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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40 蔡东藩 (现代)
难免,更且娇怯怯的身躯,如何挣扎,只好随广同入。广顺手关了寝门,拥入罗帏,于是舌
吐丁香,芳舒荳蔻,国风好色,痴情适等鹑奔,巫雨迷情,非偶竟成鸳侣。蜂狂蝶采,几曾
顾方寸花心?凤倒鸾颠,管甚么前宵荼苦。好骈文。一夜欢娱,倏忽天晓,广因与杨素订
定,当日即位,没奈何起床梳洗,衣冠出去。素已在大宝殿中,佇候多时,一见便嚷道:
“殿下奈何这般宴起,须知今日是何日哩?”广微笑不答。素复道:“文武百官,已在殿外
候朝,请殿下速穿法服,出升御座。”广乃趋入殿旁左厢,已有人备好裳冕,立即穿戴,由
左右簇拥出殿。广心悸足弱,升座时几乎跌倒,幸杨素从旁扶住,方得坐定。当下传入王大
臣,排班谒贺,素从袖中取出遗诏,付宣诏官朗读道:
嗟乎!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生灵涂炭。上天降
鉴,爰命于朕,拨乱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声教远被。此乃天意欲宁区夏,所以昧旦
临朝,不遑逸豫,一日万几,留心亲览。匪曰朕躬,盖为百姓计也。朕方欲令率土之人,永
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自思年逾六十,死不为夭,但筋力精神,一时劳竭,为
国为民,所以致此。人生子孙,谁不爱念?既为天下,事须割爱。勇及秀并怀悖恶,不惮废
斥,古人有言:“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若令勇秀得志,共治国家,必当戮辱遍于公
卿,酷毒流于民庶。今恶子孙已为民屏黜,好子孙足堪负荷大业。乃父方死,到夜即烝庶
母,真是个好子孙。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闻,内外群官,相与同心戮力,共治天下。朕
虽瞑目,何所复恨?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或有不便于事
者,宜依前敕修改,务当政要。列此数语,导广种种妄为。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
群臣闻诏,哪个来分辨真假,无非是舞蹈殿堦,山呼新天子万岁罢了。就中有个伊州刺
史杨约,也入贺新君,广瞧在眼里,待退朝后,复宣约兄弟入殿。彼此商议多时,又由杨素
捏造遗诏,使约迅赴都中,然后令素主持丧事,颁发讣音。广既得素治丧,乐得自寻快活,
踱入后宫,再与那宣华夫人调情去了。小子有诗叹道:
人禽界画判几希,礼教防嫌在慎微。
何物阿闇同兽类?居然霸占父皇妃。
欲知后宫情事,且至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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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主坚以诈术得国,卒能平齐灭陈,混一中国,几若有逆取顺守之才,史家谓其明敏有
大略,亦多谥美之词,庸讵知其天性雄猜,素无学术,微幸于一时,安能垂贻于后世?况周
族何辜,乃俱为之屠灭乎?夫绝人之后者,人亦必绝其后。而天意好奇,又故假手于其妻若
孥,先令翦除骨肉,然后身遭子祸,亦一举而殉之,痛矣哉杨坚之不得其死也!宣华为杨坚
宠妾,复为逆子广所烝,如宣华之贪生怕死,贻丑中冓,固不得为无咎,然谁纵逆子,以至
于此?本回逐节演述,逐节描摹,禹鼎铸奸,穷形极相,尤令人不胜击节云。
南北史演义
第九十回 攻并州分遣兵戎 幸洛阳大兴土木
却说宣华夫人,已经被烝失节,迟明起床,自思夜间情事,未免萦羞,但木已成舟,无
法挽回,不如将错便错,再博新皇恩宠。主意已定,遂复重施粉泽,再画眉山,打扮得娇娇
滴滴,准备那新主退朝,好去谒贺。转念一想,中冓丑事,如何对人?倘或出迎御驾,越觉
惹人讥笑。乃靓妆待着,俟至傍晚,方由宫人报称驾到。宣华便含羞相迎,俯伏门前,口
称:“陛下万岁,臣妾陈氏朝贺!”新皇帝当然大喜,亲手搀扶,同入寝宫,便令左右排上
宴来。看官记着!这位弑父烝母的杨广,实与畜类相同,但后人沿袭旧史,统称他为隋炀
帝,小子编述历史演义,凡统一中原的主子,大都以庙谥相呼,隋主坚庙谥为文,独不称为
隋文帝,无非因他巧行篡夺,名为统一,仍与宋、齐、梁、陈,异辙同途,所以沿例顺叙。
只隋炀帝是古今相传,如出一口,炀字本不是甚么美谥,小子为看官便览起见,也只好称为
炀帝,看官不要疑我变例呢。依俗道俗,应该如此。
炀帝既与宣华夫人宴叙,把酒言欢,备极温存。宣华亦放开情怀,浅挑微逗,更觉旖旎
可人。况炀帝力逾壮年,春秋鼎盛,若与乃父相比,风流倜傥,胜过十倍,两下里我瞧你
覷,风情毕露,且并有这红友儿助着雅兴,益觉情不自禁,更尚未起,酒即撤回,两人携手
入床,再演那高唐故事,真个是男贪女爱,比昨宵的快乐,又自不同。偏晨鸡复来催逼,新
天子又要视朝,免不得辜负香衾,出理国事。可巧杨约已来复命,由炀帝褒劳数语,约即拜
谢而退。炀帝亦退入后庭,召语杨素道:“令弟果堪大任,我好从此释忧了。”看官道是何
事?原来使约入都,便是矫诏缢杀故太子勇,且顺便谪徙柳述、元岩,不但将官职尽行削
去,还要将两人充戍岭南。杨素请封勇为王,掩饰人目,炀帝依了素议,追封勇为房陵王,
但仍不为置嗣。
忽由外面呈入表章,便即取阅表文,乃是兰陵公主署名,请撤免公主名称,愿与本夫柳
述同徙。炀帝冷笑道:“世上有这等呆女儿,且与我宣进来!我当面为诱导。”语甫说出,
即有内侍应声往召,不到半日,兰陵公主已至,行过了礼,炀帝便劝她改嫁,公主抵死不
从。炀帝大怒道:“天下岂无好男子?难道必与述同徙么?我偏不令汝随述。”公主泣答
道:“先帝遣妾适柳家,今述有罪,妾当从坐,不愿陛下屈法申恩。”公主前曾改醮,此时
何必欲守节,但论人亦当节取,杨家有此令女,足愧阿闇。炀帝始终不允,叱令退去。兰陵
公主号恸而出,自与柳述诀别。咫尺天涯,两不相见,公主竟忧郁成瘵,旋即告终。临殁时
复上遗表道:“昔共姜自誓,著美前诗,息妫不言,传芳往诰。此语亦谬。妾虽负罪,窃慕
古人,生既不得从夫,死乞葬诸柳氏。”炀帝览表益怒,但使瘗诸洪渎川。柳述亦不得赦
还,流死岭表。这是后话不题。
且说炀帝叱退公主,天色已晚,又记起那宣华夫人,偏又来了一个美貌宫嫔,且泣且
拜,自称为尼。炀帝凝神一瞧,乃是容华夫人蔡氏,颦眉泪眼,仿佛似带雨海棠,虽比宣华
稍逊一筹,也觉得世间少有,姿色过人。天下好色的男子,往往得陇望蜀,既已污了宣华,
何不可再污容华?当下好言劝慰,仍叫她安居后宫,决不亏待。容华始收泪退入。哪知炀帝
到了晚间,竟踱入容华宫中,也与宣华处同一作用。容华胆子更小,且知宣华已为先导,何
妨勉步后尘,暂图目前快乐,于是曲从意旨,也与炀帝作长夜欢。一箭双雕,真大快事。容
华被烝,见《隋书》后妃列传,并非无端污蔑。又过了六七宵,始奉梓宫还京师,谥隋主坚
为文皇帝,庙号高祖。再阅两月,奉葬泰陵。太史令袁充又来献谀,谓:“新皇即位,与帝
尧受命,年月适合,应大开庆贺。”独礼部侍郎许善心,以为国哀未了,不宜称贺。宇文述
素嫉善心,竟讽令御史交上弹章。善心降级二等,贬为给事中。
炀帝又恐汉王谅作乱,屡征入朝,第一道敕旨,还是在炀帝即位前,伪托乃父玺书,使
车骑将军屈突通赍去。第二道敕旨,始由炀帝自己出名,哪知汉王谅始终拒绝,反发出大
兵,惹起一场骨肉战争。先是谅出镇并州,乃父曾密谕道:“若有玺书召汝,敕字旁当另加
一点。又与玉麟符相合,方可前来。”玉麟符系刻玉为符,上作麟形。及屈突通赍书前去,
书中与前言不符,谅知有他变,一再诘通。通终不吐实,方得遣还。至二次传敕,谅益不肯
就征,即调兵发难。他尚未识弑逆阴谋,只托言杨素谋反,当入清君侧。总管司马皇甫诞泣
谏不从,为谅所囚,遂遣所署大将军余公理出太谷,进趋河阳。大将军綦良出滏口,进逼黎
阳,大将军刘建出井陉,进略燕赵。柱国乔钟葵出雁门,并署府兵曹裴文安为柱国,使与柱
国纥单贵王聃等,直指京师。谅自简精锐数百骑,各戴羃,系妇人帷帽。诈称宫人还长
安,径入蒲州。城中骤乱,蒲州刺史邱和,逾城逃去。谅既得蒲州,忽变易前策,召还裴文
安。文安本劝谅直捣长安,中途闻召,只好驰还,入与谅语道:“兵宜从速,本欲出其不
意,一鼓入京,今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得着着防备,大事去了。”谅竟不答言,但令
文安为晋州刺史,王聃为蒲州刺史,并使纥单贵堵住河桥,扼守蒲州。代州总管李景,起兵
拒谅,谅遣部将刘暠袭景,为景所觉,邀斩暠首,悬示城门。谅闻报大愤,再遣乔钟葵率兵
三万,往攻代州。代州战士,不过数千,更且城垣不固,崩陷相继。景且战且筑,麾兵死
斗,反得屡挫钟葵,屹然自固。
这消息传达隋廷,炀帝商诸杨素。素从容定计,自请一行。果然老将善谋,奉命就道,
但率轻骑五千,夜至河滨,收得商贾船数百艘,席草载兵,悄悄的渡往蒲州。纥单贵未曾预
备,天明方起,已被杨素兵登岸杀入,仓猝遇敌,如何交锋?不由的一哄而散。纥单贵匹马
逃归。素进蒲州城下,王聃料知难守,便即出降。真是易得易失。素入城安民,上书报捷,
有诏召素还朝,授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兼河北道安抚大使,统着大军,再出讨谅。谅闻隋
军大举,乃自往介州堵御,令府主簿豆卢毓,及总管朱涛留守。毓为谅妃兄,尝阻谅起兵,
谅不能用,毓私语弟懿道:“我匹马归朝,亦得免祸,但只为身计,非为国计,不若且静守
待变。”及留守并州,召涛与语道:“汉王构逆,败不旋踵,我辈岂可坐受夷灭,辜负国
家?当与君出兵拒绝,不令叛王入城。”涛大惊道:“王以大事付我二人,怎得有此异
语?”因拂衣径去。毓见涛不肯相从,竟惹动杀心,立率左右追涛,把他杀死。又从狱中释
出皇甫诞,协商军事,且与开府仪同三司宿勤武等,闭城拒谅。毓似有大义灭亲之志,但甘
助枭獍,亦不足取。部署未定,已有人急往报谅,谅慌忙引还,西门守卒,纳谅入城,毓与
诞俱被杀死。
谅将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内,正值隋行军总管史祥,出守河阴。祥语军吏道:“余公理
轻率无谋,且恃众生骄,若能智取,一战就可破灭呢。”因具舟南岸,佯欲渡兵,自率精锐
潜出下流,乘夜渡河。公理只防南岸渡兵,聚众抵御,哪知祥从旁面杀到,一时措手不及,
即被捣乱队伍,再加对面隋军,乘机急渡,也来夹攻公理。公理逃命要紧,当即返奔,余众
死了一半,逃去一半。祥东向黎阳,谅将綦良,方从滏口攻黎州,屯兵白马津,一闻公理败
还,祥军掩至,便吓得魂胆飞扬,不战自溃。惟代州城尚在围中,李景与乔钟葵,相持约一
月有余。朔州刺史杨义臣,奉敕往援,道出西陉,闻钟葵移兵逆击,自顾麾下兵寡,恐不能
敌,乃想出一法,悉取军中牛驴,得数千头,复令数百人各持一鼓,潜匿涧谷间,然后进击
乔钟葵。时已天晚,两军初交,义臣命谷中伏兵,驱着牛驴,鸣鼓疾进,顿时尘埃蔽天,喧
声动地。钟葵军疑是伏兵,又兼天色将昏,无从细辨,不由的纷纷倒退。义臣复纵兵奋击,
大破钟葵,钟葵落荒窜去,代州解围。杨素引兵四万,沿途招降。晋、绛、吕三州,俱向军
前投诚。谅遣部将赵子开,拥众十万,栅断径路,屯踞高壁,列营延五十里。素令诸将攻
栅,自引奇兵潜入霍山,攀藤援葛,穿出前谷,得绕至赵子开军后面,击鼓纵火,直捣子开
各营。子开不知所为,麾众亟遁,自相蹂踏,杀伤至数万人。
谅得子开败报,很是惊惶,搜括部下兵士,尚有十万人,乃悉众出城,往堵嵩泽。会秋
雨连绵,不便行军,谅欲引军退还,谘议参军王頍道:“杨素悬军深入,士马疲敝,王率锐
骑往击,定可得胜。今未战先怯,挠动众心,待素军长驱到来,何人再为王效力呢?”谅不
能用,竟退保清源。既不从裴文安,又不从王頍,怎得不败?王頍为梁朝王僧辩子,颇有智
略,因见谅不肯依议,退回诫子道:“汉王必败,汝宜随我,免为所擒。”遂密整行装,伺
机潜遁。还有陈氏旧将萧摩诃,亦随谅麾下,年已七十有三,谅倚若长城,及素军进逼,摩
诃率众出战,将士俱无斗志,单靠一个老摩诃,有何用处,反被素军擒去。谅弃了清源,走
保晋阳。他本来仗着王頍、萧摩诃两人,偏偏一遁一擒,害得两臂俱失,不由的焦灼异常。
素军又乘胜攻城,围得铁桶相似,眼见得朝不保暮,只得登城请降。素允他免死,谅即开城
迎素,素系谅送长安,再分兵搜捕余党,或降或诛,悉数荡平。王頍欲出奔突厥,路梗道
绝,自知不免,因即自刎;惟嘱子勿往故人家。頍子就石窟中,瘗埋父尸,自在山谷内躲避
数日,无从得食,不得已违了父训,出访故人。果然被故人擒献军前,并因此获得頍尸,一
并在晋阳枭首。萧摩诃亦即伏诛,妻子籍没。不知他继妻容色,又仍依旧否?并州吏民,坐
谅死徙,共二十余万家。谅虽得免刑,终废为庶人,幽锢别室,竟致瘐死。隋文五子,除炀
帝广外,已死三人,惟蜀王秀废锢如初,尚未遭害,俟后再表。
且说炀帝既得平并州,又好恣意淫乐,坐享太平。惟宣华、容华两夫人,究不便明目张
胆,收为嫔御,只好令之出居别宫,有时私往续欢,却被萧妃瞧透机关,冷讥热讽,说得天
良发现,也觉怀惭。自思闷坐深宫,太无兴味,因欲出外巡游,可巧术士章仇太翼,伺旨希
宠,上言:“雍州地居酉位,酉是属金,与陛下木命相冲,不宜久居。且谶文有云:‘修治
洛阳还晋家,’陛下何不营洛应谶。”炀帝大喜,即留长子晋王昭居守长安,自率妃嫔王公
等,往幸洛阳,一面发丁夫数十万,掘堑为防,自龙门直达上洛,择要置关,借资守御。又
改洛阳为东京,营建宫阙。当时尚有与奢宁俭的敕文,欺人耳目,一班曲意逢迎的官吏,奉
命监工,昼夜赶筑,先创造了几座大厦,作为行宫,以便驻跸。炀帝就此居住,过了残冬。
次年元旦,便在行宫受朝,改元大业,大赦天下,立萧妃为皇后,并使侍臣赍敕至长
安,立晋王昭为皇太子,授宇文述为左卫大将军,郭衍为左武卫大将军,于仲文为右卫大将
军,改豫州为溱州,洛州为豫州,废诸州总管府。过了两三旬,杨素自并州还朝,进谒行
在,因敕有司大陈金宝器玩,锦彩车马,引素及从军有功诸将士,班列殿前,令奇章公牛弘
宣诏,进素为尚书令,特给上赏。诸将依次进秩,赏赉有差。才阅片时,已将所陈各物,分
给无遗,大众统叩首谢恩,欢呼万岁。炀帝亦欣然大悦,乃命素为东京总监工,盛造宫室,
四处召募工役,多至二百万人,百堵皆兴,众擎易举,约阅月余,便已造成许多屋宇,统是
规模闳敞,制度矞皇。炀帝因东京人少,未免萧条,乃徙洛州郭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
凡数万户,尽至宫旁居住,蔚成一个繁华胜地,富庶名区。又嫌杨素所筑宫室,虽然宽展,
未尽美丽,复命将大匠宇文恺,与内史舍人封德彝,另造离宫,再求精美。恺与德彝,是隋
朝著名的佞臣,一奉命令,便至洛水南滨,相度形势,辟地数十里,迤南直至皂漳,造起地
盘,大兴土木,一面差人分往东南,选办奇材异石,陆路用夫,水路用舟,所有江岭以南,
水陆输运,络绎不绝。还要觅取奇花佳木,珍禽异兽,不论海内海外,但教寡二少双,总要
采选来作为点缀。看官!试想为了一座离宫,须费财力多少,不要说几十围的大术,三五丈
的大石,搬运艰难,就是一草一木,一禽一兽,也不知糜费若干钱粮,累死若干性命,方才
得到洛阳。宇文恺、封德彝两人,只顾炀帝快意,不管那民间死活,府藏空虚,好容易造就
一座宫室,上表告竣,请御驾亲幸落成。炀帝即日往阅,由恺与德彝迎入,东眺西瞩,端的
是金辉玉映,翠绕珠围,当下笑语二人道:“从前江南的临春结绮,哪有这般富丽!似此华
厦,方惬朕心。二卿功劳,诚不小了。”恺与德彝,忙即拜谢。炀帝留宫数日,一一游赏,
无不合意,遂定名为显仁宫,且命皇后妃嫔等,概行迁入,索性就此安居。
萧后本后梁主萧岿女儿,才色兼优,也是个宫闱翘楚,士女班头,平时与炀帝很是恩
爱,从未反目,此外有几个妃嫔,统生得绰约多姿,炀帝得了这般妻妾,也好算是人生艳
福。他忽然记起宣华夫人,不觉易喜为愁,整日里眉头不展,好似有一桩绝大心事,挂在面
上。萧后素来婉顺,多方迎合,总未得炀帝欢心,至再三研诘,方由炀帝吐出实情。萧后微
笑道:“妾还道是甚么大事,原来为此。陛下既不忍割舍,妾若再来阻挠,便变一个妒妇
了。好在此处不是长安,请遣使密召入宫,聊慰圣怀。”炀帝大喜称谢,即着内使飞马入
都,往迎宣华。宣华正居仙都宫,虽觉寂寞寡欢,却还清闲自在,偏由内使到来,促她应
召,她只得重加妆饰,出乘轻舆,兼程至洛阳显仁宫。炀帝正与萧后晚宴,得闻宣华到来,
当即起座相见,不待宣华拜下,早已将她搀住,握手慰问。宣华见萧后在旁,便用目示意,
请炀帝放手,然后至萧后面前,屈膝谒贺。亏她厚脸。萧后虽不惬意,但既许炀帝宣召,不
如卖个人情,起身还了半礼,并令侍女扶起宣华,一同侍饮。席间有谈有笑,顿令炀帝心花
怒开,宽饮了好几觥,连宣华也灌个半酣。萧后乐得做美,待至酒阑席撤,便令宫女掌灯,
将炀帝、宣华两人,送入别宫。久旱逢甘,乐不胜言。自是今日赏花,明日玩月,饮酒赋
诗,备极愉快。
惟显仁宫中的花木,多半从江南采来,炀帝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子,有了这种,还想那
种,自思江南山水,比洛阳还要秀丽,况且六朝金粉,传播一时,从前平陈时候,还想做些
名誉,不便留恋江南,此时贵为天子,动作任情,何妨借名巡狩,一游江淮。但要去巡幸,
也须铺排一番局面,方显得皇帝威风。当下传出诏旨,谓将巡历淮海,观风问俗。此诏一
下,那宇文恺、封德彝等便争来献言,或说是如何通道,或说是如何登程。独有尚书右丞皇
甫议谓:“陆行不便,须由水路南下,方可沿途观览,不致劳苦。惟江河俱向东流,欲要南
北通道,必须开通济渠,引谷洛水达河,再引河水入汴,引汴入泗,才得与淮水相通。”看
官!你想如议所言,这样的开凿工程,所需几何?炀帝也不管财力,但教有水可通,便即照
办。皇甫议当然监工,发丁百万,依照自己的条陈,逐段开掘;还要沟通江淮,发民十万,
疏凿邗沟,直达江都,沟广四十步,旁筑御道,遍植杨柳,且自长安至江都,每隔百里,筑
一行宫,总计得四十余所。更由黄门侍郎王弘等,奉遣南下,特往江南督造龙舟,及杂船数
十艘。郡县当差,人民执役,已是痛苦得很;再加这般巨工,须限日告竣,朝夜督促,不得
少延,可怜这班工役,不胜劳苦,往往僵毙道旁,做了许多无告冤魂。小子有诗叹道:
衰朝政令半烦苛,不似隋家役更多;
筑室开渠成惯事,可怜民血已成河!
炀帝如此劳民,却有一位老年宰相,不甚赞成,意欲入宫谏阻,可巧炀帝召他入宴,未
知能否直言,且至下回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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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谅起兵晋阳,不讨杨广,独讨杨素,始谋已误。或者谓谅未识弑逆情事,不能无端
罪广,似矣,然敕书不符,其由于杨之矫擅,已可概见。况太子被废,蜀王遭黜,祸皆起自
杨广一人,欲加之罪,岂犹患无辞乎?裴文安劝谅直捣京师,名已不正,已非胜算,至王頍
之请为孤注,更不足道,无怪其一败涂地也。炀帝未曾改元,便即幸洛,命以洛阳为东京。
夫成周定鼎,曾设陪都,由后追前,非不足法,但迹若相同,心则大异,炀帝为淫侈计,岂
有宅中而治之思?筑宫不足,又复开渠,极天下之财力民力,以供一人之耳目,试思民殚财
尽,尚能独享繁华耶?故后世之论杨广者,或詈其狡,或病其淫,或斥其奢,而吾则蔽以一
言曰:“愚而已矣。”
南北史演义
第九十一回 促蛾眉宣华归地府 驾龙舟炀帝赴江都
却说杨素奉召入显仁宫,见过炀帝,满肚中怀着谏议,但一时未便开口,只好入座侍
宴,才经数觥,即停住不饮。炀帝一再劝酒,素起座答道:“老臣闻得酒荒色荒,有一必
亡,不但臣宜节饮,就是陛下亦不宜耽情酒色。”炀帝听了,不免拂意,便道:“卿言虽是
有理,但目今天下太平,朝廷无事,把酒消遣,亦没有甚么大害。况我朝勋旧,似公能有几
人?今得一堂共乐,尽可畅饮数杯。”素见话不投机,便又说道:“天下事都起自细微,渐
成放荡,从前圣帝明王,慎微谨小,亦是为此。”杨素前营仁寿宫,继复为炀帝监造东京宫
室,职为厉阶,奈何不思?炀帝默然不答。适宫人上前斟酒,素恐他再来加斟,用袖一拂,
宫人不及防备,竟将手中所执的酒壶,斜倾在素身上,浇湿蟒袍。素正在恼怅,无从发泄,
至此便迁怒宫人,勃然变色道:“这般蠢才,如此无礼!怎敢在天子前,戏弄大臣?要朝廷
法度何用?请陛下加重惩责!”炀帝仍然无语。素竟叱左右,迫令牵出宫人,且厉声道:
“国家政令,全被汝等妇女小人弄坏,怎得不惩?”左右见炀帝无言,又见素怒不可遏,只
得把宫人拿了下去,敲责了一、二十下。素方向炀帝道:“不是老臣无状,但由今日惩治,
使这班宦官宫妾,晓得陛下虽然仁爱,还有老臣执法相绳,当不敢如此放肆了。”炀帝已十
分不悦,但自思夺嫡秘谋,全仗他一人做成,就是万分难耐,也只好含忍过去,当下强颜为
笑道:“公为朕执法无私,整肃宫廷,真好算是功臣了。”素即起座告辞。炀帝也不挽留,
由他自去,一面退入后宫,另与后妃等调情解闷,不消细说。素悻悻归第,顾语家人道:
“偌大郎君,由我一力提起,使作大家,现在酒色昏迷,不知他如何了得哩?”谁叫你提他
起来?看官阅此,应知郎君二字,便是指着隋炀帝,素自恃功高,有时对着炀帝,亦直呼为
郎君。炀帝终未曾驳斥,无非为了前时私约,不敢辜负的意思。还算能践前言。一日,素复
入宫白事,炀帝正在池中钓鱼,待素将国事说明,便邀素坐下同钓。素也不管君臣上下,即
令左右移过金交椅,与炀帝并坐垂纶。时方初夏,日光渐热,炀帝命取过御盖,罩住上面。
御盖颇大,巧巧蔽住两人。素毫不避让,从容钓鱼。炀帝钓了数尾,偏素不得一鱼,炀帝顾
素道:“公文武兼全,也有一长未擅,如何钓了许久,尚是无着?”素本来好胜,怎禁得炀
帝奚落,便应口道:“陛下只得小鱼,老臣却要钓一大鱼,岂不闻大器晚成么?”炀帝闻
言,不由的忿恚交乘,又见素在赭伞下,风神秀异,相貌堂堂,数绺长髯,飘动如银,恍然
有帝王气象,因此愈加生忌,遂投下钓竿,托词如厕,竟向后宫进去。当由萧后接着,见炀
帝面带怒容,便即问为何事?炀帝道:“杨素老贼,骄肆得很,朕意拟嘱遣内侍,杀死此
贼。”萧后不待说毕,忙阻住道:“使不得!使不得!杨素系先朝老臣,又有功陛下,今日
诱杀了他,外官如何肯服?况素又是猛将,亦非几个内侍,可以制服,一被漏脱,出外弄
兵,陛下将如何对待呢?”炀帝半晌才道:“投鼠原是忌器,且从缓议罢了。”乃长叹数
声,仍复出外。适杨素钓了一尾金色鲤鱼,即向炀帝夸说道:“有志竟成,老臣已得一
鱼。”炀帝强笑不答。素已略窥炀帝微意,也即辞出。
炀帝当然退入,踱往宣华夫人住室。甫至室门,即由宫人迎驾,报称宣华有病在身,未
能起迎。炀帝大惊,抢步入室,揭起床帏探视,但见双蛾敛翠,两鬓矬青,病态恹恹,似睡
非睡。炀帝轻轻的问道:“夫人今日为何不快?”宣华闻声,方睁眼瞧着,见炀帝亲来问
疾,意欲勉强起坐,无如挣扎不住,稍稍抬头,已是晕痛难支,禁不住有娇吁模样。炀帝知
情识意,忙用言温存道:“夫人切勿拘礼,仍应安睡。”说至此,用手按宣华额上,很觉有
些烫热,便道:“夫人如此病重,奈何不速召御医?”宣华答道:“妾病非药可治,看来要
与陛下长辞了。”说着,腮边已流下泪来。胡不遄死?炀帝大加不忍,几乎也要泪下,徐徐
说道:“偶尔违和,医治即愈,奈何说此惊人语?”宣华且泣且语道:“妾……妾负大罪,
无所逃命,别人病原可治,妾病实不可为。”炀帝听她话中有因,便道:“夫人有何罪过,
速即明告,朕可代为设法消愆。”宣华欲言不言,如是数四。经炀帝催问数次,方从帐外四
瞧。炀帝会意,即令宫人退去,始由宣华泣答道:“妾近日屡觉头痛,不过忽痛忽止,尚可
支持,昨更饮食无味,夜间睡着,很是不安,恍惚入梦,头被猛击,痛得不可名状,醒来仍
然不解,所以妾自知不久了。”炀帝惊讶道:“谁敢擅击夫人?”宣华道:“陛下定要问
妾,妾只好实告。妾梦中实见先帝,责妾不贞,亲执沈香如意,击妾头上,且云死罪难饶,
妾辩无可辩,已拚一死,但愿陛下慎自珍重,勿再念妾了!”说毕,哽咽不止。炀帝也不觉
大骇,勉强支吾道:“梦幻事不足凭信,夫人不必胡思,但教安心调养,自可无虞。”宣华
不再答言,惟有涕泣。炀帝又劝慰了数语,且语宣华道:“我即去宣召御医,夫人万勿过虑
为是。”宣华只答了一个“是”字。炀帝匆匆退出,传旨召医官诊治宣华,医官不敢迟挨,
当即入诊。未几有复奏呈入,说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等语,急得炀帝心如辘轳,正
在没法摆布,忽有宫人入报道:“宣华夫人危急了。”炀帝三脚两步,驰往宣华寝宫。宣华
气已上逆,见了炀帝,还错疑是文帝,硬挣着娇喉道:“罢罢!事由太子,妾甘认罪,愿随
陛下同去罢!”说毕,两眼一番,呜呼哀哉!迟死一年,贻臭千载。年才二十九岁。炀帝不
禁大恸。比父死时何如?可巧萧后亦来视疾,入见宣华已逝,也洒了数点珠泪。这是假哭。
随即劝慰炀帝,挽出寝室,一面命有司厚办衣殓,择吉安葬。
只炀帝悲念宣华,连日不已,甚至好几天不能视朝。王公大臣,统入宫问安,杨素亦当
然进去,甫至殿门,忽遇着一阵阴风,扑面吹来,不由的毛发森竖,定睛一瞧,见有一人首
戴冕旒,身穿衮服,手中拿着一把金钺斧,下殿出来,这位威灵显赫的大皇帝,并不是炀帝
杨广,乃是文帝杨坚。素不禁着忙,转身急走,耳边只听得厉声道:“此贼休走!我欲立
勇,汝不从我言,反与逆子广同来谋我,我死得不明不白,今日特来杀汝。”素越觉惶骇,
脚下好似有物绊住,欲前反却,后面已象被他追着,扑的一声,头脑上着了一下,痛不可
耐,便即晕倒,口吐鲜血不止。殿上本有卫士,一见杨素跌倒,忙来搀扶,素尚不省人事,
当由卫士舁入卧舆,送归私第。家人忙即延医,用药灌治,半晌才得醒来,开目顾视家人,
凄声叹息道:“我不得久活了,汝等可备办后事罢。”贼胆心虚。家人虽然应命,总还望他
再生,四处访请名医,朝夕诊治。炀帝也遣御医往视,及御医返报,素一时虽不至死,但也
不过苟延时日,难望痊愈。炀帝却很是喜欢,惟忆及宣华,总不免短叹长吁,萧后尝在旁劝
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必过悲?”炀帝道:“佳人难再得,教朕如何忘怀?”萧后微笑
道:“天下甚大,难道除宣华外,就没有佳丽么?”这一语提醒炀帝,便命内监许廷辅等,
出外采选,无论官宦士庶各家,视有绝色女子,速即选取入宫。
廷辅等奉差四出,格外巴结,不到月余,已各缮册入报,多约数十名,少约十余名,统
共有好几十处,由炀帝通盘筹算,不下一、二千人,便自忖道:“天下难道有许多美女么?
大约连嫫母、无盐,都采取了来。”继又转念道:“既已选集许多女子,总有几个可合朕
意,且宫中充备洒扫,愈多愈妙,只显仁宫虽然浩大,究竟是个宫殿体裁,须要另辟一所大
花园,方好安插许多女子。”计画已定,便召入一班佞臣,与他商议,就中有个内史侍郎虞
世基,所议条陈,最为称旨,当即命他督造苑囿。世基就在洛阳西偏,辟地二百里,内为
海,外为湖,湖分五处,暗寓天下五湖的意思。每湖周围十里,四面砌成长堤,尽种奇花异
草,且百步一亭,五十步一榭,亭榭两旁,无非栽植红桃绿柳,湖内有青雀舫,翠凤舸,并
有龙舟一艘,准备御驾乘坐。这五湖流水,均与内海相通,海周四十里,中筑三座大山,一
名蓬莱,一名方丈,一名瀛洲,好似海外三神山一般,山上添造楼台殿阁,备极工巧,山顶
高出百丈,西可回眺长安,南可远望江淮,湖海交界,造了一所正殿,轮奂崇闳,自不消
说。海北一带,委委曲曲,筑成一道长渠,引接海中活水,纡回瀠带,傍渠胜处,便置一
院。院计十有六处,可以安顿宫人,在内供奉。天下无难事,总教现银子,世基监工才及数
月,已是规模粗具,楚楚可观。适许廷辅等送入选女,炀帝便令往新苑中,候旨定夺,自挈
萧后及妃嫔,乘舆至新苑游幸。虞世基当然接驾,由炀帝命为前导,逐段看来,无非钩心斗
角,竞巧争新;更兼那海水澄青,湖光漾碧,三神山葱茏佳气,十六院点缀风流,桃成蹊,
李列径,芙蕖满沼,松竹盈途,白鹤成行,锦鸡作对,金猿共啸,仙鹿交游,仿佛是缥缈云
天,譁鼕福地。炀帝非常愉快,便问世基道:“五湖十六苑,可曾有名?”世基道:“臣怎
敢自专?还乞陛下圣裁!”炀帝道:“这苑造在西偏,就可取名西苑。”世基才答一“是”
字。炀帝又道:“苑中万汇毕呈,无香不备,亦可称为芳华苑。”实可名为腥血苑。世基极
口称扬,炀帝徐徐的行入正殿,下舆小憩,用过茶点,便令世基取过纸笔,酌取五湖十六苑
名号。炀帝本是个风流皇帝,颇有才思,世基又是个风流狎客,夙长文笔。一君一臣,你倡
我和,费了两三小时,已将各名号裁定,由世基一一录出。小子亦照述如下:
五湖名称:东湖名为翠光湖,西湖名为金光湖,南湖名为迎阳湖,北湖名为洁水湖,中
湖名为广明湖。
十六院名称:(一)景明院。 (二)迎晖院。(三)牺鸾院。(四)晨光院。 
(五)明霞院。 (六)翠华院。(七)文安院。 (八)积珍院。 (九)影纹院。
(十)仪凤院。 (十一)仁智院。 (十二)清修院。 (十三)宝林院。 (十四)和
明院。(十五)绮阴院。 (十六)降阳院。
名称既定,已近昏黄,四面八方,悬灯爇烛,几似万点明光,绕成霞彩。炀帝格外动
兴,乐不忘疲,便命内侍整办御肴,自与萧后等退入后殿。不消半时,酒肴等已依次陈上,
炀帝就座取饮,后妃等列坐相陪,酒过数巡,炀帝顾语萧后道:“十六院已将造就,只不过
少缺装潢。虞内侍煞是能干,眼见得指日告成,朕意各院中不可无主,须选择佳丽谨厚的淑
媛,作为每院的主持,卿以为何如?”萧后乐得凑机,便含笑答道:“妾闻许廷辅等,已选
入若干美人,何不就此挑选,充作十六院的夫人?”炀帝大喜道:“似卿雅量宽洪,周后妃
不能专美了。”不妒却是妇人好处,然亦有坏处,试看萧后便知。当下乘着酒兴,宣召许廷
辅入苑,命将所选采女,一起起的带引进来。廷辅等便即领命,逐名点入。炀帝且饮且瞧,
真是柳媚花娇,目不胜接;况且灯光半焰,醉眼微蒙,急切里也辨不出甚么妍媸,但只见得
一簇娇娃,眩人心目。还是萧后替他品评,这一个是肉不胜骨,那一个是骨不胜肉,这一个
是瑜不掩瑕,那一个是瑕不掩瑜,好容易选定了十六人,好算得姿容窈窕,体态幽娴。炀帝
便亲自面谕,各封四品夫人,分管十六院事。又命虞世基监制玉印,上面镌着院名及某夫人
姓氏,制就后便即分给,又选得三百二十名,充作美人,每院分二十名,叫她们学习吹弹歌
舞,以备侍宴。此外或十名,或二十名,分拨各处楼台亭榭,充当职役。千余名选女,拜谢
皇恩,陆续散去,又好似风卷残云,浪逐桃花,俱去得无影无踪了。忽聚忽散,此中已可悟
幻景。时已更阑,酒兴亦衰,炀帝方命撤席,与萧后还入显仁宫。
越日,命太监马忠为西苑令,专管出入启闭,且命虞世基逐处加饰,并诏天下境内,所
有嘉木异卉,珍禽奇兽,一古脑儿运至西苑,点缀胜景。于是二百里的灵囿灵沼,倏变作锦
绣河山,繁华世界。就是十六院中的四品夫人,都打扮得齐齐整整,袅袅婷婷,一心思想,
盼望君王宠幸。那炀帝往来无时,或至这院,或至那院。运气的得博一欢,晦气的未邀一盼。
炀帝尚嫌不足,还想南下赏花,凑巧皇甫议等奏请河渠已通,龙舟亦成,喜得炀帝游兴
勃发,便下了一道诏书,安排仪卫,出幸江都。宫廷内外,接读这道诏书,都要筹备起来,
且知炀帝素来性急,一经出口,便要照行,势不能少许延挨,接连备办了十余日,忙碌得甚
么相似,方才有点眉目,上表请期,好几日不见批答。看官道是何因?原来滕王瓒暴死栗
园,见前文。嗣王纶曾拜邵州刺史,镇王爽亦已去世,嗣王集留居京师,未闻外调。纶与集
俱系炀帝从弟,历见炀帝摧残骨肉,未免加忧。炀帝也只恐同族为变,虽是留恋洛阳,作宫
作苑,但暗中却密遣心腹,伺察诸王,此次又要南幸,更宜格外加防。纶、集二人,常虑得
罪,时呼术士入室,访问吉凶,并使巫祝章醮求福,有了这种动作,便被侦探得了隙头,立
即报闻。炀帝趁这机会,想除二人,便将两人怨望咒诅的罪名,令公卿议定谳案。公卿统是
希旨承颜,复称两人厌盅恶逆,罪在不赦。炀帝假作慈悲,只说是:“谊关宗族,不忍加
诛,特减罪宥死,除名为民,坐徙边郡。”两王已经迁谪,炀帝方安然无忌,始将南行的日
期,批定仲秋出发,令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为前军统领,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军统领,扈驾
南巡。文武官五品以上,赐坐楼船,九品以上,赐坐黄篾,并令黄门侍郎王弘,监督龙舟,
奉迎车驾。
转眼间已是届期,炀帝与萧后龙章凤藻,打扮得非常华丽,并坐着一乘金围玉盖的逍遥
辇,率领显仁宫、芳华苑内三千粉黛,出发东京,前后左右,统是宝马香车,簇拥徐行。扈
从人员,又都穿服蟒衣玉带,跨马随着,前导的是左卫大将军郭衍,后护的是右卫大将军李
景,各带着千军万马,迤逦至通济渠。王弘早拢舟伺候,这通济渠虽经开凿,还嫌浅狭,非
龙舟所能出入,只好另用小航,渡出洛口,方得驾御龙舟。炀帝乃与萧后下辇,共入小朱
航,此外男女人等,统有便舟乘载,鱼贯而下。一出洛口,方见有巨舟二艘,泊住中流,最
大一艘,便是龙舟,内容分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
重有百二十号房间,俱用金玉饰成,下重体制较鎩,乃是内侍所居。这舟为炀帝所乘,不消
细说。比龙舟稍小的一艘,叫作翔螭舟,制度略卑,装饰无异,系是萧后坐船。另外有浮景
九艘,中隔三重,充作水殿,又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翔、青凫、陵江、楼
船、板舱、黄篾等数千艘,分坐诸王百官,妃嫔公主,及载内外百司供奉物品。最奇怪的是
有五楼、道场、玄坛等数十艘,为僧尼道士蕃客所乘,统共用挽船士八万余人,内有九千余
名,系挽龙舟翔螭舟,各用锦彩为袍。卫兵所乘,又分平乘、青龙、艨艟、艚、八櫂、艇
舸等数千艘,挽船不用人夫,须由兵士自引。龙旂舞彩,画舫联镳,相接至二百余里。岸上
又有骑兵数队,夹河卫行,所过州县五百里内,概令献食,往往一州供至数百车,穷极水陆
珍馐。炀帝、萧后,及后宫诸妃嫔,反视同草具,饮食有余,辄抛置河中。自来帝王巡幸天
下,哪里有这般奢侈,这般骄淫?小子有诗叹道:
帝王多半好风流,欲比隋炀问孰侔?
南北舆图方混一,可怜只博两番游。
欲知炀帝南巡后事,下回再行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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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宣华夫人之死,及杨素之遇鬼,似属冤仇相报,跃然纸上,虽未必实有其事,而疑心
生鬼,亦人情所常有。且以见人生之不可亏心,心苟一亏,魂魄不摇而自悸,有不至死地不
止者,此作者警世之苦心也。炀帝穷奢极欲,为古今所罕闻,极力摹写,愈见其鎩蹋妇女,
荼毒生灵,天下宁有若是淫昏之主,而能长享太平,任所欲为耶?况事本韩偓《海山记》,
并非无稽,而江都之游,又为大业元年间事,此系炀帝南巡第一次,趁年仍返东京,俗小说
中却谓其一去不回,竟似炀帝十年外事。夫炀帝固尝死于江都,然事在后起,并非一次即
了,隋史中自有年月可证,得此编以序明之,而史事乃有条不紊,非杂乱无章之俗小说,所
得同日语也。
南北史演义
第九十二回 巡塞北厚抚启民汗 幸河西穷讨吐谷浑
却说炀帝南幸江都,在途约历数旬,所有四十余所的杂宫,统是赶紧筑造,大致粗就,
炀帝到一处,留一二日,尚嫌它未尽完善,所以不愿稽延,便扬帆直下,竟达江都。江都为
南中胜地,山水文秀,扬名海内,炀帝与后妃人等,朝赏夕宴,不暇细表,好容易又阅残
年,便是大业二年元旦。炀帝在江都升殿,受文武百官朝贺,越日,得东京将作大匠宇文恺
奏报,内称洛阳宫苑,一体告成,当即进授文恺为开府仪同三司。过了正月,又诏吏部尚书
牛弘,内史侍郎虞世基等,议定舆服仪卫,始备辇路,及五时副车,命开府仪同三司何稠为
太府少卿,使他监造车服,由东京送达江都。稠智思精巧,参酌古今,衮冕统绣日月星辰,
皮弁用漆纱制成,又作黄麾三万六千人仪仗,此外如皇后卤簿,及百官仪服,无非极意求
华,仰称上意。尝责州县官采办羽毛,州县官使民弋捕大鸟,四处网罗,几无遗类。乌程有
一大树,高逾百尺,上有鹤巢,卵育已久,百姓奉令取求,因高不可攀,特用刀刈根,为倒
树计。鹤似解人意,恐雏为所杀,亟自拔氅毛,抛掷地上,时人反称为瑞兆,彼此谣传道:
“天子造羽仪,鸟自献毛羽。”州县官乐得谀媚,遂将民间歌谣,充作贺表中文料,炀帝格
外欣慰,待羽仪汇集,四面翼卫,每出游幸,卫士各执麾羽,填街塞路,绵亘约二十余里。
不愧为大畜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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