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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32 蔡东藩 (现代)
北齐宫闱,淫烝成习,惟高演尚乏色欲,故其妻元氏,虽被高湛斥辱,终得免污,若李
氏为高洋妇,洋烝澄妻,湛即烝洋妻,何报应之若是其速也!但李氏不忍其子之死,含垢蒙
羞,而其后子仍惨毙,身亦濒危,最为不值。自来义夫烈妇,其所由蹈死如饴者,诚有见夫
名节为重,身家为轻,不应作一幸想,冀图苟活耳。否则,鲜有不蹈李氏之覆辙者也。陈宝
应溺情闺闼,济恶妇翁,虞寄谏以十事,言甚明切,终不能挽宝应之迷,是误宝应者为留异,
实则出之留异之女。天下之误己误人者,多半自妇女致之,非冶容诲淫,即昧几致祸,宝应
亦一前鉴耳。如留异之凶狡,周迪之反复,更不足责也。
南北史演义
第七十二回 遭主嫌侯安都受戮 却敌军段孝先建功
却说陈宝应逃至莆田,被陈军从后追及,日暮途穷,如何支持,眼见是束手受擒。就是
宝应妇翁留异,也与宝应同逃,无从漏网,翁婿妻孥,一并就缚。还有宝应宗族,及幕下僚
佐,俱捉得一个不留,悉数械送建康。叛徒头脑,怎得免死,就是子弟党羽,亦难逃国法,
骈戮市曹。唯异子贞臣,曾尚帝女,特别恩赦。这是得妻房好处。并命昭达礼送虞寄,乘驿
入都。陈主蒨当即召见,温言奖谕道:“管宁汉末隐士。尚幸无恙。”寄拜谢而出。既而陈
主自下手敕,命寄为衡阳王掌书记。衡阳王系武帝嗣子昌封爵,昌被侯安都溺毙,见七十
回。陈主讳莫如深,只托言失足溺水,追谥为献。昌无子嗣,即令皇七子伯信过继,并授伯
信为丹阳尹,得置佐吏。此次因虞寄经明行淑,特遣令往辅。寄奉敕入谢,陈主面谕道:
“今遣卿为衡阳记室,不但欲烦劳文翰,实因七儿年少,须卿教导,令作师资,卿毋以委屈
见辞!”寄当然谦退,奉敕即行。未几复迁拜国子博士,寄表求解职,乞许归田。陈主优诏
报答,许还会稽,仍令为东扬州别驾,寄又以疾辞。时寄兄虞荔,已经病殁,亦引柩还乡,
陈主追赠侍中,赐谥曰德。并亲出都门送丧,时人称为难兄难弟。荔子世基世南,并少有文
名,寄后来屡征不起,尝以知足不辱为言。诸王或出为州将,必奉朝命问候,致敬尽礼。有
时寄出游近寺,闾里互相传语,老幼罗列,望拜道左。乡有争讼,经寄一言,无不立解;人
有誓约,但指寄名,均不敢欺。扰乱时代,得此高士,真好算作第一流人物了。极笔褒扬,
足以风世。至陈主顼太建十一年,始病终故里,这且不必细表。
且说留异、陈宝应二人,已经伏辜,只有漏网余生的周迪,尚在东兴一带,出没为患。
陈都督程灵洗,自鄱阳别道出击,应前回。出迪不意,大破敌众,迪复与麾下十余人,窜伏
山谷中。过了数月,遣人至临川郡市,购办鱼虾,为临川太守骆牙所执,谕令取迪自效,随
即使腹心勇士,跟入山中,诱迪出猎,把他捕诛,传首建康,悬示朱雀观三日。三凶尽歼,
西南廓清,惟后梁主萧蒨据守江陵,得周保护。陈主蒨未敢进攻,詧亦因封地狭小,邑居残
毁,不能东出报怨,郁郁无聊,疽发背上,竟致逝世。太子萧岿嗣立,追谥詧为宣帝,庙号
中宗,改元大保,这也是残喘仅存,有名无实。他如永嘉王萧庄,亦奔齐病死,萧氏已不能
复振了。随笔带过萧詧、萧庄。
陈司空侯安都,自略定西南后,归镇京口,加封征北大将军,封邑增至五千户。安都自
恃功高,渐生骄态,幕中多罗集文武,一宴辄至千人。部下将帅,往往不遵法度,朝旨检
问,辄奔归安都,倚作护符。陈主蒨性好严察,闻安都庇护罪人,不免生恨,安都毫不觉
察,骄横如故。就是入宫侍宴,亦不守臣礼。酒酣时箕踞倾倚,目无君上,尝陪乐游园禊
饮,语陈主道:“陛下今日,比做临川王时,趣味何如?”言下甚有德色,陈主默然无言。
安都一再问及,陈主始淡淡的答道:“这虽出自天命,也未始非明公功劳!”安都喜甚,便
乞借供帐水饰。陈主勉强允诺,心中很是不悦,怏怏还宫。到了次日,安都挈妻妾至乐游
园,自升御座,令宾佐居群臣位,称觞上寿。居然想学做皇帝。陈主使人侦察,得悉安都情
状,越加猜嫌,待安都还镇,屡遣台使按问安都部下,检括叛亡。安都才知上意,亦遣别驾
周弘实,密结舍人蔡景历,探刺朝廷情事。景历具状奏闻,且言安都有谋反状。无非希旨。
陈主乃调安都都督江、吴二州,领江州刺史。这一番调动,明明是诱他入阙,设法除患。安
都果自京口还都,部伍入石头城,陈主引安都入宴嘉德殿,并令他部下将帅,会集尚书省听
令。暗中却已密布禁军,乘安都入宴时,先把他拘系西省,然后收逮诸将帅,勒令缴出马
仗,才许释放。因出舍人蔡景历表状,榜示朝堂,随即下诏论罪道:
昔汉厚功臣,韩韩信。彭彭越。肇乱;晋倚藩牧,敦王敦。约祖约。称兵,托六尺于庞
萌,野心窃发,寄股肱于霍禹,凶谋潜构。追维往代,挺逆一揆,永言自古,患难同规。侯
安都素乏远图,本惭令德,幸属兴运,预奉经纶,拔迹行间,假之毛羽,推于偏帅,委以驰
逐,位极三槐,任居四岳,名器隆赫,礼数莫俦,而志唯矜己,气在陵上,招聚逋逃,穷极
轻狡,无赖无行,不畏不恭,受脉专征,剽掠一逞,推毂所镇,裒敛无厌。朕以爰初缔构,
颇著功绩,飞骖代邸,预定嘉谋,所以掩抑有司,每怀遵养,杜绝百辟,日望自新,款襟期
于话言,推丹
赤于造次,策马甲第,羽林息警,置酒高堂,陛戟无卫,何尝内隐片嫌,去柏人而勿
宿,外协猜防,入成皋而不留。而彼乃悖逆不悛,骄暴滋甚,招诱文武,密怀异图。
近得中书舍人蔡景历启闻,报称安都曾遣别驾周弘实前来探刺,具陈反计,朕犹加隐
忍,待之如初,爰自北门迁授南服,受命径停,奸谋益露。今者欲因初镇,将行不轨,此而
可忍,孰不可容!赖社稷之灵,近侍诚悫,丑情彰暴,逆节显闻。可详按旧典,速正刑典,
罪止同谋,余无可问。
这诏颁出,越宿即赐安都自尽,旋复有诏赦免家属,葬用士礼,丧事所需,仍由公款发
给。从前武帝在日,尝命诸将侍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三人,各自称功,武帝喟然
道:“卿等原统是良将,但各有短处,杜公志大识闇,狎下陵上;周侯交不择人,推心过
差;侯郎傲慢无厌,轻佻肆志,将来恐不能自全,各宜戒慎为是!”三人怀惭而退,后来杜
僧明病死江州,算是令终,惟无绩可言;文育为熊昙朗所杀,见前文。安都至是被诛,终不
出武帝所料。古来明哲保身的智士,所以小心翼翼,功成身退,才能安享天年,流芳百世呢。
如范蠡、张良等人。
话分两头,且说齐主高湛,信用黄门侍郎和士开,擢官侍中,并开府仪同三司,前后赏
赐,不可胜纪,士开百计谄谀,揣摩迎合,无不中肯,惹得高湛格外亲信,几乎一日不能相
离。你妻胡氏与他相暱,还有可说,你为何相信至此!士开每侍左右,辞不加检,备极鄙
亵,尝笑语湛道:“自古以来,没有不死的帝王,尧、舜、桀、纣,统成灰土,有何异同?
陛下春秋鼎盛,正应及时行乐,取快一日,足抵百年,国事尽可付与大臣,无虑不办,何必
自取烦恼呢!”湛闻言大喜,遂委赵彦深掌官爵,元文遥掌财用,唐邕掌外兵,白建掌骑
兵,冯于琮、胡长粲掌东宫,阅三四日才一视朝,须臾即罢。
士开善持槊,胡后亦颇喜学槊,湛令士开教导胡后。后与士开情好有年,当握槊时,眉
目含情,无庸细说。她却故意弄错手势,使士开牵动玉腕,与她共握。湛高坐饮酒,一些儿
没有窥觉,反且喜笑颜开,自得其乐。河南王孝瑜,系文襄皇帝高澄长子,目睹情形,不禁
愤懑,便入内进谏道:“皇后系天下母,怎得与臣下接手?”湛好似未闻,不答一语。甘戴
绿头巾,何劳多言!孝愉乃退。嗣又上言赵郡王叡,父死非命,不宜亲近。叡父即赵郡王
琛,与小尔朱氏私通,被高欢杖毙,事见前文。湛亦不报。
叡与士开因此挟恨,便密谮孝瑜奢僭,谓山东只闻河南王,不闻有陛下,湛本与孝瑜同
年,又是嫡亲兄子,甚相亲爱,至是不免加忌。孝瑜又行止未谨,尝与娄太后宫人尔朱摩
女,暗地私通。及太子纬纳斛律光女为妃,孝瑜入宫襄事,与尔朱女喁喁私语,潜叙旧情,
偏被旁人瞧着,向湛报知。湛顿触旧嫌,立召孝瑜至前,逼令饮酒三十七杯。也是奇罚。孝
瑜体本肥大,强饮过醉,颓然倒地。湛命左右娄子彦,用犊车载出孝瑜,且密嘱数语。子彦
领命,随车同行,途次由孝瑜索茶解渴,子彦以鸩酒代茶,孝瑜醉眼模糊,喝将下去,越觉
烦躁不堪,行至西华门,蹶起索水,下车投河,竟致溺毙。子彦返报,湛假意举哀,追赠孝
瑜为太尉,录尚书事,诸王虽有所闻,莫敢发言。惟孝瑜第三弟孝琬,曾封河间王,亲临兄
丧,大哭而出,意欲他去,当由湛遣使追还,乃仍留邺中。蓦闻周与突厥连师,来攻晋阳,
湛亦不禁着急,亲自往援。
突厥自伊利可汗击破柔然,柔然可汗阿那瓖自杀,事见前文。余众立阿那瓖叔父邓叔子
为主,复为伊利子科罗所破。科罗死,弟侯斤立,号木杆可汗,木杆勇略过人,又追逐邓叔
子,逼得邓叔子无路可奔,只好投入关中。是时西魏尚未被篡,宇文泰亦未谢世,木杆竟遣
使至魏,索交邓叔子,泰不肯照给。木杆又西破嚈哒,东逐契丹,北并结骨,威振塞外,凡
东自辽海,西至青海,延袤万里,南自沙漠以北,直至北海,又五六千里,均为木杆所有。
再向西魏索取邓叔子,泰畏他强盛,不敢不允,遂收邓叔子以下三千余人,尽付突厥来使。
突厥使人,不胜押解,即驱邓叔子等至青门外,尽加屠戮,但携邓叔子首级归国。宇文泰视
死不救,亦太残忍。自是木杆与周通好,常有使节往来。宇文觉篡位受禅,修好如故,两传
至宇文邕,曾与突厥连兵侵齐,见齐境守御颇固,因即折回。邕尚未立后,由太师宇文护等
定议,遣御伯大夫杨荐,及左武伯王庆,至突厥求婚。木杆已经允许,偏齐人得此消息,也
遣使至突厥和亲,卑礼厚币,愿迎木杆女为后。木杆贪齐重赂,便向周悔婚,且欲将荐等执
交齐使。夷狄之不可恃也如此!荐乃上帐责木杆道:“我周太祖指宇文泰。与可汗结好,当
时蠕蠕即柔然,见前。遗众数千来降,太祖俱执付可汗使臣,藉敦睦谊,奈何今日欲背恩忘
义!就使不畏我周,难道不畏鬼神么?”木杆听到鬼神二字,触动迷信,不由的打了一个寒
噤,良久方答道:“君言甚是,我计决了!当与贵国共平东寇,再行送女未迟。”遂叱还齐
使,礼遣荐等南归。
周廷得荐等归报,乃召公卿会议,众请发十万人击齐,独柱国杨忠,谓兵不在多,但发
骑兵万人,已足敷用。周主邕乃遣杨忠为帅,率领万骑,从北道出发,又遣大将军达奚武,
统兵三万,从南道进行,约会晋阳城下。杨忠连下齐二十余城,攻破陉岭要隘,兵威大震。
突厥木杆可汗,又亲率十万骑来会,长驱并进。看官听说!此时齐境警报,往来如织,虽然
齐主湛沉湎酒色,也不能不被他惊起,亲督内外兵士,从邺都急赴晋阳。
是时为齐河清三年十二月,即陈天嘉五年,周保定四年。连日大雪,千山一白,齐主湛
冒雪前行,兼程至晋阳,尚幸城外无寇,安然入城。命司空斛律光率步骑三万人,往屯平
阳,防守南路。周柱国杨忠及突厥可汗,共麾兵直逼城下,齐主湛登城遥望,见敌兵鱼贯到
来,好似潮头涌入,没有止境,不觉蹙然变色道:“这般大寇,如何抵御哩!”说至此,便
即下城,拟挈宫人东走。赵郡王叡,河间王孝琬,叩马谏阻,方才停留。孝琬又请将六军进
止,归叡节度,湛乃命叡节制诸军,并使并州刺史段韶,职掌军务。
此守彼攻,相持过年,正月朔日,叡已部分诸军,出城搦战,军容甚盛。突厥木杆可汗
凭高观望,颇有惧容,顾语周人道:“尔言齐乱,所以会师伐齐,今齐人眼中亦有铁,怎得
轻敌!可见尔周人是好为虚言了。”周人闻木杆言,当然不服,并用步兵为前锋,向齐挑
战,齐将俱欲迎击,独段韶不许,面嘱诸将道:“步军势力有限,今积雪既厚,不便逆击,
不如严阵待着,俟彼劳我逸,方可出战。”说着,即下令军中道:“大众须听我号令,不得
妄动!待中军扬旗伐鼓,才准出击,违令立斩!”韶颇知兵。各军始静守阵伍,毫无譁声。
周军无从交战,渐渐的懈弛起来,突见齐兵阵内,红帜高张,接连是战鼓鼕鼕,震入耳中。
正旁皇四顾,那齐兵已尽锐杀到,喊杀连天,眼见是抵敌不住,纷纷倒退。杨忠也不能禁
遏,但望突厥兵上前助战,好将齐兵杀回,偏突厥木杆可汗勒马西山,并未驰下,反且把部
众一齐引上,专顾自己保守,不管周军进退。周军孤军失援,顿时大溃,奔回关中。木杆可
汗也从山后引遁,段韶始终持重,不敢力追,似此亦不免太怯。自晋阳西北七百余里,均遭
突厥兵残掠,人畜无遗。木杆还至陉岭,山谷冻滑,铺毡度兵,胡马寒瘦,膝下毛皆脱落,
及抵长城,马死垂尽,兵士多截槊挑归。周将达奚武至平阳,尚未知杨忠败还,嗣得齐将斛
律光书,语带讥嘲,料知杨忠失败,乃即日引归,半途被齐兵追至,且战且走,好容易才得
驰脱,已丧失了二千余人。
斛律光收兵还晋阳,齐主湛见了斛律光,抱头大哭。光不知为着何事,仓猝不能劝谏。
我亦不解。任城王叡在旁,便进言道:“想陛下新却大寇,喜极生悲,但亦何必至此!”湛
乃止哭,颁赏有功,进赵郡王叡录尚书事,斛律光为司徒。光闻段韶不击突厥,但远远的从
后追蹑,好似送他出塞一般,因向韶讥笑道:“段孝先好改呼段婆,才不愧为送女客呢。”
孝先系韶表字。
言未毕,邺中忽有急报传到,乃是太师彭城王浟,为盗所戕。湛惊问何因?邺使说是浟
在第中,被群盗白子礼等突入,诈称敕使。劫浟为主,浟大呼不从,因即遇害。湛又惊问
道:“现在盗目已捕诛否?”邺使谓已经荡平,惟望陛下还驾。湛乃匆匆启行。返至邺城,
即诣浟第临丧,赠浟假黄钺太师录尚书事,给輼輬车送葬,然后还宫。旋授段韶为太师。
过了数月,邺中有白虹围日,绕至再重,赤星又现。齐主湛携盆水照星,用盖覆住,作
为厌禳。越宿盆无故自破,湛很是忧疑,适有博陵人贾德胄,呈入密启,启中有乐陵王百年
手书,写着好几个敕字。湛不禁发怒,立使人促召百年,百年自知不免,割一带玦,与妃斛
律氏诀别,自入都见湛,湛使百年再书敕字,笔迹与前字相符,顿时怒上加怒,喝使左右捶
击。百年被击仆地,又使人且曳且殴,流血满地,气息将尽,乃呜咽乞命道:“愿与阿叔为
奴。”湛不肯许,竟命斩首,投尸入池,池水尽赤,乃捞尸稾葬后园。斛律妃闻百年惨死,
持玦哀号,绝粒而死,玦犹在手,拳不可开,年尚只十四岁。妃为斛律光女,由光亲往抚
视,用手解擘,始舒拳释玦。邺中人士统替她呼冤。小子亦有诗为证道:
济南死后乐陵亡,厥考贻谋太不臧,
难得贞妃年十四,犹如殉节保妻纲!
齐主湛既杀死百年,复因宫中有蜚语相传,连日钩考,查至顺成宫,得开府元蛮书信,
述及百年冤死事,又不觉动起怒来。毕竟元蛮能否免祸,容待下回申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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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帝之杀侯安都,几似宋文帝之杀檀道济,然道济功多罪少,杀之适足以见宋文之
失,安都功虽足称,而慢上不法,罪亦匪轻,况挤溺衡阳,害及故储,使陈文帝成不友之
名,残忍性成,不死何为?纲目称杀不称诛,似犹为安都鸣冤。窃谓安都之死,实由自取,
惟陈主诱令入宴,伏甲加诛,殊失人君赏罚之大经,纲目书法,所以不能无咎于陈文耳!齐
主湛昏庸淫虐,几类高洋,晋阳之役,幸得一胜。然周师之所恃者为突厥,非我族类,其心
必异,周之遭败,亦其宜也。湛幸胜而归,即杀兄子百年,济南受戮,乐陵亦不得生,湛之
不遵兄命,原属不仁,孝昭有知,其亦悔杀济南否耶!
南北史演义
第七十三回 背德兴兵周师再败 揽权夺位陈主被迁
却说齐主湛检得元蛮书,立即动怒,便欲将蛮加罪。蛮急贿托幸臣,替他求免,还算罢
官了事。蛮为百年母元氏父,蛮得免诛,元氏仍居顺成宫,不过伤子枉死,更增一层悲泪罢
了。先是周太师宇文护母阎氏,及周主第四姑,并诸戚属等,皆寓居晋阳,自宇文泰西入关
中,只命护随去,后来晋阳为高氏所有,护母阎氏等均致陷没,充入掖廷。及护为周相,相
隔已三十多年,护屡遣人入齐访问,未得音信。会因晋阳一役,杨忠败归,护复欲连同突
厥,大举伐齐。齐主湛得知军报,颇有戒心。特遣勋州刺史韦孝宽,致书与护,示明护母消
息,且言周、齐释怨,可归护母,否则立斩勿贷。护复书愿和,乞释母西归。齐主湛先遣还
周四姑,并令人为护母作书,备述护幼时情状,又寄护前所着绯袍,作为证物,书词说得非
常痛切。略云:
吾年十九适汝家,今已八十矣,凡生汝辈三男二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
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又得汝姑嫂等相依,稍足自适,但一念及汝,百感丛生。
今特寄汝小时所着锦袍一袭,汝宜检看,知吾含悲抱戚,多历年祀。禽兽草木,母子相依,
吾有何罪,与汝分隔!今复何福,还望见汝!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
假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同处,寒不
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
养,事往何论。今日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汝,汝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
欺负!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隔绝多年,言不尽情,汝其鉴之!
宇文护既接见四姑,复得母书,禁不住嚎啕大哭。还算有些孝思。当下取过纸笔,且泣
且书,大致写着: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知萨保护字。如
此不孝,上累慈母!子为公侯,母为奴隶,暑不见母热,冬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
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
冀见奉于泉下耳。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敦周俗呼母为阿摩敦。四姑,并许矜放,初
闻此旨,魄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萨保于河东拜见,得
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唯叙齐朝宽弘,每存大
德,云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重降矜哀,听许摩敦垂谕,曲尽
悲酷,伏读未周,五中似割。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年岁虽久,宛然犹识,顾视之下,愈
觉疚心。今齐朝霈然之恩,既已沾洽,爱敬之旨,施及旁人,草木有心,禽鱼感泽,况在人
伦而不铭戴!有国有家,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
肉骨,岂止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母子之恩,
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问。伏纸呜咽,不尽所云!备录二书,以全伦纪。
书毕函封,乃停泪发使,赍书至齐。齐主湛尚不肯放还护母,使更与护书,邀护重报,
往返再三,乃拟遣归,太师段韶上言道:“周人反复无信,晋阳一役,已可概见。护外托为
相,实与君主无异,既欲为母请和,何不正式遣使。若徒据移书,即送归护母,转恐示人以
弱,不如阳为许诺,待至和亲坚定,遣归未迟。”段婆胡为作此语?齐主不听,即遣护母阎
氏归周,护方因齐廷失信,请朝廷再为移文,忽闻慈舆已至,喜出望外,忙出都门迎入,举
朝称庆。周主邕也迎阎氏入宫,率领亲戚,行家人礼,奉觞上寿。邕母叱奴氏,已尊为皇太
后,至是亦略迹言情,握手叙欢,端的是母以子贵,宠荣无比呢。为下文返照。
护因慈母归来,颇感齐惠,拟与齐互结和约。偏突厥木杆可汗遣使至周,谓已调集各部
精兵,如约攻齐,护不禁踌躇,意欲拒绝外使,转恐前后失信,有伤突厥感情,况母已归
家,无容他虑,还是联络突厥,免滋边患。乃表请东征,召集内外兵众,共得二十万人。周
主邕禡祭太庙,亲授护鈇钺,许令便宜行事,且自沙苑劳军,执卮饯护,护拜命乃行。到了
潼关,命柱国尉迟迥为先锋,进趋洛阳。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兵出豫州,少师杨檦出轵
关。护连营徐进,行抵弘农,再遣雍州牧齐公宪,宇文泰第五子。同州刺史达奚武,泾州总
管王雄,屯营邙山,策应前军。
杨檦恃勇轻战,既出轵关,独引兵深入,又不设备,不料齐太尉娄叡,带引轻骑,前来
掩击,檦仓猝遇敌,行伍错乱,被齐兵杀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檦逃生无路,没奈何解甲
降齐。三路中去了一路。权景宣一路人马,却还骁劲,拔豫州,陷永州,收降两州刺史王士
良、萧世怡,送往长安,另使开府郭彦守豫州,谢彻守永州。尉迟迥进围洛阳,三旬不克,
周统帅宇文护,使堑断河阳要路,截齐援兵,然后同攻洛阳。诸将多轻率无谋,还道齐兵必
不敢出,但遥张斥堠,虚声堵御。齐遣兰陵王长恭,原名孝瓘,系高澄第五子。大将军斛律
光,往援洛阳,两人闻周兵势盛,未敢遽进,洛阳又遣人告急齐廷。时齐太师段韶出为并州
刺史,由齐主湛召入问计。韶答道:“周虽与突厥连兵,两面夹攻,但北虏狡猾,待胜后
进,虽来侵边,实等疥癣,今西邻窥逼,实是腹心大病,臣愿奉诏南行,一决胜负。”知己
知彼,究竟还推段婆。湛喜语道:“朕意亦是如此。”乃令韶督精骑一千,出发晋阳,自率
卫兵为后应,亦从晋阳启行,韶在途五日,济河南下,适连日阴雾,周军无从探悉,韶竟与
诸将上登邙阪,窥察周军形势,进至太和谷,与周军相遇,韶即令驰告高长恭、斛律光两
军,会师对敌。长恭与光,立即应召,韶为左军,光为右军,长恭为中军,整甲以待。周人
不意齐兵猝至,望见阵势严整,并皆惶骇。韶语周人道:“汝宇文护方得母归,何故遽来为
寇?”周人无言可答,但强词夺理道:“天遣我来,何必多问!”韶又道:“天道赏善罚
恶,遣汝至此,明明降罚,汝等都想来送死了!”这是理直气壮之谈。
周军前队统是步卒,遂踊跃上山,来战齐兵。韶且战且走,引至深谷,始命各军下马奋
击,周军锐气已衰,霎时瓦解,或坠崖,或投溪,伤毙无数,余众俱遁。兰陵王长恭领五百
骑士,突入洛阳城下围栅,仰呼守卒,城上人未识为谁,不免疑诘。迨经长恭免胄相示,乃
相率鼓舞,缒下弓弩手数百名,接应长恭,周将尉延迥无心恋战,便撤围遁去,委弃营幕申
仗,自邙山至谷水,沿途三十里间,累累不绝。独周、雍州牧齐公宪,及达奚武、王雄等,
尚勒兵拒战。雄驰马挺槊,冲入斛律光阵中,光见他来势凶猛,回头急走,趋出阵后,落荒
窜去,身边只剩一箭,随行只余一奴,那王雄却紧紧追来,相距不过数丈,光情急智生,把
马一捺,略略停住,暗地里取弓搭箭,返身射去。可巧雄槊近身,不过丈许。雄大声道:
“我惜尔不杀,当擒尔去见天子!”语未说完,箭已中额,深入脑中,雄不禁暴痛,伏抱马
首,奔回营中。莽夫易致愤事。光幸得免害,当然不去追赶,也纵马归营。
天色已暮,两下里俱各收军。周将齐公宪部署兵士,拟至明晨再战,偏王雄负伤过重,
当夜身死。军中越加恟惧,赖宪亲往巡抚,才得少安。达奚武入营语宪道:“洛阳军散,人
情震恐,若非乘夜速还,明日且欲归不得了!”宪尚觉迟疑,武复说道:“武在军日久,备
悉艰难,公少未更事,岂可把数营士卒,委身虎口么?”宪乃依议,潜令各营夤夜启程,向
西奔还。权景宣得洛阳败报,亦将豫州弃去,驰入关中。及齐主湛至洛阳,早已狼烟净扫,
洛水无尘。湛很是欣慰,进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余将俱照律
叙功。惟尚恐突厥入塞,亟还邺都。嗣接得北方边报,谓突厥亦已退军,更觉得心安体泰,
又好酗酒渔色了。
当时齐廷有一个著作郎,姓祖名珽,有才无行,尝为齐高祖功曹,因宴窃得金叵罗,酒
器名。为所察觉,又坐诈盗官粟三千石,鞭配甲坊。显祖高洋爱珽才具,复召为秘书丞,蒨
又萌故智,坐赃当绞,洋加恩免刑,且仍令直中书省,他见湛势力日盛,有意逢迎,因赍胡
桃油入献,且拱手语湛道:“殿下有非常骨相,后必大贵。”湛尚为长广王,不禁色喜道:
“若果得此,亦当与兄同安乐!”珽拜谢而出,及湛入嗣位,思践前约,即擢珽为中书侍
郎,旋迁任散骑常侍,与和士开朋比为奸,尝私语士开道:“如君宠幸,古今无比,但宫车
若一日宴驾,试问君如何克终?”似为士开耽忧,实是为己设法。士开被他一说,惹得愁容
满面,亟向珽商量计策。珽徐徐答道:“何不入启主上,但言文襄、文宣、孝昭诸子,均不
得嗣立为君,今宜令皇太子早践大位,先定君臣名分,自可无虞。此计若成,中宫少主,必
皆感君,君可从此安枕了!”恐他难必。士开道:“计非不善,惟主上年未逾壮,遽请他禅
位太子,恐未必准议。”珽又道:“君先婉白主上,再由珽上书详论,不患不从。”士开许
诺,适值彗星出现,太史谓应除旧布新,珽即乘间上言,谓陛下虽为天子,未为极贵,宜传
位东宫,上应天道,且援魏主弘禅位故事,作为引证。魏主弘禅位见二十三回。湛得书未
决,再经和士开从旁怂恿,方才定议,遂于河清四年孟夏,使太宰段韶,奉皇帝玺绶,禅位
太子纬。纬在晋阳宫即位,改元天统。册妃斛律氏为皇后,就是斛律光的次女。王公大臣遂
上湛尊号为太上皇帝,军国大事,仍然启闻。使黄门侍郎冯子琮,尚书左丞胡长粲辅导少
主,专掌敷奏。子琮系胡后妹夫,故得邀宠眷,祖珽拜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大蒙亲
信,见重二宫。
看官听着!这齐主湛年方二十九岁,春秋虽盛,精力不加,平居荒耽酒色,凡故宫嫔
御,稍有姿色,多半被污,旦旦伐性,遂害得神志昏迷。此次禅位,也是乐得卸肩,再想高
居深宫,享那一、二十年的艳福。怎奈人有千算,天教一算,湛做了太上皇,反连年多病,
就要长辞人世了。和祖二人之所以着急,想亦由此。惟湛距死期,尚有三年,那陈主蒨却寿
数将终,勉强延挨了一年,竟尔去世。
先是陈安成王顼,自周还陈,受官侍中,兼中书监,寻且都督扬、南徐、东扬、南豫、
北江诸军事,威权日盛,势倾朝野。御史中丞徐陵,独上书纠劾,陈主蒨免顼侍中,唯仍领
扬州刺史。会值天嘉六年冬季,天旱不雨,直至次年仲春,亢阳如故,陈主亦常患不适,乃
改天嘉七年为天康元年,颁诏大赦,冀迓天府。到了孟夏,彼苍却已降甘霖,御体反更加委
顿,安成王顼,尚书孔奂,仆射到仲举等,入侍医药,陈主已病不能兴,默念太子伯宗柔
弱,未堪为嗣,乃顾语顼道:“我欲遵周泰伯故事,汝意以为何如?”顼闻言惶遽,拜泣固
辞。何必做作?陈主又语奂等道:“今三方鼎峙,四海事重,应立长君,卿等可遵朕意。”
奂流涕答道:“皇太子圣德日跻,安成王足为周旦,若无故废立,臣不敢奉诏!”无非一时
献谀。陈主叹道:
“卿可谓古之遗直了。”遂命奂为太子詹事,且进顼为司空尚书令。
未几陈主遂殂,遗诏令太子伯宗嗣位。总计陈主蒨在位七年,改元二次,享年四十有
五,史家称他明察俭约,宵旰勤劳,往往刺取外事,即夕判决,每令鸡人伺漏,传递更签,
令掷阶上有声,谓借此足唤起睡梦。但谋杀衡阳王昌,骤立次子伯茂为始兴王,无非欲为子
孙计。偏是私心益甚,后嗣益不能久长。看官试阅下文,便见分晓。
且说陈太子伯宗即位太极前殿,大赦天下,追谥皇考为文皇帝,庙号世祖。尊皇太后章
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沈氏为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皇子至泽为太子。进皇叔安成王顼为
司徒,录尚书事,兼督中外军务。其余文武百官,俱各进阶。越年改元光大,中书舍人刘师
知,与仆射刘仲举等,同受遗诏辅政,常在禁中参决庶事。安成王顼位隆望重,入居尚书
省,为师知等所忌,密与尚书左丞王暹等通谋,拟迁顼出外。东宫舍人殷不佞,素来浮躁,
亦预闻师知密议,遂驰语顼道:“有敕传出,谓四方无事,王可迁居东府,经理州务。”顼
闻言将出,记室毛喜入白道:“陈有天下,为日尚浅,国祸荐臻,中外危惧。太后深维至
计,召王入省,共康庶绩,今日所言,必非太后本意,王可速即奏闻,毋使奸人得逞狡
谋!”顼再商诸领军将军吴明彻,明彻亦赞同喜言,乃托疾不出,且伪召师知入商,留与长
谈,暗中却遣毛喜入启太后。太后沈氏道:“令嗣君幼弱,政事并委二郎,毫无他意。”喜
又转白嗣主伯宗,伯宗亦说道:“这是师知所为,朕未曾预闻。”喜亟出报顼,顼拘住师
知,自入后廷谒见两宫,极陈师知奸诈,并自草诏敕,请嗣主盖印,持付廷尉。令将师知逮
系狱中,当夜赐死。是殷不佞害他。降到仲举为光禄大夫,不佞素以孝闻,但令免官,王暹
处斩,由是政无大小,悉归顼手。仲举被贬,心不自安,又与右卫将军韩子高图顼,事又被
泄,仲举、子高,并下狱被诛。
湘州刺史华皎,与子高向来友善,闻子高被戮,很是不平,遂遣人西入长安,向周乞
师,并自归后梁,遣子玄响为质。周太师宇文护,即遣湘州总管卫公直,宇文泰第六子。大
将军田弘、权景宣、元定等,率兵助皎,后梁亦遣柱国王操等会师,长江上游,同时大震,
陈遣吴明彻为湘州刺史,令率舟师三万,溯流先进,复命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率舟师五万继
应,再由冠武将军杨文通,巴山太守黄法慧,从陆路进兵,杨出茶陵,黄出醴陵,共击华
皎。并饬江州刺史章昭达,郢州刺史程灵洗,亦联兵进讨。更简司空徐度,为车骑将军,总
督步军趋湘州。华皎遣使诱章昭达,被昭达执送建康,又转诱程灵洗,灵洗将来使斩首,皎
乃会同周军,水陆俱下,与陈将吴明彻等相持。
两下至沌口交锋,西军用舰载薪,因风纵火,不料风势一转,火转自焚,吴明彻等乘势
猛击,西军多半沉溺,大败而逃。道过巴陵,见岸上已遍竖陈军旗号,不敢登岸,径奔江
陵。周步军统将元定,因水师败溃,也即退还。到了巴陵,适被陈军截住。陈军统领,便是
大将军徐度,度已袭破湘州,驻军巴陵,狭路相逢,怎肯放过元定。定自知不敌,向度乞
路,度佯许结盟,俟定释械往就,顺手缚住。定愤恚不食,竟至饿毙。余众全为徐度所俘。
后梁将军李广,还未知情由,冒冒失失的趋至巴陵,也为度军所擒。那吴明彻复乘胜攻后
梁,得拔河东。程灵洗又进袭淝州,周淝州刺史裴宽极力抵御,苦守数旬,终被灵洗攻入,
擒宽归报。后梁柱国王操退归江陵,忙整顿败残人马,堵御陈军。吴明彻自河东进攻,数月
不下,乃收军退归。是役陈军大捷,俘获万余人,马四千余匹,都送交建康。
安成王顼,自居功首,进位太傅,领司徒,加殊礼,履剑上殿,入朝不趋。帝位已将到
手了。始兴王伯茂恨顼专政,屡构蜚言。安成王顼索性夺据帝座,胁迫太皇太后章氏御殿,
召集百官,废陈主伯宗为临海王,黜始兴王伯茂为温麻侯。当下颁发命令,多半是悬空架
诬。略云:
昔梁运衰落,海内沸腾,天下苍生,殆无遗噍。高祖武皇帝拨乱反正,膺图御箓,重悬
三象,还补二仪。世祖文皇帝克嗣洪基,光宣宝业,惠养中国,绥宁外荒。伯宗昔在储宫,
本无令闻,及居崇极,遂骋凶淫,居处谅闇,固不哀戚,娴嫱鞍+角,就馆相仍,且费引金
帛,令充椒阃,内府中藏,军备国储,未盈期稔,皆已空竭。太傅顼亲承顾托。镇守宫闱,
遗诰绸缪,义笃垣屏,乃反遣刘师知殷不佞等,显言排斥。韩子高小竖轻佻,推心委仗,阴
谋祸乱,决起萧墙,元相不忍多诛,但除君侧,何意复密诏华皎,称兵上流,国祚忧惶,几
移丑类。乃至要结远近,协乱巴湘,支党纵横,寇扰黟歙,岂止罪浮于昌邑,非惟声丑于太
和。但贼竖皆亡,祆徒已散,日望惩改,尤加掩抑,而悖礼忘德,情性不悛,乐祸思乱,昏
慝无已。祖宗基业,将惧覆陨,岂可复肃恭祀,临御兆民。式稽故实,宜在流放,今可转降
为临海郡王,送还藩邸。太傅安成王固天生德,齐圣广深,二后锺心,三灵伫眷。自归国秉
政以来,威惠相宜,刑礼兼设,指挥叱咤,湘郢廓清,辟地开疆,荆益风靡,若太戊之承殷
历,中都之奉汉家,校以功名,曾何彷彿。况文皇知子之鉴,事过帝尧,传弟之怀,久符太
伯,今可还申曩志,崇立贤君,方固宗祧,载贞辰象。中外宜依旧典,奉迎舆驾,入纂大
统。始兴王伯茂,辜负严训,弥肆凶狡,嗣君丧道,职为乱阶,允宜罄彼司甸,刑斯澘人,
姑念皇支,不忍稚刃,可特降为温麻侯,别遣就第。未亡人不幸,属此殷忧,不有崇替,将
危社稷,何以拜祠高寝,归饘武园?揽笔澘然,兼怀悲庆!
这令下后,陈主伯宗立被徙居别第,始兴王伯茂曾为中卫将军,居住禁中,此时也单车
出宫,使往婚第寓居。婚第在六门外,是诸王冠婚礼庐,向来是四达康庄,烽烟不设,谁意
伯茂出了内城,竟来了一班盗众,持着凶器,把伯茂殴倒车中。小子有诗叹道:
都下何由集匪人,皇支遭击骤伤身;
六朝天子多残悍,只顾尊荣不顾亲。
欲知伯茂性命如何,且待下回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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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主湛在位五年,多失德事,独送归宇文护母姑,尚有以孝治人遗意。护不知感激,反
与突厥连兵侵齐,背德不祥,其败也固宜。湛凯旋国都,遽信祖珽诡计,传位太子,上皇方
壮,元子南面,果何为哉?陈主蒨杀衡阳王昌,独留安成王顼,意者以兄子难信,不若母弟
之可亲欤?迨病至弥留,谬言禅位,兄以伪言祔弟,弟亦以伪态对兄,彼此相示以伪,卒至
嗣子失国,悍叔登基,防人者终出于所防之外,作伪果何益乎?到仲举、韩子高等,为主而
死,死尚足称;刘师知亲逼梁主,不忠不义,其死盖已晚矣。
南北史演义
第七十四回 暱奸人淫后杀贤王 信刁媪昏君戮胞弟
却说陈始兴王伯茂,被贬出内城,突遇盗众攒击,晕倒车中,立即殒命。门吏当然报
闻,由朝中颁令索捕,过了数日,不得一盗,都下才晓得是陈顼所遣了。是时已是光大二年
仲冬,距来春不过月余,内外百官,俱请顼登位。顼佯为谦让,故意迟延,到了次年元旦,
始就太极前殿,御座受朝,改元太建,仍复太皇太后为皇太后,皇太后为文皇后。立妃柳氏
为皇后,世子叔宝为太子,次子康乐侯叔陵为始兴王,奉昭烈王前谭遗祀,三子建安侯叔英
为豫章王,四子丰城王叔坚为长沙王。所有内外文武百官,当然有一番封赏,不及细表。越
年皇太后章氏去世,谥为宣太后,丧葬才毕,临海王伯宗,忽然暴亡,年仅十九,在位不满
二年,史家号为陈废帝。看官,试想这暴亡的原因,自有形迹可寻,毋庸小子絮述了。含蓄
得妙。废帝皇后王氏,已降为临海王妃,由陈主顼下诏抚慰,令故太子至泽袭封王爵,妥为
奉养。至泽年仅四龄,晓得甚么孝事,不过一线未绝,还算是新主隆恩,这且待后再表。
且说陈主顼窃位年间,便是齐主湛稔恶期限,恶贯满盈,当然告终。自湛为太上皇,所
有执政诸臣,如赵彦深、元文遥、和士开等,揽权如故,河间王孝琬,见时政日非,每有怨
语,且用草人书奸佞姓名,弯弓屡射。当由和士开等入白上皇,谓孝琬不法,妄用草人,比
拟圣躬,昼夜射箭。湛正虑多病,听到此言,不觉怒起,又因当时有童谣云:“河南种谷河
北生,白杨树端金鸡鸣。”士开即指河南北为河间,金鸡鸣三字,隐寓金鸡大赦意义,谓谣
言当出自孝琬,摇惑人心。湛即拟召讯,可巧孝琬得着佛牙,入夜有光,孝琬用槊悬幡,置
佛牙前。孝琬所为,亦多痴呆。湛立派人搜检,得槊幡数百张,目为反具,因使武卫将军赫
连辅玄,召入孝琬,用鞭乱挝。孝琬呼叔饶命,湛怒叱道:“汝何人?敢呼我为叔?”孝琬
道:“臣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为甚么不得呼叔!”湛怒且益
甚,竟用巨杖击孝琬足,扑喇一声,两胫俱断,孝琬晕死。湛命将尸骸拖出,稾葬西山。孝
琬弟安德王延宗,高澄第五子。哭兄甚哀,泪眦尽赤,并为草人比湛,且鞭且问道:“何故
杀我兄?”又是一个愚人。不意复为湛所闻,令左右将延宗牵入,置地加鞭,至二百下。延
宗僵卧无声,湛疑他已死,乃令舁出,延宗竟得复苏,湛亦不再问。
秘书监祖珽,希望秉政,条陈赵彦深、元文遥、和士开等罪状,令好友黄门侍郎刘逖呈
入。逖不敢转呈,赵彦深等已有所闻,先向上皇处自陈。湛命执珽穷诘,珽因和士开等朋党
弄权,卖官鬻爵等事。前日结士开,今日攻士开,小人情性,往往如此。湛又动恼道:“尔
乃诽谤我!”珽答道:“臣不敢诽谤,但惜陛下有一范增,不能信用。”湛籐目道:“尔自
比范增,便目我为项羽么?”珽复道:“羽一布衣,募众崛起,五年成霸业,陛下借父兄遗
祚,才得至此,臣谓陛下尚不及巷羽!”这数语益触湛怒,令左右把珽缚住,用土塞口,珽
且吐且言。也想卖直,实是狂奴。湛命加鞭二百,发配甲坊。嗣复徙往光州,置地牢中,夜
用芜菁子为烛,目为所薰,竟致失明。
左仆射徐之才善医,每当湛病,必召令诊治,随治随痊。和士开欲代之才位置,出之才
为兖州刺史,湛果令士开为左仆射。不到一月,湛病复发,遣急足追征之才,之才未至,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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