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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4 蔡东藩 (现代)
第八回 废营阳迎立外藩 反江陵惊闻内变
却说宋廷迭接败报,相率惊惶,徐羡之、傅亮、谢晦三相,因亡失境土,上表自劾。宋
主义符,专务游幸,管甚么黜陟事宜,但说是无庸议处,便算了事。当时内外臣僚,尚虑魏
兵未退,进逼淮、泗,嗣闻魏主北归,稍稍放心。魏将周几,留守河南,复陷入许昌、汝
阳,宋豫州刺史刘粹,屯兵项城,恐魏人深入,日夕戒严。会值魏主嗣病殁平城,太子焘入
承魏祚,尊嗣为太宗明元皇帝,改元始光,仍然重用崔浩,浩劝焘休兵息民,乃饬周几等各
守疆土,暂停战争。宋军已日疲奔命,更兼新败以后,疮痍未复,巴不得相安无事,暂免兵
戈。
越年为景平二年,宋主义符不改旧态,整日游戏,无心朝事,庐陵王义真,颇加觊觎。
尝与太子左卫率谢灵运,员外常侍颜延之,及慧琳道人等,往来通问,非常款洽。且侈然
道:“我若得志,当令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这数语传入都中,徐羡之
等阴加戒惧,特出灵运为永嘉太守,延之为始安太守。义真闻二人左迁,明知执政与己反
对,益生怨言,且性好浮华,时有需索,又被羡之等裁抑,不肯照给,因此恨上生恨,自请
还都,表文中言多不逊,隐然有入清君侧的语意。乃父一生鬼蜮,其子何不肖若此!羡之等
因嗣主不肖,正密谋废立事宜,既得义真表文,更激动一腔怒意,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先
除了义真,然后再废嗣主义符,乃由徐、傅、谢三相会衔,奏陈义真过恶,请即废黜。疏词
有云:
臣闻二叔不咸,难结隆周,淮南悖纵,祸兴盛汉,莫非义以断恩,情为法屈;二代之
事,殷鉴未远,仁厚之主,行之不疑。故共叔不断,几倾郑国,刘英容养,衅广难深;前事
之不忘,后王之成鉴也。案车骑将军庐陵王义真,凶忍之性,生自稚弱,咸阳之酷,丑声远
播,先朝犹以年在绔绮,冀能改厉,天属之爱,想能革心。自圣体不豫以及大渐,臣庶忧
惶,内外屏气,而彼乃纵博酣酒,日夜不辍,肆口纵言,多行无礼。先帝贻厥之谋,图虑谨
固,亲敕陛下面诏臣等,若遂不悛,必加放黜。至言若厉,犹在纸翰,而自兹迄今,日月增
甚;至乃委弃藩屏,志还京邑,潜怀异图,希幸非冀,转聚甲卒,征召车马。陵墓未乾,情
事犹昨,遂蔑弃遗旨,显违成规,整棹浮舟,以示归志,肆心专已,无复谘承。圣恩低徊,
深垂隐忍,屡遣中使苦相敦释,而乃亲对散骑侍郎邢安泰,广武将军茅仲思,纵其悖骂,讪
主谤朝,此久播于远近,暴于人听。臣以为燎原不扑,蔓延难除,青青不灭,终致寻斧,况
忧深患者,社稷虑切。请一遵晋朝广陵旧典,使顾怀之旨,不坠于武庙;全宥之德,或申于
昵亲,临启感动,无任悲咽。表中援引刘英,疑即汉朝楚王英,广陵疑即广陵王司马潏。
宋主义符本与义真不甚和协,况朝政由羡之等主持,义符除狎游外,悉听三相裁决,因
即下诏废义真为庶人,徙居新安郡,改授皇五弟义恭为冠军将军,任南豫州刺史。
原来宋武帝刘裕有七子。长子义符,为张夫人所出,已见上回。次子义真,生母为孙修
华。三子义隆,生母为胡婕妤。四子义康,生母为王修容。五子义恭,生母为王美人。六子
义宣,生母为孙美人。七子义季,生母为吕美人。前时只封义真、义隆、义康为王,不及义
恭以下诸子,因为义恭等年皆幼稚,所以未曾加封。补叙义恭以下诸子,但为后文伏案。此
次义真被废,义隆、义康俱有封邑,故将义恭挨次补入,这却待后再表。
惟义真年只十八,仓猝废徙,尚没有确实逆迹,未免令人不服。前吉阳令张约之上书谏
阻,力请保全懿亲,赐还爵禄。为这一奏,顿时触怒当道,谪往梁州,寻且赐死。复遣人到
了新安,亦将义真勒毙。乃召南兖州刺史檀道济,江州刺史王弘,即日入朝。两人不知何
因,星夜前来,即由徐羡之等召入密室,与谋废立,两人一体赞成。谢晦因府舍敝隘,尽令
家人出外,但调将士入府,诘旦举事。又约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为内应。夜邀檀道济同
宿,道济就寝,便有鼾声,惟晦徬徨顾虑,竟夕不眠,不由的暗服道济。为下文讨晦伏线。
时已为景平二年六月,天气溽暑,入夜不凉。宋主义符避暑华林园中,设肆沽酒,戏为
酒保。傍晚乘坐龙舟,与左右同游天渊池,直至月落参横,才觉少疲,就在龙舟中留宿。翌
日天晓,檀道济自谢领军府出来,引兵前驱,突入云龙门,徐羡之、傅亮、谢晦,随后继
进。门内宿卫,已由邢安泰等预先妥嘱,统皆袖手旁观,一任道济等驰入,径造华林园。宋
主义符,尚在龙舟内作华胥梦,猛闻喧声入耳,才从梦中惊醒,披衣急起,已见来兵拥登舟
中,持刃直前,杀死二侍。仓猝中不及启问,竟被军士牵拥上舟,扯伤右指,你推我挽,迫
至东阁。由徐羡之等收去玺绶,召集百官,宣布皇太后命令。
略云:
王室不造,天祸未悔,先帝创业弗永,弃世登遐。义符长嗣,属当天位,不谓穷凶极
悖,一至于此。大行在殡,宇内哀惶,幸灾肆於悖词,喜容表于在戚,至乃征召乐府,鸠集
伶官,倡优管弦,靡不备奏,珍馐甘膳,有加平日,采择媵御,产子就宫,靦然无怍,丑声
四达。及懿后崩背,懿后即萧太后见前。重加天罚,亲与左右执绋歌呼,推排梓宫,掌笑
谑,殿省备闻。又复日夜媟狎,群小漫戏,兴造千计,费用万端,帑藏空虚,人力殚尽,刑
罚苛虐,幽囚日增。居帝王之位,好皂隶之役,处万乘之尊,悦厮养之事,亲执鞭扑,殴击
无辜以为笑乐。穿池筑观,朝成暮毁,征发工匠,疲极兆民,远近叹嗟,人神怨怒,社稷将
坠,岂可复嗣守洪业,君临万邦!今废为营阳王,一依汉昌邑即昌邑王贺。晋海西即海西公
奕。故事,奉迎镇西将军宜都王义隆,入纂大统,以奠国家而又人民。特此令知!
宣令既毕,百官拜辞义符,暂送至故太子宫,令他具装出都,徙往吴郡。并废皇后司马
氏为营阳王妃,使檀道济入守朝堂,一面令傅亮率领百官,备齐法驾,至江陵迎宜都王。祠
部尚书蔡廓,偕傅亮同至寻阳,遇疾不能行,乃与亮别,且语亮道:“营阳徙吴,宜厚加供
奉,倘有不测,恐廷臣俱蒙弑主恶名,将来有何面目,再生人世呢!”览廓语意,似不愿废
立,恐中途遇病,亦属托词。亮出都时,营阳王亦已就道,他本与徐羡之议定,令邢安泰随
王前去,到吴行弑。至是亮闻廓言,也觉有理,忙遣人谕止安泰,然已是无及了。
原来安泰送义符至金昌亭,即遵照羡之等密嘱,麾兵将亭围住,持刃径入。义符颇有勇
力,立起格斗,且战且走,竟得突围出奔,驰越阊门。安泰率兵追上,用门闩掷去,正中义
符腰背,受伤仆地,安泰赶上一刀,结果性命,年仅一十九岁。史家称为少帝。
傅亮得去使返报,未免愧悔,但人死不能重生,只好付诸一叹,遂西行至江陵,诣行台
奉表,并进玺绂。表文有云:
臣闻否泰相革,数穷则变,天道所以不慆,卜世所以灵长。乃者运距陵夷,王室艰晦,
九服之命,靡所适归,高祖之业,将坠于地。赖基厚德深,人神同奖,社稷以宁,有生获
。伏惟陛下君德自然,圣明在御,孝悌著于家邦,风猷宣于藩牧,是以征祥杂沓,符瑞
辉,宗庙神灵,乃睠西顾,万邦黎献,望景托生。臣等忝荷朝列,预充将命,后集休明之
运,再睹太平之业,行台至止,瞻望城阙,不胜喜悦,凫藻之情,谨诣门拜表以闻!
宜都王义隆,亦下教令答复道:
皇运艰敝,数锺屯夷,仰惟崇基,感寻国故,永慕厥躬,悲慨交集。赖七百祚永,股肱
忠贤,故能休否以泰,天人式序。猥以不德,谬降大命,顾已兢悸,何以克堪!行当暂归朝
廷,展哀陵寝,并与贤彦申写所怀。望体其心,勿为辞费!
既而府州佐吏并皆称臣,申请题榜诸门,一依宫省,义隆不许,宜都将佐,闻营阳、庐
陵二王,后先遇害,亦劝义隆不可东下。独司马王华道:“先帝为天下立功,四海畏服,虽
嗣主不纲,人望仍然未改。徐羡之中材寒士,傅亮布衣诸生,并非晋宣帝司马昭。王大将军
王敦。可比;且受寄深重,未敢骤然背德,不过畏庐陵严断,将来不能相容,不如奉迎殿
下,越次辅立,尚得徼功。况羡之等同功并位,莫肯相让,欲谋不轨,势亦难行,今因废主
尚存,或恐受祸,不得已下此毒手,此外当无逆谋,尽可勿疑!殿下但整辔入都,上顺天
心,下副人望,臣敢为殿下预贺呢!”料得定,拿得稳。义隆微笑道:“卿亦欲为宋昌
么?”宋昌劝汉文帝事,见汉史。长史王昙首,校尉到彦之,亦劝义隆东行。义隆乃留王华
镇荆州,到彦之镇襄阳,自率将佐发江陵。
当下召见傅亮,问及营阳、庐陵二王事,悲恸呜咽,左右亦为之流涕。亮亦汗流浃背,
几不能对。义隆止泪后,即引傅亮等登舟,中兵参军朱容之,佩刀侍侧,不离左右,就是夜
间寝宿,亦衣不解带,防备非常。
既抵京师,由群臣迎谒新亭。徐羡之私问傅亮道:“今上可比何人?”亮答道:“在晋
文、景以上。”羡之道:“英明若此,定能鉴我赤心。”恐未免带黑了。亮徐徐答道:“恐
怕未必!”羡之亦不暇再问,谒过义隆,导驾入城。义隆顺道谒初宁陵,即宋武帝陵,见前
回。然后乘辇入阙。百官奉上御玺,义隆谦让再四,方才接受,遂御太极前殿,即皇帝位,
大赦改元。称景平二年为元嘉元年,追尊生母胡婕妤为太后,奉谥曰章。复庐陵王义真封
爵,迎还灵柩,并义真母孙修华,妻谢妃,尽归京都。彭城王南徐州刺史义康,官爵如故。
进号骠骑将军,南豫州刺史义恭,进号抚军将军,加封江夏王。册第六皇弟义宣为竟陵王,
第七皇弟义季为衡阳王。进授司空徐羡之为司徒,卫将军王弘为司空,中书监傅亮加左光禄
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檀道济为征北将军。弘与道济并皆归镇,惟领军将军谢
晦,前由尚书录命,除授荆州刺史,权行都督荆、襄等七州诸军事,此时实行除拜,加号抚
军将军。看官听说!司空徐羡之本兼录尚书事,他恐义隆入都,荆州重地,授与他人,所以
先用录命,使晦接任,好教他居外为援。所有精兵旧将,悉数隶属。晦尚未登程,新皇已
至,因即随同朝贺,至此奉诏真除,当然喜慰。临行时密问蔡廓道:“君视我能免祸否?”
廓答道:“公受先帝顾命,委任社稷,废昏立明,义无不可;但杀人二兄,仍北面为臣,内
震人主,外据上流,援古推今,恐未能自免,还请小心为是!”依情度理之言。晦听了此
言,只恐不得启行,即遭危祸,及陛辞而去,回望石头城道:“我今日幸得脱身了!”慢着!
宋主义隆因谢晦出镇荆州,即召还王华,令与王昙首并官侍中,昙首兼右卫将军,华兼
骁骑将军,更授朱容子为右军将军。未几又召还到彦之,令为中领军,委以戎政。彦之自襄
阳还都,道出江陵,正值谢晦莅任,便亲往投谒,表示诚款,且留马及刀剑,作为馈遗。晦
亦殷勤饯别,厚自结纳。待彦之东行,总道是内援有人,从此可高枕无忧了。宋主义隆年才
十八,却是器宇深沈,与乃兄静躁不同。他心中隐忌徐、傅、谢三人,面上却不露声色,遇
有军国重事,仍然一体谘询。而且立后袁氏,所备礼仪,均委徐、傅酌定,徐、傅均为笼
络,盛称主上宽仁,毫不疑忌。袁后事就此带叙。
未几已是元嘉二年,徐羡之、傅亮上表归政,宋主优诏不许。及表文三上,乃准如所
请,自是始亲览万机,方得将平时积虑,逐渐展布出来。江陵参军孔宁子,向属义隆幕下,
扈驾入都,得拜步军校尉。他与侍中王华,为莫逆交,尝恨徐羡之、傅亮擅权,日加媒孽。
宋主因遂欲除去二人,并及荆州刺史谢晦。
晦有二女,一字彭城王义康,一字新野侯义宾,系刘道怜第五子。此时正遣妻室曹氏,
及长子世休,送女入都,完成婚礼。宋主授世休为秘书郎,把他留住都中,好一个软禁方
法。一面托词伐魏,预备水陆各师,并召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入都,令主军事。王华入奏道:
“陛下召道济入都,果真要伐魏么?”宋主屏去左右,便语华道:“卿难道尚未知朕意?”
华答道:“臣亦知陛下注意江陵,但道济前与同谋,怎可召用?”宋主道:“道济系是胁
从,本非首犯,况杀害营阳,更与他无涉,若先加抚用,推诚相待,定当为朕效力,保无他
虑!”华乃趋退,宋主又授王弘为车骑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弘即昙首长兄,从前加封
司空,尝再三辞让,仍然出镇江州,至是宋主有意笼络,别给崇封,且遣昙首密报乃兄。弘
当然赞同,毫无异议。
徐羡之、傅亮,虽在朝辅政,尚未得知消息,不过北伐计议,未以为然,特会同百僚,
上书谏阻。宋主义隆,搁置不报,徐、傅也莫明其妙。嗣由宫廷中传出消息,谓当遣外监万
幼宗,往访谢晦,再定进止。傅亮因潜贻晦书,述及朝廷情事,且言万幼宗若到江陵,幸勿
附和云云。晦照书答复,无非是谨依来命等语。
未几已是元嘉三年,都中事尚未发作,那宋主与王华密谋,已稍稍泄露。黄门侍郎谢
,系谢晦弟,急使人往江陵报闻。晦尚未信,召入参军何承天,取示亮书,且与语道:
“万幼宗想必到来,傅公虑我好事,所以驰书预报。”承天道:“外间传言,统言北征定
议,朝廷即将出师,还要幼宗来做什么?”晦又说道:“谣传不足信,傅公岂来欺我!”遂
使承天预草答表,略谓征虏须俟来年。
忽由江夏参军乐冏,奉内史程道惠差遣,递入密函。晦急忙展阅,乃是寻阳人寄书道
惠,报称朝廷有绝大处分,不日举行。晦始觉不安,乃呼承天入议。再出程书相示,因即启
问道:“幼宗不来,莫非朝廷果有变端么?”承天道:“幼宗本无来理,如程书言,事已确
凿,何必再疑!”晦又道:“若果与我不利,计将安出?”承天道:“蒙将军殊遇,尝思报
德,今日事变已至,区区所怀,恐难尽言!”晦不禁失色道:“卿岂欲我自裁么?”承天
道:“这却尚不至此,惟江陵一镇,势不足敌六师,将军若出境求全,最为上计,否则用心
腹将士,出屯义阳,将军自率大军进战夏口,万一不胜,即从义阳出投北境,尚不失为中
策。”晦踌躇良久,方答说道:“荆州为用武地,兵粮易给,暂且决战,战败再走,料亦未
迟。”逐次写来,见谢晦实是寡智。乃立幡戒严,先与谘议参军颜邵,商议起兵,邵劝晦勉
尽臣节,被晦诘责数语,邵即退出,仰药自杀,晦又召语司马庾登之道:“我拟举兵东下,
烦卿率三千人守城。”登之道:“下官亲老在都,又素无部众,此事不敢奉命!”一个已
死,一个又辞,即为后日离散之兆。
晦愈加怅闷,传问将佐,何人愿守此城。有一人闪出道:“末将不才,愿当此任!”晦
瞧将过去,乃是南蛮司马周超,便又问道:“三千人足敷用否?”超答道:“不但三千人已
足守城,就使外寇到来,亦当与他一战,奋力图功!”粗莽。庾登之听了超言,忙接口道:
“超必能办此,下官愿举官相让。”晦即而授超为行军司马,领南义阳太守,徙登之为长
史,一面筹集粮械,草檄兴兵。
才阅一两日,忽有人入报道:“不好了,司徒徐羡之,左光禄大夫傅亮,已身死家灭
了!”晦不禁跃起道:“果有这等事么?”言未已,复有人入报道:“不好了!不好了!黄
门侍郎二相公,新除秘书郎大公子,并惨死都中了!”晦但说出阿哟二字,晕倒座上。小子
有诗咏道:
欲保身家立嗣皇,如何功就反危亡?
江陵谋变方书檄,子弟先诛剧可伤。
毕竟谢晦性命如何,容至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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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阳童昏,废之尚或有辞,弑之毋乃过甚。庐陵罪恶未彰,废且不可,况杀之乎!宋主
刘裕,翦灭典午遗胄,无非为保全子嗣计,庸讵知死灰难燃,而害其子嗣者,乃出于托孤寄
命之三大臣乎?徐羡之、傅亮、谢晦,越次迎立义隆,意亦欲乞怜新主,借佐命之功,固一
时之宠,不谓求荣而招辱,希功而得罪,义隆嗣立,才及二年,而三子皆为义隆所杀。三子
固有可诛之罪,但诛之者乃为一力助成之新天子,是不特为三子所未及料,即他人亦不料其
若此也。人有千算,天教一算,观于营阳、庐陵之遭害,及徐、傅、谢三子之被诛,是正天
之巧于报复欤!
南北史演义
第九回 平谢逆功归檀道济 入夏都击走赫连昌
却说谢晦闻子弟被诛,禁不住一阵心酸,顿时晕倒座上。左右急忙施救,灌入姜汤,方
才苏醒。又恸哭多时,先令江陵将士,为徐羡之、傅亮举哀,继发子弟凶讣,即日治丧。嗣
又接到朝廷诏敕,由晦阅毕,撕掷地上,即出射堂阅兵,调集精兵三万人,克期东下。看
官!你道诏书中如何说法?由小子录述如下。
盖闻臣生于三,事之如一,爱敬同极,岂惟名教?况乃施侔造物,义在加隆者乎?徐羡
之、傅亮、谢晦,皆因缘之才,荷恩在昔,超居要重,卵翼而长,未足以譬。永初之季,天
祸横流,大明倾曜,四海遏密,实受顾托,任同负图,而不能竭其股肱,尽其心力,送往无
复言之节,事居阙忠贞之效,将顺靡记,匡救蔑闻,怀宠取容,顺成失德。虽末因惧祸以建
大策,而逞其悖心,不畏不义,播迁之始,谋肆鸩毒,至止未几,显行怨杀,穷凶极虐,荼
毒备加,颠沛皂隶之手,告尽逆旅之馆,都鄙哀愕,行路饮涕。故庐陵王英秀明远,风徽夙
播,鲁卫之寄,朝野属情。羡之等暴蔑求专,忌贤畏逼,造构贝锦,成此无端。罔主蒙上,
横加流屏,矫诬朝旨,致兹祸害,寄以国命而剪为仇雠,旬月之间,再肆鸩毒,痛感三灵,
怨结人鬼。自书契以来,弃常安忍,反易天明,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昔子家从弑,郑人致
讨,宋肥无辜,荡泽为戮;况逆乱倍于往衅,情痛深于国家!此而可容,孰不可忍?即宜诛
殛,告谢存亡。而当时大事甫定,异同纷结,匡国之勋未著,莫大之罪未彰,是以远酌民
心,近听舆讼,虽或讨乱,虑或难图,故忍戚含哀,怀耻累载。每念人生实难,情事未展,
何尝不顾影恸心,伏枕泣血。今逆臣之衅,彰暴遐迩,君子悲情,义徒思奋,家仇国耻,可
得而雪,便命司寇肃明典刑。晦据有上流,或不即罪,朕当亲率六师,为其遏防,可遣中领
军到彦之即日电发,征北将军檀道济,络绎继路,并命征虏将军刘粹,断其走伏。罪止元
凶,余无所问,敕示远迩,咸使闻知!
原来宋主义隆未发此诏时,已召徐羡之、傅亮入宫,密令卫士待着,拿付有司。偏为谢
所闻,急报傅亮令勿应召,亮俟内使至门,托言嫂病正笃,少待即来。一面通知徐羡之,
自乘轻车出郭门,奔避兄傅迪墓旁。羡之已奉命赴朝,行至西明门外,始接傅亮急报,乃折
还私第,改乘内人问讯车,微行出都。奔至新林,见后面有追骑到来,慌忙趋匿陶灶内,自
经而死。亮亦被屯骑校尉郭泓追获,送入都门。宋主遣中使持示诏书,且传谕道:“卿躬与
弑逆,罪在不赦,但念汝至江陵时,诚意可嘉,当使汝诸子无恙。”亮读诏毕,且悲且恨
道:“亮受先帝宠眷,得蒙顾托,黜昏立明,无非为社稷计,今欲加亮罪,何患无辞。”未
几复有诏使出来,命诛傅亮。赦亮妻子,流徙建安。又收捕羡之子乔之、乞奴,及谢晦子世
休,一并诛死。逮晦弟谢下狱,当时晦闻子弟被诛,尚有讹词,其实在狱中,尚未受
诛。补叙徐、傅二人死状,是倒戟而出之法。晦既整兵待发,复奉表自讼道:
臣晦言:臣昔蒙武皇帝殊常之眷,外闻政事,内谋帷幄,经纶夷险,毗赞王业,预佐命
之勋,膺河山之赏。及先帝不豫,导扬末命,臣与故司徒臣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征北将
军臣道济等,并升御床,跪受遗诏,载贻话言,托以后事。臣虽凡浅,感恩自励,送往事
居,诚贯幽显,逮营阳失德,自绝宗庙,朝野岌岌,忧及祸难,忠谋协契,殉国忘己,援登
圣朝,惟新皇祚。陛下驰传乘流,曾不加疑,临朝殷勤,增崇封爵,此则臣等赤心,已亮于
天鉴,远近万邦,咸达于圣旨。若臣等志欲专权,不顾国典,便当协翼幼主,孤负天日,岂
复虚馆七旬,仰望鸾旗者哉!故庐陵王于营阳之世,屡被猜嫌,积怨犯上,自贻非命。天祚
明德,属当昌运,不有所废,将何以兴!成人之美,春秋之高义,立帝清馆,臣节之所司。
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宋室耶!况衅积阋墙,祸成威逼,天下耳目,岂伊可诬!臣
忝居藩任,乃诚匪懈,为政小大,必先启闻,纠剔群蛮,清夷境内,分留弟侄,并待殿省。
陛下聿遵先志,申以婚姻,童稚之目,猥荷齿召。荐女遣子,阖门相送,事君之道,义尽于
斯。臣羡之总录百揆,翼亮三世,年耆乞退,屡抗表疏,优旨绸缪,未垂顺许。臣亮管司喉
舌,恪虔夙夜,恭谨一心,守死善道,此皆皇宋之宗臣,社稷之镇卫。而谗人倾覆,妄生国
衅,天威震怒,加以极刑,并及臣门,同被孥戮。元臣翼命之佐,剿于好邪之手,忠良匪躬
之辅,不免夷灭之诛。陛下春秋方富,始览万机,民之情伪,未能鉴悉。王弘兄弟,轻躁昧
进,王华猜忌忍害,盗弄威权,先除执政以逞其欲,天下之人,知与不知,孰不为之痛心愤
怨者哉!昔白公称乱,诸梁婴胄,恶人在朝,赵鞅入伐,臣义均休戚,任居分陕,岂可颠而
不扶,以负先帝遗旨?爰率将士,缮治舟甲,须其自送,投袂扑讨。若天祚大宋,卜世灵
长,义师克振,中流轻荡,便当浮舟东下,戮此三竖,申理冤耻,谢罪阙廷,虽伏鑕赴镬,
无恨于心。伏愿陛下远寻永初托付之旨,近存元嘉奉戴之诚,则微臣丹款,犹有可察。临表
哽慨,不尽欲言!
这篇表文到了宋廷,宋主义隆当然愤怒,当即下诏戒严,命讨谢晦。檀道济已早入都,
由宋主面加慰问,且与商讨逆事宜。道济自请效力,且申奏道:“臣昔与晦同从北征,入关
十策,晦居八九,才略明练,近今少匹。但未尝孤军决胜,戎事殆非所长,臣服晦智,晦知
臣勇。今奉命往讨,以顺诛逆,定可为陛下擒晦呢!”道济自愿效力,不出宋主所料。宋主
大喜,即召入江州刺史王弘,授侍中司徒,录尚书事,兼扬州刺史。命彭城王义康,都督
荆、襄等八州诸军事,兼荆州长史,留都居守。自率六军亲征,命到彦之为前锋,檀道济为
统帅,陆续出都,泝流西进。
先是袁皇后产下一男,形貌凶恶,后令人驰白宋主道:“此儿状貌异常,将来必破国亡
家,决不可育,愿杀儿以绝后患!”袁后颇有相术。宋主闻报,不胜惊异,忙至后寝殿中,
拨幔示禁,乃止住不杀,取名为劭。祸在此矣。
此时宋主服尚未阕,讳言生子,因戒宫中暂从隐秘,不许轻传。至是已经释服,更因亲
征在即,乐得将弄璋喜事,宣布出来。不过说是皇子初生,皇后分娩,尚未满月,特令皇姊
会稽公主入内,总摄六宫诸事。这位会稽长公主,系是宋武帝正后臧氏所出,下嫁振威将军
徐逵之。逵之战殁江夏,事见第五回。长公主嫠居守节,随时出入宫中,所以宋主命她暂掌
宫事。宫廷已得人主持,乃启跸出都,放胆西行。
谢晦也命弟遁领兵万人,与兄子世猷,司马周超,参军何承天等,留戍江陵,自引兵三
万人,令庾登之总参军事,由江津直达破冢,舳舻相接,旌旗蔽空。晦临流长叹道:
“恨不
用此作勤王兵!”谁叫你造反。遂传檄京邑,以入诛三竖为名,顺流至江口,进据巴陵,前
哨探得宋军将至,乃按兵待战,会霖雨经旬,庾登之不发一令,但在舟中闲坐。参军刘和之
白晦道:“天降霪雨,彼此皆同,奈何不进军速战?”晦乃促登之进兵,登之道:“水战莫
若火攻,现在天气未晴,只好准备火具,俟晴乃发。”晦亦以为然,仍逗留不前。登之不愿
从反,已见前言,晦乃令参决军事,且信其迂说,智者果如是耶?但使小将陈祐,督刈茅
草,用大囊贮着,悬挂帆樯,待风干日燥,充作火具。
延宕至十有五日,天已晴霁,始遣中兵参军孔延秀进攻彭城洲。洲滨已立宋军营栅,由
到彦之偏将萧欣,领兵守着。欣怯懦无能,没奈何出来对敌,自己躲在阵后,拥楯为卫。及
延秀驱兵杀入,前队少却,他即弃军退走,乘船自遁,余众皆溃。延秀乘胜纵火,毁去营
栅,据住彭城洲。彦之闻败,不免心惊。也是个无用人物。诸将请还屯夏口,以待后军。彦
之恐还军被谴,留保隐圻,使人促道济会师。道济率众趋至,军始复振。
谢晦闻延秀得胜,复上表要求,语多骄肆,内有枭四凶于庙廷,悬三监于绛阙,申二台
之匪辜,明两藩之无罪,臣当勒众旋旗,还保所任等语。看官听着!这表文中所说两藩,一
说自己,一说檀道济,他以为道济同谋,必难独免,所以替道济代为解免。哪知辅主西征的
大元帅,正是南兖州刺史檀道济。
表文方发,军报已来,说是道济与到彦之合师,渡江前来,惊得谢晦仓皇失措,不知所
为。方焦急间,孔延秀亦已败回,报称彭城洲又被夺去。没奈何整军出望,远远见有战舰前
来,不过一二十艘,还道是来兵不多,可以无恐。当命各舰列阵以待,呐喊扬威。那来舰泊
住江心,并不前来交战,晦亦勒兵不进。
到了日暮,东风大起,来舰四集,前后绵亘,几不知有多少兵船,且处处悬着檀字旗
号。蓦闻鼓声大震,来舰如飞而至。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下令对仗,偏部众不战先溃,顷
刻四散。晦亦只好还投巴陵。继思巴陵狭小,必不能守,索性夜乘小舟,逃还江陵去了。
前豫州刺史刘粹,调任雍州,奉旨往捣江陵,驰至沙桥,被周超驱兵杀败,退至数十里
外。超收军回城,见晦狼狈奔还,才知全军溃败,不由的忧惧交并。晦愧谢周超,嘱令并力
坚守,超佯为允诺,竟夜出潜奔,往投到彦之军。
晦失去周超,越加惶急,又闻守兵亦溃,无一可恃,忙与弟遁及兄子世基、世猷,共得
七骑,出城北走。遁体肥壮,不能骑马,晦沿途守候,行不得速,才至安陆,为守吏光顺之
所执。七个人无一走脱,尽被拘入囚车,解送行在。庾登之、何承天、孔延秀等,悉数迎降。
宋主奏凯班师,入都后敕诛谢晦、谢遁、谢世基、谢世猷,并将谢亦提出狱中,斩首
市曹。晦有文才,兄子世基,尤工吟咏,临刑时世基尚吟连句诗道:“伟哉横海鳞,壮矣垂
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晦亦不觉技痒,随口续下道:“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
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
叔侄吟罢,伸头就戮。迂腐可笑。
忽有一少妇披发跣足,号啕而来,见了谢晦,即抱住晦头,且舐且哭。刑官因刑期已
至,劝令让避,该妇乃与晦永诀道:“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淩籍都市?”晦凄然道: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了。”言未已,一声炮响,头随刀落。少妇尚晕仆地上,经从人救她
醒来,舁入舆中,疾行去讫。看官道少妇何人?原来是晦女彭城王妃。此妇颇有烈气。
晦既被诛,同党周超、孔延秀等,虽已投降,终究是抗拒王师,罪无可贷,亦令受诛,
惟庾登之、何承天等,总算免他一死。宋主加封檀道济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兼江
州刺史,到彦之为南豫州刺史。此外将士,各赏赍有差。又召还永嘉太守谢灵运,令为秘书
监,始兴太守颜延之,令为中书侍郎。既而命左卫将军殷景仁,右卫将军刘湛,与王华、王
昙首并为侍中,擢镇西谘议参军谢弘微为黄门侍郎,都人号为元嘉五臣,冠冕一时。
这且慢表。且说魏主焘嗣位以后,休息经年,国内无事,忽报柔然入寇,攻陷云中。那
时魏主焘不好坐视,当然督兵赴援。这柔然国系匈奴别种,先世有木骨闾,曾为魏主远祖代
王猗卢骑卒,因坐罪当斩,遁居沙漠,生子车鹿会,很有勇力,招集番人,成一部落,号为
柔然,即以木骨闾为氏,转音叫作郁久闾。六传至社仑,骁悍有智,与魏太祖拓跋珪同时。
两雄相遇,免不得互启战争,拓跋珪卒破社仑。社仑奔至漠北,并有高车。兼灭匈奴余种。
气焰益盛,自号豆代可汗。可汗二字,就是中国人所称的皇帝,豆代二字,乃是驾驭开张的
意思,尝南向侵魏,欲报前败。社仑死后,兄弟继立,篡杀相寻,从弟大檀,先统西方别
部,入靖国乱,自号纥升盖可汗,寓有制胜的意义,承兄遗志,复来攻魏。且闻魏主新立,
意存轻视,竟率众六万骑,大举入云中。
魏主焘兼程驰救,三日二夜,趋至盛乐,盛乐是北魏旧都,已被大檀夺去,大檀复纵骑
来战。兵多势盛,围绕魏主至五十余重,魏兵大惧,独魏主焘神色自若,亲挽强弓,射倒柔
然大将于陟斤。柔然兵不战自乱,再经魏主麾兵力击,得将大檀击退。魏主焘收复盛乐,还
至平城,再遣将士五道并进,追逐大檀出漠北,杀获甚多,方才班师。叙述柔然源流,笔不
苟略。魏主焘因他无知,状类虫豸,改号柔然为蠕蠕。越年,夏主勃勃病殁,长子璝先死,
次子昌嗣立。魏尝称勃勃为屈丐,意在卑辱勃勃,但勃勃凶狡善兵,颇亦为魏所惧。至是闻
勃勃已死,因欲乘机伐夏,群臣请先伐蠕蠕,然后西略,独太常博士崔浩请先伐夏。魏相长
孙嵩道:“我若伐夏,大檀必乘虚入寇,岂不可虑?”浩驳道:“赫连残虐,人神共弃,且
土地不过千里,我军一到,彼必瓦解。蠕蠕新败,一时未敢入寇,待他来袭,我已好奏凯归
来了!”魏主焘与浩意合,决计西征,乃遣司空奚斤率四万五千人袭蒲阪,将军周几袭陕
城,用河东大守薛谨为向导,向西进发。魏主焘自为后应,行次君子津,适遇天气暴寒,河
冰四合,遂率轻骑二万渡河,掩袭夏都统万城。夏主昌方宴集群臣,蓦闻魏兵掩至,惊扰的
了不得,慌忙撇去筵席,号召兵将,由夏主亲自督领,出城拒战。看官!你想这仓猝召集的
部众,怎能敌得过百战雄师?一经交锋,便即败溃。夏主昌匆匆走还,城末及闭,已被魏将
豆代田,麾轻骑追入,直逼西宫,纵火焚西门。宫门骤闭,代田恐被截住,逾垣趋出,仍还
大营。魏主焘尚在城外,见代田回来,面授勇武将军,再分兵四掠,俘获万计,得牛马十余
万头。会夏主昌复登陴拒守,兵备颇严。魏主焘乃语诸将道:“统万城坚,尚未可取,且俟
来年再举,与卿等共取此城便了。”遂掠夏民万余人而还。
时周几已攻破弘农,逐去守吏曹达。几入弘农,一病身亡,由奚斤代统各军,进攻蒲
阪。守将乙斗,即遁往长安。长安留守赫连助兴,为夏主弟,见乙斗来奔,也弃城奔往安
定,大好关中,被奚斤唾手取去。易得易失,也有定数。
北凉王沮渠蒙逊,氐王杨盛子玄,闻魏兵连捷,并皆惶恐,各遣使至魏,纳贡称藩。北
凉及氐详见后文。魏主焘当然喜慰,更命军士伐木阴山,大造攻具,再谋伐夏。可巧夏主遣
弟平原公定,率众二万,进攻长安,与魏帅奚斤,相持数月,未见胜负。魏主焘仍用前策,
拟乘虚往袭统万,简兵练士,部分诸将,命司徒长孙翰及常山王拓跋素等,陆续出发。自督
骑兵继进,至拔邻山,舍去辎重,径率轻骑三万人,倍道先行。群臣俱劝阻道:“统万城非
旦夕可下,奈何轻进?”魏主笑道:“兵法以攻城为最下,不得已出此一策;若与步兵攻
具,同时俱进,彼必坚壁以待。我攻城不下,食尽兵疲,进退无路,如何了得!不如用轻骑
直薄彼都,再用羸形诱敌,彼或出战,定可成擒。试想我军离家,已二千余里,又有大河相
隔,全靠着一鼓锐气,来求一战,置诸死地而后生,便在此一举了!”番主却亦能军。遂扬
鞭急进,分兵埋伏深谷,但用数千人至城下。
夏主昌飞召平原公定,叫他还援。定命使人返报,请夏主坚守,俟擒住奚斤,便即还
救。夏主依议施行。适夏将狄子玉,缒城出降,报明定计。魏主焘即命退军,军士稍稍迟
慢,立加鞭扑,又纵使奔夏,令报魏军虚实。夏主闻魏兵无继,且乏辎重,便督众出击。要
中计了。
魏主焘且战且走,夏兵分作两翼,鼓噪追来,约行五六里,突遇风雨骤至,扬沙走石,
天地晦冥,魏宦官赵倪颇晓方术,亟白魏主道:“今风雨从贼上来,彼顺风,我逆风,天不
助人,愿陛下速避贼锋!”道言未毕,崔浩在旁呵叱道:“你说什么?我军千里远来,赖此
决胜,贼贪进不止,后军已绝,我正好发伏掩击,天道无常,全凭人事作主呢!”
魏主连声称善,再诱夏兵至深谷间,一声鼓号,伏兵齐起。魏主焘分为两队,抵挡夏
兵,复一马当先,突入夏兵阵内。夏尚书斛黎文,持槊刺来,魏主焘揽辔一跃,马失前蹄,
身随马仆。危乎险哉。斛黎文见魏主坠马,即下马来捉魏主,亏得魏将拓跋齐,上前急救,
大呼勿伤我主!一面说,一面拦住斛黎文,拚死力斗。斛黎文未及上马,那魏主已腾身跃
起,拔刀刺毙斛黎文。复乘马驰突,杀死夏兵十余人,身中数箭,仍然奋击不止。魏兵俱一
齐杀上,夏兵大败。
夏主昌欲逃回城中,偏被魏主绕出马前,截住去路,没奈何拨马斜奔,逃往上封去了。
魏司徒长孙翰,率八千骑追夏主昌,直至高平,不及乃还。魏主焘乘胜攻城,城中无主,立
即溃散,当由魏兵拥入,擒住文武官吏,及后妃公主宫女,不下万人。只夏主母由夏将拥
出,西奔得脱。此外马约三十余万匹,牛羊约数千万头,均为魏兵所得,还有府库珍宝,车
旗器物,不可胜计。小子有诗叹道:
雄踞西方建夏都,一传即被索头驱;
可怜巢覆无完卵,男作俘囚女作奴!
魏主焘既得统万城,亲自巡阅,禁不住叹息起来。究竟为着何事,且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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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晦举兵,上表自讼,看似振振有词,曾亦思废立何事,弑逆何罪,躬冒大不韪之名,
尚得虚词解免乎?夫贤如霍光,犹难免芒刺之忧,卒至身后族灭。谢晦何人,乃思免责。叛
军一举,便即四溃,晦叛君,晦众即叛晦,势有必至,无足怪也。赫连勃勃乘乱崛起,借凶
威以据西陲,祸不及身,必及其子。赫连昌之为魏所制,虽曰不乃父若,要亦勃勃之贻祸难
逃耳。故保身在义,保国在仁,仁义两失,未有不身死国亡者也。观此回而益信云。
南北史演义
第十回 逃将军弃师中虏计 亡国后侑酒作人奴
却说魏主焘巡阅夏都,见他城高基厚,上逾十仞,下阔三十步,就是宫墙亦备极崇隆,
内筑台榭,统皆雕镂刻画,饰以绮绣,不禁喟然叹道:
“蕞尔小国,劳民费财,一至于此,
怎得不亡呢!”可为后鉴。遂将所得财物,分给将士,留常山王素镇守统万,自率众还平
城。所有男女俘虏,悉数带归。夏太史令张渊、徐辩,颇有才学,仍命为太史令。故晋将军
毛修之,前被夏掳,见第六回。至是复为魏所俘,因他善解烹调,用为大官令。夏后、夏
妃,没入掖庭。夏公主数人,内有三女生成绝色,统是赫连勃勃所出,魏主焘召纳后宫,迫
令侍寝。红颜力弱,只好勉抱衾裯,轮流当夕,魏主特降恩加封,俱号贵人。其父可名为
丐,其女如何骤贵?寻且进册赫连长女为继后,这且不必细表。
惟魏主焘因奚斤在外,日久劳师,特召令北还。斤上书答复,力请添兵灭夏,乃命宗正
娥清,太仆邱堆,率兵五千,进略关右,援应奚斤;复拨精兵万人,马三千匹,发往军前。
赫连定闻统万失守,更见魏兵日增,也奔往上邽,奚斤追赶不及,乃进军安定,与娥清、邱
堆合兵,拟再进取上邽。偏是天气不正,马多疫死,营中亦渐渐乏粮,一时不便再进,但深
垒自固,遣邱堆督课民间,勒令输粟,士卒又四出劫掠,不设儆备。夏主昌伺隙掩击,杀败
邱堆。堆收残骑还安定城,夏兵又时至城下抄掠,令魏军不得刍牧。
奚斤颇以为忧,监军侍御史安颉道:“赫连昌轻率寡谋,往往自出挑战,若伏兵掩击,
定可擒他。”斤以粮少马乏为辞,安颉道:“今日不战,明日又不战,粮愈少,马愈乏,死
在旦夕,还想破敌么?”斤尚欲静守待援,颉知他无能,自与将军尉眷密议,选骑以待。果
然夏主昌自来攻城,当先督阵,颉与尉眷纵骑杀出,奋力搏战,适大风骤起,尘沙飞扬,魏
兵乘风驰突,专向夏主前杀去。夏主料不可敌,情急返奔,被颉策马追上,槊伤夏主坐骑,
夏主昌坠落马下,魏兵活捉而归。夏兵除死伤外,悉数遁去。
安颉、尉眷押夏主昌至平城,魏主焘却优礼相待,唯爵会稽公,令居西宫门内。昌仪容
颇伟,又娴骑射,为魏主所受宠,便将妹子始平公主,给与为妻。掳人妻妹,却以己妹偿
之,好算特别报酬。且尝与出猎逐鹿,深入山谷。群臣恐昌有异心,一再进谏,魏主道:
“天命有归,何必顾虑!”仍昵待如初。封安颉为建威将军,兼西平公,尉眷为宁北将军,
兼渔阳公。
奚斤以功出偏裨,引为己耻,探得夏主弟赫连定,自上邽奔平凉,僭号称帝,便赍三日
军粮,率兵击定。定设伏邀击,大破魏军,擒去奚斤,并及他将娥清、刘拔。太仆邱堆,输
辎重至安定,闻斤等被擒,弃去辎重,还奔长安。夏主定乘胜进逼,邱堆又弃城奔蒲阪。
魏主闻报,立命安颉往斩邱堆,代领部众,控御夏兵。且又欲督军出讨,会闻柔然寇
边,乃先击柔然,星夜北驱,直抵栗水。柔然酋长大檀,不及抵御,自毁庐舍,仓皇西走,
部落四散。魏主分军搜讨,俘获甚众,进至涿邪山,惧有伏兵,乃引军南归。大檀一蹶不
振,愤悒而死。子吴提嗣立,号敕连可汗,番语称神圣为敕连,他亦自知衰弱,遣人至平城
朝贡,向魏乞和。魏主得休便休,许为北藩,北方已算征服了。先是宋主义隆嗣位,曾遣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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