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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37 蔡东藩 (现代)
教。及佗钵已殂,庵逻果依父命,拟迎立大逻便,偏突厥部众谓:“大逻便生母微贱,不愿
相迎。”摄图亦奔丧到来,慨语国人道:“若立庵逻,我愿率兄弟服事,若立大逻便,我必
据境与争,备着长刃利矛,决一雌雄。”国人闻摄图言,越加踊跃,决立庵逻为嗣。大逻便
不得入立,心常怏怏,常遣人詈辱庵逻。庵逻不能制,复让与摄图,摄图年长有力,国人归
心,因即迎摄图,居都斤山,自号沙钵略可汗。庵逻降居独洛水,称第二可汗。大逻便又遣
人语沙钵略道:“我与尔俱可汗子,各承父后,尔今极尊,我独无位,可算得公平么?”沙
钵略无词可驳,乃使为阿波可汗,使领北部。又令从父玷厥为达头可汗,管辖西方。诸可汗
各统部众,分镇四面。沙钵略居中抚驭,颇得众心。突厥遗俗,父兄死后,子弟得妻后母及
嫂。千金公主出塞和亲,甫及一载,便成嫠妇,年龄不过及笄,当然是华色鲜妍。沙钵略很
是羡慕,便援着俗例,纳千金公主为妻。千金公主也乐得另配,好做第二次的可贺敦。可贺
敦三字,便是番俗对后的称呼。番俗原是如此,华女未免无耻。
是时隋已篡周,千金公主闻宗祀覆没,未免伤心,遂日夜请求沙钵略,为周复仇。沙钵
略得了佳妇,正是新婚燕尔,鱼水情深,当下召集臣属,慷慨与语道:“我是周室亲戚,今
隋公无故篡周,若非代为报仇,尚何面目见可贺敦呢?”臣下相率听命,沙钵略即遣使营
州,与故齐刺史高宝宁连约,合兵攻隋。隋主坚甫经受禅,不暇北伐,但遣上柱国阴寿镇幽
州,京兆尹虞庆则镇并州,屯边修城,以守为战。先是千金公主入突厥,司卫上士长孙晟,
亦随送出塞,为突厥所留。沙钵略弟处罗侯,号称突利设。突厥称军帅为设。爱晟善射,密
与相暱,至沙钵略继立,阴忌处罗侯。处罗侯潜与晟盟,约为心腹。沙钵略稍有所闻,乃遣
晟南归,晟留居突厥年余,得考察山川形势,及部众强弱。既返长安,便一一启闻。隋主坚
很是嘉奖,擢为奉车都尉。及突厥入寇,晟上书计事,略云:
臣闻丧乱之极,必致升平,是故上天放其机,圣人成其务。伏维皇帝陛下,当百王之
末,膺千载之期,诸夏虽安,戎虏犹梗,兴师致讨,尚非其时,弃诸度外,又来侵扰。故宜
密运筹策,渐以攘之。玷厥之于摄图,兵强而位下,外名相属,内隙已彰,鼓动其情,必将
自战。处罗侯为摄图之弟,奸多势弱,曲取众心,国人爱之,因为摄图所忌,其心殊不自
安,迹示弥缝,实怀疑惧。阿波首鼠,介在其间,摄图受其牵率,惟强是与,未有定心。今
宜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通使玷厥,说合阿波,则摄图回兵,自防右地,又引处罗,遣
连奚霫,则摄图分众,还备左方,首尾猜嫌,腹心离沮,十数年后,乘衅讨之,必可一举而
空其国矣。
隋主览表,叹为至计,因召晟与语战守事宜。晟复口陈形势,手画山川,状写虚实,皆
如指掌。隋主益喜,悉依晟议,乃遣太仆元晖出伊吾道,往诣达头可汗,赐给狼头纛。达头
答使报谢,得隋优待,欢跃而去。又授晟为车骑将军,使出黄龙道,赍着金帛,颁赐奚霫、
契丹等国。契丹愿为向导,密引晟至处罗侯所,重申前约,诱令内附。处罗侯恰也依从,晟
即归报。沙钵略可汗,尚未知隋廷计画,号召五可汗部众,得四十万骑,突入长城,自兰州
趋至周槃。隋行军总管达奚长儒,屯兵只二千人,与突厥兵相遇,沙钵略亲率十万骑挑战,
长儒明知不敌,颜色却甚是镇定,且战且行;中途被番兵冲击,屡散屡聚,转斗三昼夜,交
战十四次,刀兵皆折,士卒但徒手相搏,肉尽骨现。突厥兵损伤数千,且恐长儒诱敌,才停
军不追。长儒身受五创,幸得生还,因功封上柱国,并荫一子。那沙钵略分兵四掠,击逐隋
戍,且欲乘胜深入,偏达头可汗不从,引兵自去。长孙晟前策,已一次见效。
长孙晟又布散谣言,谓:“铁勒已与隋联络,将袭沙钵略牙帐。”沙钵略闻谣生惧,乃
收兵出塞。越年为隋开皇三年,春暖草肥,突厥复寇隋北境。隋主坚乃决计出师,命卫王爽
为行军元帅,率同河间王弘,爽与弘俱见八十一回。及豆卢勣、窦荣定、高颎、虞庆则等,
分八道出塞,往击突厥。爽行次朔州,探得沙钵略已至白道,距军营仅数十里。总管李充进
议道:“突厥骤胜而骄,必不设备,若用精兵袭击,定可破敌。”诸将闻言,多以为疑。独
长史李彻,赞成充议,爽亦以为可行,即与充率精骑五千,夜袭突厥兵营。沙钵略果然无
备,从睡梦中惊起,但见火炬荧荧,刀光闪闪,隋军四面冲入,几不知有若干万人,吓得心
胆俱碎,见部众都已骇散,连左右都不知去向,一时仓皇失措,不及穿甲,就从帐后逃出,
潜伏草中。还算有智。待隋军踏破营帐,寻不出沙钵略,方收拾驼马辎重,得胜回去。
沙钵略方敢出头,招集残众,急奔出塞,途次无粮,唯粉骨为食。又兼天热暑蒸,疫死
甚众。幽州总管阴寿,闻突厥败还,乘势出卢龙塞,往攻齐营州刺史高宝宁。宝宁拒守数
日,突厥不能救,势甚危急,乃弃城出奔,嗣为麾下所杀,传首军前,和龙遂平。卫王爽等
多半归朝,但留窦荣定为秦州总管,并遣长孙晟辅佐荣定。荣定率步骑三万人,径出凉州,
与阿波可汗相拒。阿波引众至高越原,屡战屡败,守寨自固。适前大将军史万岁,坐事褫
职,流戍敦煌,至此诣荣定营,面请效力。荣定素闻万岁勇名,相见大悦,留居麾下,因遣
使语阿波道:“士卒何罪?久战甚苦,今但各遣一壮士,与决胜负,我若不胜,愿即退
兵。”阿波许诺,即遣一骑讨战。荣定语万岁道:“今日劳君一往,正效命立功的时候
了。”万岁欣然应命,披甲上马,趋出营门。才阅半时,已斩得虏首,驰回报功。荣定益
喜,自然叙功上闻。阿波大惊,不敢再战,遣使乞盟,引众自归。长孙晟却遣一辩士,追语
阿波道:“摄图南来,每战辄胜,阿波才入,便即奔败,这岂非突厥的耻事吗?且摄图、阿
波,势均力敌,今摄图日胜,阿波不利,摄图必进灭阿波,为阿波计,不若与隋连和,结连
达头,相合图强,才算是万全上策。”明明是反间计,但愚诱番酋,即此已足。阿波竟信晟
言,遣使随晟入朝。
沙钵略已得知消息,不待阿波返帐,急引兵往袭阿波居庐,一鼓掩入,杀死阿波母妻。
阿波还无所归,西奔达头。达头愿助阿波,使率部众攻沙钵略,连战皆捷,得复故地,势日
强盛。沙钵略部众多叛归阿波,沙钵略因此濅衰。长孙晟前策二次见效。惟为了夫妻情谊,
尚未肯与隋干休,又复鼓动余勇,入寇幽州。幽州总管阴寿,已经去任,后任叫做李崇,崇
兵只有三千,转战数旬,卒因寡不敌众,中箭身亡。隋廷闻报,厚赠李崇,特遣高颎出宁
州,虞庆则出原州,控骑数万,大攻突厥,且使人传语阿波,令与达头夹攻沙钵略。阿波果
转告达头,并劝达头朝隋,达头遂派人向隋乞降,决与沙钵略断绝关系,定议东攻。沙钵略
三面受敌,惊慌的了不得,没奈何与可贺敦熟商,只好委曲迁就,暂救燃眉。千金公主为势
所迫,勉强承认,沙钵略乃使人往隋,乞请和亲,且为千金公主代作一表,自请改姓杨氏,
为隋主女。认仇为父,也属过甚。隋主因遣开府徐平和,出使突厥,册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
主,许与通好。沙钵略复书隋主,尚自称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沙钵略可汗,隋主也不与
多校,但答书云:“朕为沙钵略妇翁,应视沙钵略如儿子,此后当时遣大臣,出塞省女,亦
省沙钵略”云云。
未几,即授虞庆则为尚书右仆射,长孙晟为车骑将军,同赴突厥。既至沙钵略庐帐,使
沙钵略拜受敕书。沙钵略盛兵相见,高坐帐中,诈称有病不能起立,且狞笑道:“我诸父以
来,从未向人下拜。”庆则正言诘责,沙钵略仍不肯从。长孙晟接入道:“突厥与隋俱大国
天子,可汗不起,也不便违意,但可贺敦为隋帝女,可汗就是大隋女婿,怎得不敬礼妇
翁?”沙钵略乃笑顾群下道:“须拜妇翁吗?”乃起拜顿颡,跪受玺书,戴诸首上,方才起
身,嘱达官款待隋使。待庆则等退往别帐,沙钵略又不禁自惭,甚至悲恸。越日,庆则又入
见沙钵略,迫令称臣。沙钵略又顾左右道:“臣字是甚么讲解?”左右答道:“隋朝称臣,
就是我国称奴呢。”沙钵略道:“得为大隋天子奴,统由虞仆射的功劳,不可无物相酬。”
番奴究有呆气。
乃馈庆则马十匹,并妻以从妹,留住数旬,方才遣归。
惟阿波可汗既与沙钵略有隙,独立北方,渐渐的拓土略地,役使诸胡,东控都斥,西越
金山,所有龟兹、铁勒、伊吾诸部落,及西域各小国,相率投附,阿波遂自称西突厥。沙钵
略隐惮阿波,又畏达头,复遣人向隋告急,愿率部众度漠南,寄居白道川。隋主允如所请,
并命晋王广带兵往援,赍给粮食,赐以车服鼓吹。沙钵略得此资助,因西击阿波,得胜而
归,乃与晋王广立约,指碛为界,且上表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大隋皇帝是真皇帝,
从此屈膝稽颡,永为藩附。”长孙晟之策,可算完功。当下遣子库合真入朝。库合真至隋
都,隋主下诏道:“沙钵略前虽通好,尚为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华夷合德,共庆升
平。”乃肃告郊庙,颁诏远近。且召库合真至内殿,赐以盛宴;又引见皇后,赏劳甚厚。库
合真拜舞辞行,归报沙钵略,沙钵略大喜。嗣是岁时贡献,相续不绝。
隋主虽服役沙钵略,尚恐胡人为寇,乃更发丁夫,修筑长城。内地择要置仓,转运入
关,使不乏食。又自大兴城东至潼关,凿渠引渭,借通运道,名为广通渠。尚书长孙平奏
称:“每年秋季,令民家各出粟麦一石,贫富为差,储诸里社,预备凶荒。”隋主亦当然依
议,取名义仓,一面减徭役,弛酒盐禁,求遗书,修五礼,罢郡为州,颁甲子元历,端的是
兴朝气象,国泰民安。隋朝统一,实肇于此。
西方有党项羌,闻风款关,请求内附。隋主慰谕来使,礼遣归国,独吐谷浑太子诃乞降
请兵,隋主不许,原来吐谷浑王夸吕,见七十七回。在位日久,尝出兵寇掠陇西,惟不敢深
入。隋初亦屡为边患,多被戍军击退。开皇六年,夸吕年已昏耄,喜怒无常,好几次废杀太
子,少子嵬王诃依次为储,惩戒前辙,欲率部落万余户降隋,因上表隋廷,请兵出迎。隋主
坚慨然道:“吐谷浑风俗浇漓,大异中华,父既不慈,子又不孝,朕以德训人,奈何反助成
恶逆呢?”乃召来使入见,正色与语道:“父有过失,子当谏诤,岂可潜谋非法,自居不
孝?普天下皆朕臣妾,各为善事,便副朕心,汝嵬王既欲归朕,朕但饬嵬王谨守子道,怎得
远遣兵马,助他为恶呢!”隋主此诏甚是,奈何教子无方,后来自蹈此辙。来使唯唯自去。
诃乃不至。
先是尉迟迥败殁,隋用梁士彦为相州刺史,未几即召还京师,置诸散秩。士彦自恃功
高,甚怀怨望。宇文忻与士彦同功,封拜右领军大将军,恩眷甚隆。独高颎谓忻有异志,不
可久握兵权,乃免去官职,忻亦因此怏怏。两人闲居京师,屡相往来。忻遂密语士彦道:
“帝王岂有定种,但得有人相扶,何不可为?公可往蒲州起事,我必从征,两阵相当,即可
从中取事,天下不难手定哩。”士彦甚喜,密商诸柱国刘璆,璆极力赞成,愿推士彦为帝。
看官听说!这刘璆自撤去司马,见疏隋主,本已抑郁无聊,此次推戴士彦,又别有一种用
意。士彦继妻有美色,为璆所羡,因与士彦格外亲暱,交游日久,竟得把士彦妻勾搭上手,
暗地通奸,士彦尚似睡在梦中,反引璆为知己。璆乃随口附和,幸得事成,当然是佐命元
勋,否即归罪士彦,自己好设法摆脱,或得与士彦妻永久欢娱,亦未可知。淫恶已甚,天道
难容。偏偏事出意外,三人密谋,竟被士彦甥裴通上书讦奏。隋主坚疑通挟嫌,或有诬控情
事,因特授士彦为晋州刺史,且使人潜伺情伪。士彦语忻及璆道:“这真是天意了。”言下
很有喜色。隋主得报,待士彦入朝辞行,乃令卫士将他拿下,并饬拘忻及璆,研鞫得实,一
并伏诛。士彦年已七十二,忻亦已六十四岁,唯璆尚不过半百。怪不得士彦继妻,与他通
奸。老且谋逆,真是何苦!徒落得身首异处,贻臭万年,这且不必细表。
且说开皇七年,突厥沙钵略可汗,遣子入贡,且请游猎恒、代间,隋主优诏允许,更遣
人驰至猎场,赐给酒食。沙钵略挈领徒众,再拜受赐。及还归营帐,得病身亡,讣达隋廷,
隋主坚辍朝三日,并请太常卿吊祭,隐示怀柔。沙钵略有子雍虞闾,性质懦弱,所以沙钵略
遗命,传位与弟处罗侯。处罗侯不受,且语雍虞闾道:“我突厥自木杆可汗以来,尝以弟代
兄,以庶夺嫡,违背祖训,不相敬畏。汝今当嗣位,我愿拜汝。”雍虞闾道:“叔与我父共
根连体,我乃枝叶,怎得不顾本根,屈尊就卑,况系亡父遗命,不可不遵,愿叔父勿疑!”
两人逊让至五六次。处罗侯始入嗣兄位,号为莫何可汗,叔侄相让,不意复出诸番俗。遣使
至隋,上表言状。隋使车骑将军长孙晟,驰节加封,并赐鼓吹旗幡,处罗侯自然拜谢,厚礼
待晟,派兵送至境上。当下将所赐旗鼓,耀武扬威,西击阿波。阿波各部众,惊为隋兵相
助,望风降附。处罗侯又素谙武略,竟得捣入北牙,擒住阿波,奏凯东归,上书隋朝,请处
置阿波生死。隋主召群臣会议,安乐公元谐,谓宜就地枭斩,武阳公李充,谓宜生取入朝显
戮,以示百姓。独长孙晟献议道:“今若突厥叛命,原应正刑勅法,今彼兄弟自相残灭,并
非由阿波负我国家,倘因彼穷困,便即取戮,转非招远怀携的至意,不如两存为是。”左仆
射高颎亦谓:“骨肉相残,不足示训,请从晟言以示宽大。”隋主乃赦免阿波,徙置荒郊,
令处罗侯乘便管束,阿波愤郁而死。已而处罗侯西略诸胡,身中流矢,创重致毙。部众因拥
立雍虞闾,号为都蓝可汗。千金公主,还是一个半老徐娘,尚存丰韵,雍虞闾又援引俗例,
据为己妇,于是千金公主,做了第三次的可贺敦。小子有诗叹道:
夷俗原来惯聚麀,如何汉女亦相侔?
堪嗟廉耻凌夷尽,淫妇宁能报国仇!
雍虞闾嗣立以后,仍然累岁朝贡,通使不绝。隋廷既得抚定西北,遂议经略东南,欲知
后事,请看官续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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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夷攻夷,为中国制夷之上策,汉班超之所以制匈奴者在此,隋长孙晟之所以制突厥者
亦在此。盖夷人无亲,又无信义,诱之以利,怵之以威,未有不为人所欺,而自相残杀者。
晟上书计事,不过寥寥数语,而夷虏已在目中,厥后依策施行,无不获效,乃知制夷不难,
难在无制夷之策,与制夷之人耳。千金公主,不忘宗祀,尚知不共戴天之义,然始妻佗钵,
继妻沙钵略,最后又妻都蓝,节且不顾,义乎何有?况反颜事仇,甘为杨氏女耶?妇女见浅
识微,断不足与语大事,有如此夫!
南北史演义
第八十四回 设行省遣子督师 避敌兵携妃投井
却说隋主坚既平西北,便思规画东南,可巧后梁启衅,召动隋师,于是后梁被灭,陈亦
随亡。后梁主岿,孝慈俭约,颇得民心,尉迟迥发难,岿用柳庄言,不与联络,及闻迥等败
殁,召庄入语道:“我若不从卿言,社稷已不守了。”嗣是贺隋登极,岁时致贡。隋主坚亦
恩礼相加,屡给厚赐,寻且纳岿女为晋王广妃。补叙隋、梁交涉,为前后呼应文字。岿在位
二十三年,至开皇五年五月病终,后梁谥为孝明帝,庙号世宗,子琮嗣位,年号广运,时人
已谓运字从军从走,目为不祥。年号何关兴亡?附会之谈,不足尽信。琮在位后,遣大将军
戚昕,率舟师袭陈境,不克乃还。未几有将军许世武,潜谋通陈,谋泄被诛。越年,隋主坚
征琮入朝,江陵父老,送琮下舟,相率陨涕道:“我君恐不复返了。”如何晓得?隋廷因琮
离江陵,特遣武乡公崔弘度引兵代守,行次都州,琮叔父岩及弟瓛等,恐弘度掩袭,遽向陈
荆州刺史陈慧纪处,通使乞降。慧纪引兵至江陵,岩等遂驱文武官民一万余口,东奔陈国。
隋主闻报,忙令高颎率兵往援,陈军乃退。颎留兵驻守,返报隋主。隋主不使琮南返,竟将
江陵夷为郡县,派官治民,于是后梁灭亡。后梁自萧詧称帝,共历三世,合计得三十三年。
琮留寓长安,受封莒国公,后幸得善终,不消细述。
先是隋主坚有意图陈,尝向高颎问计,颎答道:“江北地寒,收成较晚,江南水田早
熟,若乘彼收获,稍征士马,扬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旷废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
如此数次,彼必谓我虚声恫吓,不足为虑,我乃济师渡江,直指建康,彼怠我奋,定可取
胜。又江南土薄,舍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当密遣人因风纵火,毁彼粮储,彼兵备
既弛,粮食又罄,尚能不为我灭么?”隋主一再称善,如法困陈。陈人果困,至陈纳萧岩等
降人,隋主益愤,顾语高颎道:“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往拯救么?”颎因请指
日代陈。隋主命大造战船,为出兵计,群臣请秘密从事,隋主道:“我将显行天诛,何必守
密呢?”并使投楫江中,任他东下,且颁谕道:“若彼知惧改过,我复何求?”居然想为仁
义师。那陈主叔宝,却深居高阁,整日里花天酒地,不闻外事。中书舍人傅縡直谏被杀,江
总、孔范专务贡谀,反得加官进禄。至德五年元日,有人报称甘露降,灵芝生,叔宝大喜,
改年应瑞,就称是年为祯明元年。诏敕方颁,即闻地震,媚臣谐子,且随口捏造,称为阳气
振动,万汇昭苏的吉兆。及萧岩、萧瓛,渡江请降,陈廷又是一番庆贺,颁诏大赦,立授岩
为平东将军,领东扬州刺史,瓛为安东将军,领吴州刺史,还道是布德行惠,近悦远来。太
子胤未闻失德,尝在太学讲诵《孝经》,志在身体力行,尝使人入省母后,问安视暖。母后
沈氏,免不得遣令左右,谕慰东宫。张贵妃宠冠后庭,密谋夺嫡,竟与孔贵嫔串同一气,谗
构皇后太子,但说他往来秘密,恐有异图。孔范等又入为证人,更兼沈皇后素来无宠,遂致
有道储君,无辜被废,降为吴兴王。张贵妃所生子深,竟得立为太子。已而妖异迭出,雨飐
不时,郢州水黑,淮渚暴溢,有群鼠渡淮入江,无数漂没。东冶铸铁,空中忽堕下一物,隆
隆如雷形,色甚赤,铁汁致飞出墙外,毁及民居,还有蔓草久塞的临平湖,无故自辟,草死
波流,朝野诧为奇事,哗传一时。叔宝才有所闻,心中亦未免惊异,因卖身佛寺,良愿为
奴,作为厌胜。张贵妃本来佞佛,往往托词神鬼,盅惑叔宝,至此在宫中竞设淫祀,召集妖
巫,祈福禳灾。叔宝又敕建大皇寺,内造七级浮图,工尚未竣,为火所焚。那祭天告庙的礼
仪,反多阙略,好几年不见驾临。大市令章华,博学能文,因为朝臣所抑,尝郁郁不得志,
至是独上书极谏,略云:
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世祖东定吴会,西破王琳,高宗克复淮南,辟地千里,三
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
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谀谗邪,升之朝廷。今疆
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犹不改弦更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
这书呈入,顿时大触主怒,即令斩首,且益逞荒淫。一年容易,又是春来,叔宝遣散骑
常侍袁雅等聘隋,又令散骑常侍周罗,出屯峡口,侵隋峡州。和中寓战,叔宝亦自诩妙计
耶?隋主正令散骑常侍程尚贤等报聘,忽闻峡州被侵消息,乃决计伐陈,传敕中外,敕文有
云:
昔有苗不宾,唐尧薄伐,孙皓僭虐,晋武行诛。有陈窃据江表,逆天暴物,朕初受命,
陈顼尚存,厚纳叛亡,侵犯城戍。勾吴闽越,肆厥残忍,于时王师大举,将一车书。陈顼返
地收兵,深怀震惧,责躬请约,俄而致殒。朕矜其丧祸,特诏班师。叔宝承风,因求继好,
载伫克念,共敦行李。每见珪璪入朝,輶轩出使,何尝不殷勤晓谕,戒以维新?而狼子之
心,出而弥野,威侮五行,怠弃三正,诛翦骨肉,夷灭才良,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险,劫
夺闾阎,资产俱竭,驱蹙内外,劳役弗已,微责女子,擅造宫室,日增月益,止足无期,帷
薄嫔嫱,几逾万数,宝衣玉食,穷奢极侈,淫声乐饮,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
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可比。介士
武夫,饥寒力役,筋髓罄于土木,性命俟于沟渠。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
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倾心翘足,誓告于我。日月以冀,父奏相寻。重以背德违言,摇
荡疆埸,巴峡之下,海澨以西,江北江南,为鬼为域,死垄穷发掘之酷,生居极攘夺之苦。
抄掠人畜,断绝樵苏,市井不立,农事废寝。历阳、广陵,窥觎相继,或谋图城邑,或劫剥
吏人,昼伏夜游,鼠窜狗盗。彼则羸兵敝卒,来必就擒,此则重门设险,有劳藩捍。天之所
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有梁之国,我南藩也,其君入朝,潜相招诱,不顾朕
恩。士女深迫胁之悲,城府致空虚之叹,非直朕居人上,怀此不忘,且百辟屡以为言,兆庶
不堪其请,岂容对而不诛,忍而不救。近方秋始,谋欲吊民,益部楼船,尽令东鹜,便有神
龙数十,腾跃江流,引伐罪之师,向金陵之路,船住则龙止,船行则龙去,三日之内,三军
皆睹,岂非苍昊爱人,幽明展事,降神先路,协赞军威?以上天之灵,助戡定之力,便可出
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举也,永清吴越。其将士粮仗水陆资,须期会进止,一准别敕。特
此颁告天下,使众周知!
敕书既发,又令钞录三十万纸,传示江南。陈廷闻隋将大举,再遣散骑常侍许善心,诣
隋修和。隋主留置客馆,不复遣归,一面贻送玺书,数陈主二十过恶,并命就寿春设淮南行
省,即用晋王广为行省尚书令,告诸太庙,授钺南征。再令秦王俊及清河公杨素,俱为行军
元帅,使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并饬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
寿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州,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凡总管九十人,兵五十一万八千
人,统受晋王广节度,旌旗舟楫,横亘数十里。重用次子,已开逆恶之萌。授左仆射高颎为
晋王元帅府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军事皆由二人参决,相机进行。
隋主相率临江,高颎问郎中薛道衡道:“江东可攻取否?”道衡道:“此去定可成功。
尝闻晋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统合,今此数将周,是一可取;主上恭俭勤
劳,叔宝荒淫骄侈,是二可取;国家安危,寄诸将相,彼用江总为相,唯事诗酒,萧摩诃、
任蛮奴即任忠小字。为大将,不过匹夫小勇,怎能当我大敌?是三可取;我有道,国势复
大,彼无德,国势又小,彼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戍即势悬力弱,合屯又
守此失彼,是四可取。有此四机,席卷江东不难了,何必多疑。”颎欣然道:“得君数言,
成败已可预定,素知君才,今益令人信服了。”遂驱军前进。
陈命散骑常侍周罗,都督巴峡沿江诸军,堵御隋师。隋秦王俊屯兵汉口,节制上流。
杨素率舟师下三峡,径至流头滩,与狼尾滩相近。狼尾滩地形险峭,却有陈将戚昕,带着战
舰扼守。素待至夜间,亲督黄龙舟数千艘,衔枚疾进,冲击陈舰。昕仓猝遇敌,与战失利,
弃滩东走。素俘得陈人,悉数纵还,秋毫无犯,遂驱水军东下,舳舻蔽江,旌旗耀日。素容
貌壮伟,坐大船中,好似金甲神一般,陈人惊为江神,沿途溃散。江滨诸戍,相继告警。施
文庆、沈客卿反匿不上闻。陈江中无一战船,上流戍兵,又皆为杨素军所阻,不得入援,眼
见是长江天堑,为敌所逾。陈护军将军樊毅,闻隋军逼近,忙进白仆射袁宪道:“京口、采
石,俱系要地,须各出锐兵五千,分载金翅舟二百艘,沿江守御,借备不虞。”宪亦以为
然,乃与文武群臣共议,请如毅策。独施文庆、沈客卿以为多事,仍然迁延。宪又邀同萧摩
诃,再三奏请,叔宝亦欲依议,偏文庆、客卿共启叔宝道:“寇敌入境,已成常事,边城将
帅,尽足堵御,何必多出兵船,自致惊扰。”叔宝再召江总熟商,总亦依违两可,未能决
定。孔范独大言道:“长江天堑,限制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么?”叔宝遂耽乐如常,
奏乐侑酒,赋诗不辍,且从容语侍臣道:“金陵素锺王气,齐兵三来,周师再至,无不摧
败。隋军亦何能为呢?”嗣是警报频来,悉置不问。
祯明三年正月朔,陈主叔宝朝会群臣,大雾四塞,殿中皆黑,叔宝不以为奇。退朝以
后,张贵妃以下俱来庆贺,当下开筵欢饮,灌得烂醉如泥,入寝鼾睡,直至昏黄,方才醒
觉。越日,由采石镇驰到急报,乃是隋将贺若弼,自广陵引兵渡江,韩擒虎亦自横江夜渡采
石,沿江一带,多已失守了。虽有天堑,无人如何为守。文庆等也不便抑置,只好奏闻叔
宝。叔宝才觉惊忙,召公卿入议军情,内外戒严。命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
军鲁广达,并为都督,司空司马消难及新除湘州刺史施文庆,并为大监军,南豫州刺史樊
猛,率舟师出白下,散骑常侍皋文奏,率兵镇南豫州,重立赏格,招募兵士,僧尼道士,尽
令执役。急时抱佛脚,恐已来不及了。这边方调将遣兵,陆续出发,那边已乘风破浪,踊跃
前来。贺若弼攻拔京口,擒住南徐州刺史黄恪,恪部下六千人,也尽作俘囚。弼给粮慰道,
各付敕书,嘱他分道宣谕,于是所至风靡。韩擒虎先下采石,继陷姑熟,入南豫州城。皋文
奏弃城东奔,所有樊猛妻子,悉被虏去。猛方与左卫将军蒋元逊,游弋白下,突闻妻子被
虏,当然心惊。叔宝还防他有异志,欲遣镇东大将军任忠代猛,先令萧摩诃谕意。看官!试
想这樊猛,愿意不愿意呢?摩诃因猛不愿意,启闻叔宝,叔宝又不便改调,仍令猛照旧办
事。如此驭将,怎得死力?
鲁广达子世真留屯新蔡,与弟世雄同降隋军,且为隋招降广达。广达将书呈奏,并自劾
待罪。叔宝传敕抚慰,仍使督军如故。怎奈隋军所向无前,贺若弼从南道进兵,韩擒虎从北
道进兵,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叔宝连接警耗,亟使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萧摩诃屯
乐游苑,樊毅屯耆阇寺,鲁广达屯白土冈,孔范屯宝田寺。适任忠自吴兴入援,令屯朱雀
门。偏贺若弼进据锺山,韩擒虎进踞新林,隋元帅晋王广,又遣总管杜彦助新林军。陈将纪
瑱,驻守蕲口,复被隋蕲州总管王世积击走,陈人大骇,相率降隋。
叔宝素来淫佚,不达军事,至此已成眉急,才觉易喜为忧,昼夜啼泣,台中处分,尽任
施文庆。文庆忌诸将有功,每遇将帅启请,皆搁置不行。萧摩诃屡请出战,并不见从。既而
奉命入议,摩诃尚欲袭击锺山,任忠时亦在侧,独出言谏阻道:“兵法有言:‘客贵速战,
主贵持重。’今国家足食足兵,还应固守台城,沿淮立栅,北军虽来,勿与交战,但分兵阻
截江路,又给臣精兵一万,金翅舟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且扬言欲往徐州,断彼归途,彼
军前不得进,后不得归,必致惊乱,不战自走。待春水既涨上江,周罗等得顺流来援,表
里夹攻,必可破敌,这岂非是良策吗?”此策若用,陈可不亡。叔宝终未能决,踌躇了一昼
夜,忽跃然出殿道:“兵久相持,未分胜负,朕已厌烦得很,可呼萧郎出战。”摩诃承宣趋
入。叔宝忙说道:“公可为我决一胜负!”摩诃答道:“出兵打仗,无非为国为身,今日出
战,兼为妻子。”叔宝大喜道:“公能为我却敌,愿与公家共同休戚。”摩诃拜谢而退。任
忠叩首力谏,坚请勿战。叔宝不答,但宣摩诃妻子入宫,先加封号,一面颁发金帛,犒军充
赏。
摩诃部署军伍,严装戎行,令妻子入宫候命,自出都门御敌。摩诃前妻已殁,娶得一个
继室,却是妙年丽色,貌可倾城,当下艳妆入宫,拜谒叔宝。叔宝见色动心,乃不料摩诃有
此艳妻,一经见面,又把那国家大事,置诸度外,便令设宴相待,留住宫中。摩诃子引见
后,嘱令出宫候封,自与摩诃妻调情纵乐,作长夜欢。妇人多半势利,况摩诃老迈,未及叔
宝风流,一时情志昏迷,竟被叔宝引入龙床,勉承雨露。亡国已在目前,还要这般淫纵,真
是无心肝。摩诃哪里知晓,出与诸军组织阵势,自南至北,从白土冈起头,最南属鲁广达,
次为任忠,又次为樊毅、孔范,摩诃最北,好似一字长蛇阵,但断断续续,延袤达二十里,
首尾进退,不得相闻。隋将贺若弼轻骑登山,望见陈军形势,已知大略,即驰下山麓,勒阵
以待。鲁广达出军与战,势颇锐悍,隋军三战三却,约死二百余人。弼令军士纵火放烟,眯
住敌目,方得再整阵脚,排齐队伍,暂守勿动。
萧摩诃闻南军交战,正拟发兵夹攻,忽有家报传到,妻室被宫中留住,已有数日,料知
情事不佳,暗地里骂了几声昏君,不愿尽力,遂致观望不前。鲁广达部下初战得胜,枭得隋
军首级,即纷纷还都求赏。贺若弼见陈军不整,复驱军再进,自率精兵攻孔范。范素未经
战,蓦与若弼相值,不禁气馁。兵士方才交锋,他已拨马返走。主帅一奔,全军皆溃,就是
鲁广达、樊毅两军,也被牵动,一并哗散。任忠本不欲战,自然退去。萧摩诃心灰意懒,也
拟奔回。哪知隋军四面杀到,害得孤掌难鸣,且自己年力又衰,比不得少年猛健,一时冲突
不出,竟被隋将员明擒去,送至贺若弼前。若弼命推出斩首,摩诃面不改色,反令若弼称
奇,乃释缚不杀,留居营中。
任忠驰回都阙,报称败状,并向叔宝道:“官家好住,臣无所用力了。”叔宝着急,尚
给金两孌,使募人出战。忠徐徐道:“陛下但当备具舟楫,往就上流诸军,臣愿效死奉
卫。”叔宝应诺,命忠出集舟师,自嘱宫人装束以待。哪知忠已变意,潜赴石子冈,往迎韩
擒虎军,直入朱雀门。守军欲战,忠摇手示意道:“老夫尚降,诸军何事?”虽由主听不
聪,如此作为,终属不忠。大众听了,便即散走。台城内风声骤紧,文武百官,一概遁去。
惟尚书仆射袁宪在殿中,尚书令江总在省中,叔宝见殿中无人,只留一宪,不禁泣语道:
“我向来待卿,未及他人,今日惟卿尚留,不胜追愧,朕原不德,也是江东气数,已经垂尽
了。”尚不肯全然责己,还想诿诸气数。说着,匆遽入内,意欲避匿。宪正色道:“北兵入
都,料不相犯,事已至此,陛下去将何往?不若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
叔宝不待说完,便摇首道:“兵锋怎好轻试?我自有计。”言已趋入,急引张贵妃、孔贵嫔
两人,至景阳殿后,三人并作一束,同投井中。
台城已无守吏,一任隋军驰入。韩擒虎既至殿中,令部众搜寻叔宝,四觅无着,及见景
阳井上,有绳系着,趋近探视,见下面有人悬住,连呼不应,乃拾石投入,才闻有号痛声。
原来井中水浅,不致溺毙,隋军引绳而上,势若甚重,经数人提起,始见有一男二女,男子
便是陈叔宝,当然大喜,即牵送至韩擒虎处,听候发落。豫章王叔英已经出降,沈皇后居处
如常,太子深年方十五,开閤静坐,至隋军排闼进去,深从容与语道:“戎旅在涂,得勿劳
苦么?”隋军见他颜色自若,却向他致敬,不敢相侵。鲁广达退守乐游苑,未肯降敌,贺若
弼乘胜与争,广达苦斗不息,战至日暮,手下将尽,始解甲面台,再拜恸哭道:“我身不能
救国,负罪实深了。”乃出降隋军。
若弼闻韩擒虎已得叔宝,呼令相见。叔宝惶惧异常,向弼再拜。弼与语道:“小国君
主,只当大国上卿,拜亦常礼,入朝不失作归命侯,何必多惧呢?”乃使叔宝居德教殿,用
兵监守,自恨功落人后,与韩擒虎龃龉,且欲令叔宝作降笺,归己报闻。事尚未行,晋王广
已使高颎入建康,料理善后事宜。颎子德弘,随后踵至,传述广命,使留张丽华。颎勃然
道:“昔太公灭纣,尝蒙面斩妲己,此等妖妃,岂可留得?”说着,便令兵士取入张贵妃,
斩首以徇。小子有诗叹道:
国既亡时身亦亡,临刑反为美人伤;
蛾眉螓首成虚影,地下可曾悔惹殃?
晋王广既遣德弘传命,复启节东下,来视张丽华,途次闻丽华已死,禁不住愤闷起来。
欲知后事,且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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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宝之恶,不如子业、宝卷之甚。子业屠灭宗族,宝卷渎乱天伦,而叔宝无是也。但宠
艳妃,嬖狎客,杀谏臣,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并三者而具备耶。隋军大举,鼓檝渡江。
沿江各戍,望风奔溃,叔宝尚委政宵小,恣情声色,可战不战,不可战而战,甚至敌临城
下,犹奸通萧摩诃妻,如此淫肆,欲不亡得乎?景阳殿后,挈妃入井,向使毕命井中,即未
足与殉社稷者比,而井底鸳鸯,冢成连理,未始非江东佳话。为叔宝计,其亦差足自慰欤?
然天不从愿,出井见敌,再拜隋将,徒自贻羞,而张贵妃且难免刀头之阨,红颜白骨,作孽
难逃,观于此而世之为妃妾者,可以返矣;世之为人主者,亦可以戒矣。
南北史演义
第八十五回 据湘州陈宗殉国 抚岭表冼氏平蛮
却说晋王广系念张丽华,驰诣建康,途中闻高颎违命,竟把丽华杀死,不由的惊愤道:
“古云无德不报,我必有以报高公。”言下犹恨恨不已。及既入建康,高颎等上前迎接,广
虽心恨高颎,面上却不露声色,仍然照常相见,随即慰劳三军,安抚百姓,一面拿住施文
庆、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五人,责他蔽主害民,一并斩首,即令高颎与元帅府记
室裴矩,收图籍,封府库,所有金帛珍玩,广皆不取。当时军民人等,统说晋王贤德,哪知
他是沽名钓誉,笼络人心呢。隐伏下文。
贺若弼先期决战,违背军令,广收付属吏,并遣使驰驿奏闻。隋主闻江南已平,很是欣
慰,且传诏示广,谓:“平定江表,功出韩、贺二人,不应吹求微疵,可将功抵罪,各赐帛
万匹。”又别诏褒美韩、贺,并及前敌各将士。陈使许善心,尚留隋客馆中,隋主坚遣人相
告,谓陈已灭亡,可归诚我朝。善心不禁大恸,改著缞服,就西阶下席草危坐,东向涕泣,
三日不移。隋主复颁敕慰唁,越日又有诏至馆,命为通直散骑常侍,赐衣一袭。善心号哭尽
哀,乃入房改服,出就北面,垂泪再拜,受隋敕书。既愿事仇,何必如许做作。翌晨,诣阙
谢敕,伏泣殿下,悲不能兴。隋主顾左右道:“我平陈国,只幸得此人,彼能怀念旧君,他
日即我朝纯臣呢。”遂谕令平身,入直门下省,善心泣拜而退。从此遂低首下心,长作隋朝
臣仆了。含蓄不尽。
陈水军都督周罗,与郢州刺史荀法尚,尚守江夏。隋秦王俊督三十六总管,及水陆十
余万众,屯驻汉口,不得前进。陈荆州刺史陈慧纪,又遣内史吕忠肃进据巫峡,凿岩系链,
锁住上流,堵遏隋师,且自出私财,充作军用。隋清河公杨素,麾兵奋击,与忠肃大小四十
余战,忠肃踞险力争,杀死隋兵五千余人。嗣闻建康被困,士无斗志,杨素乘间猛攻,忠肃
不能固守,弃栅南奔,退据荆门境内的延洲,素驶舟追击,大破忠肃,俘得甲士三千余人,
忠肃孑身遁去。于是陈慧纪亦自知难守,毁去储蓄,引兵东下。巴陵以东,尽为隋有。陈晋
王叔文方卸任湘州,还至巴县,慧纪欲推为盟主,号召沿江各军,入援建康,偏被隋秦王俊
军阻住。叔文又率巴州刺史毕宝等,向俊请降。慧纪徒望东慨叹,无计可施。
会建康已平,晋王广命陈叔宝作书,招谕上江诸将,诸城闻风解甲。周罗与诸将大哭
三日,放兵散马,乞降俊军。陈慧纪势孤力蹙,也只好出降,上江皆平。隋将王世积在蕲
口,移书告谕江南诸郡,江州、豫章,依次降隋,隋遂撤去淮南行省,但命诸将分途略定。
陈吴州刺史萧麀,自梁投陈,料知隋不相容,独募兵抗隋。隋大将军宇文述等,引兵进击,
麀连战皆败,竟为所擒。东扬州刺史萧岩,以会稽降,述将他弟兄并入囚车,押解长安。隋
主坚责他负国忘恩,立命处斩。了结岩、麀,顾应八十三回。
独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系高宗顼第十六子,年甫十八,方才莅任,城中将士,闻隋
军已据荆门,相距不远,相率谋降。叔慎设宴厅中,召集文武僚吏,举酒相属道:“君臣大
义,就此扫地么?”长史谢基,投袂起座,伏地呜咽,助防遂兴侯陈正理,陈宗室。亦慨然
起语道:“主辱臣死,诸君独非陈臣么?今天下有难,正当见危授命,就使无成,尚见臣
节,今日不宜再误,宜力图恢复,后应者斩!”众闻此言,乃齐声许诺,自是刑牲结盟,誓
同生死。适隋将庞晖,奉杨素命,招抚湘州,正理与叔慎商定密计,遣人赍诈降书,往迎庞
晖。晖贸然驰至,叔慎伏甲待着,一俟晖入城门,发伏执晖,斩首徇众。晖手下有数十人,
也同时拘住,杀得一个不留。叔慎亲至射堂,募集兵士,数日间得五千人。衡阳太守樊通,
武州刺史邬居业,皆举兵入助。隋正命薛胄为湘州刺史,道过荆州,得见杨素,已知湘州拒
命,便与素部下行军总管刘仁恩,会师进攻。行至湘州城下,陈正理、樊通督兵迎战,两下
相交,隋军比守军加倍,且都是惯战健卒,哪里是陈、樊二人所能抵挡?战不多时,守兵四
溃,陈、樊逃回城中,门未及阖,薛胄已加鞭追入,顺手一槊,击毙樊通。隋军一拥而上,
突进城中,先擒正理,次擒叔慎。刘仁恩不欲收兵,即往击横桥。横桥为邬居业屯守地,当
下拒战失利,也为所擒。三人俱被解至汉口,秦王俊诘问数语,叔慎词色不挠,即为所害。
正理、居业,相继受刑。叔慎虽死,义烈可风。湘州已下,进略岭南,高凉郡太夫人冼氏,
威爱素孚,望重岭外。子石龙太守冯仆,壮年不禄,竟尔去世。回应第七十六回。仆长子
魂,尚在少年,赖冼太夫人主持郡事,所有岭南数郡,畏服如初。及陈为隋灭,岭南未有所
属,便奉冼太夫人为主,称为圣母,保境安民。陈豫章太守徐迴,自豫章奔据南康,意欲联
结岭南,独霸一方。隋命柱国韦洸等持节安抚,为洸所拒,洸等不得进,晋王广因岭南未
平,复令叔宝作书,往贻冼太夫人,谕以陈亡,使她归隋。冼太夫人,乃召集首领会议,相
对恸哭,结果是慎重民命,决迎隋使,乃遣冯魂率众迎洸。洸已调动军士,击杀徐迴,凑巧
冯魂来迎,遂驰至广州,慰谕诸郡,略定岭南。表冯魂为仪同三司,册封冼太夫人为宋康郡
夫人。衡州司马任瓖,劝都督王勇据岭南,求陈氏子孙,立以为帝。勇不能用,率部众降
隋。瓖弃官自去,于是陈地悉入隋朝,得州三十,郡一百,县四百,陈亡。总计陈自武帝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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