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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3 蔡东藩 (现代)
可图功。”说至此,即策马先往。弘之亦从后继进,约行数里,便见秦军漫山遍野,徐徐而
来。田子慨然誓众道,“诸君冒险远来,正求今日一战,若幸得战胜,拜将封侯,就在此举
了!”士卒踊跃争先,各执短兵临阵,鼓噪齐进。古人说得好,一夫拚命,万夫莫当,况田
子有兵千人,一当十,十当百,任他数万秦军,尚不值千人一扫。秦主泓未经劲敌,骤见晋
军这般犷悍,正是见所未见,不由的魂驰魄散,易马返奔。主子一走,全军四溃,倒被田子
追杀一阵,斩馘万余级,连秦王乘舆法物,也一并夺来。
刘裕到了潼关,正虑田子兵少,亟遣沈林子带兵数千,自秦岭赴援。到了青泥,秦主已
经败去,乃相偕追入。关中郡县多望风迎降。田子陆续报捷,刘裕大喜。
将军王镇恶愿统水军自河入渭,径捣长安,裕允令前往。镇恶行至泾上,正值秦恢武将
军姚难,与镇北将军姚强,会师拒战。镇恶使毛德祖进击,秦兵皆溃,强死难遁。秦主泓自
屯逍遥园,使姚赞屯灞东,胡翼度屯石积,姚不屯渭桥。镇恶泝渭直上,所乘皆蒙冲小舰,
水手俱在舰内,秦人见它行驶如飞,并无水手,统惊为神助。及镇恶到了渭桥,令军士食
毕,各持械登岸,落后者斩。霎时间大众毕登,舰皆随流漂去,不知所向。仿佛是破釜沉
舟。镇恶申谕士卒道:“我辈俱家居江南,今至长安北门,去家万里,舟楫衣粮,统已随水
漂没,若进战得胜,功名俱显,否则骸骨不返,无他希望了!愿与诸君努力,一决死生!”
众齐声应命,激响如雷。镇恶身先士卒,持槊直前,众皆竞进,奋击姚不。丕军大败,向西
乱窜。
那冒冒失失的秦主姚泓,方引兵来援,巧值丕军败还,自相践踏,不战即溃。王镇恶追
杀过去,乱杀乱剁,如刈草芥。秦镇西将军姚谌,前军将军姚烈,左卫将军姚宝安,散骑常
侍王帛,扬威将军姚蚝,尚书右丞孙玄等,并皆战殁。秦主泓单骑还都。王镇恶追入平朔
门,泓挈妻子奔石桥。姚赞引众救泓,众皆溃去,胡翼度走降晋军。晋军驰至石桥,将泓围
住,泓束手无策,只好送款乞降。泓子佛念,年才十二,涕泣语泓道:“陛下今欲降晋,晋
人将甘心陛下,终必不免,请自裁决为是!”泓怃然不应。佛念遂登宫墙,一跃而下,脑裂
身亡。不亚蜀北地王刘谌,尤难得是少年殉国。泓率妻子及群臣,诣镇恶营前请降,镇恶命
属吏收管,待刘裕入城处置。城中居民六万余户,由镇恶出示抚慰,号令严肃,阖城安堵。
越数日,刘裕统军入长安,镇恶出迎灞上,裕面加慰劳道:“成吾霸业,卿为首功!”
镇恶拜谢道:“这都仗明公威灵,诸将武力,所以一举成功,镇恶有何功足称呢?”裕笑
道:“卿亦欲学汉冯异么?”遂与镇恶并辔入城。嗣闻镇恶盗取库财,不可胜纪,亦置诸不
问。收秦彝器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等,送入京师,其余金帛财宝,悉分给将士。
秦镇东将军平原公姚璞,与并州刺史尹昭,以蒲阪降,抚军将军东平公姚赞,率姚氏子
弟百余人,亦诣军门投诚。裕不肯赦免,一律处斩,且解送姚泓入都,戮诸市曹,年才三
十。小子有诗叹道:
嗣祚关中仅二年,东师一入即颠连。
河山破碎头颅陨,弱主由来少瓦全。
裕既灭秦,再索逃犯司马休之等人。究竟捕获与否,容至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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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休之并无逆迹,第为文思所累。得罪刘裕,遂致江陵受祸,西走入秦,秦虽屡纳逋
逃,然所纳诸人,皆刘裕之私仇,非东晋之公敌,来者不拒,亦仁人所有事耳。史称秦主泓
孝友宽和,尊师好学,似亦一守文之主,误在仁柔有余,英武不足,内变未靖于萧墙,外侮
复迫于疆场,卒至泥首献阙,被戮市曹,弱肉强食,由来已久,固无所谓公理也。王镇恶、
沈田子等,助裕攻秦,冒险入关,不可谓非智勇士;然立功最巨,致死最速,以视赵玄蹇
鉴,且有愧色矣!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彼王、沈诸徒,胡甘为许褚、典韦之流
亚,而求荣反辱耶!读此当为一叹。
南北史演义
第六回 失秦土刘世子逃归 移晋祚宋武帝篡位
却说司马休之、鲁宗之、韩延之等曾奔投后秦。秦为晋灭,宗之已死,休之等见机先
遁,转入北魏,北魏各给官阶,使参军政。休之寻卒,子文思及鲁轨等,遂为魏臣。刘裕大
索不获,只好罢休。晋廷已遣琅琊王司马德文,与司空王恢之,先后至洛,修谒五陵。刘裕
欲表请迁都,仍至洛阳,王仲德谓劳师日久,士卒思归,迁都事未可骤行,裕乃罢议。晋廷
已加授裕为相国,总掌百揆,封十郡为宋公,备九锡礼,裕又佯辞不受。再进爵为王,增封
十郡,裕仍表辞。封爵虽崇,终未满意。更欲进略西北,为混一计,忽由京中递到急报,乃
是前将军刘穆之,得病身亡,禁不住惊惶悲恸,泪下数行。
穆之为裕心腹,自裕西征后,内总朝政,外供军需,决断如流,事无壅滞。属吏抱牍入
白,盈阶满室,经穆之目览耳听,手批口酬,不数时便即了清。平时喜交名士,座上常满,
谈答无倦容。又食必方丈,未尝独餐,尝语刘裕道:“仆家贫贱,养生多阙,蒙公宠遇,得
叨禄位,朝夕所须,未免过丰,此外一毫不敢负公!”裕当然笑允,始终倚任不疑。每届出
师,无论国事家事,悉数委托,穆之极尽心力,勉图报效。及九锡诏下,穆之未曾与谋,闻
由行营长史王弘,奉裕密旨,自来讽请,因此不免怀惭。刘裕讽求九锡,又复表辞,何其鬼
祟若此?嗣是愧惧成疾,竟致逝世。比荀彧尚觉勿如。
刘裕失一良佐,恐根本无托,决意东归,留次子义真为安西将军,都督雍梁秦州军事,
镇守关中。义真年才十三,少不更事。关中重地,偏留稚子居守,未知何意?裕令咨议将军
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沈田子、毛德祖、傅弘之为参军从事,留辅义真,自率各军东
还。三秦父老,闻裕整装欲返,俱诣军门泣请道:“残民不沾王化,已阅百年,今复得睹汉
仪,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祖墓,指汉高以下十陵。咸阳宫阙,是公家旧宅,舍此将
何往呢?”裕亦黯然欲涕,随即慰谕道:“我受命朝廷,不得擅留,诸君诚意可感,今由次
子义真及文武贤才,共守此土,汝等勉与安居,谅不至有意外变动呢!”
大众乃退。
沈田子忌镇恶功,屡言镇恶家住关中,不可保信,至是复与傅弘之同入白裕。裕答道:
“猛兽不如群狐,这是古人名论。今留卿等文武十余人,统兵逾万,难道还怕一王镇恶
么?”既知军将相忌,奈何不为之防,反导之使乱,想是纂弑心急,故不遑远图。语毕即
行,自洛入河,开汴渠以归。
当时后秦西北,有统万城,为夏主赫连勃勃根据地。勃勃本姓刘,父名卫辰,建牙代
他,卫辰为北魏所灭,勃勃奔至后秦,秦授他为安北将军,使镇朔方。秦魏通好,勃勃背秦
自主,僭称夏王,改姓赫连氏,屡寇秦边。及闻刘裕入秦,顾语群臣道:“裕此行必得关
中,但不能久留,若留子弟及将吏戍守,必非我敌,我取关中不难了!”乃秣马厉兵,进据
安定,收降岭北郡县。刘裕曾遗勃勃书,约为兄弟,勃勃含糊答复。裕不遑西顾,仓猝东
归。勃勃即遣子璝率兵二万,南向长安,使前将军赫连昌出潼关,长史王买德出青泥,自率
大军为后继。
关中守将沈田子与傅弘之督兵出御,因闻夏兵势盛,不敢向前,退屯留回堡,遣使还报
王镇恶等。镇恶语王修道:“刘公以十岁儿付我侪,应该竭力夹辅,乃大敌当前,拥兵不
进,试问将如何退敌呢?”镇恶为裕出力,虽事非其主,但不负委托,心术尚可节取。遂遣
还来使,自率部曲往援。
田子得使人返报,益恨镇恶,当下造出一种讹言,谓镇恶欲尽杀南人,送归义真,自据
关中为王。这语一传,此唱彼和,几乎众口同声。惟镇恶尚未得闻,匆匆至留回堡,与田子
会议军情。田子邀镇恶至弘之营,托言有密计相商,请屏左右。镇恶不知有诈,单骑驰入,
突由田子族党沈敬仁,驱兵杀出,竟将镇恶砍死幕下。
田子即矫称刘太尉密命,饬诛镇恶。镇恶本前秦王猛孙,南奔依裕,裕一见如故,擢为
参军,任至上将,前进谗言,后起讹传,原因从此处补出。至是为田子所杀。弘之未免惊
惧,奔告义真,义真急召王修计事。修拥义真被甲登城,潜令亲军埋伏城外,从容待变。俄
见沈田子率数十骑到来,即在城上遥呼,问以镇恶情状。田子下马答词,才说出“镇恶造
反”四字,那伏兵已经尽发,立将田子拿下。王修责他擅戮大将,立命枭首。实是该死。一
面令冠军将军毛修之代为安西司马,与傅弘之等同出拒战。一败赫连璝于池阳,再破夏兵于
寡妇渡,斩获甚众,夏人乃退。
刘裕还镇彭城,未曾入朝,闻王镇恶被害,上表朝廷,请追赠镇恶为左将军青州刺史。
并令彭城内史刘遵考为并州刺史,兼领河东太守,出镇蒲阪。征荆州刺史刘道怜为徐、兖二
州刺史,调徐州刺史刘义隆出镇荆州,以到彦之、张邵、王昙首、王华等为参佐。义隆年
少,府事皆决诸张邵。裕又召谕义隆道:“王昙首器度深沈,真宰相才,汝当遇事咨询,自
不致有误事了。”义隆应命而去。
忽又接到关中急报,长安大乱,夏兵四逼,顿令这雄毅沈鸷的刘寄奴,也不免惶急起
来。原来刘义真年少好狎,璝近群小,赏赐无节,王修每加裁抑,激成众怨,遂交谮王修
道:“王镇恶欲反,为沈田子所杀,王修又杀沈田子,难道是不欲反么?”义真始尚未信,
继经左右浸润,竟信以为真,遽遣嬖人刘乞等,刺杀王修。修既刺死,人情惶骇,长安城
中,一日数惊。义真悉召外军入卫,闭门拒守。夏兵伺隙复来,秦民相率迎降,郡县多为夏
有。赫连勃勃入据咸阳,截断长安樵汲,义真大恨,飞使求援。刘裕急遣辅国将军蒯恩,率
兵速往,召还义真。一面派右司马朱龄石为雍州刺史,代镇关中。龄石临行,裕与语道:
“卿若抵长安,可饬义真轻装速发,既出关外,然后徐行,若关右必不可守,可与义真俱归
便了。”
先时若果加慎,何至狐埋狐搰。
龄石既去,又遣中书侍郎朱超石,宣慰河洛,随后继进。蒯恩先入长安,促义真整装东
归,义真摒挡行李,悉集服货珍玩,足足收拾了三五天,及龄石驰至,尚未启程。龄石一再
敦促,乃出发长安,义真左右,又趁势掠夺财物,并强劫美色妇女,尽载车上,方轨徐行。
途次得着警耗,乃是夏世子赫连璝,率兵三万,从后追来,傅弘之急白义真道:“刘公有
命,令速出关,今辎重杂沓,一日行不过十里,虏骑复将追至,如何抵御?请即弃车轻行,
方可免祸。”义真怎肯割舍辎重,其余亲吏,尚且贪心不足,更不愿从弘之言,仍然徐徐而
行。猛听得几声胡哨,从后吹来,回头一望,那夏兵似蜂蚁一般,疾趋而至。弘之急令义真
先行,自与蒯恩断后,力拒夏兵。夏兵先被击却,俟傅、蒯两人东行,又复追蹑。傅弘之、
蒯恩,走一程,战一场,一日数战,累得人困马乏,无从休息;再经义真等尚在前面,辎重
车行得甚慢,又不好抢前越行。好容易得到青泥,天色将晚,斜刺里杀出一支敌兵,敌帅就
是夏长史王买德。接应上文。看官,你想此时的傅弘之、蒯恩,还能支撑得住么?弘之拚着
一死,奋力再战,蒯恩也是死斗,被夏兵围绕数匝,用箭射倒两人坐马,相继擒去;部兵亦
无一得免。还有司马毛修之,因与义真相失,四处寻觅,冤冤相凑,遇着了王买德,亦为所
擒。义真逃匿草中,左右尽散,辎重车统已失去,形单影只,倍极凄凉。服货尚在否?珍宝
无恙否?我愿一问。天已昏黑,辨不出路径,眼见是死多活少。偶闻有人相呼,声音甚熟,
乃匍匐出来,见是参军段宏,喜极而泣。宏将义真束诸背上,策马飞遁,始得脱归。
赫连勃勃进攻长安,长安人民,逐走朱龄石,龄石焚去宫殿,出奔潼关,偏被赫连昌截
住,进退无路,束手就擒。朱超石即龄石弟,趋至蒲阪,往探龄石,亦为夏人所执,送至勃
勃军前,同时被杀。勃勃闻傅弘之骁勇,迫令投降,弘之不屈。勃勃因天气严寒,褫弘之
衣,裸置雪窖中,弘之叫骂而死。勃勃遂入长安,据有关中。
刘裕得青泥败耗,未知义真存亡,投袂而起,即欲出师报怨,侍中谢晦等固谏,尚未肯
从。会得段宏驰报,知已救出义真,乃不复发兵,可见他全然为私。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
罢了。义真还至彭城,降为建威将军兼司州刺史。进段宏为黄门郎,领太子右卫率。召刘遵
考东还,令毛德祖接替,退戍虎牢。为德祖被擒伏案。嗣闻勃勃称帝,也不禁雄心思逞,想
与勃勃东西并峙,做一个江南天子,聊娱晚年。于是相国宋公的荣封,也承受了,九锡殊礼
也接领了,尊继母萧氏为宋公太妃,世子义符为中军将军,副贰相国府,用太尉军咨祭酒孔
靖为宋国尚书令,青州刺史檀祗为领军将军,左长史王弘为仆射,从事中郎傅亮、蔡廓为侍
中,谢晦为右卫将军右长史,郑鲜之为参军,殷景仁为秘书郎。此外僚属,均依晋朝制度,
差不多似晋宋分邦,彼此敌体;独孔靖不愿受职,慨然辞去。气节可嘉。
裕按据谶文,谓昌明后尚有二帝。昌明系晋孝武帝表字,安帝承嗣孝武,尚止一代,似
晋祚不致遽绝,当还有一个末代皇帝。数不可违,时难坐待,只得想出一法,密嘱中书侍郎
王韶之,入都行计。看官道是何策?乃是使王韶之贿通内侍,要做那纂逆的大事。语有筋节。
琅琊王司马德文系是晋安帝母弟,自谒陵还都,谒陵见上。见刘裕权位日隆,已恐他进
逼安帝,随时加防。每日入值宫中,小心检察,就是安帝饮食,亦必尝而后进,所以王韶之
等无隙可乘,安帝尚得苟活数天。不料安帝命数该绝,致德文无端生病,出居外第,那时韶
之正好动手,指挥内侍,竟将安帝揿住,用散衣作结,硬将安帝勒毙。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托言安帝暴崩,传出遗诏,奉德文即皇帝位。德文亦明知有变,怎奈宫廷内外,已
都是刘裕爪牙,孤身如何发作,只好得过且过,权登帝座。史家称他为晋恭帝。越年改安帝
元兴年号,称为元熙元年,立王妃褚氏为后,依着历代故例,大赦天下,加封百官。再进封
刘裕为宋王,又加给十郡采邑。裕此时是老实受封,徙都寿阳,嗣复讽令朝臣,申加殊礼。
恭帝不敢违慢,更命裕得戴冕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
车,乐舞八佾,设钟簴宫悬,进王太妃为太后,世子为太子,居然与晋朝无二了,是古来所
未有。
勉强过了一年,裕已六十有五岁,自思来日无多,急欲篡位,一时又不好启口,只得宴
集群臣,微示己意。酒至半酣,乃掀须徐语道:“桓玄篡国,晋祚已移,我倡义兴复,平定
四海,功成业著,始邀九锡,今年将衰迈,备极宠荣,物忌盛满,自觉不安,现欲奉还爵
位,归老京师,卿等以为何如?”群臣听了,尚摸不著头脑,只得随口敷衍,把那功德巍
巍,福寿绵绵的谀词,说了数十百言,但见裕毫无喜容,反露出一种怅惆的形状。实是闷
闷。群臣始终不解,挨至日暮撤席,方各散去。
中书令傅亮已出门外,忽恍然悟道:“我晓得了!”还算汝有些聪明。遂又转身趋入,
门已下扃,特叩扉请见,面白刘裕道:“臣暂应还都。”裕不禁点首,面有喜色。亮知已猜
着裕意,便即辞出;仰见天空现一长星,光芒烛天,因拊髀长叹道:
“我常不信天文,今始
知天象有验了!”越日即驰赴都中。
刘裕遣发傅亮,专待好音。过了数日,果有诏旨到来,召令入辅,裕留四子义康镇寿
阳,命参军刘湛为长史,裁决府事,自率亲军即日启行。才入京师,傅亮已遍结朝臣,迫帝
禅位,自具诏草,呈入恭帝。恭帝览毕,语左右道:“桓玄跋扈,我晋朝已失天下,幸赖刘
公恢复,统绪复延,迄今将二十年,我早知有今日,禅位也是甘心呢。”遂操笔为书,令裕
受禅。越日即传出赤诏,略云:
咨尔宋王,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爰自书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圣
君四海,止戈定大业;然则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昔在上叶,深鉴兹道,
是以天禄既终,唐、虞勿得传其嗣;符命来格,舜、禹不获全其谦。所以经纬三才,澄叙彝
化,作范振古,垂风万叶,莫尚于兹。自是厥后,历代弥劭,汉既嗣德于放勋,魏亦方轨于
重华,谅以协谋乎人鬼,而以百姓为心者也。昔我祖宗钦明,辰居其极,而明晦代序,盈亏
有期,翦商兆祸,非惟一世,曾是弗克,矧伊在今,天之所废,有自来矣。惟王体上圣之
姿,苞二仪之德,明齐日月,道合四时。乃者社稷倾覆,王拯而存之,中原芜梗,又济而复
之。自负固不宾,干纪放命,肆逆滔天,窃据万里,靡不润之以风雨,震之以雷霆,九伐之
道既敷,八法之化自理,岂徒博施于民,济斯黔庶?固以义洽四海,道盛八荒者矣。至于上
天垂象,四灵效征,图谶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于朝,庶民颂于野,亿兆忭踊,
倾伫惟新,自非百姓乐推,天命攸集,岂伊在予所得独专?是用仰祈皇灵,俯顺群议,敬禅
神器,授帝位于尔躬,大祚告穷,天禄永终。于戏!王其允执厥中,敬遵典训,副率土之嘉
愿,恢洪业于无穷,时膺休祐,以答三灵之眷望。此咨!
这诏传出,遂由光禄大夫谢澹,尚书刘宣范,奉着皇帝玺绶,送交宋王刘裕。复附一禅
位书云:
盖闻天生蒸民,树之以君;帝皇寄世,实公四海。崇替系于勋德,升降存乎其人,故有
国必亡,卜年著其数;代谢无常,圣哲握其符。昔在上世,三圣系轨,畴哲四岳以弘揖让,
惟先王之有作,永垂范于无穷。及刘氏致禅,实尧是法,有魏告终,亦宪兹典,我世祖所以
抚归运而顺人事,乘利见而定天保者也。乃道不常泰,戎夷乱华,丧我洛京,蹙国江表,仍
遘否运,沦没相因,逮于元兴,遂倾宗祀。幸赖神武光天,大节宏发,匡复我社稷,重造我
国家,内纾国难,外播弘略,诛大憝于汉阳,逋僭盗于沂渚,澄氛西岷,肃清南越,再静江
湘,拓定樊淝。若乃永怀区宇,思一声教,王师首路,则伊洛澄流,棱威崤潼,则华岳蹇
霭,伪酋衔璧,咸阳即叙,虽彝器所铭,诗书所咏,庸勋之盛,莫之与哀也。遂偃武修文,
诞敷德政,八统以驭万民,九职以刑邦国,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故信著幽显,义感殊方。朕
每敬维道勋,永察符运,天之历数,实在尔躬。是以五纬升度,屡示除旧之迹,三光协数,
必昭布新之祥,图谶祯瑞,皎然斯在。昔土德告磝,传胙于我有晋,今历运改卜,永终于
兹,亦以金德而传于宋。仰四代之休义,鉴明昏之定期,询于群公,爰逮庶尹,佥曰休哉,
罔违朕志。今遣使持节兼太保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谢澹,兼太尉尚书刘宣范,奉交皇帝玺绶,
受终之礼,一如唐虞汉魏故事。王其允答神人,君临万国,时膺灵祉,酬于上天之眷命!
刘裕得禅位书,尚且上表陈让,佯作谦恭。那时晋恭帝已被逼出宫,退居琅琊王旧第,
百官送旧迎新,扬扬得意,惟秘书监徐广犹带哀容。也是无益。刘裕三揖三让,还是装腔做
势。太史令骆达,掇拾天文符瑞数十条,作为宋王受命的证据,裕乃筑坛南郊,祭告天地,
还宫御太极殿,受百官朝贺,颁制大赦。改晋元熙二年为宋永初元年,封晋帝为零陵王,迁
居故秣陵城。令将军刘遵考率兵防卫,明明是管束故主的意思。
小子有诗叹道:
洛阳当日归夷虏,江左残邦付贼臣,
剩得秣陵一片土,留埋亡国主人身。
宋主裕既即帝位,当然有尊亲酬庸的典礼。欲知详情,请看官续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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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数子,年皆童稚,裕各令为镇帅,岂不知其不能胜任,而漫为出此者,有二因焉:
一则为分封子姓之预备,二则为镇压将吏之先机。裕之帝制自为,目无晋室也,盖已久矣,
然稚子究未能守土,虚声亦宁足制人,观关中之乍得乍失,自丧爪牙,几至委义真于强虏之
手,天下事之专欲难成者,何一不可作如是观耶?至若胁晋禅位,由渐而进,始则佯为逊让
以欺人,继则实行篡弑以盗国,其心术之狡鸷,比操懿为尤甚,魏晋已导于前,裕乃起而踵
于后,青出于蓝,冰寒于水,固非偶然也。顾晋之得国也如是,其失国也亦如是,天道好
还,司马氏其固甘心哉!
南北史演义
第七回 弑故主冤魂索命 丧良将胡骑横行
却说宋主刘裕开国定规,追尊父刘翘为孝穆皇帝,母赵氏为穆皇后,奉继母萧氏为皇太
后,追封亡弟道规为临川王。道规无嗣,命道怜次子义庆过继,承袭封爵,晋封弟道怜为长
沙王。故妃臧氏,即臧熹姊。已于晋安帝义熙四年,病殁东城,追册为后,予谥曰敬,立长
子义符为皇太子,封次子义真为庐陵王,三子义隆为宜都王,四子义康为彭城王。加授尚书
仆射徐羡之为镇军将军,右卫将军谢晦为中领军,领军将军檀道济为护军将军。从前晋氏旧
吏,宣力义熙,与宋主预同艰难,一依本秩;惟降始兴、庐陵、始安、长沙、康乐五公为县
侯,令仍奉晋故臣王导、谢安、温峤、陶侃、谢玄宗祀。晋临川王司马宝亦降为西丰县侯。
进号雍州刺史赵伦之为安北将军,北徐州刺史刘怀慎为平北将军,征西大将军杨盛为车骑大
将军。又封西凉公李歆为征西大将军,西秦主乞伏炽磐为安西大将军,高句丽王高琏为征东
大将军,百济王扶余映进为镇东大将军,蠲租省刑,内外粗安。
西凉公李歆,相传汉前将军李广后裔,父名暠,曾臣事北凉,任敦煌太守,后来自称西
凉公,与北凉脱离关系,取得沙州、秦州、凉州等地,定都酒泉。潏殁歆嗣,曾遣使至江
东,报称嗣位,是时晋尚未亡,封歆为酒泉公。及宋主受禅,更覃恩加封。北凉主蒙逊,与
歆为仇,伪引兵攻西秦,潜师还屯川岩,果然李歆中计,还道是北凉虚空,乘隙往袭,途中
被蒙逊邀击,连战皆败,竟为所杀。蒙逊遂入据酒泉转攻敦煌。敦煌太守李恂,即李歆弟,
乘城拒守,被蒙逊用水灌入,城遂陷没,恂自刎死。子重耳出奔江左,因道远难通,投入北
魏,五传至李渊,就是唐朝第一代的高祖,这是后话慢表。随笔带叙西凉灭亡。
宋主裕闻西凉被灭,无暇往讨北凉。惟自思年老子幼,不能图远,亦当顾近。那晋祚虽
然中绝,尚留一零陵王,终究是胜朝遗孽,将来或死灰复燃,适贻子孙祸患,左思右想,总
须再下辣手,斩草除根。是为残忍。乃用毒酒一甖,授前琅琊郎中张伟,使鸩零陵王。伟受
酒自叹道:
“鸩君求活,徒贻万世恶名,不如由我自饮罢!”遂将酒一口饮尽,顷刻毒发,
倒地而亡。却是司马氏忠臣。宋主得张伟讣音,倒也叹息,迁延了好几月,心终未释。
太常卿褚秀之,侍中褚淡之,统是故晋后褚氏兄,褚氏本为恭帝后,帝已被废,后亦降
称为妃。秀之兄弟贪图富贵,甘做刘家走狗,不顾兄妹亲情,褚妃生男,秀之等受裕密嘱,
害死婴孩。零陵王忧惧万分,整日里与褚妃共处,相对一室,饮食一切,概由褚妃亲手办
理,往往炊爨床前,不劳厨役,所以宋人尚无隙可乘。
宋主裕不堪久待,乃于永初二年秋九月,决计弑主,遣褚淡之往视褚妃,潜令亲兵随
行。妃闻淡之到来,暂出别室相见,哪知兵士已逾垣进去,置鸩王前,迫令速饮。王摇首
道:“佛教有言,人至自杀,转世不得再为人身。”现世尚是难顾,还顾转世做甚?兵士见
王不肯饮,索性挟王上床,用被掩住,把他扼死;随即越垣还报。及褚妃返室视王,早已眼
突舌伸,身僵气绝了。可怜!可叹!
淡之本是知情,闻妹子入室大恸,已料零陵王被弑,当即入内劝妹,代为料理丧事。狼
心狗肺。一面讣闻宋廷。宋王已经得报,很是喜慰,至讣音到后,佯为惊悼,率百官举哀朝
堂,依魏明帝服山阳公故事。魏明帝即曹睿,山阳公即汉献帝。且遣太尉持节护丧,葬用晋
礼,给谥为恭,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宋主裕既弑晋恭帝,自谓无患,遂重用徐羡之、傅亮、谢晦三人,整理朝政,有心
求治。可奈年华已迈,筋力就衰,渐渐的饮食减少,疾病加身;到了永初三年春季,竟至卧
床不起。长沙王刘道怜,司空录尚书事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护军檀道
济,竝入侍医药,见宋主时有呓语,请往祷神祇,宋主不许。但使侍中谢方明,以疾告庙,
一面专命医官诊治,静心调养。幸喜服药有灵,逐渐痊愈,乃命檀道济出镇广陵,监督淮南
诸军。
太子义符素来是狎暱群小,及宋主得病时,更好游狎。谢晦颇以为忧,俟宋主病瘳,乃
进言道:“陛下春秋已高,应思为万世计,神器至重,不可托付非人。”宋主知他言出有
因,徐徐答道:“庐陵何如?”晦答道:“臣愿往观可否。”乃出见义真,义真雅好修饰,
至是益盛服与谈,娓娓不倦。晦不甚答辩,还报宋主道:“庐陵才辩有余,德量不足,想亦
非君人大度呢。”宋主乃出义真镇历阳,都督雍、豫等州军事,兼南豫州刺史。既而宋主复
病,病且日剧,有时蒙眬睡着,但见有无数冤魂,前来索命,且故晋安、恭二帝,亦常至床
前。疑心生暗鬼。往往被他惊醒,汗流浃背。自思鬼魅萦缠,病必不起,乃召太子义符,至
榻前面嘱道:“檀道济虽有武略,却无远志,徐羡之、傅亮事朕已久,当无异图;惟谢晦屡
从征伐,颇识机变,将来若有同异,必出是人,汝嗣位后,可处以会稽、江州等郡,方免他
虑。”专防谢晦,当是尚记前言。又自为手诏,谓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烦
临朝。待至弥留,复召徐羡之、傅亮、谢晦等,入受顾命,令他辅导嗣君,言讫遂殂,在位
只二年有余,年六十七岁。
宋主裕起自寒微,素性俭约,游宴甚稀,嫔御亦少,不宝珍玩,不爱纷华;宁州尝献琥
珀枕,光色甚丽,会出征后秦,谓琥珀可疗金创,即命捣碎;分给诸将。及平定关中,得秦
主兴从女,姿色甚丽,一时也为色所迷,几至废事。谢晦入谏,片语提醒,即夕遣出。宋台
既建,有司奏东西堂施局脚床,用银涂钉,致为所斥,但准用铁。岭南献入筒细布,一端八
丈,精致异常,宋主斥为纤巧,即付有司弹劾太守,并将布发还,令此后禁作此布。公主下
嫁,遣送不过二十万缗,无锦绣金玉等物。平时事继母甚谨,即位后入朝太后,必在清晨,
不逾时刻。诸子旦问起居,入閤脱公服,止著裙帽,如家人礼。又命将微时农具,收贮宫
中,留示后世,这都是宋主的美德。惟阴移晋祚,迭弑二主,为南朝篡逆的首倡,实是名教
罪人。看官阅过上文,已可知宋主刘裕的定评了。褒贬处关系世道。是年七月,安葬蒋山初
宁陵,群臣上谥曰武皇帝,庙号高祖。南北朝各君实皆不足列为正统,故本书演述,但称某
主,与汉唐诸代不同,五季史亦仿此例。
太子义符即位,制服三年,尊皇太后萧氏为太皇太后,生母张夫人为皇太后,立妃司马
氏为皇后,妃即晋恭帝女海盐公主,小名茂英。命尚书仆射傅亮为中书监尚书令,与司空徐
羡之,领军将军谢晦,同心辅政。长沙王刘道怜病逝,追赠太傅;太皇太后萧氏,年逾八
十,因哭子过哀,不久亦殁,追谥孝懿。宋廷连遇大丧,忙碌得了不得。那嗣主义符,年才
十七,童心未化,但知戏狎,一切居丧礼仪,多从阙略,特进致仕范泰,上书规谏,毫不见
从。就是徐羡之、傅亮、谢晦等,随时指导,亦似聋瞽一般,无一听纳。都人士已料他不
终;偏是北方强寇,乘隙而来,河南诸郡,遍罹兵革,累得宋廷调兵遣将,又惹起一番战
争。看官听着!这就是宋、魏交兵的开始。事关重大,特笔提明。
魏太祖拓跋珪源出鲜卑,向例用索辫发,因沿称为索头部。世居北荒,晋初始通贡使。
怀帝时拓跋猗虚,与并州刺史刘琨,结为兄弟。琨表猗虚为大单于,封以代郡,号为代公。
嗣复进爵为王,六传至什翼犍,有众数十万,定都盛乐,威震云中。匈奴部酋刘卫辰,被逐
奔秦,秦主苻坚大举伐代,令卫辰为向导。什翼犍拒战败绩,还走盛乐,为庶子寔君所弑,
部落分散。秦主坚捕诛寔君,分代为二,西属刘卫辰,东属什翼犍甥刘库仁。什翼犍有孙名
珪,由库仁抚养,恩勤周备,及长颇有智勇,为库仁子显所忌,走依贺兰部母舅家。会秦已
衰灭,代亦丧乱,朔方诸部,推珪为主,即代王位,仍还盛乐,逐去刘显,改国号魏,纪元
天赐。史家称为后魏,亦称北魏;因恐与三国时曹魏有混,故有此称。
刘卫辰攻珪败窜而死。子勃勃逃奔后秦,后为夏国,已见前回。珪复破柔然,掠高车,
蹂躏后燕,遂徙都平城,立宗庙社稷,僭号称帝,初纳刘库仁从女,宠冠后宫,生子名嗣。
寻获后燕主慕容宝幼女,姿色过人,即立为后。后又见姨母贺氏,貌更美艳,竟将她本夫杀
毙,硬夺为妃,产下一男,取名为绍。珪晚年服饵丹药,躁急异常,往往因怒杀人,贺夫人
偶然忤珪,亦欲加刃,吓得贺氏奔匿冷宫,向子求救,子绍已封清河王,夜入弑珪。长子嗣
受封齐王,闻变入都,执绍诛死,并杀贺氏,乃即帝位,尊珪为太祖道武皇帝。于是勤修政
治,劝课农桑,任用博士崔浩等,兴利除弊,国内小康。
自从南军鏖战河北,失利而还,滑台一城,始终不得收复,未免引为恨事。应第五回。
只因刘宋开基,气焰方盛,不得不虚与周旋,请和修好,岁时聘问。北魏亦占本书之主位,
故叙述源流较他国为详。及宋主裕老病去世,宋使沈范等自魏南归,甫及渡河,忽被魏兵追
来,把范等截拿而去。看官道为何因?原来魏主嗣欲乘丧南侵,报复旧怨,因将宋使执回,
即日遣将征兵,进攻滑台,并及洛阳虎牢。崔浩谓伐丧非义,应吊丧恤孤,以义服人,魏主
嗣驳道:“刘裕乘姚兴死后,即灭姚氏,今我乘裕丧伐宋,有何不可?”浩答道:“姚兴一
死,诸子交争,故裕得乘衅徼功,今江南无衅,不得援为此例。”崔浩言固近义,但刘裕乘
丧伐秦,适为魏主借口,故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魏主仍然不从,命司空奚斤为大将军,使
督将军周几公孙表等,渡河南行。
先是晋宗室司马楚之亡命汝颍间,聚众万人,屯据长社,欲为故国复仇,宋主裕尝遣刺
客沐谦往刺。谦不忍下手,且因楚之待遇殷勤,反为表明来意,愿作楚之卫士。刺客却有良
心。楚之留谦自卫,日思东攻,苦不得隙,及闻魏兵渡河,遂遣人迎降,请作前驱。魏授楚
之为征南将军,兼荆州刺史,令侵扰北境。奚斤等道出滑台,与楚之遥为犄角,夹攻河洛。
宋司州刺史毛德祖,屯戍虎牢,亟遣司马翟广等,往援滑台,又檄长社令王法政,率五
百人戍召陵,将军刘怜,领二百骑戍雍上,防御楚之。楚之引兵袭刘怜,未能得手,就是奚
斤等围攻滑台,亦不能下,惟魏尚书滑稽,引兵袭仓垣,得乘虚攻入。宋陈留太守严稜,自
恐不支,向奚斤处请降。奚斤顿兵滑台城下,仍然未克,遣人至平城乞师。魏主嗣自将五万
余人,南逾恒岭,为奚斤声援,且令太子焘出屯塞上,一面严谕奚斤,促令猛攻。
奚斤惧罪思奋,亲冒矢石,督众登城。滑台守吏王景度力竭出奔,司马阳瓒尚率余众拒
魏兵,至魏兵已经陷入,还与之巷战多时,受伤被执,不屈而死。奚斤乘胜过虎牢,击走翟
广,直抵虎牢城东。毛德祖且守且战,屡破魏军,魏军虽多杀伤,毕竟人多势众,未肯退去。
两下相持不舍,那魏主又遣黑矟将军于栗磾,出兵河阳,进攻金墉。栗磾为北魏有名骁
将,善用黑矟,因封黑矟将军。德祖再遣振威将军窦晃,屯戍河滨,堵截栗磾。魏主更派将
军叔孙建等,东略青兖,自平原逾河。宋豫州刺史刘粹,忙遣属将高道瑾,据项城,徐州刺
史王仲德,自督兵出屯湖陆,与魏兵相持。魏中领军娥清、期思侯、闾大肥等,复率兵会叔
孙建,进至碻磝,宋兖州刺史徐琰望风生畏,便即南奔。凡泰山、高平、金乡等郡,皆被魏
兵陷没。叔孙建东入青州,青州刺史竺夔,方出镇东阳城,飞使至建康求救。宋遣南兖州刺
史檀道济,监督军事,会同冀州刺史王仲德,出师东援。庐陵王刘义真,亦遣龙骧将军沈叔
貍,带领步骑兵三千人,往击刘粹,随宜救急。
好容易过了残冬,便是宋主义符即位的第二年,改元景平,赐文武官进秩各二等,改元
纪年,万难略过。享祀南郊,颁发赦书。京都里面,好象是国泰民安;哪知河南的警信,却
日紧一日。魏将于栗磾,越河南下,与奚斤合攻宋军,振威将军窦晃等均被杀败,相率退
走。栗磾进攻金墉城,河南太守王涓之,复弃城遁走,金墉被陷,河、洛失守。魏令栗磾为
豫州刺史,镇守洛阳,虎牢越加吃紧,奚斤、公孙表等,并力攻扑,魏主又拨兵助攻。毛德
祖竭力抵御,日夕不懈,且就城脚边凿通地道,分为六穴,出达城外,约六七丈,募敢死士
四百人,从穴中潜出,适在魏营后面,一声呐喊,突入魏营。魏兵还疑是天外飞来,不觉惊
骇,一时不及抵敌,被敢死士驰突一周,杀死魏兵数百人,毛德祖乘势开城,出兵大战,又
击毙魏兵数百,收集敢死士,然后入城。
魏兵退散一二日,又复四合,攻城益急。德祖特用了一个反间计,伪与公孙表通书,书
中所说,无非是结约交欢的意思,表得书示斤,自明无私,斤却心中启疑。德祖又更作一
书,书面是送至公孙表,却故意投入斤营,斤展阅后,比前书更进一层,乃遣人赍着原书,
驰报魏主。魏太史令王亮,与表有隙,乘间言表有异志,不可不防,魏主遂使人夜至表营,
将表勒毙。表权谲多谋,既被杀死,虎牢城外,少一敌手,德祖当然快意,嗣是一攻一守,
又坚持了好几月。极写德祖智勇。
魏主嗣自至东郡,令叔孙建急攻东阳城,又授刁雍为青州刺史,令助叔孙建。刁雍与前
豫州刺史刁逵同族,刁逵被杀,家族诛夷,见第二回。惟雍脱奔后秦。秦亡奔魏,魏令为将
军,此时遣助叔孙,明明是借刀杀人的意思。东阳守吏竺夔,检点城中文武将士,只千五百
人,忙招城外居民入守,还有未曾入城的百姓,令他伏据山谷,芟夷禾稼,所以魏军虽据有
青州,无从掠食。济南太守桓苗,驰入东阳,与夔协同拒守,及魏兵大至,列阵十余里,大
治攻具,夔预浚四重濠堑,阻遏魏兵,魏兵填满三重,造撞车攻城,城中屡出奇兵,随时奋
击,又穴通隧道,遣人潜出,用大麻绳挽住撞车,令他自折。魏人一再失败,遂筑起长围,
四面环攻,历久城坏,坍陷至三十余步,夔与苗连忙抢堵,战士多死,用尸填缺,勉强堵
住。好在天气盛暑,魏军多半病殁,无力续攻,城才免陷。刁雍以机会难得,请一再接厉,
为破城计。建拟稍缓时日,忽闻檀道济引兵将至,不禁太息道:“兵人疫病过半,不堪再
战,今全军速返,还不失为上策哩!”乃毁营西遁。
道济到了临朐,因粮食将尽,不能追敌,但令竺夔缮城筑堡,防敌再来。夔因东阳城
圮,急切里不遑修筑,移屯不其城,青州还算保全。
魏主因东略无功,索性西趋河内,并力攻虎牢,所有叔孙建以下各军,统令至虎牢城下
会齐,由魏主亲往督攻,真个是杀气弥空,战云蔽日。
虎牢被围已二百日,无日不战,劲兵伤亡几尽,怎禁得魏兵合攻,防不胜防,毛祖德拚
死力御,尚固守了一、二旬。及外城被毁,又迭筑至三重城,魏人更毁去二重,只有一重未
破,兀自留着。守卒眼皆生疮,面如枯柴,仍然昼夜相拒,终无贰心。可见德祖之义勇感
人。时檀道济出军湖陆,刘粹驻军项城,沈叔狸屯军高桥,皆畏魏兵强盛,不敢进援,统是
饭桶。魏人遍掘地道,泄去城中井水,城中人渴马乏,兼加饥疫,眼见是束手就毙,不能再
支。魏兵陆续登城,守将欲挟德祖出走,德祖大呼道:“我誓与此城俱亡,断不使城亡身
存!”因引众再战,挺身死斗。
魏主下令军中,必生擒德祖,将军豆代田,用长矛搠倒德祖坐马,方将德祖擒献,将士
亦尽作俘虏,惟参军范道基,率二百人突围南奔。魏兵亦十死二三,司、兖、豫诸郡县,俱
为魏有。魏主劝德祖投降,德祖怎肯屈节,由魏主带回平城,留周几镇守河南。德祖身已受
创,未几遂亡。小子有诗赞道:
频年苦守见忠忱,可奈城孤寇已深,
援卒不来身被虏,宁拚一死表臣心。
败报传达宋廷,未知如何处置,且俟下回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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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子正道也,不能教子,反欲弑主以绝后患,何其谬欤!子舆氏有言,杀人之父,人亦
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楚灵王曰:“余杀人子多矣,能无及此乎!”刘裕以年老
子幼,决弑零陵,亦思乃祖汉刘季,以匹夫而得天下,其果为帝胄否耶?义符童昏,不知教
导,徒犯大不韪之名,迭行弑逆,造恶因者必种恶果,几何不还报子孙也。即如北魏之乘丧
侵宋,亦何莫非刘裕之自取,观魏主嗣答崔浩言,即起刘裕于地下而问之,亦将无以自解,
南北鏖兵,连年不已,卒致司、兖、豫三州,俱沦左衽,忠勇如毛德祖、汤瓒等,后先被
执,捐躯殉难,丧良将,失膏腴,庸非大可慨乎!本回特揭出之以垂后戒,而世之为子孙计
者,可以鉴矣。
南北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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