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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27 蔡东藩 (现代)
方,截臣归路,请即召入以便西还。有诏授确为广州刺史,威方为盱眙太守,即日入觐。确
为邵陵王纶次子,固辞不入。邵陵王纶泣语确道:“围城既久,主上忧危,不得已从景所
请,遣归贼众,汝宜遵敕入朝,奈何拒命?”确亦泣语道:“侯景虽云欲去,仍然长围不
解,情迹可知。召确入城,究属何益?”未几由朝使出城,一再征确,确尚不肯入。纶不禁
怒起,喝令斩确,确乃流涕入城。
城中粮食将尽,御厨中蔬菜亦绝,梁主时常蔬食,至是乃食鸡子。纶献入鸡子数百枚,
由梁主亲自检点,欷歔不已。湘东王绎,驻兵武城,河东王誉,驻军青草湖,桂阳王慥,驻
军西峡口,慥系萧懿子。皆观望不前。湘东参军萧贲屡请进兵,为绎所恨。及得梁主和诏,
贲仍执前议,竟被杀死。侯景闻援师已怠,并将东府米运入石头,遂有意败盟。伪皇帝正德
及左丞王伟,更从旁怂恿,景乃决计背约,胪陈梁主十失,上启梁廷。略云:
陛下与高氏通和,岁逾一纪,舟车往复,相望道路,必将分灾卹患,同休等戚,宁可纳
臣一介之服,贪臣汝、颍之地,便绝好河北,檄詈高澄。聘使未归,陷之虎口,扬兵击鼓,
侵逼彭宋,天下宁有万乘之主,见利忘义若此!其失一也!第一条即使梁主愧死。臣与高澄
既有仇憾,义不同国,归身有道,陛下授以上将,任以专征。臣受命不辞,实思报效,方欲
荡涤夷氛,一匡宇内,乃陛下始信终疑,欲分臣功,使臣击河北,自举徐方。遣庸懦之贞
阳,任骄贪之胡赵,才见旗鼓,鸟散鱼溃,慕容绍宗,席卷涡阳,诸镇靡不弃甲,疾雷不及
掩耳,散地不可固全,使臣狼狈失据,妻子为戮,斯实陛下负臣之深。其失二也。梁主任将
非人,反令叛贼借口。臣退保淮南,方欲收合余烬,尅申后战,封韩山即寒山。之尸,雪涡
阳之耻,陛下丧其精魄,无复守气,便信贞阳谬启,复请通和。臣屡表谏阻,终不见从,反
覆若此,童子犹且羞之,况在人君!其失三也。畏懦逗留,军有常法,贞阳精甲数万,不能
拒抗敌国,反受囚执,以帝之犹子,而面缚虏庭,实宜绝其属籍,以衅征鼓,陛下曾不追
责,悯其苟存,欲以微臣相贸易,人君之道,可如是乎?其失四也。悬瓠大藩,古称汝颍,
臣举州内附,而羊鸦仁无故弃之,弃之者不闻加罪,得之者未见加功。其失五也。臣涡阳退
缩,非战之罪,实由陛下君臣,相与见误,乃还寿春,曾无悔色,祗奉朝廷。鸦仁自知弃
州,内怀惭惧,遂启臣欲反;欲反当有形迹,何所征验,诬陷乃尔。陛下曾无辨究,默然信
纳,岂有诬人莫大之罪,而可比肩事主者乎?其失六也。此条实含血喷人。赵伯超拔自无
能,任居方伯,惟渔猎百姓,行货权幸。朱异之徒,积受金贝,遂拟胡、赵为关、张,胡指
贵孙,上文胡赵同此。诬掩天听,谓为真实。韩山之役,女妓自随,才闻敌鼓,与妾俱逝,
不待贞阳,故只轮莫返。论其此罪,应诛九族,而纳贿中人,还处州任。伯超无罪,臣功何
论?赏罚无章,何以为国?其失七也。臣御下素严,无所侵物,关市征税,咸悉停原,寿阳
之民,无不慰悦。乃裴之悌等助戍在彼,惮臣检制,无故遁归,又启臣欲反。陛下不责其违
命离镇,反受其浸润之谮,处臣如此,使何地自安?其失八也。此条未见上文,借景启中补
入。臣虽才愧古人,颇无遗策,及委贽陛下,罄竭忠规,每有陈奏,恒被抑遏。朱异专断军
旅,周石珍总尸兵仗,陆验、徐驎,典司谷帛,皆
明言求货,非赂不行。臣无贿于中,故常遭抑责。其失九也。鄱阳之镇合肥,与臣邻
接,臣推以皇枝,每相祗敬。而嗣王无端疑忌,臣有使命,必加弹射,或声言臣反,或启臣
纤介,招携当须以礼,忠烈何以堪此!其失十也。此条又是诬罔。其余条目,且不胜陈。臣
心直辞戆,有忤龙鳞,遂发严诏,便见讨袭。昔重华纯孝,犹逃凶父之杖,赵盾忠贤,不讨
杀君之贼,臣何亲何罪,而能坐受歼夷?韩信雄桀,亡项霸汉,末为女子所烹,方悔蒯通之
说。臣每览书传,心窃笑之,岂容遵彼覆车,而快陛下佞臣之手哉!是以兴晋阳之甲,乱长
江而并济,愿得升赤墀,践文石,口陈枉直,指画臧否,诛君侧之恶臣,清国朝之秕政,然
后还守藩翰,以保臣节,实臣之至愿也。谨此启闻。
看官,你想梁主衍见了此启,怎得不惭愤交并?便于三月朔日,就太极殿前设坛,祷告
天地,说是侯景背盟,不可不讨。恐天地亦不肯多管。一面举烽征军,再拟交兵。先是闭城
拒贼,城中男女共十余万,士卒约二万余人,被围既久,十死八九,乘城不满四千人,类皆
羸饿。蓦闻侯景负约,当然大惧,惟日望外援。柳仲礼专聚妓妾,置酒作乐,不许诸将出
战,乃父即右卫将军柳津,登城呼仲礼道:“汝君父日坐围城,汝尚不肯竭力,试想百岁以
后,将目汝为何如人?”仲礼面色如常,毫不介意。邵陵王纶亦顿兵不战。安南侯萧骏向纶
进言道:“城危至此,尚坐视不救,倘有不测,殿下有何颜再立人世?今宜分军为三道,出
贼不意,当可却贼!”纶终不听。
南康王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进营东府城北,约在夜间渡军。鸦仁违约不至,景已
令宋子仙攻击会理。会理营尚未就,军士惊乱,伯超先遁,会理支持不住,便即退走,战死
溺死,约五千人。景聚首城下,指示守军,城中益惧。景督兵攻城,昼夜不息,邵陵世子
坚,屯太阳门,终日蒱饮,不恤吏士。书佐董勋华、白昙朗等,夜引景众登城,永安侯确,
力战不能却,乃排闼入宫,报知梁主道:“城被陷了!”梁主衍尚安卧不动,喟然叹道:
“我得我失,亦复何恨!”复顾语确道:“速去语汝父,勿以二宫为念!”确方欲趋出,又
由梁主申命,使确慰劳外军。确奉命去讫。
俄而景左丞王伟入殿奉谒,拜呈景启,无非说是奸佞所蔽,因领众入朝,惊动圣躬,特
诣阙谢罪。梁主便问道:“侯景何在?汝可为我召来!”伟乃出杀报景,景竟引甲士五百
人,昂然入见。既至殿前,望见仪卫森严,也不禁三分胆怯,因跪就殿阶,叩首如仪。典仪
引就三公座上,梁主正容语景道:“卿在军日久,曾劳苦否?”景不敢仰视,汗涔涔下。贼
胆心虚。梁主又道:“卿何州人,乃敢至此?妻子尚在北方么?”景仍不敢对,景将任约在
侧,代景答道:“臣景妻子,皆为高氏所屠,只有一身归服陛下。”梁主复道:“卿既忠事
我朝,应即约束军士,不得骚扰。”景应诺而出,复至永福省谒见太子,太子亦无惧容。侍
卫统皆骇散,惟中庶子徐摛,通事舍人殷不害在侧。摛朗声道:“侯王来,当礼谒东宫!”
景乃下拜。太子与言,景亦不能答。
既而退出,自语同党道:“我尝跨鞍对阵,矢刃交下,了无惧意;今见萧公,使人自
慑,岂非天威难犯,我不便再见两宫了!”随即纵兵入宫,胁逐两宫侍卫,劫掠乘舆服御,
及宫女若干人。又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使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屯太极殿东堂,矫诏大
赦,自加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小子有诗叹道:
乱贼猖狂反许和,痴心还望戢干戈;
推原祸始由贪利,后悔难追可奈何!
嗣又遣石城公大款,赍着敕文,解散援军。欲知援军是否遵敕,请看官续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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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被困,各军之入援者,大都庸懦无能,才不足而志亦不专。邵陵一败而即溃,湘东
一奋而即衰,目睹君父之危难,且偷生畏死,未肯赴义,遑问他人!独韦粲战死青塘,樊文
皎战死菰首桥,功虽未成,忠则过之。而韦粲之死事尤烈。柳仲礼、裴之高,皆经粲激厉而
来,之高虽为国忘家,卒未闻有血战之役,仲礼鼓勇追贼,亦颇壮往,乃以左肩之受伤,遂
致怯战,以视粲之视死如归,甘与子弟同殉,其相去为何如耶!若侯景之称戈犯阙,明明为
一叛贼,与贼许和,敕止援军,是延贼入门,又自绝其外援也。梁主亦知和不如死,乃胸无
主宰,始明终昧,卒致堕入贼计,台城陷而正容语景,果何益耶?我得我失,死复何恨,徒
付诸一叹而已,而梁亡矣。
南北史演义
第六十一回 困梁宫君王饿死 攻湘州叔侄寻仇
却说侯景伪传敕命,解散援军,邵陵王纶等,大开军事会议,推柳仲礼主决。纶语仲礼
道:“今日事悉委将军,请将军酌定进止。”仲礼熟视不答,裴之高、王僧辩齐声道:“将
军拥众百万,坐致宫阙沦没,居心何忍!现只好竭力决战,何必多疑!”仲礼竟无一言,诸
军遂陆续散归。邵陵王纶,亦奔往会稽。仲礼及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等,并开营降景。
僧辩既已主战,奈何降贼!军士莫不愤惋。仲礼入城,先往谒景,然后入见梁主。梁主绝不
与言,退省乃父,柳津不禁大恸道:“汝非我子,何劳相见!”景遣仲礼归司州,僧辩归竟
陵。
先是伪皇帝萧正德,与景私约,入城后不得全二宫。及景已入城,正德亦引众随至,挥
刀欲入宫中,偏宫门被景军守住,不准放入。正德正要喧嚷,哪知景已传示敕书,令他为侍
中大司马。他恨景负约,又平白地将皇帝革去,仍降做梁朝臣子,叫他如何不愤,如何不
悔?当下易去帝服,进见梁主,且拜且泣。梁主口述古语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见
《诗经》。正德垂涕而出,懊丧欲绝。景却格外防范,不使与闻朝事。一面嘱前临江太守董
绍先,使赍敕文,往召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绍先带去兵士,不满二百人,并且连日饥
疲,面有菜色。会理拥有州兵,士饱马腾,僚佐说会理道:“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诸藩,然
后篡位,今若四方拒绝,立当溃败。王不如诛死绍先,发兵固守,倘虑兵力不足,尽可与魏
连和,静观内变,奈何举全州土地,轻资贼手呢?”会理道:“诸君心事,与我不同,天子
年尊,受制贼虏,今有敕召我入朝,臣子怎得违背?且远处江北,事业难成,不若身赴京
都,就近图贼,成功与否,听诸天命。我志已决定了!”有兵有马,尚不能讨贼,难道赤手
空拳还得成事么?遂开城迎入绍先。绍先悉收文武部曲,铠仗金帛,但遣会理单骑还都。及
会理诣阙,由景授官侍中,兼中书令。会理暗思匡复,怎奈手无寸柄,如何成谋?只得过一
日,算一日,徐俟机会罢了。
那湘东王绎出驻武城,始终不前。应前回。世子方等自都下驰归,才知台城失守,索性
退还江陵。信州刺史桂阳王慥,自西峡口入江陵城,拟待绎回议军情,方还信州。适有雍州
刺史张缵,贻绎密书,内称河东欲袭江陵,岳阳亦与同谋,不可不防。嗣又由裨将朱荣,亦
遣人走报,谓桂阳留此,无非与河东岳阳,里应外合。为这种种谗构,遂使君父大仇,置诸
不顾,徒惹出一场叔侄的争端来了。回应五十七回文字。雍州刺史岳阳王詧,与湘州刺史河
东王誉,统是昭明太子遗胤。詧隐蓄异志,待乱图功,梁主早有所闻,特令张缵往代。缵本
刺湘州,自河东王誉入湘,缵轻誉少年,迎候多疏,为誉所恨,因留缵不遣。缵轻舟夜遁,
欲赴雍州,又恐詧不受代,左思右想,只有湘东王绎,尚是故交,不如径赴江陵,劝绎除灭
誉詧。可巧绎出屯武城,留缵助守。当时兵马倥偬,也无暇进陈私意,及援军还镇,乐得乘
隙进谗,自快宿忿。朱荣与缵同党,更欲翦除桂阳。绎向来多疑好猜,闻谗即信,便匆匆返
至江陵。
桂阳王慥莫名其妙,上前相迎,片语未完,即由绎麾动左右,把慥拿下。慥问得何罪?
绎责他勾通誉、詧,不容慥辩明冤诬,自拔佩剑,把他头颅砍去。死得冤苦。且遣人至汉
口,说通戍将刘方贵,使袭襄阳,方贵系岳阳王詧府司马,本来受詧差遣,引兵勤王,旋因
湘东各军,多半逗留,方贵亦勒兵不进。此次与绎连谋,将拟倒戈,忽由詧传令召还。方贵
疑秘谋已泄,遂据住樊域,不受詧命。詧发兵往讨方贵,方贵出战被杀。樊城当然归詧。那
湘东王绎尚未得信,赠缵厚资,令赴雍州。缵至大隄,始闻方贵战死情状,彼时不便折回,
只好赍敕赴任。
詧已得悉侯景入都,国家无主,哪里还肯受代?暂令缵寓居城西白马寺,并令偏将杜岸
给缵道:“看岳阳情势,不容使君,何勿且往西山,权时避祸。”缵信为真言,与岸结盟,
自着妇人衣,乘青布舆,逃入西山。詧讨缵有名,即使岸引兵追蹑,把缵擒归。缵情愿割发
为僧,改名法缵,詧含糊答应,但仍遣兵监守,不令他适。嗣是与绎有仇,专务私斗,把国
家事全然不睬,反使侯景得独揽朝纲,任意横行。
梁主衍受制侯景,非常懊怅。景荐宋子仙为司空,梁主道:“调和阴阳,须有特长,此
种人物,怎得轻用!”景又欲使徒党二人为便殿主帅,亦不见许。太子纲虑景衔恨,入宫泣
陈,梁主叱道:“谁使汝来?若社稷有灵,终当克复;否则虽朝夕哭泣,亦属何益!”太子
乃惶遽出宫。景擅使部众入直省中。或驱马佩刀,出入宫廷。梁主偶有所见,不免叱问,直
閤将军周石珍,随口答道:“这是侯丞相的甲士。”梁主籐目道:“什么丞相!但叫侯景罢
了。”口中倔强,亦属无益。景备闻消息,当然挟嫌,遂遣私党监视御膳,一切饮食,格外
克损。梁主有所需索,辄不令进。自思衰年结局,弄到这般地步,哪得不悲从中来,终日恹
恹,郁极成病,遂至卧床不起,展转呻吟。太子纲随时入省,无非是以泪洗面,没法可施。
并因正妃王氏,甫经病殁,悼亡未毕,禁不住再遘父危。最可恨的是叛贼侯景,还不肯令御
医入治,但祝梁主早崩。就是太子出入,亦尝派人侦察,不使自由。太子益生疑惧,特致湘
东王绎密书,以幼子大圜相托,且自翦爪发,一并寄去。湘东王绎方与二侄为难,也不过虚
与周旋,敷衍了事。太清三年五月上澣,梁主大渐,口中觉苦,索蜜不得,自呼荷荷,声嘶
力竭,痰喘交作,竟尔去世,享八十六岁。统计在位四十八年,改元七次。天监、普通、大
通、中大通、大同、中大同、太清。
侯景秘不发丧,迁殡昭阳殿,但迎太子入永福省,使照常入朝。且使党羽王伟、陈庆等
陪伴太子,名为侍侧,实是监督。太子只吞声饮泣,不敢悲号。殿外文武,尚未知有大丧,
直至五月下旬,景见内外无事,方才讣闻。把梓宫迁入太极殿中,奉太子纲即皇帝位,颁诏
大赦。景屯朝堂,分兵守卫,并请嗣主覃恩,凡北人陷没南方,充作奴仆,概令释放。嗣主
纲不得不从,他却从中收录,引为己用。未几有诏命传出,追谥故妃王氏为简皇后,立宣城
王大器为皇太子,封诸子大心为寻阳王,大款为江陵王,大临为南海王,大连为南郡王,大
春为安陆王,大成为山阳王,大封为宜都王。简文首政,即以赠妻封子为急务,其志可知。
命南康王会理为司空,兼尚书令。会理懦弱,虽是有心讨贼,究竟不能制侯景。萧正德为景
所卖,密诏鄱阳王范,令带兵入除首恶,偏传书人为景所获,立召正德对质,正德无言可
答,被景驱入别室,将他绞死。死已晚矣。
景遣于子悦略吴郡,太守袁君正,举郡降景,唯新城戍将戴僧遏,不肯从令。景又遣来
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杨白华,诱亮入城,拿下处斩。御史中丞沈浚避难东归,与吴兴太守张
嵊,会同讨景。景令李贤明攻宣城,侯子鉴入吴郡。特派仪同三司宋子仙,经略东南,又授
仪同三司郭元建为尚书仆射,领北道行台,总江北诸军事。
永安侯萧确见前回。材勇过人,自入都后,景爱他膂力,尝引置左右。邵陵王纶,顾念
私恩,屡遣密使往召,前时何故逼令入都?确语来使道:“侯景轻佻,一夫可制,我尝欲手
刃此贼,但苦无闲可乘,卿为我还启家王,勿以确为念!”来使自去还报。确日伺景隙,辄
思下手。可巧景召确同游锺山,确借射鸟为名,拈弓搭矢,向景射去,不料用力过猛,弓弦
陡绝,那箭干抛至侯景马前,突然自落。景知确存心不善,即挥动左右,将确拿住。确怒叱
道:“我不能杀汝,汝即可杀我,我岂从贼为逆么?”说着,项下已着了一刀,陨首毕命。
南徐州刺史萧渊藻因入援无功,又闻景将萧邕出据京口,迫令解职,顿时气愤填胸,疾病交
作。或劝他出奔江北,渊藻叹道:
“我位居台铉,受眷特隆,既不能诛翦逆贼,正当同死,
怎可投身异类,苟延残喘呢!”嗣是累日不食,竟致丧生。
确与渊藻尽忠梁室,故特别表明。
鄱阳王范闻建康失守,复拟整军入卫,僚佐进谏道:“今东魏已据寿阳,若大王移足,
虏骑必进窥合肥,前贼未平,后城失守,岂非失计!不如待四方兵集,再议兴师,进不失勤
王,退可固根本,方算得两全了。”范闻言也觉踌躇,果然东魏遣西兖州刺史李伯穆进逼合
肥,又使魏收致书与范,勒让合州。范方谋讨侯景,不得已将合州割让,又使二子勤广往质
东魏,乞师图逆。自引战士二万人,出屯濡须,檄召上游各军,一同进援,偏上游无一到
来,东魏亦不闻出师,害得范进退彷徨,更兼粮食告罄,没奈何沂流西上。到了枞阳,景发
兵出屯姑熟,范将裴子悌率众降景,范势益孤。幸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贻书邀范,范乃趋
诣江州,寓居湓城,尚向各镇通书,协图匡复。
湘东王绎因自称奉得密诏,得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封拜,集众讨景。一面
征兵湘州,遣使督促军需。明是挑衅。湘州刺史河东王誉,已与湘东王有隙,自然不肯受
命。绎即遣少子方矩,往代誉任,并令世子方等发兵护送。行至麻溪,被誉率众邀击,一场
鏖斗,方等败死。方矩慌忙逃还,侥幸得了性命。
绎闻方等败没,毫无戚容。看官道是何因?原来方等生母徐妃,与绎不睦,绎眇一目,
妃尝为半面妆,居室俟绎,绎瞧见妃容,知她有意嘲笑,盛怒而出,所以累年不入妃房。妃
妒而且淫,见有无宠的妾媵,始与接坐。或察知有娠,往往手刃致毙。平居无事,辄往寺院
中焚香。荆州瑶光寺中,有一智远道人,面目伟哲,为妃所爱,竟引与私通。嗣又见湘东幕
僚暨季江,才貌翩翩,丰神楚楚,遂使心腹侍婢,导他入房,密与交欢。一对露水夫妻,比
伉俪还要狎昵。季江尝自叹道:
“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
犹尚多情。”那徐妃得了季江,起初原是我我卿卿,欢好无间,连智远道人的旧情,也撇置
脑后。后来复得见僚佐贺徽,面庞儿还要俊俏,又不免惹动情魔,想与同梦,煞是情敌。屡
次遣婢勾引,徽却尚知顾忌,不肯应命。徐妃想出一法,自往普贤尼寺,设词召徽,徽只好
前往。甫入禅林,即有二、三侍女,引入密室,妃已卸妆相待。一见徽面,好似珍宝一般,
相偎相倚,并入欢帏。待至云收雨散,起床整衣,特书白角枕为诗,互相倡和。诗中所述,
无非是中冓私情,言之可丑,小子也不愿录述了。绎闻妃淫行,怒不可遏,便将她生平秽
史,膀示大閤,且因此与方等有嫌。徒扬家丑。
方等战死,绎毫不介意,置诸度外。会绎宠妃王氏生子,产后病逝,绎疑为徐妃下毒,
逼令自尽,妃投井溺死。绎令将尸舁还徐氏,呼为出妻,槀葬江陵瓦官寺侧,才算泄恨。又
遣竟陵太守王僧辩,与信州刺史鲍泉,出兵攻誉,限令即日就道。僧辩请略宽期限,绎召僧
辩入问,声色俱厉。且拔剑斫伤僧辩,牵系狱中,但令鲍泉往攻。
泉至湘州,誉出兵迎战,为泉所败,乃退保长沙,并向雍州乞援。岳阳王詧,即留参军
蔡大宝守襄阳,自率骑卒二万,径攻江陵,遥救湘州。湘东王绎,很是惊慌,急召僚佐会
议,大众俱不知所答。适僧辩母为子谢罪,自陈无训,绎乃给他良药,疗治僧辩,且遣左右
至狱中问计。僧辩侃侃直陈,有条有理,经绎闻知,忙释令出狱,面加慰劳,使为城中都
督。急时抱佛脚。
詧至江陵,设十三营,环攻江陵城。偏天公不肯做美,连宵大雨,平地水深四尺,累得
詧军拖泥带水,锐气尽衰。新兴太守杜崱,随詧攻城,绎与崱素有交谊,招使归降,崱遂与
兄岌岸弟幼安及兄子龛,入城降绎。岸愿率五百骑袭襄阳,得绎允诺,遂昼夜兼行,距襄阳
才三十里,城中始觉。蔡大宝亟奉詧母龚氏,登城拒守,一面遣人报詧,詧慌忙退回,抛弃
粮械金帛,不可胜计。张缵病足,詧常加监束,载缵从军,及仓猝奔还,恐为追兵所夺,把
缵杀死,弃尸江中。杜岸闻詧还援,亦奔往广平,依兄南阳太守杜巘。詧使将军薛晖,追岸
至广平城下,乘势围攻。巘不能守,弃城遁走,岸为晖所获,送往襄阳。詧见了杜岸,好似
杀父大仇,先用乱鞭击面,使无完肤,再把他舌头拔去,支解四体,烹诸鼎镬。又斸发杜氏
祖墓,焚骨扬灰,用头颅为漆椀。杜岸叛詧,不为无罪,但如此处置,抑何残忍!
湘东王绎既欲攻誉,又欲攻詧,特使王僧辩赴长沙,逮回鲍泉,因他日久无功,意欲加
诛,还是僧辩替他转圜,令泉申启具谢,始得免罪。自是攻誉一路,专属僧辩,别遣司州刺
史柳仲礼,出镇竟陵,为图詧计。詧恐不能自存,乃向西魏求救,愿为附庸。西魏丞相宇文
泰,欲乘势经略江汉,乐得允许,即遣使至襄阳议约。詧专务防绎,也顾不得甚么妻孥,即
命正妃王氏,与世子嶚,入质西魏,乞即济师。宇文泰便遣开府仪同三司杨忠,都督三荆等
十五州诸军事,镇守穰城。
适柳仲礼率众趋襄阳,杨忠遂与行台仆射长孙俭,同击仲礼,且分兵攻下义阳、随郡,
收降义阳太守马伯符,拘住随郡太守桓和,再进军围安陵。柳仲礼引兵还援,西魏将士,统
请杨忠急攻安陆,休待仲礼还师。忠笑语道:“攻守势殊,未易猝拔,若旷日劳兵,表里受
敌,更属非计。我闻南人多习水军,不习野战,仲礼兵马将至,我正好出他不意,用奇兵邀
击,彼怠我奋,一举可克。既克仲礼,安陆不攻自下,诸城可传檄自定了。”诸将士方才拜
服。忠即选精骑二千,衔枚夜进,行至漴头,择地伏着,专待仲礼到来。仲礼毫不防备,匆
匆驰归,一入伏中,魏兵齐起,仲礼部下,不战已乱,最厉害的是遍设陷坑,无从顾避,但
只听得跌蹋声,铙钩声,铁索声,不到数时,已将仲礼部众,一齐捆住。仲礼叫苦不迭,蓦
觉马足不稳,也坠入坑中,被西魏兵手到擒来,缚住手足,似扛猪的抬将去了。早知如此,
何不拚死拒景,还好挣些名节。
安陆守将马岫,闻仲礼被擒,便开门出降。竟陵守将王叔孙,也知保守不住,同做了降
将军,于是汉东土地,尽入西魏。杨忠乘胜至石城,进逼江陵,湘东王绎急得不知所为。还
是舍人庾恪愿往说忠,为绎解忧。绎即令驰赴敌营。恪不慌不忙,至西魏营中,进见杨忠
道:“湘东为叔,岳阳为侄,贵国助侄攻叔,如何能服天下?”忠答道:“汝言未尝无理,
但我军前来,是征讨不服,与叔侄无关。若湘东果愿投诚,我即便退去了。”恪如言回报,
绎乃遣舍人王孝祀,送子方略往质,卑辞求和。忠许与通好,当由绎亲出歃血,加载盟书。
略云:
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谊;有渝此
盟,明神殛之!
盟毕,绎仍然还城,忠亦退去,江陵解严。绎得专心攻誉,发兵助攻长沙。誉向邵陵王
纶处乞师。纶颇思往救,因恐兵粮不足,未敢轻率从事,乃寄书湘东王绎,劝他休兵。大致
说是:
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况乎手足股肱,岂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唯应剖心尝
胆,泣血枕戈,其余小忿,或宜容贳,若外难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不亡。夫征
战之理,唯求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
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良为藩屏盘固,宗镇强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
疑迫,何以自安?必引进魏军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国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围,存社稷之
计,顾全大局,毋俟踌躇!
书去后,得绎复音,申陈誉恶,罪在不赦。纶掷书地上,慷慨流涕道:“天下事一败至
此!湘州若亡,我亦将葬身无地了!”已而河东王誉,守不住长沙城,意欲溃围出走,偏部
将慕容华引僧辩入城。誉不及奔逃,竟为僧辩所执,誉语僧辩道:“勿即杀我,愿一见七
官!绎为梁主衍第七子,向呼七官。指出谗贼,死且无恨!”僧辩不许,把誉处斩,函首送
江陵。湘东王绎还首归葬,进僧辩为左卫将军,兼侍中镇西长史。
先是誉将败时,引镜照面,不见头颅。又夜见长人据屋,两手垂地,恍惚中被他抓住,
噉脐暴痛,狂呼求救,始由左右入视,他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好容易把他救醒,长人早
已不知去向。未几复见白狗如驴,窜出城外,亦无下落。誉已自知不祥,至是终为僧辩所
杀。小子有诗叹道:
叔侄如何不并容,兵戈构怨及同宗?
湘东推刃河东毙,首祸心肠亦太凶!
绎既攻克长沙,乃为梁主衍发丧,传檄讨景。欲知后事如何?试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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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东邵陵,皇子也,河东岳阳,皇孙也,子视父难,竟养寇不讨,遑问皇孙!梁主衍有
此胤嗣,无或乎受制逆贼,终致饿死也。惟当时之最乏孝思者,莫若湘东。湘东初移檄入
援,河东岳阳,并皆听命,乃出屯武城,逗留不进,发起者犹且如此,安能责及他人!且河
东岳阳,与湘东无纤芥嫌,乃以儉人之谗构,遽致骨肉之纷争,君父之危,可以不顾,叔侄
之衅,必欲相残,试问湘东何心,乃倒行逆施若是乎!邵陵始勇终怯,不为无辜;然贻书湘
东,词多痛切,彼犹知为大局计,湘东视之,有愧多矣。河东杀方,衅由湘东,而河东之因
是陷戮,吾且为彼呼冤;若桂阳王慥之被害,则正冤之尤冤者耳。
南北史演义
第六十二回 取公主侯景胁君 篡帝祚高洋窃国
却说湘东王绎为梁主衍开丧,已是隔年,时梁主梓宫,已奉葬修陵,追尊为武皇帝,庙
号高祖。嗣主纲改元大宝,颁诏国中,独绎仍称太清四年,刻檀为高祖像,供设厅堂,每事
必先启像前,然后施行。捣甚么鬼?一面移檄远近,申讨侯景。景将侯子鉴已陷入吴兴,太
守张嵊,并前御史中丞沈浚,俱被执送建康。景颇悯二人忠义,好言劝慰。嵊慨然道:“我
忝任专城,目睹朝廷倾危,不能匡复,还求什么生活,不如速死为幸!”景尚欲宥他一子,
嵊复道:“我一门已登鬼箓,不愿向尔贼乞恩!”景不禁怒起,遂并杀张嵊父子。沈浚亦不
为所屈,同时殉节。
还有宋子仙受了景命,南略钱塘,新城戍将戴僧遏,战败出降,子仙引兵渡浙江,进攻
会稽,邵陵王纶,奔往鄱阳。东扬州刺史南郡王大连,居守会稽城,朝夕酣饮,不恤士卒。
司马留异,凶狡残暴,为众所嫉,大连却委以兵事。及子仙兵至,异毫不防守,即将城池献
与子仙。大连醉卧室中,由左右舁入床舆,从后门出走,欲奔鄱阳。行至信安,被追骑掩
至,把他拘去。骑将不是别人,就是司马留异。异将大连械送入都,大连还醉眼朦胧,昏头
磕脑,途中过了一夜,方才惊寤。及抵建康,向景下拜,景因令释缚,授为轻车将军,行扬
州事。自是三吴尽为景有。三吴即吴郡、吴兴、会稽。独前广陵太守祖皓,从士人来嶷言,
纠合勇士百余人,袭破广陵,斩景党南兖州刺史董绍先,见前回。推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
史,传檄拒景。景遣郭元建攻皓,皓婴城固守,元建不能拔。景又令侯子鉴率舟师八千,从
水道进攻,自督步兵一万,从陆路进攻,两军直指广陵,日夕猛扑。皓苦守三日,终为所
乘,犹复巷战达旦,力竭被擒。景缚皓城头,麾众攒射,矢集如猬,然后车裂以殉。城中无
论少长,概令活埋。来嶷满门屠戮,独一子逃免,后仕陈朝。萧勔降景免死,带还建康,留
子鉴镇守广陵。
景凯旋入都,梁主纲特赐盛宴,饮至半酣,景离座跪请,乞赐溧阳公主为妻。溧阳公
主,系梁主纲爱女,年才十四,生得娇小玲珑,动人怜爱。景瞧在眼中,早已垂涎,此时当
面乞求,不由梁主不从。他即胁梁主当夕遣嫁,饮毕载归。可怜妙年帝女,失身贼手,徒供
他连宵受用,淫恣不休。妒花风雨便相摧。
未几已届上巳,景请梁主纲至乐游苑,禊宴三日。及梁主还驾,复与溧阳公主送入宫
中,夫妇共据御床,南面并坐,令群臣分列两旁,张乐侍宴,梁主亦无可如何。既而景复请
梁主幸西州,梁主乘坐素辇,侍卫四百余人,景率铁骑数千,翊卫左右。既至行宫,无非是
酒醴具陈,笙簧迭奏。梁主闻声生感,不觉泪下,因恐景见泪生疑,命他起舞。景舞了一
回,谓独舞无趣,亦请梁主起座对舞。梁主勉强应允,两下舞讫。君臣对舞,成何体统?兴
阑席散,梁主掖景至床,唏嘘叹道:
“我念丞相!”景答道:“陛下如不念臣,臣何得至
此!”说毕趋退,越宿乃归。
是年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共入山谷江湖,采取草根木实,聊充饥
腹,草木垂尽,饿莩满野。就是富室豪家,亦皆乏食,鸠形鹄面,坐怀金玉,俯伏床帷,奄
奄待毙。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堆,高如邱陇,景绝不轸念,反在石头城设立大碓,
凡兵民犯法,辄令捣毙。又尝戒诸将道:“破栅平城,立屠毋赦,使天下知我威名!”诸将
得此号令,每遇战胜,专务焚掠,杀人如草芥,人或偶语,刑及外族,故百姓虽惮景威,始
终不肯乐附。景却命部下将帅,悉称行台,归附诸官,悉称开府,余如亲信军吏,号为左右
厢公,勇力兼人,号为库直都督。但江南一带,叛附靡常,淮南更不遑顾及,坐使敌人入
境,囊括全淮。这敌人属诸何国?就是与梁通好的东魏。
东魏大将军高澄视萧渊明为奇货,嘱令通书梁廷,离间侯景,明明是使景叛梁,坐收厚
利的秘计。景发难后,梁北徐州刺史萧正表,先举州降东魏,由澄收纳,东徐、北青二州,
亦相继至东魏通诚,东魏不费一矢,坐得数州。澄又遣高岳及慕容绍宗、刘丰生等,往攻颍
川,颍川为西魏土地,西魏令王思政扼守,无隙可乘。刘丰生乃决洧灌城,城多崩陷。王思
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悬釜炊食,各无贰心。慕容绍宗,募得弓弩手数百,乘着大
舰,凭城迭射,守卒多死,城几陷没,绍宗与丰生又亲至舰中,督兵登城,不料暴风大至,
船被漂流。绍宗、丰生的坐船,向城撞去,城上守兵将,用长钩牵船,矢石雨下,二将皆被
击毙。高岳忙收拾败军,退至十里外安营,不敢再进,但将败状报知高澄。
澄用散骑陈元康议,自往督攻,再命设堰,三成三决。顿时恼了澄意,把负土填堰的兵
役,亦推入堰间,尸土相并,方得塞住。水势灌入城中,竟致暴涨,城坍坏数十丈,思政抢
堵不遑,只好引众上土山,誓死固守。澄下令军中,谓能生政王大将军,应即封侯,若有损
伤,立斩无赦。将士踊跃登山,思政虽竭力拦阻,究竟顾此失彼,无可奈何,因涕泣谕众
道:“我力屈计穷,只有一死报国!汝等去留任便。”说着,仰天大恸,复西向再拜,拔剑
在手,意欲自刎。何不即死?都督骆训道:“公尝面谕训等,谓汝赍我头出降,不但可得富
贵,且可保全阖城百姓。今高相既有此令,公为百姓计,何勿从权相屈,且作后图!”思政
尚未肯从,训等夺下手剑,不得引决。适东魏营中,来了通直散骑赵彦深,传达澄命,延请
思政,乘势握思政手,一同下山,驰入营中。澄下座相迎,邀令旁坐,不复令拜。思政感澄
厚待,乃即投诚。澄改颍川为郑州,顾语左右道:“我不喜得颍川,独喜得王思政。”西閤
祭酒卢潜道:“思政不能死节,何足重轻!”应该奚落。澄笑答道:“我有卢潜,是更得一
王思政了。”
自颍川没入东魏,西魏将赵贵等皆奉宇文泰军令,退兵还国。澄亦率军东归,乘便朝
邺,东魏主善见,进澄为相国,封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仍都督中外诸军
事。澄让封不许,乃归晋阳。看官阅过前文,当知高澄好色,胜过乃父。高欢一死,他便将
柔然公主,恣意淫烝。见五十八回。嗣复令黄门侍郎崔季舒,物色娇娃,充入后房,朝欢暮
乐,成为常事。
次弟太原公洋,娶妻甚美,高出长姒,澄暗加艳羡,且甚不平。洋貌为朴诚,口尝慎
默,有时为妻李氏购办服玩,稍得佳件,澄即令逼取,李氏或恚不肯与,洋笑语道:“此物
并非难求,兄既需索,何必过吝呢!”澄闻李氏言,也不觉惶愧起来,未便径取,洋即持
还,也不加谦。澄因目为痴物,常语亲属道:“此人亦得富贵,相书究作何解?”从此不复
忌洋。但见了弟妇,往往有调笑情事,洋亦假作不知,相安无语。一日澄出外游猎,途次遇
着一个绝色丽姝,即召她至前,问明履历,系是魏高阳王斌庶妹,名叫玉仪。斌系高阳王雍
子,雍遇害河阴,家室仳离,玉仪避居民间,不肯守贞,徒然借色衒人,流为歌妓。后来斌
得袭封,屏诸不齿,玉仪辗转入孙腾家,颇得见宠,偏玉仪放浪形骸,已成习惯,免不得鬼
鬼祟祟,暧昧不明。孙腾又把她放逐,遂致飘萍逐梗,随处栖身。此次得遇高澄,询明巅
末,便载令归第,即夕同寝,荡妇得遇淫夫,仿佛似媚猪一般,曲尽绸缪,备极狎亵,引得
高澄喜出望外。诘旦起来,出厅视事,见崔季舒在侧,便顾语道:“尔向来为我求色,不如
我自得一姝,只恨崔暹卖直,必来谏我;我亦当设法对待,免他多言!”及暹入白事,澄故
作怒容,不假词色。暹当然解意,除陈明公事外,不加一词。澄即为玉仪奏请,乞为加封,
魏主封玉仪为琅琊公主。玉仪倍加感激,竭力承欢,澄亦越加爱宠。惟尚恐崔暹进规。一日
暹复入白事,袖中忽堕下一纸。为澄所见,令左右拾起,乃是一张名刺,便问暹怀此何用?
暹悚然道:“愿得达琅琊公主。”澄大喜道:“卿亦愿见公主么?”遂起握暹臂,入见玉
仪。暹执礼甚恭,玉仪却从容谈笑,毫不拘束。确是一荡妇状态。澄越加欣慰。及暹辞归,
为季舒所闻,不禁叹息道:“暹尝在大将军前,说我谄佞,应该处死,哪知他谄佞过我
呢!”看官听说!季舒本与暹同宗,季舒为叔,暹为侄,叔侄宗旨,本来不同。
此次暹惧失澄意,也变态逢迎,怪不得季舒揶揄呢。
澄得暹赞成,益无顾忌。玉仪有一同产姊静仪,面貌与玉仪相似,也是放诞风流,宜嗔
宜笑,曾嫁黄门郎崔括为妻,因玉仪得澄殊宠,暇辄过访,留宿府中。澄得陇望蜀,意欲勾
通静仪,做成一对并头莲,好在玉仪并不妒忌,反从旁撮合,使偿澄愿,澄亦为静仪乞封公
主。好称做难姊难妹。还有黄门郎崔括,贪恋利禄,情愿戴着绿头巾,纵妻宣淫,绝不过
问。澄见括知情识意,时加厚赐,连崔括的父母,也得了许多布帛,许多金银。崔家幸有此
佳妇,好博这般缠头费。澄既得了两仪,朝朝暮暮,缱绻情深,兴至时辄私语道:“我若得
为天子,当立卿二人为左右皇后。”两仪当然拜谢。澄因欲篡位,想出一法,假国本为名,
诣邺谒主,面请册立皇太子,隐探主衷。东魏主善见还道澄是好意,遂立皇子长仁为太子。
哪知澄是巧为尝试,实欲善见推位让国,令己受禅,偏偏弄假成真,册了皇储,大与本意相
反;遂与散骑常侍陈元康,吏部尚书杨愔,黄门侍郎崔季舒,密谋篡立事宜。
适有膳奴兰京,入请进食,澄拍案叱退,元康等问为何因?澄答道:“昨夜梦此奴斫
我,我便思除彼,还要他来进食么?”过了片刻,兰京复捧盘趋进,就案陈食。澄大怒道:
“我不愿汝造食,汝为甚事复来胡闹!”京将盘放下,从盘底抽出快刀,向澄劈将过去,且
厉声道:“我来杀汝!”言未已,外面复跑入数人,俱手执刀械,来助兰京。澄见不可敌,
离座返走,急不择路,足被绊伤,没奈何走匿床下。京率众追入,杨愔遁去,崔季舒窜避厕
中,惟陈元康独力挡贼,与贼争刃,胸中被刺,肠出血流,晕倒地上。京众去床斫澄,乱刀
齐下,就使生铁铸成,也被斫碎,还有甚么不死,年只二十九岁。柔然、琅琊两公主,闻之
不知作何状?
看官道兰京何故杀澄?京为梁徐州刺史兰钦子,被澄擒去,令充膳奴。钦作书贻澄,愿
出重资赎还,澄不肯许。京又自请乞免,澄杖京百下,且呵叱道:“汝若再赎,便当杀
汝。”京遂私结同党,潜谋作乱。可巧澄入邺下,寓居城北东柏堂,地甚僻静,澄约琅琊公
主等,往来欢会,所以喜静恶喧。此时与心腹密议,复屏去左右,所以兰京得乘隙下手。
澄弟太原公洋,在邺城东双堂,闻变出门,调兵立集,即趋至东柏堂讨贼,捉得一个不
留,醢成肉酱。复从容出语道:“恶奴为逆,大将军受伤,尚无大苦,可保生命。”说着,
即指麾左右,舁澄尸入床舆,用衣盖着,托言尚生,令赴私第,并扶起陈元康,也用卧舆舁
入第中。元康痛绝复苏,手书别母,并口占数语,令功曹参军祖挺代书,奏陈后事,入夜乃
殁。洋俱密为棺殓,秘不发丧,召大将军督护唐邕,部分将士,镇遏四方。邕支配部署,须
臾毕事,洋叹为奇材,深加器重,留太尉高岳,太保高隆之,开府司马子如,尚书杨愔守
邺,自率甲士入朝,辞归晋阳。
魏主善见得澄死信,方语左右道:“大将军今死,似有天意,威权当复归帝室了。”言
未已,洋已入谒,随从甲士,约八千人,随登殿阶,约二百余人,皆攘袂握刃,如临大敌。
洋面奏道:“臣有家事,须诣晋阳一行。”东魏主尚未对答,洋已再拜而起,掉头竟去。善
见不觉失色,以目送洋,且垂涕自语道:“此人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了!”一蟹不
如一蟹。洋返至晋阳。晋阳旧臣宿将,素来轻洋,洋大会文武,谈论风生,英采飚发,与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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