且大进御
酒。左右疑食中有毒,密戒魏主,魏主不应,但出雏孙示田奇道:“我远来至此,并非贪汝
土地,实欲继好息民,永结姻援。汝国若肯以帝女配我孙,我亦愿以我女配武陵王,从此匹
马不复南顾了!”田奇乃归白宋主。宋廷大臣,多半主张和亲,独江湛谓戎狄无信,不如勿
许。忽有一人抢入道:“今三王在阨,主上忧劳,难道还要主战么?”这数语的声浪,几乎
响彻殿瓦,豺狼之声。害得江湛大惊失色,慌忙审视,进言的不是别人,乃是太子刘劭。自
知此人难惹,便即匆匆退朝。劭且顾令左右,当阶挤湛,几至倒地,宋主看不过去,出言呵
禁,劭尚抗声道:“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徐二人,方可谢天下!”宋主蹙额
道:“北伐原出我意,休怪江、徐!”汝肯认过,怪不得后来遇弑?劭怒尚未平,悻悻而出。
可巧魏主也不复请和,但在瓜步山上,过了残年。越日已为元嘉二十八年元旦,魏主大
集群臣,班爵行赏,便下令拔营北归。道出盱眙,魏主又遣使入城,馈送刀剑,求供美酒。
守将臧质,却给了好几坛,交来使带回。魏主酒兴正浓,即命开封取酒,哪知一股臭气,由
坛冲出。仔细验视,并不是酒,乃是混浊浊的小溲!臧质亦太恶作剧。
魏主大怒,便令将士攻城,四面筑起长围,一夕即就。且运东山土石,填砌濠堑,就君
山筑造浮桥,分兵防堵,截断城中水陆通道。一面贻臧质书道:
尔以溲代酒,可谓智士,我今所遣攻城各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氐
羌,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可减并州贼;羌死可减关中贼;尔若能尽加杀
戮,于我甚利,我再观尔智计也!
臧质得书,亦复报道:
省示具悉奸怀!尔自恃四足,屡犯边境,王玄谟退于东,申坦散于西,尔知其所以然
耶?尔独不闻童谣之言乎?盖卯年未至,故以二军开饮江之路耳!冥期使然,非复人事。我
受命扫虏,期至白登,师行未远,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生全,飨有桑干哉!尔有幸得为乱
兵所杀;不幸则生遭锁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耳!我本不图全,若天地无灵,力屈于尔,
齑之粉之,屠之裂之,犹未足以谢本朝。尔智识及众力,岂能胜苻坚耶!今春雨已降,兵方
四集,尔但安意攻城,切勿遽走!粮食乏者可见语,当出廪相遗。得所送剑刀,欲令我挥之
尔身耶?各自努力,毋烦多言!
魏主接阅复书,当然大怒,特制铁床一具,上置许多铁镵,仿佛与尖刀山相似。且咬牙
切齿,指床示众道:“破城以后,誓生擒臧质,叫他坐在镵上,尝试此味!”臧质得知消
息,亦写着都中赏格,有斩佛狸首封万户侯等语。魏主益怒,麾兵猛攻,并用钩车钩城楼。
臧质将计就计,命守卒数百人,各执巨絙,将他来钩系住,反令车不得退。相持至夜间,质
见魏兵少懈,缒桶悬卒,出截各钩,悉数取来。次日辰刻,魏主改用冲车攻城,城土坚密,
颓落不多。魏兵即肉薄登城,更番相代,前仆后继,质与沈璞分段扼守,饬用长矛巨斧,或
戳或斫,一些儿没有放松。可怜魏兵只有下坠,不能上升,究竟性命是人人所惜,死了几十
百个,余外亦只好退休。今日攻不下,明日又攻不下,好容易过了一月,仍然不下,魏兵倒
死了万余人。春和日暖,尸气薰蒸,免不得酿成疫疠,魏兵多半传染,均害得骨软神疲。探
得宋都消息,将遣水军自海入淮,来援盱眙,并饬彭城截敌归路,魏主知不可留,乃毁去攻
具,向北退走。
盱眙守将欲追蹑魏兵,沈璞道:“我军不过二三千名,能守不能战,但教佯整舟楫,示
欲北渡,能使虏众速走,便无他虑了!”可行则行,可止则止,是谓良将。魏主闻盱眙具
舟,果然急返,路过彭城,也无暇住足,匆匆驰去。彭城将佐,劝义恭出兵追击,谓虏众驱
过生口万余,当乘势夺回。义恭很是胆怯,不肯允议。
越日诏使到来,命义恭尽力追虏,是时魏兵早已去远,就使有翅可飞,也是无及。义恭
但遣司马檀和之驰向萧城,总算是奉诏行事,沿途一带,并不见有魏兵,但见尸骸累累,统
是断脰截足,状甚可惨。途次遇着程天祚,乃是由虏中逃归,报称南中被掠生口,悉数遭
屠,丁壮都斩头斩足,婴儿贯诸槊上,盘舞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连春燕都归巢林
中,说将起来,真是可叹!谁生厉阶,一至于此?还有王玄谟前戍碻磝,也由义恭召还,碻
磝仍被魏兵夺去。
看官听着!这废王刘义康,就在这战鼓声中了结生命。当时故将军胡藩子诞世,拟奉义
康为主,纠集羽党二百余人,潜入豫章,杀死太守桓隆之,据郡作乱。适值交州刺史檀和之
卸职归来,道出豫章,号召兵吏,击斩诞世,传首建康。太尉江夏王义恭,引和之为司马。
且奏请远徙义康,宋主乃拟徙义康至广州。先遣使人传语,义康答道:“人生总有一死,我
也不望再生,但必欲为乱,何分远近?要死就死在此地,已不愿再迁了!”宋主得来使返
报,很是介意。及魏兵入境,内外戒严,太子劭及武陵王骏等,恐义康乘隙图逞,屡把大义
灭亲四字,申劝宋主。宋主遂遣中书舍人严龙,持药至安成郡赐义康死。如前誓何?义康不
肯服药,蹙然道:“佛教不许自杀,愿随宜处分。”零陵王曾有此语,不意于此复得之,刘
裕有知,亦当悔弑零陵。严龙遂用被掩住义康,将他扼死。死法亦与零陵相同。
太尉江夏王义恭,徐州刺史武陵王骏俱因御虏无功,致遭谴责,义恭降为骠骑将军,骏
降为北中郎将。青、冀刺史萧斌,将军王玄谟,亦坐罪免官。自经此次宋、魏交争,南兖、
徐、兖、豫、青、冀六州,邑里为墟,倍极萧条。元嘉初政,从此濅衰了。小子有诗叹道:
自古佳兵本不祥,况闻将帅又非良;
六州残破民遭劫,毕竟车儿太不明!车儿系宋主义隆小字。
兵为祸始,身且凶终。过了一两年,南北俱有重大情事,出人意表。小子当依次演述,
请看官续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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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张畅之出报魏使,措词敏捷,可称为外交家。观臧质之复答魏书,下笔诙谐,可称为
滑稽派。但吾谓宁效张畅,毋效臧质。张畅所说,不亢不卑,能令魏使李孝伯自然心折,三
寸舌胜过十万师,张畅有焉。臧质以溲代酒,殊出不情,所致复书,语语挑动敌怒,曩令沈
璞无备,区区孤城,岂能长守!且使魏主无意北归,誓拔此城,彭城又不敢发兵相救,
则援绝势孤,终有陷没之一日,恐虏主所设之铁床,难免质之一坐耳。然则张畅之却敌也,
得之于镇定;臧质之却敌也,得之于侥幸,镇定可恃,侥幸不可恃,臧质一试见效,至欲再
试三试,宜后来之发难江州,一跌赤族也。
南北史演义
第十六回 永安宫魏主被戕 含章殿宋帝遇弑
却说魏主焘驰还平城,饮至告庙,改元正平,所有降民五万余家,分置近畿,无非是表
扬威武,夸示功绩的意思。魏自拓跋嗣称盛,得焘相继,国势益隆,但推究由来,多出自崔
浩功业。浩在魏主南下以前,已为了修史一事,得罪受诛,小子于十四回中,曾已提及,不
过事实未详,还宜补叙。本回承前启后,正应就此表明。
浩与崔允等监修国史,已有数年,见十三回。魏主尝面谕道:“务从实录”,浩因将魏
主先世,据实列叙,毫不讳言。著作令史闵湛郗标,素来巧佞,见浩平时撰著,极口贡谀,
且劝浩刊布国史,勒石垂示,以彰直笔。浩依言施行,镌石立衢,所有北魏祖宗的履历,无
论善恶,一律直书。时太子晃总掌百揆,用四大臣为辅,第一人就是崔浩,此外三人,为中
书监穆寿,及侍中张黎、古弼。弼头甚锐,形似笔尖,忠厚质直,颇得魏主信任,尝称为笔
头公。浩亦直言无隐,常得太子敬礼,因此权势益崇,为人所惮。古人说得好,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崔浩具有干才,更得两朝优宠,事皆任性,不避嫌疑,免不得身为怨府,遭人构
陷,中书侍郎高允,已早为崔浩担忧,浩全不在意,放任如故。致死之由。果然谗夫交构,
大祸猝临,一道敕书,竟将浩收系狱中。
高允与浩同修国史,当然牵连,太子晃尝向允受经,意图营救,便召允与语道:“我导
卿入谒内廷,至尊有问,但依我言,当可免罪。”允佯为遵嘱,随太子进见魏主。太子先
入,谓允小心慎密,史事俱由崔浩主持,与允无涉,请贷允死罪。魏主乃召允入问道:“国
史统出浩手么?”允跪答道:“太祖记是前著作郎邓渊所作,先帝记及今上记,臣与浩共
著,浩但为总裁,至下笔著述,臣较浩为更多。”魏主不禁盛怒,瞋目视太子道:“允罪比
浩为大,如何得生?”太子面有惧色,慌忙跪求道:“天威严重,允系小臣,迷乱失次,故
有此言。臣儿曾向允问明,俱说是由浩所为。”魏主又问允道:“东宫所陈,是否确实?”
允从容答道:“臣罪当灭族,不敢虚妄,殿下哀臣,欲丐余生,所以有此设词。”壮哉高
允。魏主怒已少解,复顾语太子道:“这真好算得直臣了!临死不易辞,不失为信,为臣不
欺君,不失为贞,国家有此纯臣,奈何加罪!”便谕令起身,站立一旁。复召崔浩入讯。浩
面带惊惶,不敢详对。魏主令左右牵浩使出,即命高允草诏,诛浩及僚属僮吏,凡百二十八
人,皆夷五族。允持笔不下,魏主一再催促,允搁笔奏请道:“浩若别有余衅,非臣所敢谏
诤;但因直笔触犯,罪不至死,怎得灭族!”魏主又怒,喝令左右将允拿下。太子晃更为哀
求,魏主乃霁颜道:“非允敢谏,更要致死数千人了。”太子与允,拜谢而退。越日有诏传
出,命诛崔浩,并夷浩族;
余止戮身,不及妻孥。还是一场冤狱。
他日太子责允道:“我欲为卿脱死,卿终不从,致触上怒,事后追思,尚觉心悸。”允
答道:“史所以记善恶,垂戒今古。崔浩非无他罪,但作史一事,未违大礼,不应加诛,臣
与浩同事,浩既诛死,臣何敢独生!蒙殿下替臣救解,恩同再造,不过违心苟免,非臣初
愿,臣今独存,尚有愧死友哩!”太子不禁动容,称叹不置。语为魏主所闻,也有悔意。会
尚书李孝伯病笃,讹传已死,魏主呜咽道:“李尚书可惜!”半晌又改言道:“朕几失词,
崔司徒可惜!李尚书可哀!”嗣闻孝伯病愈,遂令入代浩职,每事与商,仿佛如浩在时,这
且毋庸细表。
惟太子晃为政精察,素与中常侍宗爱有嫌,给事中仇尼道盛,得太子欢,亦与爱不协。
偏魏主好信爱言,爱遂谗间东宫,先将仇尼道盛,指为首恶,次及东宫官属十数人。魏主竟
一体处斩,害得太子晃日夕惊惶,致成心疾,未几遂殁。
太吓不起。
既而魏主知晃无罪,很是悲悼,追谥晃为景穆太子,封晃子浚为高阳王。嗣又以皇孙世
嫡,不当就藩,乃复收回成命。浚时年十二,聪颖过人,魏主格外锺爱,常令侍侧。只宗爱
见魏主追悔,自恐得罪,遂想了一计,做出弑逆的大事来了。
一年易过,苦难下手。至魏正平二年春季,魏主焘因酒致醉,独卧永安宫。宗爱伺隙进
去,不知他如何动手,竟令这英武果毅的魏主焘,死得不明不白,眼出舌伸。也是杀人过多
的报应。
经过了好多时,始有侍臣入视,见魏主这般惨状,骇极欲奔,狂呼而出,那时宗爱早已
溜出外面,佯作惊愕情状,即与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疋、音雅。薛提等,商量后事,暂
不发丧。当下审择嗣君,互生异议。和疋以皇孙尚幼,欲立长君,薛提独援据经义,决拟立
孙。彼此辩论一番,尚未定议,和疋竟召入东平王翰,置诸别室,将与群臣会议,立为嗣
君。宗爱独密迎南安王余,自便门入禁中,引至柩前嗣位。这东平王翰及南安王余。统是魏
主焘子,太子晃弟,翰排行第三,余排行第六。宗爱尝谮死东宫,听着薛提立孙的议论,原
是反对,但与翰亦夙存芥蒂,不愿推立,因即矫传赫连皇后命令,魏立赫连后,见第十回。
召入兰延、和疋、薛提三人,待他联翩入宫,竟突出宦官数十名,各持刀械,一拥而上,吓
得三人浑身发颤,眼睁睁的被他缚住,霎时间血溅颈中,头颅落地。东平王翰居别室中,还
痴望群臣来迎,好去做那嗣皇帝,不意室门一响,闯入许多阉人,执刀乱斫,半声狂叫,一
命呜呼!真是冤枉。
宗爱即奉余即位,宣召群臣入谒,一班贪生怕死的魏臣,哪个还敢抗议;不得已向余下
拜,俯首呼嵩。随即照例大赦,改元永平,尊赫连氏为皇太后,追谥魏主焘为太武皇帝,授
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备述宗爱官职,所以见
余之不子。余因越次继立,恐众心未服,特发库中财帛,遍赐群臣。不到旬月,库藏告罄。
偏是南方兵甲,蓦地来侵,几乎束手无策,还亏河南一带,边将固守,胜负参半,才将南军
击退。
原来宋主义隆,闻魏主已殂,又欲北伐,可巧魏降将鲁轨子爽,及弟秀复来奔宋,奏称
父轨早思南归,积忧成病,即致身亡,臣爽等谨承遗志,仍归祖国云云。鲁轨先奔秦,后奔
魏,俱见第五、六回中。宋主大喜,立授爽为司州刺史,秀为颖州太守,与商北伐事宜。爽
等竭力怂恿,遂遣抚军将军萧思话,督率冀州刺史张永等,进攻碻磝。鲁爽、鲁秀、程天祚
等,出发许洛,雍州刺史臧质,率部众趋潼关。沈庆之等固谏不从。青州刺史刘兴祖请长驱
中山,直捣虏巢,亦不见听。反使侍郎徐爱,传诏军前,遇有进止,须待中旨施行。从前宋
师败绩,均由宋主专制过甚,诸将趄莫决,所以致此。此次仍蹈前辙,眼见是不能成功。
张永等到了碻磝,围攻兼旬,被魏兵穴通地道,潜出毁营,永竟骇退,士卒多死。萧思
话自往督攻,又经旬不下,粮尽亦还。臧质顿兵近郊,但遣司马柳元景等向潼关,梁州参军
萧道成,即萧承之子。亦会军赴长安,未遇大敌,无状可述。惟鲁爽等进捣长社,魏守将秃
发(忄番)弃城遁去,再进至大索,与魏豫州刺史拓跋仆兰,交战一场,斩获甚多。追至虎
牢,闻碻磝败退,魏又派兵来援,乃还镇义阳。柳元景等自恐势孤,亦引军东归,一番举
动,又成画饼。宋主因他擅自退师,降黜有差,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魏主余闻宋师已退,放心安胆,整日里沉湎酒色,间或出外畋游,不恤政事。宗爱
总握枢机,权焰滔天,不但群臣侧目,连魏主余亦有戒心。有时见了宗爱,颇加裁抑,宗爱
不免含愤,又复怀着逆谋,欲将余置诸死地。小人难养,观此益信。会余夜祭东庙,宗爱即
嘱令小黄门贾周等,用着匕首,刺余入胸,立刻倒毙。
群臣尚未闻知,惟羽林郎中刘尼,得知此变,便入语宗爱,请立皇孙浚以副人望。爱愕
然道:“君大痴人,皇孙若立,肯忘正平时事么?”招太子晃事。尼默然趋出,密告殿中尚
书源贺。贺有志除奸,即与尼同访尚书陆丽,与丽晤谈道:“宗爱既立南安,今复加弑,且
不愿迎立皇孙,显见他包藏祸心,不利社稷,若不早除,后患正不浅哩!”丽惊起道:“嗣
主又遭弑么?一再图逆,还当了得!我当与诸君共诛此贼,迎立皇孙!”遂召尚书长孙渴
侯,商定密计,令与源贺率同禁兵,守卫宫廷,自与尼往迎皇孙。皇孙浚才十三岁,即抱置
马上,驰至宫门。长孙渴侯开门迎入,丽入宫拥卫皇孙,尼率禁兵驰还东庙,向众大呼道:
“宗爱弑南安王,大逆不道,罪当灭族。今皇孙已登大位,传令卫士还宫,各守原职!”大
众闻言,欢呼万岁。尼即麾众拿下宗爱、贾周,勒兵返营。奉皇孙浚御永安殿,即皇帝位,
召见群臣,改元兴安。诛宗爱、贾周,具五刑,夷三族。追尊景穆太子晃为皇帝,庙号恭
宗,妣郁久闾氏为恭皇后。立乳母常氏为保太后,常氏本辽西人,因事入宫,浚生时母即去
世,由常氏哺乳抚育,乃得成人,所以特别尊养,隐示报酬。寻且竟尊为皇太后。虽曰报
德,未足为训。封陆丽为平原王,刘尼为东安公,源贺为西平公,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开
府仪同三司,国事粗定,易危为安。那南朝的宋天子,却亲遭子祸,死于非命,仿佛有铜山
西崩,洛钟东应的情状,这正所谓乱世纷纷,华夷一律呢。开下半回文字。
宋自袁皇后病逝后,潘淑妃得专总内政。太子劭性本凶险,又忆及母后病亡,由淑妃所
致,不免仇恨淑妃,并及淑妃子浚。浚恐为劭所害,曲意事劭,因得与劭相亲。劭姊东阳公
主,有婢王鹦鹉,与女巫严道育往来,道育夤缘干进,得见公主,自言能辟谷导气,役使鬼
物。妇人家多半迷信,遂视道育为神巫。道育尝语公主道:“神将赐公主重宝,请公主留
意!”公主记在心中,入夜卧床,果见流光若萤,飞入书笥,慌忙起视,开箧得二青珠,即
目为神赐,益信道育。
劭与浚出入主家,由公主与语道育神术,亦信以为真。他两人素行多亏,常遭父皇呵
斥,可巧与道育相识,便浼他祈请,欲令过不上闻。道育设起香案,对天膜拜,念念有词,
也不知他是甚么咒语。是无等等咒。既而向空问答,好似有天神下降,与他对谈,约有半个
时辰,才算祷毕。无非捣鬼。入语劭、浚二人道:“我已转告天神,必不泄露。”二人大
喜,共称道育为天神。道育恐所言未验,索性为劭、浚设法,用巫盅术,雕玉成像,假托宋
主形神,瘗埋含章殿前。东阳公主婢王鹦鹉,与主奴陈天与,黄门陈庆国,共预秘谋。劭擢
天与为队主,宋主说他录用非人,面加诘责。天神何不代为掩饰。劭未免心虚,且恨且惧,
适浚出镇京口,遂驰书相告。浚复书道:“彼人若所为不已,正好促他余命。”彼人暗指宋
主,劭与浚往来通信,尝称宋主为彼人,或曰其人。却是一个新名词。
已而东阳公主,一病不起,竟致谢世。何不先浼道育替她禳解?王鹦鹉年亦濅长,既为
公主毕丧,理应遣嫁,当由浚代为主张,命嫁府佐沈怀远为妾。怀远格外爱宠,竟至专房。
鹦鹉原是得所,偏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隐情,横亘在胸,未免喜中带忧。看官道为何因?原来
鹦鹉在主家时,曾与陈天与私通,此次嫁与怀远,恐天与含着醋意,泄漏巫盅情事,左思右
想,无可为计,不如先杀天与,免贻后患。世间最毒妇人心。当下自往告劭,但说是天与谋
变,将发阴谋。劭怎知情弊,立将天与杀死,陈庆国骇叹道:
“巫盅秘谋,惟我与天与得
闻,天与已死,我尚能独存么?”遂入见宋主,一一具陈。宋主大惊,即遣人收捕鹦鹉,并
搜检鹦鹉箧中,果得劭、浚书数百纸,统说诅咒巫盅事。又在含章殿前,掘得所埋玉人,当
命有司穷治狱案,更捕女巫严道育,道育已闻风逃匿,不知去向。想是由天神救去了。只晦
气了一个王鹦鹉,囚禁狱中。宋主连日不欢,顾语潘淑妃道:“太子妄图富贵,还有何说?
虎头浚小字。也是如此,真出意料!汝母子可一日无我么?”遂遣中使切责劭、浚,两人无
从抵赖,只得上书谢罪。宋主虽然怀怒,尚是存心舐犊,不忍加诛!真是溺爱不明。
蹉跎蹉跎,又经一载,已是元嘉三十年了。浚自京口上书,乞移镇荆州,宋主有诏俞
允,听令入朝。会闻严道育匿居京口张旿家,即饬地方官掩捕,仍无所得。但拘住道育二
婢,就地审讯,供称道育曾变服为尼,先匿东宫,后至京口依始兴王,浚封始兴王已见十三
回中。曾在旿家留宿数宵,今复随始兴王还朝云云。宋主大怒,即命京口送二婢入都,将与
劭、浚质对。
浚至都中,颇闻此事,潜入宫见潘淑妃。淑妃抱浚泣语道:“汝前为巫盅事,大触上
怒,还亏我极力劝解,才免汝罪,汝奈何更藏严道育?现在上怒较甚,我曾叩头乞恩,终不
能解,看来是无可挽回,汝可先取药来,由我自尽,免得见汝惨死哩!”浚听了此言,将母
推开,奋衣遽起道:“天下事任人自为,愿稍宽怀,必不相累!”说着,抢步出宫去了。宋
主召入侍中王僧绰,密与语道:“太子不孝,浚亦同恶,朕将废太子劭,赐浚自尽,卿可检
寻汉、魏典故,如废储立储故例,送交江、徐二相裁决,即日举行。”僧绰应命趋出,当即
检出档册,赍送尚书仆射徐湛之,及吏部尚书江湛,说明宋主密命,促令裁夺。江湛妹曾嫁
南平王铄,徐湛之女为随王诞妃,两人各怀私见,因入谒宋主,一请立铄,一请立诞。宋主
颇爱第七子建平王弘,意欲越次册立,因此与二相辩论,经久未决。
僧绰入谏道:“立储一事,应出圣怀,臣意宜请速断,不可迟延!古人有言,当断不
断,反受其乱,愿陛下为义割恩,即行裁决!若不忍废立,便当坦怀如初,不劳疑议。事机
虽密,容易播扬,不可使变生意外,贻笑千秋!”宋主道:“卿可谓能断大事,但事关重
大,不可不三思后行!况彭城始亡,人将谓朕太无亲情,如何是好?”瞻望徘徊,终归自
误。僧绰道:“臣恐千载以后,谓陛下只能裁弟,不能裁儿!”宋主默然不应,僧绰乃退。
嗣是每夕召湛之入宫,秉烛与议,且使绕壁检行,防人窃听。潘淑妃遣人伺察,未得确
报,俟宋主还寝,佯说劭、浚无状,应加惩处。宋主以为真情,竟将连日谋画,尽情告知。
淑妃急使人告浚,浚即驰往报劭,劭与队主陈叔儿,斋帅张超之等,密谋弑逆,即召集养士
二千余人,亲自行酒,嘱令戮力同心。
到了次日,夜间诈为诏书,伪称鲁秀谋反,饬东宫兵甲入卫,一面呼中庶子萧斌,左卫
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等,相见流涕道:“主上信谗,将见罪废,自问
尚无大过,不愿受枉,明旦将行大事,望卿等协力援我,共图富贵!”说至此,起座下拜。
萧斌等慌忙避席,逡巡答语道:“从古不闻此事,还请殿下三思!”劭不禁变色,现出怒
容。斌惮劭凶威,便即改口道:“当竭力奉令!”仲素等亦依声附和。淑独呵叱道:“诸君
谓殿下真有此事么?殿下幼尝患疯,今或是旧疾复发哩。”劭益加奋怒,张目视淑道:“汝
谓我不能成事么?”淑答道:“事或可成,但成事以后,恐不为天地所容,终将受祸!如殿
下果有此谋,还请罢休!”陈叔儿在旁说道:
“这是何事,尚说可罢手么?”遂麾淑使出。
淑还至寓所,绕床行走,直至四更乃寝。何不速报宋主。翌晨宫门未开,劭内着戎服,
外罩朱衣,与萧斌同乘画轮车,出东宫门,催呼袁淑同载。淑睡床未起,经劭停车力促,乃
披衣出见,劭使登车,辞不肯上,即被劭指麾左右,一刀了命。实是该死。遂趋至常春门,
门适大启,推车直入。旧制东宫队不得入禁城,劭取出伪诏,指示门卫道:“接奉密敕,有
所收讨,可放后队入门。”门卫不知是诈,便一并放入。张超之为前驱,领着壮士数十人,
驰入云龙门。驰过斋阁,直进含章殿,宋主与徐湛之密谋达旦,烛尚未灭,门阶户席,卫兵
亦尚寝未起。
超之等一拥入殿。宋主惊起,举几为蔽,被超之一刀劈来,剁落五指,投几而仆。超之
复抢前一刀,眼见得不能动弹,呜呼哀哉!享年四十七岁。小子有诗叹道:
到底妖妃是祸胎,机谋一泄便成灾;
须知枭獍虽难驭,衅隙都从帷帘来!
宋主被弑,徐湛之直宿殿中,闻变惊起,趋往北户,未知能逃脱性命否,且待下回续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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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弑主,南朝亦弑主,仅隔一年,祸变相若,以天地间不应有之事,而乃数见不鲜,
可慨孰甚!尤可骇者,魏阉宗爱,一载中敢弑二主,当时忠如崔允,直如古弼,俱尚在朝,
不闻仗义讨贼,乃竟假手于刘尼、陆丽诸人,向未著名,反能诛逆,彼崔允、古弼辈,得毋
虚声纯盗耶!宋主被弑,出自亲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诚如王僧绰所言。江、徐两相,
得君专政,不能为主除害,寻且与主同尽,怀私者终为私败,人亦何苦不化私为公也!然乱
臣贼子遍天下,而当时之泯泯棼棼,已可概见。太武称雄,元嘉称治,史臣所云,其然岂其
然乎!
南北史演义
第十七回 发寻阳出师问罪 克建康枭恶锄奸
却说徐湛之趋入北户,正拟开门逃生,那背后已有乱兵追到,立被杀死。江湛夜直上
省,早起闻喧噪声,料知有变,喟然叹道:
“不用王僧绰言,乃竟至此!”遂避匿小屋中,
亦被乱兵搜捕,结果性命。左细仗主广威将军卜天与,不暇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
战,一箭射去,几中劭颈。劭急忙闪避,幸得躲过,劭党围击天与,砍断天与左臂,大吼一
声,倒地而亡。队长张泓之、朱道钦、陈满等,一同战死。
劭入含章殿中阁,杀毙中书舍人顾嘏,他如宿卫旧将罗训、徐罕,及左卫将军尹弘,皆
望风屈附。劭又使人闯入东阁,往杀潘淑妃。淑妃方才起床,尚未盥栉,蓦见乱兵冲入,吓
做一团。赳赳武夫,管甚么玉骨冰肌,竟把她一刀砍死,剖开胸膛,挖心献劭。何不前时仰
药,免得受此惨劫。还有宫中侍役,平时得宋主亲信,约有数十人,也共做了刀头面,随着
潘淑妃的芳魂,同到冥府中去侍宋主了。
浚宿居西府,由舍人朱法瑜,踉跄走告道:“不好了!不好了!宫中变起,外面统说是
太子造反了!”浚佯惊道:“有这等事么?奈何奈何!”法瑜道:“不如急往石头,据城观
变。”将军王庆呵止道:“宫中有变,未知主上安危,做臣子的理应投袂赴难,奈何反往石
头!”浚尚未知宫中确耗,竟从南门趋出,带着文武千余人,驰往石头城。
城中由南平王铄留守,见浚奔至,惊问宫廷情状。浚答说未毕,即由张超之到来,召浚
入朝。浚屏去左右,向超之问明底细,便戎服上马,急驰而去。朱法瑜劝阻不从,王庆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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