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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41 蔡东藩 (现代)
再过了两月有余,江南春暮,桃柳将残,炀帝方欲返东京,下诏北归。月杪自江都出
发,一切仪制,比南下时更加华丽。四月下禡,行抵伊阙,陈列法驾,备具千乘万骑,驰入
东京。炀帝自御端门,颁达赦书,豁免本年全国租赋,凡五品以上文官得乘车,在朝弁服佩
玉,武官得跨马加珂,戴帻服鈇褶,衣冠文物,盛极一时。太子昭本留守长安,闻炀帝已回
东京,乃上表请觐,有旨准奏。昭即至洛阳,父子相见,免不得有一番恩谊。但炀帝是酒色
迷心,把父子有亲的古训,当然忘记。既已无父,何知有子。昭入见时,不过淡淡的问了数
语,便令退出,嗣是不复召见。昭一住数旬,再请入省,炀帝虽未曾拒绝,惟面谕他速回长
安。昭叩请少留,以便定省,反被炀帝叱责出去,惹得懊怅成疾;更兼形体素肥,天又盛
暑,内外交迫,竟致绝命。炀帝闻耗,只哭了数声,便即止哀,草草丧葬,予谥元德。昭有
三子,长名檦,次名侗,又次名侑,总算俱封王爵。檦为燕王,侗为越王,侑为代王,又立
秦孝王俊子浩为秦王。俊为炀帝弟,见前文。可巧楚公杨素,亦同时病死。素本受封越公,
太史尝言隋分野当有大丧,炀帝南幸时,特徙封素为楚公,因隋与楚,同一分野,意欲移祸
与素。素老病居家,未尝从游,至将死时,弟约尚觅名医调治。素张目道:“我岂尚想求活
么?”炀帝得素死信,喜语左右道:“使素不死,当灭他九族。”但表面上不好不敷衍过
去,追赠素光禄大夫太尉公,赐谥景武,特给叡车班剑四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粟麦五千
石,赙帛五千段,命鸿胪卿监护丧事,也好算是生荣死哀,福寿全归了。句中有刺。
先是废太子勇生有十男,长男名俨,为云昭训所出,曾受封长宁郡王。勇被废后,俨亦
坐斥。俨弟平原王裕,安城王筠,安平王嶷,襄城王恪,高阳王该,建安王韶,颍川王瓘,
均褫爵削籍。云昭训父云定兴,因纵勇为非,坐罪夺官,与妻子俱没为官奴。炀帝嗣位,闻
定兴具有巧思,召至东京,襄办营造。定兴见宇文述得宠,曲意谀媚,特购集珍珠,络成宝
帐,奉献与述。述喜出望外,兄事定兴,荐使督造兵器,且与语道:“兄所作器仗,悉合上
意。惟始终不得好官,无非为长宁兄弟,尚未处死哩。”定兴愤然道:“此等俱无用物,何
不劝上一体就诛。”忍哉定兴!述遂奏请处置俨等,炀帝当即依议,命鸩杀故长宁王俨,并
将俨弟七人,充戍极边。襄城王恪妃柳氏,姿容端丽,四德俱全,恪前被废黜,柳氏毫无怨
言,事夫益谨。及恪奉诏徙边,与妻诀别,柳氏泣语道:“君若不讳,妾誓不独生。”恪亦
呜咽不能成词,彼此大哭一场,怆颜别去。行至中途,复有诏使到来,勒令自尽。恪与兄弟
七人,同时骈死。至恪柩发还,柳氏语朝使道:“妾誓与杨氏同穴,若身死后,得免别埋,
就是朝廷的恩惠了。”说罢,抚棺一恸,自缢身亡,里人均为下泪。特叙入以彰女贞。勇十
男已去其八,只幼子孝实、孝范,后来也不见史传,想是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出头,小子也
只好搁过不提。
且说突厥启民可汗,自徙居碛口,尽有达头遗众,尝感隋室旧恩,岁遣朝贡。大业二年
冬季,复上表自请入朝。炀帝欲张皇威德,夸示番俗,因命太常少卿裴蕴,征集天下前世乐
家子弟,充作乐户,就是庶民百姓,能谱音乐,俱令入肆太常,于是四方散乐,大集东京。
不但八音六律,吹拍成腔,并演习各种鱼龙山车等杂戏,务为淫巧,悦人耳目。俟演习成
熟,便在西苑中精翠池侧,依次奏技。炀帝亲挈后妃诸人往阅,但见有一舍利兽,先来跳
跃,激水满衢,继而鼋鼍鱼鳖,俱从水中浮出,丛集两岸,又有鲸鱼喷雾翳日,倏忽化成黄
龙,长七八尺。未几复见二人戴笠,笠上各登一人,体轻善舞,恟然腾过,左右易处。最可
怪的是神鳌负山,幻人喷火,千变万化,备极神妙。炀帝非常称赏,饬京兆、河南两尹,为
伎人赶制锦衣,两京彩缎,搜括一空。甚且御制艳篇,令乐正白明达凑造新声,按曲度腔,
声极哀艳。一面特建进士科,视有诗歌纤冶,即令入选。
故相高珽闲居有年,不知炀帝寓着何意,偏召令为太常卿。想是珽命中应该斫头。珽独
不赞成散乐,奏言:“弃本逐末,有碍盛治。”炀帝哪里肯依?反把从前的积恨,记忆起
来。并见前文。珽又私语太常丞李懿道:“从前周天元好乐致亡,殷鉴不远,怎可效尤?”
汝奈何不记母言?这数语又被炀帝闻知,越加生嫌,惟一时未便发作,姑从缓图。大业三
年,启民可汗,来贺元日,炀帝命大陈文物,内外鼓吹。启民入朝拜谒,由炀帝赐他旁坐。
启民东张西望,颇艳羡汉官威仪,急切未敢陈请。至退入客馆,方修表请袭冠带。炀帝初尚
未许,及表文再上,乃准令易服。且语尚书牛弘道:“目今衣冠大备,使单于亦为解辫,岂
不是古今盛治么?”弘极口称贺。炀帝又道:“这也未始非卿等功劳。”说至此,令侍臣出
帛百匹,赐与牛弘。弘谢恩而退。启民可汗一住数日,宴赐甚厚。辞行时请车驾北巡,正合
炀帝意旨,便即俞允,启民乃去。待至初夏,天气清和,炀帝借安抚河北为名,下诏首途,
发河北十余郡丁男,凿穿太行山,北达并州,使通驰道,一面启行至赤岸泽。启民遣兄子毗
黎伽特勒,入朝行在,且附表请入塞迎驾。炀帝不允,遣归毗黎伽特勒,令启民在帐守候。
又过二月有余,山路始通,方再从赤岸泽出发,北至榆林郡,意欲出塞耀兵,道出突厥部
落,进指涿郡,恐启民不免惊惶,特先遣武卫将军长孙晟,往谕帝意。启民奉旨,召集属部
各酋长,约数十人,与晟相见。晟见牙帐中芜秽拉杂,欲令启民亲自芟蒨,为诸部倡,乃佯
指帐前青草道:“此草留植帐前,大约根必甚香。”启民未悟,拔草嗅鼻,毫无香气,遂答
言不香。晟微哂道:“天子巡幸,诸侯王宜躬自扫除,表明敬意。今牙内芜秽,我还道是留
种香草,哪知却是寻常植物呢。”启民至此,始知晟有意嘲讽,慌忙谢罪道:“这是奴不经
意的过失。奴辈骨肉,皆天子所赐,得效筋力,岂敢惮劳?不过因僻居塞外,未知大法,今
幸将军教奴,使奴得达诚驾前,受惠正不少哩。”说着,即拔佩刀自芟庭草。帐下贵人达
官,及诸部酋长,亦相率仿效,才阅数刻,已将庭草除尽。他如帐外杂草,亦遣番役随处扫
除,长孙晟辞回榆林,报明炀帝。晟用伪言,说动启民,亦非待人以诚之道。炀帝便发榆林
北境,东达蓟州。沿途建筑御道,长三千里,广且百步。启民可汗带同义成公主,来朝行
宫,还有吐谷浑、高昌两国,亦遣使入贡。炀帝大悦,盛宴启民夫妇,与两国使臣,越宿复
亲御北楼,望河观渔,并赐百僚会宴。启民可汗又献名马至三千匹,炀帝赐帛至一万三千
匹,启民复上表道:
窃念圣人先帝怜臣,赐臣安义公主,种种无乏,臣兄弟嫉妒,共欲杀臣,臣当是时,走
无所适,仰视惟天,俯视惟地,奉身委命,依归先帝。先帝怜臣且死,养而生之,以臣为大
可汗,还抚突厥之民,至尊今御天下,仍如先帝养生,臣及突厥之民,种种无乏。臣荷戴圣
恩,言不能尽,臣今非昔日之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愿率部落,变改衣服,一如华夏,
仰乞天慈,不违所请,谨此上闻!
炀帝览表,未以为然,因令群臣集议,群臣多请依启民言。炀帝始终不从,乃下诏答启
民道:
先王建国,夷夏殊风,君子教民,不求变俗,断发文身,咸安其性,旃裘卉服,各尚所
宜。因而利之,其道弘矣,何必拘拘削衽,縻以长缨,岂遂性之至理,非包含之远度。衣服
不同,既辨要荒之叙,庶类区别,弥见天地之情。况碛北未静,犹须征战,峨冠博带,更属
非宜,但使好心恭顺,固无庸变服为也。特此复谕!
这谕既下,又令宇文恺特设大帐,帐中可容数千人。炀帝亲御大帐,南向高坐,两旁备
设仪卫,下作散乐。启民率酋长三千五百人,入帐朝谒,由炀帝尽赐盛宴,笙醴杂陈。诸胡
骇悦,争献牛羊驼马数千万蹄。炀帝亦命发帛二十万段,作为答赐,并赏启民辂车乘马,鼓
吹幡旗,赞拜不名,位在诸侯王上。寻又发丁男百余万人增筑长城,西距榆林,东至紫河。
尚书左仆射苏威,力谏不听,太常卿高珽,礼部尚书宇文闇,音注见前。光禄大夫贺若弼,
互有私议,大略谓:“待遇启民,未免过厚。”偏有媚臣谄子,奏劾三人怨谤,炀帝最恨直
言,既有所闻,也不暇辨明是非,况与高珽本有宿忿,贺若弼又为珽所荐引,宇文闇也与珽
友善,索性一律加罪,并置死刑。诏敕一颁,可怜三大臣俱无辜遭戮,骈首行辕。苏威亦连
坐罢官。还有内史令萧琮,系是萧皇后兄弟,素邀恩眷,受爵莒国公,他与贺若弼往来莫
逆,弼既被杀,复有童谣云:“萧萧亦复起。”炀帝因疑及萧琮,亦令罢官还家。嗣又出巡
云中,溯金河而上,甲士前呼后拥,共达五十余万,旌旗辎重,千里不绝。令宇文恺等造观
风行殿,内容数百人,可离可合,下施轮轴,倏忽推移,并筑置行城,周二千步,用布为
干,上蔽以布。涂饰丹青,楼橹悉备,胡人俱惊为神奇。每在御营十里外,屈膝稽颡,无敢
乘马。启民还至牙帐,饰庐清道,恭候乘舆。越旬余始见驾至,由启民跪迎入帐,奉上寿。
王侯以下,均袒割帐前,莫或仰视。炀帝万分快活,即事赋诗道:
鹿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毡帷望风举,穹庐向日开。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呼
韩、屠耆皆汉时单于名。索辫擎丱肉,韦剭献酒杯。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
启民奉鞍既毕,面奏有高丽使臣来聘,不敢隐讳。炀帝即传高丽使臣入见,使臣惶恐顿
首,乃使牛弘宣旨,谕高丽使臣道:“朕因启民诚心奉国,所以亲至彼帐,明年当诣涿郡,
汝可还语汝王,宜早来朝,勿生疑惧。朕一视同仁,待遇亦如启民,若敢违朕命,必与启民
同巡汝土,休得后悔!”为后文东征张本。高丽使唯唯而去。炀帝留宿启民牙帐,约有数
日,萧后亦幸义成公主帐中。炀帝赐启民夫妇,金瓮各一,他如衣服被褥锦彩等,不可胜
计。番酋以下,各赏赍有差。时已仲秋,启銮南归,使启民扈从入塞,行至定襄,乃令归
藩。车驾返至太原,更营晋阳宫,为李渊据宫伏案。遂上太行山,开直道九十里,南通济
源。幸御史大夫张衡宅中,留宴三日,才回东京。会西域诸胡,多至张掖交市,有诏使吏部
侍郎裴矩,掌管市易事宜。矩访诸商胡,得悉西域山川风俗,特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
闻。且别绘道里,分为三路。北路入伊吾,中路入高昌,南路入鄯善,总汇处在敦煌。略
言:“国家威德及远,欲西度昆仑,易如反掌,只因突厥吐谷浑,分领羌胡,遏绝道途,所
以未通朝贡。今得商胡密送诚款,愿为臣妾,但使一介行人,往抚诸番,自然帖服,无烦兵
革”云云。炀帝大喜,赐帛五百匹,每日引矩至御座前,问西域事。矩复盛称胡地多产珍
宝,吐谷浑容易吞灭,惹得炀帝野心勃勃,也想似秦皇、汉武一般,侥功外域。于是任矩为
黄门侍郎,使至张掖,引致诸胡。胡人本无意服隋,由矩用利相啖,诱令入朝,西域诸国,
贪利东来,络绎不绝,所经郡县,动需送迎,糜费以亿万计,这也是中国疲敝的一大原因。
炀帝意尚未餍,至大业四年春季,复发河北诸军百余万众,穿永济渠引沁水南达黄河,
北通涿郡,丁壮不敷差遣,竟至役及妇女。一面再筑长城,自榆谷东迤,又数百里,劳民伤
财,不问可知。炀帝复游幸五原,顺道巡阅长城,仪卫繁盛,不亚前时。更有一种极大坏
处,为炀帝杀身亡国的祸根,他生平喜新厌故,无论子女玉帛,宫室苑囿,一经享受,便觉
生厌,暇时辄搜罗各处舆图,一一亲览,遇有胜地名区,常令建设行宫,所以晋阳宫尚未告
竣,汾阳宫又复兴工,视民命如草芥,看金钱如粪土。又遣谒者崔君肃,赍诏往谕西突厥,
征使朝贡。
自大逻便据突厥西境,号阿波可汗,突厥遂分东西二部,阿波旋为处罗侯所执,事见前
文。国人另拥立泥利可汗。泥利传子达漫,称泥撅处罗可汗。处罗可汗母向氏,本中国人,
因泥利病死,不耐寡居,转嫁泥利弟婆实特勒。开皇末年,向氏夫妇入朝,适值达头为乱,
不敢西归,乃留居长安。及达头逃亡,西路少通。处罗可汗颇忆念生母,遣使入塞,访母所
在。可巧裴矩出屯敦煌,得知此信,遂奏请招抚处罗。崔君肃奉诏西行,驰入西突厥牙帐,
处罗踞坐胡床,不肯起迎,君肃正色与语道:“突厥中分为二,每岁交兵,经数十年,莫能
相灭。今启民举部内附,借兵天朝,共灭可汗,天子已经俯允,师出有期,只因可汗母向夫
人,留住京师,日夕守阙,吁请停兵,愿嘱可汗内属。天子格外加怜,故遣我到此,传达谕
旨。今可汗乃如此倨慢,是向夫人有欺君大罪,必将伏尸都市,传首虏庭。且发大隋将士,
合东国部众,左提右挈,来击可汗,试问可汗能自保否?奈何争小节,昧大局,违君弃母,
自取灭亡?”说到“亡”字,那处罗已矍然起座,流涕再拜,跪受诏书。君肃又说处罗道:
“启民内属,受赐甚厚,所以国富兵强。今可汗后附,欲与启民争宠,必须深结天子,方得
如愿。”处罗闻言,忙向君肃问计。君肃道:“吐谷浑为启民妇家,今天子以义成公主嫁启
民,启民畏天子威灵,与吐谷浑断绝亲交,吐谷浑亦因此怀恨,不修职贡,可汗若请讨吐谷
浑,会同上国兵马,出境夹攻,定可破虏,然后躬自入朝,既邀主眷,复谒母颜,岂非一举
两得么?”娓娓动听,才辩颇类长孙晟。处罗大喜,厚待君肃,寻即遣使随行,贡汗血马。
并表请会讨吐谷浑。炀帝面谕来使,以隔岁为期,来使奉命去讫。
流光如驶,一瞬经年,已是大业五年。春光明媚,冰泮雪融。炀帝乃整顿行装,出巡河
右,时裴矩已诱令铁勒部,袭破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夸吕次子。东走西平境,遣人入
塞,乞请援师。炀帝正欲击吐谷浑,乘机发兵,即遣安德王杨雄出浇河。许公宇文述出西
平,托词迎允,实嘱使袭取虏帐。伏允却也狡猾,探知隋兵势盛,不敢迎降,复率众奔雪
山。宇文述引兵追住,连拔曼头、赤水二城,斩首三千余级,获王公以下二百人,虏男女四
千口而还。所有吐谷浑故地,东西亘四千里,南北阔二千里,皆为隋有。分置郡县镇守,徙
天下轻罪实边。炀帝又欲亲自耀威,出临平关,越黄河,入西平,陈兵阅武,将穷讨吐谷
浑,特命内史元寿南逼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北逼雪山,太仆卿杨义臣东屯琵琶峡,将军张
寿西屯泥岭,四面围聚,为掩取伏允计。伏允率数十骑潜遁,嘱部酋诈为伏允,保守车我真
山。隋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恃勇无谋,自请往捕,身不被甲,即入山搜寻,不料山谷里
面,伏兵四布,任你如何能耐,终是双手不敌四拳,白白的丧失性命。只有裨将柳武建,步
步为营,得免险难。且斩俘吐谷浑兵数百人,左光禄大夫梁默等,追讨伏允,也被伏允诱
斩。卫尉卿刘权出伊吾道,总算虏得千余口,回来报功。炀帝亲至燕支山,高昌王幹伯雅,
伊吞吐屯没,官名,系突厥之监守伊吾者。及西域二十七国使臣,俱伏谒道旁。炀帝预嘱河
西士女,盛饰纵观,夸耀富有,如有车服未鲜,令郡县督率改制,因此骑乘炫目,绵亘通
衙。吐屯没请献地数千里,炀帝当然喜慰,分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令刘权居守
河源,大开屯田,箓御吐谷浑,通道西域。并因裴矩绥远有功,进授银青光禄大夫。小子有
诗叹道:
有道明王守四夷,何劳玉帛示羁縻?
凿空博望犹遭议,况复隋臣好尚欺。
欲知炀帝西巡余事,待至下回再详。
-------------------------------
本回述炀帝之好大喜功,北巡西讨,可谓隋朝极盛时代。突厥内附,启民可汗恭顺无
违,炀帝亲幸庐帐,索辫擎肉,韦剭献酒,何其盛也?及西巡河右,出临平关,穷追吐谷
浑,虽张定和、梁默等,均陷没敌中,然观燕支山之受谒诸羌,道旁罗拜,亦曷尝不足彿
人?奢淫如炀帝,有此幸遇,岂非意外尊荣?然炎炎者灭,隆隆者绝,以炀帝之无功无德,
乃有此羌胡之归命,是正所谓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况外人并非心悦诚服,无非贪利而来,
我之利有穷时,彼之贪无穷境,利尽而彼即掉头去矣,彼去而我益困。外患未来,内讧先
起,瓦解土崩,有必然者,此裴矩之所以难辞祸首也。
南北史演义
第九十三回 端门街陈戏示番夷 观澜亭献诗逢鬼魅
却说高昌王曲伯雅,及伊吾吐屯没等来朝行在,由炀帝特设观风行殿,召入赐宴;此外
如蛮夷使臣,陪列阶庭,差不多有一二千人。炀帝命奏九部乐,并及鱼龙杂戏,备极喧阗。
宴罢散席,复搬出许多绢帛,遍赐夷人,不过博得几声万岁的欢呼,又耗去若干资财。至车
驾东还时,行过大斗拔谷,山路仄狭,仅容一人一骑,鱼贯而行;又值天气寒冷,风雪晦
冥,前后不能相顾,累得断断续续,劳乏不堪;驴马十死八九,吏卒亦多致僵毙,后宫妃
主,或狼狈相失,与军士杂宿山间,徒落得男女无别,一塌糊涂。跟畜生同行,还要辨甚么
雌雄?
炀帝顺便入西京,住了两三个月,因长安无可游玩,很不耐烦,仍转赴东京。时已改称
东京为东都,视为乐国,不愿再入长安。从此朝朝暮暮,酒地花天,再加四面八方,按时进
贡,有献明珠异宝,有献虎豹犀象,有献名马,有献美女,一古脑儿收入西苑,留供宸赏。
独道州献入一个矮民,姓王名义,生得眉浓目秀,舌巧心灵。炀帝召入,见他身材短小,举
止玲珑,也觉奇异得很,却故意的诘问道:“汝有甚么技能,敢来自献?”王义从容答道:
“陛下怀柔远人,不弃刍荛,所以南楚小民,也来观化。虽无奇能绝技,却有一片愚忱,仰
乞圣恩收录!”炀帝笑道:“朕有无数文臣猛将,没一个不竭诚事朕,要汝何用?”义又
道:“圣恩宽大,惠及困穷,小臣系远方废民,无处求生,只好自投阙下,冀沐生成。”炀
帝最喜谀言,听得王义数语,如漆投胶,不熔自化,便命他留侍左右,就便驱策。好在王义
知情识意,一经差遣,俱能曲体上心,无孔不入,因此炀帝逐渐宠爱,几乎顷刻不能相离。
一日辍朝入宫,回头见王义随着,不禁皱眉道:“汝事朕多时,深合朕意,可惜非宫中
物,不能随入宫中。”说着,又叹了几声,竟自入宫。义不好随入,但在宫门外痴然立着。
凑巧有个老太监张成,自宫中出来,瞧着王义情状,问为何事踌躇?义便将炀帝谕言,重述
一遍,且欲张成设法,为入宫计。张成微哂道:“如欲入宫,除非净身不可。”义尚未知净
身二字的意义?及张成再与说明,义竟不管死活,托张成替他买药,忍心自宫,接连病了数
日。炀帝不免问及,经张成代为报明,益使炀帝感动,叹为忠义。及王义疮痕既愈,便令出
入宫寝,有时使睡御榻下面,视作宫女一般。割势以媚君,殊非人情。
至大业六年正月,有盗数十人,素冠练衣,焚香持花,自称弥勒佛,竟潜入建国门,劫
夺卫士甲仗,共谋作乱。亏得炀帝次子齐王趜,率兵出御,得将群盗诛死。趜有此功绩,并
因元德太子早世,位次当立,但趜生平渔色,尝私纳柳氏女为妾,并与妃姊韦氏相奸。韦氏
已为元氏妇,无端为齐王所占,当然不服,虽未敢上书诉讼,怨谤已传达都中。趜毫不顾
忌,反召相士,遍视后庭。相士谓韦氏当为皇后,趜益自喜,且恐炀帝册立嫡孙,阴嘱巫觋
为厌盅术,事皆被泄。府僚如长史柳謇之以下,多半得罪,韦氏亦坐是赐死。大约是阎罗王
请去为后了。趜爵位未削,已失宠爱,故始终不得立储。惟都中有盗,也是一种骇闻,炀帝
不以为意,仍然照常行乐。
会值诸番入朝,酋长毕集东都,炀帝又要夸张富丽,暗暗传旨,不论城内城外,所有酒
馆饭肆,如遇番人饮食,俱要将上等酒肴款待,不得索钱;再命有司在端门街上,搭设许多
锦栅,排列许多绣帐,就是丛林杂树中,也都缠着缯帛,一面传集乐户,或歌或舞,有几处
放烟火,有几处打煚,有几处耍长竿,有几处蹴圆球,百戏杂陈,哗闹得不可名状。即如
吹箫品竹的伶工,且多至万八千人。自昏达旦,连日不休,外人看了,相率惊异道:“中国
如此繁华,真不愧为天朝哩。”于是成群结队,纷纷游赏,或到酒肆中饮酒,或到饭店中吃
饭,壶中无非佳酿,盘中悉是珍馐;及醉饱以后,取钱给值,偏肆主俱摇手道:“不要不
要,我中国富饶得很,区区酒肴,算甚么钱哩!”外人越觉称奇,便来来往往,饮过了酒,
又去重饮,吃过了饭,又去重吃,乐得屠门大嚼,快我朵颐。有几个狡黠的胡奴,穿街逐
巷,偶见穷民褴褛得很,体无完褐,不禁笑问市人道:“中国亦有贫家,何不将树上缯帛,
给与了他,免得悬鹑百结哩?”市人惭不能答。炀帝哪里得知,一任外人游宴兼旬,方才遣
归;且盛称裴矩才能,顾语群臣道:“裴矩大识朕意,凡所奏陈,统是朕欲行未行,倘非奉
国尽心,怎能得此?”群臣无敢异议,也不过随声附和罢了。
是时炀帝幸臣,除裴矩外,尚有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光禄
大夫郭衍,工部尚书宇文恺等,皆以谄媚得宠。衍尝劝炀帝五日一视朝,炀帝嗫嚅道:“恐
违先例。”衍又说道:“陛下御宇,与高祖不同,高祖手定天下,应该宵衣旰食,今四海承
平,府库充实,何必效法先人,自取勤苦呢?”炀帝乃心喜道:“郭衍与朕同心,才不愧是
忠臣。”以佞为忠,怎能长治?独司隶大夫薛道衡,上高祖颂,炀帝怅然道:“这乃是《鱼
藻》的寓意哩。”看官听着!《鱼藻》是《小雅》篇名,诗序谓刺周幽王。炀帝以道衡隐寓
讥刺,将加罪谴,会议行新令,历久未决。道衡语人道:“向使高珽不死,裁决已多时
了。”裴蕴与道衡未协,因劾道衡负才怨望,目无君上。炀帝即收系道衡,处以绞罪,妻子
俱流徙且末,天下称冤。御史大夫张衡已出为榆林太守,寻复调督江都宫役。衡恃有旧功,
颇自骄贵,惟闻薛道衡被戮,也为不平。适礼部尚书杨玄感,即杨素子。奉使至江都,与衡
相见。衡他无所言,但说薛道衡枉死,至再至三。玄感即据言上报,又有江都丞王世充,奏
称衡克减顿具,两人共劾一衡,不由炀帝不信,立发缇骑械衡,即欲加诛,转思大宝殿事,
全出衡力,见九十回。不得不暂从宽典,免官贷死,放归田里。吏部尚书牛弘,学博量宏,
素安沉默,得进位上大将军,改授右光禄大夫,至是病死,赙赠甚厚,追封文安侯,赐谥曰
宪。隋朝文武官吏,惟弘富贵终身,不遭侮吝。史称他事上尽礼,待下尽仁,所以无好无
恶,安然没世。弘弟名弼,好酒使性,尝射杀弘驾车牛,弘自公退食,妻迎语道:“叔射杀
牛。”弘怡然道:“便可作脯。”至弘既坐定,妻又与语道:“叔忽射杀牛,大是异事。”
弘但言已知,仍然无言。宽和如此,故终得免难。看官以为如弘行止,究竟可取不可取?想
列位自有定评,无庸小子哓哓了。同流合污,为德之贼。
且说炀帝安处东都,与萧后及十六院夫人,整日行乐。显仁宫及芳华苑,两处交通,中
为复道,夹植长松高柳,御驾往来无常时,侍卫多夹道值宿,后庭佳丽,日多一日,今夕到
这院留宿,明日到那院盘桓,或私自勾挑,或暗中牵合,不但十六院夫人,多被宠幸,就是
三百二十名美女,有时凑着机缘,也得幸沾雨露。最邀宠的有几个芳名,甚么朱贵儿,甚么
袁宝儿,甚么韩俊娥,还有雅娘、杳娘、妥娘等美人,几不辨甚么姓氏,但教容貌生得俊
媚,身材生得袅娜,都蒙皇恩下逮,命抱衾潬。甚至僧尼道士,亦召入同游,叫作四道场。
或在苑中盛陈酒馔,不分男女,随派入座。从前高祖嫔御,往往令与皇孙燕王檦,梁公萧
巨,千牛官名。左右宇文晶,同列一席;僧尼道士,令与女官同列一席;自与后妃宠姬,同
列一席。履舄交错,巾钗厮混,简直是不拘形迹,杂乱无章。甚至杨氏妇女,擅有姿色,亦
公然留徬。就是妃嫔公主,亦免不得与幸臣交欢。女官尼觋,勾通僧道。炀帝也置诸不问,
算是盛世宏恩。诙谐得妙。又尝泛舟五湖,御制《望江南》八阕,分咏湖上八景,小子叙录
如下:
(一)湖上月,偏照列仙家。水浸寒光铺枕簟,浪摇晴影走金蛇,偏欲泛灵槎。光景
好,轻彩望中斜。清露冷侵银兔影,西风吹落桂枝花,开宴思无涯。
(二)湖上柳,烟里不胜摧。宿雾洗开明媚眼,东风摇动好腰肢,烟雨更相宜。环曲
岸,阴伏画桥低。线佛行人春晚后,絮飞晴雪暖风时,幽意更依依。
(三)湖上雪,风急堕还多。轻片有时敲竹户,素华无韵入澄波,望外玉相磨。湖水
远,天地色相和。仰面莫思梁苑赋,朝来且听玉人歌,不醉拟如何?
(四)湖上草,碧翠浪通津。修带不为歌舞缓,浓铺堪作醉人茵,无意衬香衾。晴霁
后,颜色一般新。游子不归生满地,佳人远意寄青春,留咏卒难伸。
(五)湖上花,天水浸灵芽。浅蕊水边勾玉粉,浓苞天外剪明霞,只在列仙家。开烂
漫,插鬓若相遮。水殿春寒幽冷艳,玉轩晴照暖添华,清赏思何赊?
(六)湖上女,精选正轻盈。犹恨乍离金殿侣,相将尽是采莲人,清唱漫频频。轩内
好,嬉戏下龙津。玉管朱弦闻尽夜,踏青斗草事青春,玉辇从群真。
(七)湖上酒,终日助清欢。檀板轻声银甲缓,醅浮香米玉蛆寒,醉眼暗相看。春殿
晚,仙艳奉杯盘。湖上风光真可爱,醉乡天地就中宽,帝主正清安。
(八)湖上水,流绕禁园中。斜日缓摇清翠动,落花香暖众纹红,袆末起清风。闲纵
目,鱼跃小莲东。泛泛轻摇兰棹稳,沈沈寒影上仙宫,远意更重重。
这八阕词句,令宫女演习歌唱,每当月夜泛湖,歌声四起,一派脆生生的娇喉,真个似
黄莺百啭,悦耳动人。就中有几个通文侍女,更将原阕分成波折,抑扬顿挫,愈觉旖旎风
光,足动炀帝游兴。
一夕,炀帝泛舟北海,与内侍十数人同登海山,忽月光被薄云遮住,夜色迷靥,当然是
不便上登,就在海旁观澜亭中小憩。炀帝正带着三分酒意,醉眼模糊,凭栏四望,恍惚有一
扁舟过来,舟中似有数人,还疑是十六院中的美人儿,前来迎驾。霎时间驶在亭前,有一人
首先登岸,报称陈后主谒驾。炀帝忘他已死,且前与陈后主时常会晤,颇觉气味相投,至此
即令传见,才阅片时,果见陈后主款段前来,所着服饰,仿佛似做长城公形状。炀帝忙起身
相迎,陈后主屈身再拜。炀帝忙用手搀住道:“朕与卿本是故交,何必拘此大礼。”说着,
便令他旁坐。彼此已经坐定,陈后主开口道:“忆昔与陛下交游,情爱与骨肉相同,今日陛
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尚记得陈叔宝否?”炀帝惊问道:“卿别来已久,今在何处?”陈
后主道:“亡国主子,何处寄身?无非往来飘泊,做一个异乡孤客罢了。”炀帝又道:“卿
如何知朕在此,前来一会?”陈后主道:“闻陛下得登大宝,安享承平,心甚钦服,但初意
总道陛下勤政爱民,得臻至治,哪知陛下亦纵乐忘返,取快目前,无甚美政。今又凿通洪
渠,东游维扬,自觉一时技痒,特来献诗数章。”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纸,捧呈炀帝。炀
帝闻陈后主言,已是不悦,勉强接阅诗词,巧值月色渐明,乃凝神细视,但见纸上写着:
隋室开兹水,初心谋大赊。一千里力役,百万民吁嗟。水殿不复返,龙舟成小瑕。溢流
随陡岸,浊浪喷黄沙。两人迎客至,三月柳飞花。日脚沈云外,榆梢噪冥鸦。如今游子俗,
异日便天家。且乐人间景,休寻海上槎。人喧舟番岸,风细锦帆斜。莫言无后利,千古壮京
华。
炀帝阅罢,似解非解,但诗意总带着讥讽,不由的愤怒起来,便携衣起坐道:“死生有
命,兴亡有数,尔怎知我开河通渠,徒利后人?”陈后主亦起身道:“看汝豪气,能得几
日,恐将来结果,还不及我哩。”一面说,一面走。炀帝亦从后追逐,又听陈后主揶揄道:
“且去且去!后日吴公台下,少不得与汝相见。”炀帝也不辨语意,尚用力追去。那陈后主
已是下舟,舟中有一绝世美人,花容玉貌,倾国倾城,可惜月光半明半灭,急切里看不清
楚,正思回呼左右,拘留此舟,不料海面上卷起一阵阴风,吹得毛骨森竖,待至风过浪平,
连扁舟俱已不见,还有甚么丽姝。观此可以悟道。炀帝到了此时,方猛然惊悟,自思叔宝早
死,舟中美人,大约便是张丽华,两人都是鬼魂,如何与我相见?当下吓了一身冷汗,便把
双眼睁开,仔细一望,仍然坐在亭中,便问左右道:“你等曾看见甚么?”左右道:“不曾
看见甚么,但见万岁爷默然无言,恍似假寐,所以不敢惊动。”炀帝越加惊疑,忙出乘原
舟,返入西苑,就近至迎晖院来。院妃王夫人接着,炀帝便与谈及陈后主相见事,王夫人也
觉称奇,独朱贵儿入传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非陛下回忆张丽华,所以幻出这般奇
梦。且怎知非花月精魂,晓得万岁在海中寂寞,故来与陛下相戏,此等幻梦,何足介意!”
实是被鬼揶揄。炀帝听了,方才释疑。是夕便在迎晖院留宿,不劳絮叙。
既而夏气暄烦,苑中草木虽多,遮不住天空炎日,昼间未便冶游,到了日沈月上,清风
拂暑,院落迎凉,炀帝但带着矮民王义,悄悄的入栖鸾院,院妃李庆儿方仰卧帘下,沈睡未
醒,可巧月光映面,炀帝见她柳眉半蹙,檀口微张,杏靥上现出一种慌张情态,好似欲言难
言,炀帝指语王义道:“她莫非梦魇不成,快与我叫她醒来!”义走到榻前,连叫数声李娘
娘。庆儿方得醒寤,已挣得满身珠汗,弱不胜娇。炀帝亲自将她扶起,坐了半晌,方才明
白,起身下拜道:“妾适在梦寐,未知驾临,有失迎候!”炀帝道:“且住!卿梦中有何急
事,露出这般慌张?”庆儿道:“妾正在梦魇,亏得陛下着人唤醒,但梦中情节支离,是吉
是凶,妾不敢直说。”炀帝道:“但说何妨。”庆儿道:“妾梦见陛下如平时一般,携了妾
臂,往游各院,到了第十院中,李花盛开,陛下入院高坐,开宴赏花,妾仍侍侧,哪知一阵
风起,花光变作火光,烈腾腾的烧将过来,妾避火急奔,回视陛下尚在烈焰中,急忙呼人救
驾,偏偏四面无人,妾正急杀,却得陛下唤醒,这梦不知主何吉凶?”炀帝沈吟半晌,方强
解道:“梦兆往往相反,梦死正是得生,火势威烈,朕坐火中,正是得威得势,有何不
吉?”庆儿乃喜。炀帝复令摆酒压惊,饮到夜静更阑,方共作阳台好梦。
晓起已迟,出过明霞院,正与院妃杨夫人相值。杨夫人且笑且语道:“陛下来得正好,
妾正要前来报喜。”炀帝问有甚么喜事?杨夫人道:“酸枣县所献玉李,竟尔暴兴,荫达数
亩。”炀帝淡淡的答道:“玉李何故忽盛?”杨夫人道:“昨夕院中各人,闻空中有人聚语
道:‘李木当茂’,今晓往视,果然茂盛无比。”炀帝正因庆儿梦见李花,今又闻玉李忽
盛,料知不是吉兆,便顾语王义道:“你去传语院役,还将玉李伐去。”义答道,“木德来
助,正是瑞应,即使不祥,亦望陛下修德禳灾,伐树何益?”语颇有理。炀帝乃止,就在明
霞院中勾留一日。越宿,往幸晨光院,院妃周夫人迎报道:“院中杨梅,今已繁盛。”炀帝
喜问道,“杨梅茂盛,能如玉李否?”旁有宫女答道:“尚不及玉李的浓荫。”炀帝不答,
掉头径去。后来梅李同时结实,院妃采实进献。炀帝问二果孰佳?院妃道:“杨梅虽好,味
带清酸,终不若玉李甘美。”炀帝叹道:
“恶梅好李,岂是人情,莫非此中寓有天意么?”小子叙述至此,因作诗评驳道:
汤孙修德闉祥桑,玉李何能为国殃?
怪底昏君终不悟,徒将气运诿穹苍。
未几夏尽秋来,草木皆凋,炀帝又欲往幸江都,后妃等多不愿行,设法阻止。究竟能否
阻住炀帝,且至下回续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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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百戏于端门,全是一种张皇气象。不知外夷之向背,非在中国之富贫。且糜费愈甚,
财力益枵,国赋所出,全在民力,民力已尽,试问将何以御外人?甚矣哉炀帝之愚也!且外
人谓中国亦有贫民,何不将树上缯帛与之?其于中国之情势,已了如指掌;德不足怀,威不
足畏,徒为外人所嘲讽,果奚补乎?海山见陈后主一节,正史不详,惟韩湝《海山记》,却
有此说。运衰遇鬼,炀帝之气焰,已将尽矣。后文如庆儿之梦魇,玉李之忽茂,俱自韩湝记
中采取而来。近如坊间之《隋唐演义》、《隋炀艳史》,亦尝采入,但彼多附会,此从简明,
终非穿凿者所得比也。
南北史演义
第九十四回 征高丽劳兵动众 溃萨水折将丧师
却说大业六年,炀帝又欲南幸江都,因为洛阳宫苑,草木俱凋,无可留玩,偶然忆及江
都富丽,且有琼花一株,非常鲜艳,前次曾经看过,此时不知如何景色,所以更欲一观。惟
萧后以下,不耐跋涉,好好的婉言劝阻,偏炀帝执意不从,且对后妃等说道:“卿等俱到过
江都,应亦领略风景,与此处不同,不要说山川秀美,就是一花一木,也比此地格外鲜妍。
并有琼花一株,是绝无仅有的珍品,今虽草木零落,当不似此间寂寞,所以朕更欲一游,聊
抒愁闷。”说至此,有一美人接入道:“陛下要不致寂寞,亦没有难事,限妾三日,管教这
芳华苑中,百花开放。”炀帝瞧着,乃是清修院内的秦夫人,不禁冷笑道:“卿有甚么神
术,能使万象回春?”秦夫人嫣然道:“妾怎敢在天子前,谬作诳言?待三日后,自见分
晓。”炀帝将信将疑,好容易过了三日,便至苑中探验真伪,一入苑门,果然花木盛开,芳
菲斗艳,就是池沼中荷芰菱芡等类,亦皆翠叶纷披,澄鲜可爱。当下惊喜得很,极口称奇。
那十六院夫人,已带了许多宫女,出来迎驾。秦夫人先笑问道:“苑中花木,比江都何
如?”炀帝迟疑道:“朕且问卿这般幻术,从何处学来?否则现在天气,哪里有这样繁
盛?”众夫人听了此语,不禁哑然失笑,惹得炀帝越觉动疑。再三穷诘,方由大众奏明,乃
是翦彩为花,制锦作叶,费了三日三夜的工夫,才布置得簇簇新新。炀帝仔细审视,方能辨
明塜鼎,确是一个糊涂虫。又向秦夫人说道:“似卿这么慧想,也好算巧夺天工了。”遂与
众夫人到处游玩,但见红一团,绿一簇,仿佛与春间无二。待至游兴已阑,便往清修院中,
小作勾留。秦夫人早已备好肴馔,请炀帝上坐,自与众夫人递相劝酬,把炀帝灌得烂醉,便
在院中倦卧。到了酒销醉醒,已是昏黄,众夫人俱已散去,但有秦夫人侍坐榻前,瞧见炀帝
醒来,当然递过香茗,畀他解渴。炀帝见秦夫人晚妆如画,别饶丰韵,不由的引起欲火,索
性叫她卸衣侍寝。秦夫人乐得承恩,先替炀帝脱去龙袍,然后自己亦解衣入帏,云雨巫山,
销魂真个,这也是数见不鲜,不容描摹了。
且说秦夫人翦彩为花,制锦作叶,又把炀帝留住游赏,安居一二旬,但假花假叶,色易
黯敝,虽经宫人时常掉换,终究是鱼目混珠,艳而不芳。炀帝复觉生厌,仍决计往江都一
行。后妃等不好拦阻,听他启銮,惟萧后未曾随往,十六院夫人,也不过去了一小半。外如
宫娥彩女,随意拣选数百名,随着炀帝,仍坐龙舟南驶。沿途自有卫士拥护,不过比第一次
南下时,已觉得轻车减从,许多简便,途中观山览水,随意消遣,不多日已抵江都。江都宫
监王世充,已将宫室赶筑,大致告成,并选得若干美女,入宫执役,一闻驾到,便出郊迎
谒,导引炀帝入城。炀帝至宫中巡视,凡一切布置,尽皆合意,又见诸宫女统来叩谒,无一
非仪容俊雅,眉目轻盈。炀帝顾着世充,很是嘉奖。世充口才,本来便佞,又经炀帝奖赏,
更觉极口献谀,炀帝便将所携金帛,赏给若干,世充当然拜谢。且知炀帝嗜好,惟酒与色,
便即呈上美酒盛馔,并令在宫女役,各携乐器,弹唱歌舞。那吴女一副歌喉,乃是天生成的
娇脆,不比那北里胭脂,细中带粗,炀帝听了,只觉得靡靡动人,沁及心脾。惟所歌的多是
本乡小调,不甚合宜,乃命世充录述《清夜游》曲,指导宫女,这《清夜游》曲系炀帝自
撰,东都宫女,都能口诵,经世充录示诸女,到底吴中丽质,聪慧过人,有一半粗通文墨,
用心默记,便能一一背诵,随口成腔;于是一半儿唱歌,一半儿鼓乐,炀帝且饮且听,但闻
清声摇曳,歌云:
洛阳城里清夜矣,见碧云散尽,凉天如水,须臾山川生色,河汉无声,一轮金镜飞起,
照琼楼玉宇,银殿瑶台,清虚澄澈真无比。良夜情不已,数千万乘骑,纵游西苑,天街御道
平如砥,马上乐竹媚丝姣,舆中宴金甘玉旨。试凭三吊五,能几人不愧圣德穷华靡,须记取
隋家潇洒王妃,风流天子。这是补录《清夜游》曲,故借此叙入,看官莫被瞒过!
炀帝见吴女绣口锦心,乐不可支,等到酒阑歌罢,便就吴女中拣选数名,留之旁侍。世
充已知炀帝微意,即请炀帝安寝,拜辞出宫。炀帝挈领数名侍女,退入寝室,大约是轮流供
御,从心所欲便了。但琼花已是凋谢,须待明春再开,炀帝就羁留江都,且思东游会稽,便
命凿通江南河,自京口直达余杭,共计八百余里,使得通行龙舟。怎奈一时不能告成,只好
耐心待着。
会接虎贲郎将陈棱捷报,乃是发兵航海,袭破琉球,击毙国王遏刺兜,虏归男女数千
人,因此报功。原来琉球为东海岛国,风俗略似倭人,倭人即日本国,比琉球为大,大业四
年,倭王阿每多利思北孤,日史称推古帝。曾贻隋书,有云:“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
无恙。”炀帝览书不悦,传旨鸿胪卿,谓蛮夷书如或无礼,勿再上闻。越年,乃遣文林郎裴
清使倭国,倭王却优礼相待,并遣使人随贡方物。炀帝面问倭使,方知倭国东南,尚有琉
球,因遣羽骑尉朱宽入海,赍诏宣抚。偏琉球国王不肯奉诏,宽当即还报,始令陈棱袭击。
棱既得破灭琉球,炀帝更欲从事高丽,征高丽王高元入朝。看官阅过上文,应知炀帝在突厥
时,已谕令高丽使臣,饬令朝贡。见九十二回。此时已越两年,高丽王并未应命,再行遣使
征召,仍然不至。炀帝不禁动怒,拟即发兵亲征,课令天下富民,买马给役,每匹贵至十万
钱,并饬戍官镇将,简阅器仗,务求精新,如或滥恶,立诛无贷。为这一役,又不免骚动中
原。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到了大业七年的仲春,炀帝自江都出发,带了许多宫女,仍驾龙舟,经过永济渠,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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