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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35 蔡东藩 (现代)
上计,守亦下策,所望幡然变计,不失知几。现已勒诸军分道并进,相会非遥,凭轼有期,
不俟终日云云。湝得书不省,但出兵城南,列营待着。
过了两日,已见周军掩至。两下对阵,齐领军尉相愿,佯为出战,竟率所部降周师。湝
与孝珩,忙收军入城,捕诛相愿妻子。越日复战,信都兵新经募集,毫无纪律,怎能敌得过
百战周师,甫经交绥,即纷纷散去。周师或斫或缚,好似虎入羊群,无一敢当。结果是齐军
全覆,连湝与孝珩,均被周师擒住。周齐王宪语湝道:“任城王何苦至此!”湝叹道:
“下
官乃神武皇帝第十子,兄弟十五人,惟湝独存,不幸宗社颠覆,湝为国捐躯,至地下得见先
人,也可无遗恨了!”宪颇为赞叹,命归湝妻孥。再召孝珩入问,孝珩自陈国难,归咎高阿
那肱等,说得声泪俱下。宪不禁改容,亲为洗疮敷药,礼遇甚厚。孝珩慨然道:“自神武皇
帝以外,我诸父兄弟,无一人年至四十,岂非命数?况嗣主不明,宰相不法,从前李穆叔谓
齐氏只二十八年,竟成谶语。我恨不得入握兵符,受斧钺,展我心力,今已至此,尚有何
言!”欢有子湝,澄有子孝珩,虽无救国亡,还算有些气节。宪执二王还邺,周主也温颜接
见,暂留军中。
忽闻齐定州刺史范阳王绍义,高洋第二子。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
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余所,尽从绍义,周主急命东平公宇文神举,泰之族子。统兵北行。略
定肆州,进拔显州,执刺史陆琼,又乘势攻陷诸城。绍义退保北朔州,遣部将杜明达拒敌。
明达至马邑,正值周兵到来,如风扫残云一般,明达大败奔还。绍义见明达败还,且惊且叹
道:“周为我仇,怎可轻降?不如北去罢!”遂拟奔突厥。部众尚有三千人,绍义下令道:
“愿从者听,不愿从者亦听。”于是部下辞去大半,涕泣告别。绍义只率着千骑,往投突厥
去了。自绍义北去,所有北齐行台州镇,悉为周有。惟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高宝宁,
尚不肯归周。
周主邕命将所得各州郡,各派官吏监守,然后启节西还。凡齐上皇高纬以下,一律带
回。道出晋州,遣高阿那肱等百余人,至汾水旁,召傅伏出降。伏整军出城,隔水问道:
“今至尊何在?”高阿那肱道:“已受擒了。”伏仰天大哭,率众再返,就厅前北面哀号,
约阅多时,才复出城降周。同是一降,何必做作?周主见伏道:“何不早降?”伏流涕答
道:“臣三世仕齐,累食齐禄。不能自死,愧见天地!”却是有愧。周主下座握手道:“为
臣正当如此。”乃举所食羊肋骨赐伏道:“骨亲肉疏,所以相付。”遂引为宿卫,授上仪同
大将军。及西入关中,已至长安,周主命将高纬置诸前列,齐王公大臣等随纬后行。凡齐国
车舆旗帜器物,依次列陈,自备大驾,张六军,奏凯乐,献俘太庙,然后还朝御殿,受百官
朝贺。高纬以下,亦不得不俯伏周廷。周主封纬为温国公,齐诸王三十余人,亦悉授封爵。
纬自幸得生,深感周恩,惟失去一个活宝贝,未蒙赐还,不得不上前乞请,叩首哀求。小子
有诗叹道:
无愁天子本风流,家国危亡两不忧;
只有情人难割舍,哀鸣阙下愿低头。
究竟所求何物,且看下回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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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延宗困守晋阳,受迫称尊,原其本意,实出于不得已,非觊觎神器者比也。东门一
役,几毙周主,以危如累卵之孤城,尚能力挫强敌,亦云豪矣。及周师再振,鸣角还军,城
内皆醉人,守者尚寝处,因至城破兵溃,力屈守擒,虽不可谓非疏忽之咎,然其胜也,固第
出于一时之锐气,可暂而不可久。周主邕去而复还,卒拔晋阳,此乃天意之亡齐,不得尽为
延宗责也。齐主纬穷蹙无策,禅位幼子,一何可笑!岂以帝位不居,便足却敌欤?彼平时之
所最倚任者为穆提婆、高阿那肱。穆提婆先已降周,高阿那肱且倒戈授敌,及此不悟,尚复
猜忌宗戚,信用阉人,宜其国亡身虏也。任城广宁,继安德而起,终致覆亡。厥后又有范
阳,亦一战即遁,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固然无足怪耳。然如齐之世无令德,尚得四五
传而亡,其犹为高氏之幸事也夫!
南北史演义
第七十九回 老将失谋还师被虏 昏君嗣位惨戮沈冤
却说高纬受封温公,尚向周主哀求一人,这人为谁?就是淑妃冯小怜。念兹在兹,可算
情种。周主邕微哂道:“朕视天下如脱屣,一妇人岂为公惜!”遂仍将冯妃给还高纬。纬拜
谢而起,挈妃自出。既而周主召纬入宴,并及高氏诸王公,酒至半酣,令纬起舞,纬毫无难
色,乘着三分酒意,舞了一回。差不多似虞廷之百兽。高延宗独悲不自胜,至宴罢归寓,即
欲仰药,侍婢再三劝止,乃暂自偷生。到了秋尽冬来,有人诬告温公高纬,与宜州刺史穆提
婆谋反。周主召还穆提婆,与纬等对簿,大众同声呼冤。惟延宗饮泣无言,用椒塞口,未几
气绝。高纬父子及齐宗室诸王,并皆赐死。穆提婆亦当然伏诛,独孝珩先期病逝,得归葬山
东。纬弟仁英患狂,仁雅患瘖,亦均得免死,流徙蜀中。其余亲属故旧,一并流配,概死边
疆。高纬虽在位十二年,死时尚只二十二岁,纬子恒只八岁而终。史称纬为齐后主,恒为齐
幼主。
纬母胡氏年已四十,尚有冶容,恒母穆氏年仅二十有奇,自然更艳。两人流落无依,竟
在长安市中,操着皮肉生涯,日与少年游狎。相传胡氏得陈夏姬术,陈夏姬系春秋时人,有
内视法。与人欢会,常如处子,因此张帜平康,室无虚客。穆黄花妖冶善媚,亦得狎客欢
心。胡氏尝语穆氏道:“为后不如为娼,更饶乐趣。”无耻至此,未始非高氏好淫的果报
呢!登徒子其听之。齐任城王湝与纬同死。湝妃卢氏,由周主赐与亲将斛斯征。卢氏蓬头垢
面,长斋持佛,不与征同言笑,征乃听令为尼。独纬妃冯小怜,亦由周主命令,赏与代王达
为妾婢。达本不好色,偏得了这个冯淑妃,竟被迷住,非常爱宠。冯尝弹琵琶,忽断一弦,
因随口吟诗道:“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你若果不忘旧
情,何不早死,还可谢齐后主!达妃李氏,与达本伉俪相谐,自经冯小怜入门,屡致夫妻反
目,大妇含酸,小妻构衅,不问可知。后来达为杨坚所杀,坚篡周祚,又将冯氏赐与李询,
询即达妃李氏兄。询母为女报怨,令小怜改着布裙,逐日舂米,弱质柔姿,怎禁贱役,再加
询母多方谩骂,不堪蹂躏,只好自寻死路,赴入冥途,人生总有一死,死到此时,乃弄得无
名无望了。覆国亡家,都由此辈。话休叙烦。
且说齐范阳王高绍义,投入突厥,突厥木杆可汗,已早去世,弟佗钵可汗继立,很加爱
重,凡在北齐人,悉归隶属。齐营州刺史高宝宁,与绍义同宗,久镇和龙,即营州治所。颇
得夷夏人心。周主遣使招降,宝宁不从,竟使人至绍义前,上表劝进。突厥亦许为臂助,绍
义遂进据平州,自称齐帝,改元武平。命宝宁为丞相,佗钵可汗,亦招集诸部,举众南向,
声言立范阳王为齐帝,代齐报仇。周主邕正拟进讨,忽闻陈司空吴明彻等,出兵吕梁,进围
彭城,乃先务南顾,亟遣大将军王轨,率兵赴援。原来陈主顼闻周人灭齐,欲争徐、兖,因
命吴明彻督军北伐。行至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率众拒战,为明彻所破,斩获万计。乘
胜进围彭城,月余不下,陈中书舍人蔡景历进谏道:“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请下敕班
师。”陈主顼不从景历,反说他阻惑众心,免官放归。吴明彻在军日久,仍然无功,且年将
七十,不堪久劳,没奈何力疾从事。那周大将军王轨,已出兵南下,来救彭城。明彻得周军
出发消息,益锐意进攻,就清水筑起长堰,引波流至城下,环列舟舰,日夕猛扑。梁士彦多
方抵御,仍不得下。适探报传入陈营,谓周将王轨,已引军入淮口,用铁锁贯住车轮数百,
沉清水中,遏断陈军归路,且在两旁筑垒屯戍云云。陈军不禁恟惧。部将萧摩诃献议道:
“王轨始锁下流,两旁虽已筑垒,总还未就,速宜分兵往争,否则归路一断,我辈均为所虏
了。”此策确是要紧。明彻掀髯微笑道:“搴旗陷阵,属诸将军;长算远略,归诸老夫,老
夫自有主裁,将军不必躁急!”老昏颠倒。摩诃失色而退。
蹉跎过了旬余,下流已被锁住,水路遂断。周军遂来救城,明彻正苦背疾,不能支持。
萧摩诃复入请道:“今求战不得,进退失据,看来只好潜军突围,方保生还,请公率领步
卒,乘车徐行。摩诃领铁骑数千,驱驰前后,必能保公安达京邑。此机一失,生还无望
了!”明彻怅然道:“将军所言,原是良图;但我为总督,必须亲自断后,马军宜在前列,
愿将军统率前行。”摩诃因率马军先发,乘夜登程。明彻亦决堰退军,自领舟师至清口。水
势渐微,舟被车轮塞住,不能前进。周将王轨正督军待着,一声胡哨,四面环击。杀得陈军
无路可奔,纷纷投水自尽。明彻病不能军,连人带船,被周军掳去。将士辎重,悉数陷没,
惟萧摩诃与将军任忠、周罗,从陆路偷过周营,全师得还。
陈主顼闻明彻被擒,始悔不用蔡景历言,即日召景历入都,令为鄱阳王,名伯山,陈世
祖蒨第三子。谘议参军,才阅数日,即迁员外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是岁景历病终,享寿
六十,赠太常卿,追谥曰敬。景历为陈高祖佐命功臣,故后来复得配享高祖庙廷。吴明彻被
掳至长安,忧恚而死,年已六十七岁。一失足成千古恨。及陈后主叔宝嗣位,也得追赠为邵
陵县侯,这且休表。
惟周主邕得彭城捷报,赏功有差,且下诏改元宣政。自往云阳宫,大集各军,决计北
讨。不料天不假年,二竖忽侵,兵马尚未调齐,皇躬竟致不起。乃下敕暂停军事,驿召宗师
宇文孝伯,到了行在,由周主握手与语道:“我已疾亟,恐无生理,后事当尽付与君。君勉
辅太子,勿负我言!”孝伯垂涕受嘱,且请乘舆还都。周主面授孝伯为司卫上大夫,总宿卫
兵马事,先令驰驿还京,守备非常,自用卧床载归。途次气息仅属,甫近都门,骤致痰涌,
喘息数声,竟尔归天。年只三十六岁,在位计十九年。
周主邕沈毅有智,即位时深自韬晦,至宇文护受诛,始亲万机。治事甚勤,持身甚俭,
平居常自服布袍,寝用布被,后宫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此外一律裁损。后宫
服饰,概尚朴实,凡从前宇文护所筑宫室,并嫌过丽,悉令毁撤,改为土阶数尺,不施栌
栱。所有雕儛各物,并赐贫民。至若校兵阅武,步行山谷,皆不惮劳苦。每当宴会将士,又
必执杯劝酒,或手付赐物。平齐时见一军士跣行,即脱靴为赐,所以士皆用命,人愿效死。
独太子赟不肖乃父,性好淫僻,宇文孝伯尝入白道:“皇太子关系民社,未闻令德,臣忝列
宫官,责难旁贷。今太子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辅导东宫,尚望迁善改过,否
则后悔无及了!”周主道:“正人岂复过君!君宜为我辅导太子。”及孝伯趋退,即命尉迟
运为右宫正,孝伯为左宫正,寻擢孝伯为宗师中大夫。已而复召孝伯入问道:“我儿近日渐
长进否?”孝伯答道:“皇太子近惧天威,尚无过失。”周主稍有喜色。嗣由王轨侍宴,起
捋周主髯道:“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闇弱!”周主失色,竟命撤席,且责孝伯道:“君常
与我云:‘太子无过。’今轨有此言,显见是君多诳语了。”孝伯拜谢道:“臣闻父子至
亲,人所难言。陛下不能割情忍爱,臣亦只好结舌了!”周主沈吟良久,方徐谕道:“朕已
将太子委公,愿公勉力!”孝伯乃再拜而退。孝伯不能导正东宫,何如先几引退?若周主之
舐犊情深,其失愈甚。至周主疾殂,太子赟迎尸入都,一经棺殓,便由赟嗣皇帝位,尊谥故
主邕为武皇帝,庙号高祖。奉嫡母阿史那氏为皇太后,本生母李氏为帝太后。立妃杨氏为皇
后,杨氏小名丽华,就是柱国随公杨坚长女。周建德二年,纳为太子赟妃,此时册为皇后,
杨家权势,从此益盛了。为杨坚篡周伏笔。
赟本无令行,只因父教甚严,不得不勉强矜持,涂饰耳目。既得登位,遂复萌故态,渐
渐的放纵起来。当时周室勋亲,第一人要算齐王宪,赟夙加忌惮,即令武卫长孙览总兵辅
政,收夺齐王宪兵权。又密令开府于智,察宪动静,智遂诬宪有异谋,请先时防范。赟已授
宇文孝伯为小冢宰,因召入密嘱道:“公能为朕图齐王,当即令代齐王职使。”孝伯叩头
道:“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齐王系陛下叔父,戚近功高,社稷重臣,栋梁所寄,陛下
若妄加刑戮,微臣又阿旨曲从,是臣为不忠,陛下亦难免不孝呢!”赟默然不答,孝伯自然
退出。赟自是疏远孝伯,潜与于智等设谋除宪,计画已定,仍遣宇文孝伯传命,往语宪道:
“三公位置,应属亲贤,今欲授叔为太师,九叔为太傅,九叔指陈王纯。十一叔为太保,十
一叔指越王盛。叔以为何如?”宪答道:“臣才轻位重,早惧满盈,三师重任,非所敢当;
且太祖勋臣,宜膺此选,若专用臣兄弟,恐滋物议,还请陛下三思!”孝伯依言返报,未几
复来,谓今晚召诸王入殿议事,王勿爽约。宪当然应命,孝伯自去。转瞬天晚,宪遵召前
往,行至殿门,并不见诸王到来,恰也不免惊疑,但已经趋入,只好坦然前进。不意门内伏
着壮士,见宪入门,便即突出,把宪拿下。宪辞色不挠,自陈无罪,蓦见于智出殿,与宪对
质,统是捕风捉影,含血喷人。宪目光似炬,口辩如河,说得于智理屈词穷,只有支吾对
付。或语宪道:“如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宪太息道:“我位重望尊,一旦至此,死生
有命,不复图存;但老母在堂,尚留遗恨,罢罢!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说着将笏投地,竟
被壮士缢死,年才三十五岁。
宪为周太祖泰第五子,幼即岐嶷,风采朗然。太祖泰尝赐诸子良马,任他取择,宪独取
驳马。太祖问故?宪答道:“此马色类不同,或多骏逸,将来从军征伐,牧圉亦容易辨明,
岂不较善?”太祖道:“此儿智识不凡,当成伟器。”后来果武略超群,累战皆捷。平时抚
御士卒,甘苦同尝,平齐一役,长驱敌境,刍牧不扰,尤得民心。至是无辜被戮,远近含
哀。大将军安邑公王兴,开府独孤熊、豆卢绍等,俱与宪相暱。嗣主赟诛宪无名,诬称兴等
与宪谋叛,一并处死。宪母连步干氏,系柔然人,封齐国太妃。宪事母甚孝,母尝患风热,
宪衣不解带,扶持左右。及宪冤死,母亦惊泣成疾,便即告终。宪长子贵早卒,余子质、
賨、贡、乾禧、乾洽,并封公爵,亦连坐被戮。梓宫在殡,遽戮勋亲,周事已可知了。这一
着便已致亡。
于智得晋位柱国,封齐国公,授赵王招为太师,陈王纯为太傅,越王盛为太保,代王
达,滕王逈,宇文泰幼子。及卢国公尉迟运,薛国公长孙览,并为上柱国。后父杨坚亦得进
任上柱国兼大司马。从前王轨尝语武帝道:“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有反相。”周曾赐杨
忠姓为普六茹氏,坚为忠子,故称普六茹坚。武帝艴然道:“若天命有在,亦无可如何!”
坚闻轨言,尝自晦匿,至此得掌军政,方握重权。会幽州人卢昌期据住范阳,起应高绍义。
绍义引突厥兵赴范阳城,周廷即遣宇文神举往讨。神举兼程北进,行至范阳,卢昌期前来迎
战,被神举用诱敌计,一鼓围攻,得擒昌期,遂克范阳。高绍义尚在途中,得知范阳失陷,
昌期被虏,因素服举哀,折回突厥。营州刺史高宝宁,亦率数万骑救范阳。中途闻变,仍然
退据和龙。宇文神举奏凯班师,送昌期入长安,当然枭斩,不在话下。
周主赟以内外粗安,乐得恣情声色,任意荒淫。尝自扪杖痕,向梓宫前恨骂道:“汝死
已太迟了!”因此托名居丧,毫无戚容。整日里在宫中游狎,见有姿色的宫嫔,即逼与淫
乱。拜郑译为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又嫌梓宫在堂,未便改吉,便不守遗制,即令移葬山
陵。约计殡灵期间,尚未逾月。一经葬毕,即易吉服,京兆郡丞乐运上疏,略言葬期既促,
事讫即除,太为急急,不可训后。赟置诸不理。是年冬月,稽胡帅刘受逻千起反汾州,诏令
越王盛为行军元帅,宇文神举为副,进军西河。稽胡向突厥求援,突厥遣骑赴救,为神举所
侦悉,中途设伏,掩击突厥骑兵。突厥败走,稽胡帅刘受逻千,惶惧乞降。越王盛振旅还
朝,神举留镇并、潞、肆、石等四州,号为并州总管。
越年正月朔日,周主赟在露门受朝,始服通天冠,绛纱袍,令群臣并服汉、魏衣冠,颁
诏大赦,改元大成。初置四辅官,命越王盛为大前疑,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
左辅,随公杨坚为大后丞,大陈鱼龙百戏,庆赏太平,好几日尚未撤去,免不得有几个直
臣,上书谏阻。赟非但不从,反越加恣肆,一不做,二不休,令百戏日演殿前,夜以继昼。
又广采美女,罗列声伎,增筑离宫,大兴徭役,真个是穷奢极欲,惟恐不及。想是自知速
死,故不惮横行。起初即位,尚嫌高祖时刑书要制,太觉从严,特为减轻条例,时加赦宥。
此次因民多犯法,吏好强谏,因欲为威虐,慑服群下,乃更定刑名,务尚苛刻,叫作刑经圣
制。便在正武殿大醮告天,颁示刑法。一面令左右密伺群臣,小有过失,即加诛谴。自己独
游宴沈湎,旬日不朝,群臣请事,统由宦官代奏。于是京兆郡丞乐运,舆榇入朝,陈主八
失:(一)事多独断,不令宰辅参议。(二)采女实宫,仪同以上诸女,不许擅嫁。(三)
至尊入宫,数日不出,所有奏闻,统归阉人出纳。(四)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
(五)高祖珽雕为朴,崩未逾年,遽违遗训,妄穷奢丽。(六)劳役下民,供奉俳优角镴。
(七)上书字误,辄令治罪,杜绝言路。(八)玄象垂诫,荧惑屡现,未能谘诹善道,修布
德政。结末数语,乃是八过未改,臣见周庙将不血食了!看官,试想这种直言不讳的谏草,
就使遇着中主,尚且忍受不起;况周主赟庸昏淫暴,哪肯听受直言。当下勃然大怒,命运入
狱,即欲加运死罪。朝臣相率惶怖,莫敢营救,独内史中大夫元岩叹道:
“臧洪同死,人且
称愿;臧洪事见《三国志》。况同时遇着比干,岩情愿与他同毙。”遂诣阁入谏道:“乐运
不惜一死,实欲沽名,陛下不如好言遣归,借示圣度!”也是讽谏。頠怒乃少解,越日召运
与语道:“朕昨夜思卿所奏,实为忠臣。”乃赐运御食,运拜谢而出。朝臣初见周主盛怒,
莫不为运寒心,及见运释归,乃为运道贺,说是虎口余生,不可多得了。
时大将军王轨,出为徐州总管,因见上昏下蔽,恐祸及己身,私语亲属道:“我昔在先
朝,屡言储君失德,实欲为社稷图存。今事已至此,祸变可知,本州控带淮南,近接强寇,
欲为身计,易如反掌,但忠义大节,究不可亏,况素受先帝厚恩,志在效死,怎得因获罪嗣
主,遽背先朝?今惟有待死罢了!千载以后,或得谅我本心。”果然不到数月,大祸临头,
好好一位百战功臣,又复死于非命。原来中大夫郑译,与轨有嫌,又恨及宇文孝伯,屡思报
怨。事见七十八回,吐谷浑之役。可巧周主自扪杖痕,谓是何人所致?译乘机答道:“事由
王轨、宇文孝伯。”赟恨恨道:“我誓当杀彼!”译复述及王轨捋须事,见上。越激动周主
怒意,遂遣内史杜虔,赍敕杀轨。中大夫元岩不肯署敕,御正中大夫颜之仪进谏不从。岩复
继脱巾顿首,三拜三进,周主怒道:“汝欲党轨么?”岩答道:“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功
臣,失天下望!”周主赟叱令内侍,殴击岩面,将他逐出,即日免官。并促令杜虔就道,未
几即由虔返报,轨已诛讫。
上柱国尉迟运私语孝伯道:“我等与王公同事先朝,素怀忠直,今王公枉死,我辈亦将
及难,奈何奈何?”孝伯道:“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去将何往?且委贽
事人,义难逃死。足下若为身计,何勿亟求外调,还可免祸。”尉迟运依计而行,得出为秦
州总管。才阅数日,周主赟召问孝伯道:“公知齐王谋反,何故不言?”孝伯道:“齐王效
忠社稷,实为群小所谮,因致冤戮,臣受先帝嘱托,方愧不能切谏,此外尚有何言!陛下如
欲罪臣,臣有负先帝,死亦甘心了!”周主赟也觉怀惭,俯首不语,待孝伯告退,竟下敕赐
死。又因宇文神举,受宠先朝,亦尝毁己,索性尽加辣手,命内史赍着鸩酒,速赴并州,逼
令饮鸩自尽。尉迟运至秦州,迭闻孝伯、神举,依次毕命,不由的忧惧成疾,也即暴亡。小
子有诗叹道:
未信仁贤国已虚,哪堪勋旧尽诛锄!
人亡邦瘁由来久,黑獭从兹不食余。
周主赟既滥杀勋臣,又想出一种奇事,即拟施行。欲知周主有何设施,且至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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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主邕为一英武主,平齐以后,又复败陈,虽由陈将吴明彻之昏耄失算,以致兵败受
擒,然非周将王轨之锁断下流,亦不至挫失如此。败陈者王轨,用轨者周主邕,推原立论,
宁非由周主之英明乎?独周主邕号称知人,而不能自知其子,昏庸如赟,安得以大统相属?
就令诸子尚幼,不堪承嗣,何妨援兄终弟及之例,传位同胞!况世宗毓已为前导,邕正可步
厥后尘,奈何徒为子嗣计,不思为社稷计乎?及赟嗣位后,戮勋戚,杀功臣,种种失德,史
不绝书,皆周主之贻谋不臧,有以致之。然当时如齐王宪辈,不能为伊霍之行,徒拱手而受
戮,忠而近愚,亦不足取,身亡而国俱亡,此任圣之所以夐绝古今也!
南北史演义
第八十回 宇文妇醉酒失身 尉迟公登城誓众
却说周主赟嗣位改元,即封皇子衍为鲁王,未几立衍为太子。又未几即欲传位与衍。看
官听着!赟年方逾冠,太子衍甫及七龄,如何骤欲内禅?这岂非出人意外的奇事!其实他的
意见,是因耽恋酒色,不愿早起视朝,所以将帝座传与幼儿。诸王大臣无敢违忤,只好请出
东宫太子,扶上御座,大家排班朝贺。太子衍莫明其妙,几乎要号哭出来。当下草草成礼,
仍送衍入东宫。赟令衍易名为阐,改大成元年为大象元年,号东宫为正阳宫,令置纳言御正
诸卫等官。自称天元皇帝,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所居宫殿,称为天台,冕用二十四旒,
车旗章服,皆倍常制,每与皇后妃嫔等列坐宴饮,概用宗庙礼器,罇彝珪瓒,作为常品。每
对臣下,自称为天,臣下朝见,必先致斋三日,清身一日,然后许入。又不准臣民有高大的
称呼,高祖改称长祖,姓高改作姓姜,官名称上称大,悉改为长,并令国中车制,只用浑成
木为轮,不得用辐。境内妇人,不得施粉黛,惟宫人得乘辐车,用粉黛为饰。宫室窗牖,概
用玻璃,帷帐多嵌金玉,五光十色,炫耀耳目。更命修复佛道二像,与己并坐,大陈杂戏。
令士民纵观。继又集百官宫人外命妇,具列妓乐,作乞寒胡戏,乞寒亦名泼寒,是西域乐
名。臣下稍或忤意,便加楚挞,每一笞杖,以百二十为度,叫做天杖。就是宫人内职,甚至
皇后宠妃,亦所不免。历历写来,全是儿戏。
皇后为杨坚女,已见前回。次为朱氏,芳名满月,本系吴人,因家属坐事,没入东宫,
时年已二十余岁,掌赟衣服。赟年甫十余,已是好色,见朱氏貌美多姿,便引与同寝,数次
欢狎,即得成孕,分娩时产下一男,就是小皇帝阐。又次为元氏,系开府元晟次女,十五岁
被选入宫,容貌秀丽,比朱氏更胜一筹。且年龄较穉,正如荳蔻梢头,非常娇嫩,一经侍
寝,大惬赟心,当即拜为贵妃。惟頠多多益善,得陇更思望蜀,复选得大将军陈山提第八
女,轻盈嬝娜,不让元妃,年龄亦不相上下。尤妙在柔情善媚,腻骨凝酥,不但朱氏无此温
柔,就是元氏亦未堪仿佛,一宵受宠,立拜德妃。史官又揣摩迎合,奏称日月当蚀不蚀,乃
称皇后杨氏为天元皇后,册妃朱氏为天元帝后。已而复纳司马消难女为正阳宫皇后,乃复尊
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改天元帝后朱氏为天皇后,并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
后。名位俱由独创,赟可谓大思想家。元氏父晟封翼国公,陈氏父山提封鄅国公。内史大夫
郑译,本非懿戚,因执政有功,特别荣宠,亦封为沛国公。正在天花乱坠、举国若狂的时
候,忽闻突厥遣使请和,乃即令引见。突厥使乞请和亲,赟慨然允诺,特令赵王招女为千金
公主,许字突厥。唯必须执送高绍义,方遣公主出嫁。突厥使唯唯而去,好几旬不见复命。
赟因北方无事,欲南略示威,乃命上柱国韦孝宽为行军元帅,率同行军总管杞国公亮、赟从
祖兄。郕国公梁士彦,出兵伐陈。孝宽进拔寿阳,亮拔黄城,士彦拔广陵,陈人望风退走,
江北一带,陆续归周。
周主赟骄侈益甚,更命营造洛阳宫,遣使简视京兆及诸州,凡有民家美女,一律采选,
充入宫中。又恐宫制狭陋,未如所望,特挈四皇后巡幸,赟亲御驿马,日驰三百里,命四皇
后方驾齐驱,或有先后,便加谴责。文武侍卫,不下千人,并乘驿相随,人马劳敝,颠仆相
继,赟反视为乐事。及至洛阳,宫尚未成,规模已经草创,壮丽异常。赟颇觉快意,乃但作
十日游,命驾还都。都中所筑离宫,以天兴宫、道会苑为最大,赟随时行幸,晨出夜还,习
以为常,侍臣皆不堪奔命。
大象二年正月朔,至道会苑受朝,命御座旁增造二昉,左绘日,右绘月,又改称诏制为
天制,诏敕为天敕。过了数日,又尊皇太后阿史那氏为天元上皇太后,帝太后李氏为天元圣
皇太后,立天元皇后杨氏为天元太皇后,天皇后朱氏为天太皇后,天右皇后元氏为天右太皇
后,天左皇后陈氏为天左太皇后,正阳宫皇后司马氏,直称皇后。宫中大庆,所有王公大臣
诸命妇,不得不联袂入朝。就中有一杞国公子妇尉迟氏,乃是蜀国公尉迟迥孙女,西阳公宇
文温的妻室,生得丰容盛昉,玉骨冰姿,当时亦入朝与宴,为赟所见,竟惹动欲念,想与她
并效鸾凰。但命妇与座,不下数百,如何同她苟合?便想出一计,暗嘱宫女,迭劝尉迟氏进
酒,把她灌得烂醉。待至宴毕撤席,大众散归,尉迟氏酒尚未醒,不能行动,当然扶入床
帏,使她酣寝。赟见尉迟氏中计,心下大喜,便至尉迟氏卧处,把她卸去外衣,任意奸污。
尉迟氏动弹不得,只好由他所为,占宿一宵。越日尚留住宫中,不肯放归,转眼间将要浃
旬,始令归第。
杞国公亮已料子妇着了道儿,密嘱子温彻底盘问。尉迟氏不能自讳,据实说明,温当然
悔恨,亮也觉懊怅。子妇被淫,与汝何涉?遂语长史杜士峻道:“主上淫纵日甚,社稷将
危,我忝列宗支,不忍坐见倾覆。今拟袭取韦公营寨,并有彼部,别推诸父为主,鼓行而
前,谁敢不从?”士峻也以为然,遂夜率数百骑,往袭韦孝宽营。到了营前,遥望营内刁斗
无声,只有数点星火,亮不辨好歹,麾众杀入,乃是一座空营,并无一人。当下情急胆虚,
自知不妙,忙引众奔还,突听得一声呐喊,伏兵四至,把亮困住。亮拚命冲突,杀透一层,
又有一层,好容易杀开血路,慌忙奔走。手下已只剩数人。约行半里,忽有大将带领人马,
从斜刺里冲出,截住去路。亮望将过去,这员大将,正是上柱国郧国公韦孝宽。此时冤家路
狭,无处逃生,不得已抵死力争。怎奈寡不敌众,被韦军用械乱刺,身受重伤,坠落马下,
再经一刀,结果性命。孝宽传首入报,赟即命宿卫军抄斩亮家,把亮子温明等,尽行杀死,
独赦免温妻尉迟氏,令带回宫中。倾家亡国,多缘美色。
嗣是得与尉迟氏连宵取乐,公然拜为长贵妃。嗣又欲立她为后,召问小宗伯辛彦之。彦
之答道:“皇后与天子敌体,不应有五。”赟怫然不悦,转问博士何妥,妥进谀道:“帝喾
四妃,虞舜二妃,先代立后,并无定限。”赟始易怒为喜道:“究竟是个博士,实获我
心。”遂免彦之官,特添置天中太皇后位号,令天左太皇后陈氏充任。即立尉迟氏为天左太
皇后。因造玉帐五具,使五后各居一帐,又用五辂相载,每有游幸,必令从行。或且令五辂
为前驱,自率左右步随。寻复想入非非,募取京城少年,使乔扮作妇女装,入殿歌舞,自与
五后及其他嫔御,列坐观演,恣为笑乐。不怕戴绿头巾么?
天元太皇后杨氏,性情柔婉,素来顺旨,就是四皇后与她同处,班次相亚,亦从未闻杨
后有嫌,所以互相敬爱,情好甚谐。惟赟好色过度,尝饵金石,渐渐的阳竭精枯,神精瞀
乱,暴喜暴怒,越令人不可测摸,朝晚施行天杖,动辄数百,连五皇后亦尝受天刑。杨后究
系结发夫妻,免不得婉言规劝,顿时触动赟怒,命杖背百二十下。杨后仍从容面谏,词色如
恒,赟大怒道:“汝可先死,我且灭汝家!”遂命将杨后牵入别宫,逼令自杀。当由宫监报
知杨后母家,后母独孤氏大惊,亟诣阁陈谢,叩头流血,方得将杨后释出,仍还原宫。既而
赟又欲杀杨坚,召他入阁,先语左右道:“坚苦变色,汝等即可为我动手。”左右领命待
着。及坚入见,容止端详,言貌自若,乃得免祸,安然退出。
坚少与郑译同学,译见坚龙颜凤表,额上有五柱入顶,手中又有王字纹,知非常相,因
深与结交。坚虑在朝罹祸,尝密语译道:“久愿出藩,公所深悉,何勿为我留意?”译答
道:“如公德望,天下归心,欲求多福,自当代谋。”坚喜为道谢。未几译被召入内,与商
南略事宜,译请简元帅,赟便令译举荐,译即以坚对。乃授坚为扬州总管,使偕译统兵伐
陈。适坚有足疾,尚未果行。
时值仲夏,天气暴热,赟备法驾往天兴宫,为避暑计,是夕即病。次日复患喉痛,匆匆
还宫,便召小御正刘璆,中大夫颜之仪,同入卧室,拟嘱后事。偏偏喉咙声哑,挣不成声,
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璆等慰解数语,便即趋出。之仪自归,璆独与郑译等商议国事。译引入
御饰大夫柳裘、内使大夫韦誉、御正下士皇甫绩,公同议决,请后父杨坚辅政。坚辞不敢
当,璆作色道:“公若肯为,便当速为;必欲固辞,璆将自为了。”坚乃允诺。璆素以狡谄
得幸,至是因幼主无用,乃更媚事杨坚。可见儉人万不可用,即如内史郑译亦可类推。既与
坚有定约,因引坚入宫,托词受诏,居中侍疾,璆竟尔绝命。由璆、译主持宫禁,矫诏令坚
总知中外兵马事。璆等一一署名,独颜之仪抗声道:“主上升遐,嗣子幼冲,阿衡重任,宜
属宗英,方今赵王最长,议亲议德,合膺重寄。公等备受朝恩,当思尽忠报国,奈何欲以神
器假人?之仪宁为忠义鬼,不敢诬罔先帝!”可谓朝阳鸣凤。璆等知不可屈,代为署敕,颁
发出去,诸卫军遵敕行事,各听坚节制。坚乃就之仪索取符玺,之仪复正色道:“符玺系天
子物,自有专属,宰相何事,乃欲索此?”坚不禁动怒,令卫士将他扶出,意欲置诸死刑,
转思他有关民望,乃但黜为西边郡守。于是为故主赟发丧,迎幼主阐入居天台,罢正阳宫,
大赦刑人,停止洛阳宫作。尊阿史那太后为太皇太后,杨后为皇太后,朱后为帝太后,所有
陈后、元后、尉迟后,勒令出宫,并皆为尼。尉迟氏最不值得。追谥赟为宣皇帝,逾月奉
葬。赟在位只越一年,禅位后又越一年,总算合成三年,殁时才二十二岁。得保首领,大幸
大幸。
赟有六弟,介弟名赞,封汉王,次名贽,封秦王,又次名允,封曹王,又次名充,封道
王,又次名兑,封蔡王,最幼名元,封荆王。汉王赞年将及冠,姿性庸愚,杨坚推他为上柱
国右大丞相,阳示尊崇,实无权柄。自己为左大丞相,兼假黄钺,秦王贽为上柱国,此外皇
叔并幼,不得入居朝列。幼主阐谅闇居丧,百官总己,听命左大丞相杨坚。坚又恐藩王有
变,征令入朝,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逈五人,时皆就国。诸王皆不在
朝,怪不得杨坚逞志,但赟俱皆遣散,自翦羽翼,安得不亡!至此闻有大丧,且接受诏旨,
当然联翩入关。适突厥他钵可汗遣使吊丧,并迎千金公主。坚以为遗命当遵,遂与赵王招熟
商,令他嫁女出番。特遣建威侯贺若谊等送往,多赍金帛,馈赠他钵,令执送高绍义。他钵
乃伪邀绍义出猎,使谊候着,掩他不备,执还长安,坚因赦文甫下,免绍义死,流徙蜀中。
绍义忧郁成瘵,不久即亡。了结高齐,缴足前文。
坚擅改正阳宫为丞相府,引司武上士郑贲为卫,潜令整顿兵仗,随坚入相府中。贲又召
公卿与语道:“公等欲求富贵,宜即随行。”公卿相率骇愕,互谋去就,不意卫兵大至,迫
众随入相府。众不敢违,相偕至正阳宫,又为门吏所阻,被贲籐目叱去,坚乃得入。贲遂得
典丞相府宿卫,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璆为司马。御正下大夫李德林,自齐入周,尝司诏
诰,坚知他文艺优长,特召入与语道:“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国重任,今欲与公共事,愿
公勿辞!”德林答道:“愿以死奉公!”坚闻言大喜,即令德林为府属。内史大夫高颎,明
敏有识,习兵事,多计略,坚又引为司录,遂改革秕政,豁除苛禁,删略旧律,更作刑书要
制,奏请施行。躬履节俭,政尚清简,中外被他笼络,相率归心。汉王赞常居禁中,与幼主
阐同帐并坐,有所议论,当然主谋。坚尚以为忌。相府司马刘璆,为坚设法,特饰美妓数
人,亲送与赞。赞少年贪色,喜得心花怒开,便视璆为好友,尝相往来。璆因说赞道:“大
王系先帝介弟,时望所归,孺子幼冲,岂堪大事!今先帝甫崩,群情尚扰,王且归第,待事
宁后,入为天子,乃是万全计策呢。”赞信为真言,便出居私第,日与美妓饮酒取乐,不问
朝政。
那时内外政权,都归左大丞相杨坚。坚遂欲篡周祚,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问道:“我
以庸材,受兹顾命,天时人事,卿以为何如?”季才已知坚意,顺口答道:“天道精微,不
能臆察,惟卜诸人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不可,公岂复得为巢、许么?”巢父、许由皆古
隐士。坚沉思良久道:“诚如君言。”坚妻独孤夫人为前卫公独孤信女,亦密语坚道:“大
事至此,势成骑虎,必不得下,宜勉图为要!”欲作皇后耶?抑欲报父仇耶?坚很以为然,
特恐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为周室勋戚,迥母为宇文泰姊。位望素重,或有异图。乃使迥
子魏安公惇,赍诏至相州,饬令入都会葬,另派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即日启行。
迥得诏书,料知坚谋篡逆,未肯应召,但遣都督贺兰贵,往候韦孝宽。孝宽行至朝歌,
与贵相遇,晤谈多时,见贵目动言肆,察知有变,因称疾徐行,且使人至相州求取医药,阴
伺动静。迥即令魏郡太守韦艺,持送药物,并促孝宽蒞镇,以便交卸。艺系孝宽兄子,与迥
相善,及见孝宽,但传述迥命,未肯实言。孝宽再三研诘,仍然不答,乃拔剑起座,竟欲斩
艺,艺不觉大骇,始言迥有诡谋,不如勿往。孝宽即挈艺西走,每过亭驿,尽驱传马而去。
且语驿司道:“蜀公将至,宜速具酒食!”驿司依言照办。过了一日,果有数百骑到来,为
首的并非尉迟迥,乃是奉迥所遣的将军梁子康,阳言来迎孝宽,实是追袭孝宽。驿中已无快
马,只有盛馔备着,子康也是个酒肉朋友,乐得过门大嚼,聊充一饱。那孝宽叔侄,已早驰
入关中去了。孝宽不谓无智,但助坚篡周,终属非是。
杨坚闻孝宽脱归,再令侯正破六韩裒,诣迥谕旨。并密贻相州长史晋昶等书,嘱令图
迥。迥察泄隐情,杀裒及昶,遂召集文武官民,登城与语道:“杨坚自恃后父,挟持幼主,
擅作威福,逆迹昭彰,行路皆知,我与国家谊属舅甥,任兼将相,先帝命我处此,寄托安
危,今欲纠合义勇,匡国庇民,君等以为何如?”大众齐声应命。迥乃自称大总管,起兵讨
坚。坚即令韦孝宽为行军元帅,辅以梁士彦、元谐、宇文忻、宇文述、崔弘度、杨素、李询
等七总管,大发关中士卒,往击尉迟迥。孝宽方才起行,雍州牧毕王贤,明帝毓长子。恰潜
与五王同谋,五王即赵、陈、越、代、滕诸王。意欲杀坚,偏为坚所察觉,诬贤谋反,将贤
捕戮,并及贤三子。只因外乱方起,未便尽杀五王,但佯作不知,且令秦王贽为大冢宰,杞
公椿杞公亮弟,亮诛后,椿继任。为大司徒,暂安众心。一面调兵转饷,专力图外。
青州总管尉迟勤,系迥从子,初由迥贻书相招,勤把原书赍送长安,自明绝迥。嗣闻
相、卫、黎、洺、贝、赵、冀、沧、瀛各州,俱与迥相联络,更兼荣、申、楚、潼各刺史,
亦应迥发难,单剩青州一隅,孤悬海表,如何抵挡得住,乃亦答复迥书,愿同戮力。迥又遣
使联结并州刺史李穆,穆子士荣,劝穆从迥。穆独不愿,锁住来使,封上迥书。坚使内史大
夫柳裘,驰驿慰穆,与陈利害,又使穆子左侍浑,往布腹心。穆即遣浑还报,奉一尉斗与
坚,嘱浑致词道:“愿执持威柄,尉安天下!”还有十三镮金带,亦令浑带去持赠,十三镮
金带,是天子服,明明是阴寓劝进的意思。专冀富贵,不顾名义。坚当然大悦,答书道谢,
并令浑诣韦孝宽军前,详述穆意,免得孝宽后顾,好教他锐意前进。穆兄子崇为怀州刺史,
本欲应迥,后知穆已附坚,慨然太息道:“阖门富贵,至数十人,今国家有难,竟不能扶倾
定危,尚何面目处天地间呢!”话虽如此,怎奈孤掌难鸣,没奈何迁延从事。迥再招东郡守
于仲文,仲文不从,迥即令大将军宇文胄、宇文济,分道攻仲文。仲文不能守,弃郡奔长
安,妻孥不及随奔,尽被杀毙。迥又遣大将军檀让略地河南,杨坚因命于仲文为河南道行军
总管,使击檀让。另调清河公杨素,使击宇文胄、宇文济。并自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会郧州
总管荥阳公司马消难,亦因身为后父,愿保周室,亦举兵应迥。消难女为幼主阐后见前。坚
乃复遣柱国王谊为行军元帅,出攻消难。军书旁午,日无暇晷,更兼天气盛暑,将士出发,
亦未能兼程急进,害得杨坚欲罢不能,免不得日夕忧烦。
赵王招等入长安后,已见坚怀不轨,常欲杀坚,自毕王贤被杀,心愈不安,乃想出一
法,邀坚过饮。坚亦防招下毒,特自备酒肴,令左右担至招第,方才敢往。招引坚入寝室,
使坚左右留住外厢,惟坚从祖弟大将军弘,及大将军元胄,随坚入户,并坐户侧,招与坚同
饮,酒至半酣,招拔佩刀刺瓜,接连啖坚。元胄瞧着,恐招乘势行刺,即挺身至座前道:
“相府有事,不便久留,请相公速归!”招怒目呵叱道:“我方与丞相畅叙,汝欲何为?”
胄亦厉声道:“王欲何为?敢叱壮士!”招始佯笑道:“我有甚么歹意?卿乃这般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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