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23 蔡东藩 (现代)
光颇欲从岳,偏斛斯椿力请自行,乃留弟尔朱显寿守长安,自引兵赴邺城。椿即返报世隆,
世隆亟檄兆与仲远两军,同会天光,又遣度律自洛往会。于是四路尔朱军,陆续到邺,众号
二十万,列着洹水两岸,扎满营垒,如火如荼。
返跌下文。
高欢尽起徒众,步兵不满三万人,骑兵不过二千,此时既遇大敌,只好一齐调出,往屯
紫陌。时封隆之已升任吏部尚书,留使守邺,欢亲出督师。高敖曹进官都督,也率里人王桃
汤等三千人从欢。欢见敖曹部曲,统系汉人,恐未足济事,欲分鲜卑兵千余人,接济敖曹。
敖曹道:“兵与将贵相熟习,鲜卑兵素不相统,若羼杂旧部,适起争端,反足碍事,不如各
专责成为是。”我亦云然。欢乃罢议,便在韩陵山下设一圆阵,后面用牛驴连系,自塞归
路,以示必死。尔朱兆出营布阵,召欢答话,问欢何故背誓?欢应声道:“我与汝前曾立
誓,共辅帝室,今天子何在?”兆答道:“永安枉害天柱,我出兵报仇,何必多议!”欢又
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况天柱未尝不思叛君,罪亦应诛,何足言报?今日与汝义绝
了!”说着,即擂鼓开战。欢自将中军,高敖曹将左军,欢从父弟岳将右军,各奋力向前,
拚死决斗。兆为前驱,天光、度律为左右翼,仲远为后应,仗着兵多将众,包抄过来,恰是
厉害得很,且专向中军杀入,意欲取欢。欢虽督众死战,怎奈敌势凶猛,实在招架不住,前
队多被杀伤,后队未免散步。高岳、高敖曹两军,未曾吃紧,岳遂抽出五百锐骑,直冲尔朱
兆,敖曹亦率健骑千人,横击尔朱左右翼。别将斛律敦收集散卒,绕出敌军后面,攻击仲
远。尔朱各军,各自受敌,便皆骇奔。欢见他阵势分崩,麾众皆进,大破尔朱军,贺拔胜与
徐州刺史杜德解甲降欢。兆知不可敌,对着慕容绍宗,抚膺太息道:“不用公言,乃竟至
此!”说着便驱马西走。勇而寡谋,实是无用。还亏绍宗返旗鸣角,取拾溃兵,始得成军退
去。仲远亦奔往东郡,度律、天光逃向洛阳。
都督斛斯椿语别将贾显度、显智道:“尔朱尽败,势难再振,今不先执尔朱氏,我辈将
无噍类了。”乃夜至桑下立盟,倍道先还,入据河桥,把尔朱氏的私党,一并捕戮。度律、
天光闻变,整兵往攻,适值大雨倾盆,士卒四散,两人只率数十骑,拖泥带水,向西窜去。
斛斯椿遣兵追捕,捉住度律、天光,解至河桥。再由贾显智等入袭世隆,也是马到擒来。尔
朱彦伯入直禁中,闻难出走,同为所执,与世隆牵至阊阖门外,枭了首级,送往高欢。就是
度律、天光两人,虽尚未死,也被械送入邺,归欢处治。欢将二人暂系邺城。
魏主恭使中书舍人卢辩,赍敕劳欢。欢使见新主元朗,辩抗辞不从。欢不能夺志,遣令
还洛。尔朱部将侯景,本与欢并起朔方,辗转投入尔朱军,至是仍奔邺依次。不略侯景,为
下文伏案。还有雍州刺史贺披岳,闻天光失败,亦生变志,商诸征西将军宇文泰。泰为征西
将军,见四十九回。泰劝岳径袭长安,并为岳至泰州,诱约刺史侯莫陈悦,一同会师,直抵
长安城下。长安留守尔朱显寿见上。猝闻敌至,一些儿没有防备,只好弃城东走。泰等追至
华阴,得将显寿擒住,送与高欢。欢令岳为关西大行台,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嗣是泰
在岳麾下,事无巨细,悉归参赞。这且待后再表。
且说高欢奉主元朗,自邺城出发,将向洛阳。行至邙山,又复变计,密与右仆射魏兰根
商议,谓新主元朗,究系疏族,不如仍奉戴元恭。兰根道:“且使人入洛觇视,果可奉立,
再决未迟。”欢即使兰根往观。及兰根返报,主张废恭。看官道是何因?原来魏主恭丰姿英
挺,兰根恐他将来难制,所以不欲奉戴。欢召集百官,问所宜立,太仆綦母儁称恭贤明,宜
主社稷。黄门侍郎崔作色道:“必欲推立贤明,当今莫若高王!广陵本为逆胡所立,怎得
尚称天子?若从儁言,是我军到此,也不得为义举了!”好一只高家狗。欢乃留朗居河阳,
自率数千骑入洛都。
魏主恭出宫宣慰,由欢指示军士露刃四逼,竟将魏主恭拥入崇训寺中,把他锢住。自己
仗剑入宫,拟往杀尔朱二后。
小子前曾叙过,魏主子攸,纳尔朱荣女为后,魏主恭复纳尔朱兆女为后,当时宫中有大
尔朱后小尔朱后的称呼。尔朱兆入洛时,尝污辱嫔御妃主,只因大尔朱后为从妹,当然不好
侵犯,仍令安居,至广陵王恭入嗣,大尔朱后尚留宫内,未曾徙出。既而兆女为后,与大尔
朱后有姑侄谊,彼此素来熟识,更兼亲上加亲,格外和好,不愿相离。偏偏高欢发难,把尔
朱氏扫得精光,死的死,逃的逃,单剩姑母侄女,在宫彷徨,相对欷歔。总叙数语,贯串前
后。不料魏主恭又被劫去,累得这位小尔朱后越加惊骇,忙至大尔朱后宫寝中,泣叙悲怀,
不胜凄惋。大尔朱后亦触动愁肠,潸然泪下。
正在彼此呜咽的时候,忽有宫人奔入道:“不好了!不好了!高王来了!”这语未毕,
小尔朱后已吓做一团,面无人色。还是大尔朱后芳龄较长,究竟有些阅历,反收了泪珠儿,
端坐榻上。才经片刻,果见高欢仗剑进来。大尔朱后不待开口,便正色诘问道:“你莫非是
贺六浑么?我父一手提拔,使汝富贵,汝奈何恩将仇报,杀死我伯叔兄弟?今又来此,难道
尚欲杀我姑侄不成!”欢见她柳眉耸翠,杏靥敛红,秀丽中现出一种威厉气象,不由的可畏
可慕。旁顾小尔朱后,又是颤动娇躯,别具一种可怜情状。当下把一腔怒气,化为乌有,惟
对着大尔朱后道:“下官怎敢忘德!当与卿等共图富贵。”不呼后而呼卿,意在言中。语
毕,仍呼宫人等好生侍奉,不得违慢。随即趋出,派兵保护宫禁,不得损及一草一木,违令
处死。当下与将佐议及废立事宜,将佐等不发一言,欢独说道:“孝文帝为一代贤君,怎可
无后!现只有汝南王悦,尚在江南,不如遣人迎还,使承大业。”将佐等唯唯如命,乃即派
使南下迎悦。舍近就远,究为何意,看官试阅下文。
斛斯椿私语贺拔胜道:“今天下事在尔我两人,若不先制人,将为人制。现在高欢初
至,正好趁势下手,除绝后患。”胜劝阻道:“彼正立功当世,如欲加害,未免不祥。”椿
尚未以为然。嗣与胜同宿数宵,胜再三谏止,椿乃不行。
那高欢借迎悦为名,乐得安居洛都,颐指气使,享受一两月的尊荣。就中有一段欢娱情
事,也得称愿,真是心满意足,任所欲为。天未厌乱,故淫人得以逞志。原来欢本好色,前
娶娄氏为妻,却是聪明伶俐,才貌双全,所以伉俪情深,事必与议,女子好时无十年,免不
得华色渐衰,未餍欢欲。欢娶娄氏,见四十四回。欢又屡出从军,做了一个旷夫,见有姿色
妇女,当然垂涎。不过位置未高,尚是矜持礼法,沽誉钓名。到了战败尔朱,攻入邺城,威
望已经远播,遂不顾名义,渐露骄淫。相州长史游京之有女甚艳,为欢所闻,即欲纳为妾
媵,京之不允,欢令军士入京之家,硬将京之女抢来,迫令侍寝。一介弱女,如何抗拒,只
得委身听命,供他受用。京之活活气死。
及欢自邺入洛,本意是欲斩草除根,杀毙尔朱二后,嗣见二后容貌,统是可人,便将杀
心变作淫心。每日着人问候,加意奉承,后来渐渐入彀,索性留宿宫中。大尔朱后原没甚气
节,既做了肃宗诩的妃嫔,复改醮庄宗子攸,册为皇后,此时何不可转耦高欢?而且高欢见
了大尔朱后,把平时雄纠纠的气象,一齐销熔,口口声声,自称下官,我我卿卿,誓不薄
幸。大尔朱后随遇而安,就甘心将玉骨冰肌赠与老奴。小尔朱后也是个水性杨花,便跟了这
位姑母娘娘,一淘儿追欢取乐。再经高欢是个伟男子,龙马精神,一夕能御数女,兼收并
蓄,游刃有余,于是大小尔朱后,又俱做了高王爷的并头莲。尔朱氏真是出丑。高欢一箭双
雕,快乐可知。
光阴似箭,倏忽兼旬,汝南王悦已自江南至洛。欢又不愿推立,说他素好男色,不礼妃
妾,性情狂暴,及今未悛,不堪继承大统,乃另求孝文嫡派,奉为魏主。
是时魏宗诸王,多半逃匿,独孝文孙平阳王修,为广平王怀第三子,匿居田舍,竟被访
着。欢使斛斯椿往见。椿知员外散骑侍郎王思政,为修所亲,乃特邀与同行,见修行礼,说
明来意。修不禁色变,问思政道:“得毋卖我否?”思政答了一个不字。修又问道:“可保
得定么?”思政又道:“变态百端,未见得一定可保哩!”确是真言。斛斯椿在旁,却为欢
表诚,谓无他意。修支吾不决,椿即返报高欢。
欢便遣四百骑迎修入都,相见帐下,涕泣陈情。修自言寡德,欢再拜固请,修亦答拜。
当下进汤沐,出御服,请修装束停当,彻夜严警。诘旦命百官入谒,由斛斯椿奉表劝进。修
令思政取表,瞧阅一周,顾语思政道:“今日不得不称朕了!”欢又遣人至河阳,迫元朗作
禅位书,持入示修。一面筑坛东郭,出郊祭天。还御太极殿,受群臣朝贺。
礼毕升阊阖门,下诏大赦,改元太昌。命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
史。欢子澄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从前尔朱党中的侍中司马子如,与广州刺史韩贤,与欢有
旧,所以子如虽已出刺南岐州,仍由欢召回,委充大行台尚书,参军国事,韩贤任职如故。
余如尔朱氏所除官爵,一概削夺。另派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
台,与徐州刺史杜德,往追尔朱仲远。仲远已窜往梁境,寻即病死,乃命樊杜等移攻谯城。
谯郡曾为魏所据,梁主衍特遣降王元树,乘魏内乱,占夺谯郡。树为魏咸阳王禧第三
子,因父罪奔梁,受封邺王。禧被诛事。见四十一回。此时踞住谯城,屡扰魏境,魏因遣樊
杜二将往攻。元树坚守不下,樊子鹄使金紫光禄大夫张安期,入城游说,勖以无忘祖国,树
乃愿弃城南还。安期返报子鹄,子鹄佯为允诺,诱令出城,杀白马为盟。誓言未毕,那杜德
竟麾兵围树,把树擒送洛阳,迫令自尽。子鹄等便即班师。已而杜德忽发狂病,喧呼元树打
我,至死犹不绝口,身上俱成青黑色。子鹄亦不得善终,冤冤相报,不为无因。劝人莫做亏
心事。
高欢因谯郡已平,拟即还镇,但尚虑贺拔岳雄踞关中,未免为患,乃请调岳为冀州刺
史。魏主修当即颁敕,敕使入关,与岳相见。岳即欲单骑入朝,右丞薛孝通问岳道:“公何
故轻往洛都?”岳答道:“我不畏天子,但畏高王!”孝通道:“高玉率鲜卑兵数千,破尔
朱军百万,威势烜赫,原是难敌,但人心究未尽服。尔朱兆虽已败走,尚在并州,余众不下
万人,高王方内抚群雄,外抗劲敌,自顾不暇,有甚么工夫来争关中!公倚山为城,凭河为
带,进可控山东,退可封函谷,奈何反甘为人制呢?”岳矍然起座,握孝通手道:“君言甚
是!我决不南行了。”遂遣还敕使,并逊辞为启,复奏朝廷。
高欢亦无可如何,便整装还邺。先挈大小尔朱后出宫,派兵载归,并访得任城王妃冯
氏,城阳王妃李氏,青年嫠居,都生得国色天姿,不同凡艳,当下遣兵劫至,不管从与不
从,一并带回邺中。也好算得惠及怨女。魏主修亲自饯行,出城至乾脯山,三樽御酒,一鞭
斜阳,这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高王毕饮辞行,向东北去讫,魏主修也即还宫。
过了旬日,邺中解到尔朱度律及尔朱天光二犯,由魏主命即正法,骈戮市曹。于是尔朱
子弟,只剩一尔朱兆,由晋阳遁至秀容,负嵎自固。高欢一再声讨,师出复正,直至次年正
月,潜遣参军窦泰,带领精骑,日夜行三百里,直抵秀容,欢复率大军继进。兆正在庭中宴
会,突闻欢军驰至,仓皇惊走,当被窦泰追杀一阵,众皆溃散。兆只挈数骑遁去,爬过赤洪
岭,窜入穷谷,见前后统是峭壁,几乎无路可奔。兆下马长啸数声,拔剑杀死乘马,解带悬
树,自缢林中。部将慕容绍宗收众降欢,欢厚待绍宗,并厚葬兆尸。并州告平,尔朱军皆
尽。惟尔朱荣子文畅、文略,由欢挈归,仍给厚俸。看官,你道高欢果真不忘旧德,无非顾
着大小尔朱面上,所以格外周全呢。小子有诗叹道:
甘将玉体事仇雠,国母居然愿抱裯;
虽是保家由二女,洛波难洗尔朱羞!
欢既平兆,上书告捷。魏主当然优奖,欢反表辞天柱大将军名号。是否得邀俞允,容待
下回说明。
-------------------------------
尔朱氏以二十万众夹击邺城,高欢以三万人御之。众寡悬殊,欢似有败而无胜,乃韩陵
一战,胜负之数,反不如人所料,此非欢之能灭尔朱,实尔朱之自取覆亡也。天道喜谦而恶
盈,如尔朱氏之所为,骄盈极矣,虽欲不败,乌得而不败!智如曹操,犹熸于赤壁,强如苻
坚,犹覆于彭城,况如尔朱氏者,而能不同就败亡耶?惟欢之骄恣,不亚尔朱,尔朱立晔而
复废晔,欢亦立朗而复废朗,晔朗俱无过可指,忽立忽废,其道何在?借曰疏远,则推立之
始,胡不审慎若是!且入洛以后,举大小尔朱后而尽烝之,二后虽亦无耻,为尔朱家增一丑
秽,然欢尝臣事二主,奈何敢宣淫宫掖耶?去一尔朱,又生一尔朱,是又关于元魏之气运,
非仅在二族之兴亡已也。
南北史演义
第五十二回 梁太子因忧去世 贺拔岳被赚丧身
却说魏主修接阅欢表,见他词意诚恳,坚请辞去天柱名号,料知欢借鉴尔朱,不愿有此
称呼,因即优诏允许。惟魏主恭尚幽居崇训寺,朗自河阳入都,受封为安定王。嗣主修势不
相容,先议除恭,次议除朗。恭在寺中赋诗云:“朱门久可患,紫极非情翫,颠覆立可待,
一年一易换,时运正如此,唯有修真观!”这诗一传,益触时忌。即由魏主修派遣心腹,导
恭入门下外省,逼令服毒自尽,时年三十五,葬用殊礼。过了旬月,安定王朗亦被鸩死,年
只二十。既而又将东海王晔,汝南王悦,一并加害。总道是嫌疑尽去,当可高枕无忧,哪知
当时的大患,不在宗室,却在强藩!平白地残害同宗,究竟有甚么好处?为魏主修下一定
评。史家称恭为前废帝,朗为后废帝,独晔为尔朱氏所立,称帝不过三月,所以不入帝纪。
至西魏摈斥高欢,连元朗亦被削去,但追谥恭为节闵帝,所以后人作北魏世系图,仅列前废
帝恭,未及后废帝朗。梳栉详明。
事已叙过。且说魏主修已经定位,所有宗室诸王渐次还朝,诣阙进谒。淮阳王欣,赵郡
王谋,俱系献文帝弘孙,为魏主修从叔。欣系广陵王羽子,谌系赵郡王幹子。南阳王宝炬,
京兆王谕子。清河王亶,清河王怿子。俱系孝文帝宏孙,为魏主修从兄弟。魏主修授欣为太
师,谌为太保,宝炬为太尉,亶为骠骑大将军,兼官司徒,侍中长孙稚为太傅。追谥魏主子
攸为孝庄帝,葬宣武皇后胡氏,就是从前两次临朝的胡太后。胡太后被尔朱荣沉死,遗尸收
殡双灵寺中,至此乃得安葬,仍用后礼,加谥曰灵。补叙胡太后葬谥,笔不渗漏。又追尊皇
考广平王怀为武穆帝,皇太妃冯氏为武穆后,皇妣李氏为皇太妃。迎丞相欢女高氏为皇后,
遣使纳币。
高欢时已徙居晋阳,特建大丞相府,坐镇西北。朝使到了晋阳,由欢迎见,彼此乃是故
交,握手言欢,很是亲暱。看官道来使为谁?原来就是李元忠。见五十回。元忠曾随欢入
洛,留任太常卿,此次充纳币使,正是魏主修因事择人。欢从容与宴,述及旧事,元忠连饮
数巨觥,酒鬼作冰上人,恰合身分。方笑语道:“昔日与王起义,却是轰轰烈烈,很有趣
味,近来寂寞得很,无人过问,倒弄得郁郁寡欢了!”欢亦大笑,指示旁座道:“此人逼我
起兵。”元忠戏言道:“若不令我为侍中,当别求起义的地方。”欢亦戏应道:“起义原无
止境,但虑如此老翁,不可再遇!”元忠道:“正为此老翁不可多得,所以不去。”说着,
起座捋欢须,大笑不已。欢亦知他意诚,殷勤款待。元忠复坐下酣饮,直至夜静更阑,方才
罢席。一住数日,大宴小宴,几不胜计,乃迎欢女至洛阳,诹吉行册后礼。仪文隆备,龙凤
呈祥,不消细说。
小子因魏乱迭起,梁尚太平,所以连叙魏事,几把梁朝情事,搁起不提。此处不得不将
梁廷要事,约略叙入。却是要紧。
梁主衍篡齐据国,已过了三十年,改元约有数次。天监十九年,改元普通,普通八年,
改元大通,大通二年,又改元为中大通。中大通元年以前,事已略见上文,就是图洛纳颢,
功败垂成。陈庆之狼狈奔还,也是中大通元年事。见四十八回。陈庆之为南朝骁将,败归后
不闻加谴,仍得任右卫将军。平时尝语散骑常侍朱异道:“我前谓大江以北,必无异人,哪
知到了洛阳,衣冠文物,几非江东可及,才知北朝实未可轻图呢!”异正以经术邀宠,入参
机密,梁祸始自朱异,故特别提出。既闻庆之言论,便即转告梁主,梁主乃稍戢雄心,不复
北略。
是年冬季,妖贼僧强,起乱北徐州,自称天子,土豪蔡伯龙纠众响应,竟将北徐州城占
去。还亏庆之出镇北兗州,就近讨贼,擒斩僧强蔡伯龙,克日肃清。先是庆之在洛,曾与萧
赞通书,劝令回国,赞即梁主次子豫章王综,见四十六回。降魏后得任职司徒,且尚魏主子
攸姊寿阳公主。时方出镇齐州,故庆之致书相劝,赞复答庆之,颇愿南归。嗣因庆之奔归,
遂不果行。及尔朱发难,齐州归附尔朱兆,赞走死阳平。梁人窃赞柩归南,梁主衍尚葬以子
礼。不意假子去世,真子也接踵而亡。而且还是一位贤明仁孝的储君,竟致不禄,害得梁主
衍晚年哭子,几乎丧明。
梁主长子名统,即位初年,便立为太子。见前文。统幼年聪叡,三岁受《孝经》《论
语》,五岁能遍诵五经,十余岁尽通经义。又善评诗文,每出游宴,祖道赋诗,动辄数十
韵,随口吟成,不劳思索。天监十四年,始行冠礼,梁主使省录朝政,辨析诈谬,秋毫必
睹。但徐令改正,未尝纠弹一人。平断刑狱,往往全宥,士民交称为仁慈,更且宽和容众,
喜怒不形,好引才俊,不蓄声伎。每遇霪雨积雪,必遣左右巡行闾巷,赈济贫寒。平居在东
宫坐起,面常西向,不敢乱尊。入朝必在五鼓以前,守待殿外,毫无倦容。至普通七年,生
母丁贵嫔有疾,亟入宫侍奉,夜不解带。贵嫔薨逝,水浆不入口,腰带十围,减削过半。梁
主屡遣使戒谕,劝进饮食,统稍食饘粥,日止数合,不尝兼味。至葬后始进麦粥一升。惟贵
嫔葬后,有一道士操堪舆术,谓将来不利长子,宜预先厌禳,乃为蜡鹅及诸物,埋藏墓侧。
宫监鲍邈之初得太子亲信,后忽见疏,进蜜白梁主,谓太子有厌祷事。梁主遣人发掘,
果得鹅物,免不得惊疑交集,便欲付有司穷治。幸经右光禄大夫徐勉固谏,乃止诛道士,不
问太子。道士欲为太子厌祷,何不先自禳灾,乃致轻生若此!太子虽幸得无事,但终身引为
惭恨,闷闷不乐。到了中大通三年,竟生就一种绝症,病不能兴。唯尚恐乃父增忧,奉敕慰
问,尚力疾书启,不假人手。既而疾笃,左右欲入白梁主,尚摇手戒止道:“奈何使至尊知
我如此。”是仅得谓之小孝。未几即殁,年才三十一。梁主亲幸东宫,临哭尽哀,殓用衮
冕,谥曰昭明。司徒左长史王筠,奉敕为哀册文,词甚悱恻,由小子节录如下:
式载明两,实惟少阳,既称上嗣,且曰元良。仪天比峻,俪景腾光,奉祀延福,守器传
芳。睿哲应期,旦暮斯在,外弘庄肃,内含和恺。识洞机深,量苞瀛海,立德不器,至功弗
宰。宽绰居心,温恭成性,循时孝友,率由严敬。咸有种德,惠和齐圣,三善递宣,万国同
庆。轩纬掩精,阴羲弛极,缠哀在疚,殷忧衔恤。孺泣无时,蔬饘不溢,禫遵逾月,哀号未
毕。实惟监抚,亦嗣郊禋,问安肃肃,视膳恂恂。金华玉藻,玄驷班轮,隆家干国,主祭安
民。光奉成务,万机是理,矜慎庶狱,勤恤关市。诚存隐恻,容无愠喜,殷勤博施,绸缪恩
纪,爰初敬业,离经断句。奠爵崇师,卑躬待傅,宁资导习,匪劳审谕,博约是司,时敏斯
务。辩究空微,思探几赜,驰神图纬,研精爻画。沈吟典礼,优游方册,餍饫膏腴,含咀肴
核。括囊流略,包举艺文,遍该湘素,殚极邱坟,卷帙充积,儒墨区分,瞻河阐训,望鲁扬
芬。吟咏性灵,岂惟薄技!属词婉约,缘情绮靡。字无点窜,笔不停纸,壮思泉流,清章云
委。总览时才,网罗英茂,学穷优洽,辞归繁富。或擅谈丛,或称文囿。四友推德,七子惭
秀。望苑招贤,华池爱客,托乘同舟,连舆接席。摛文掞藻,飞觞汎醳,恩隆置醴,赏逾赐
璧。徽风遐被,盛业日新,神器非重,德輶易遵。泽流兆庶,福降百神,四方慕义,天下归
仁。云物告征,祲沴褰象,星埋恒耀,山颓朽坏。灵仪上宾,德音长往,具僚无荫,咨承安
仰。呜呼哀哉!皇情悼愍,切心缠痛,胤嗣长号,跗萼增恸。慕结亲游,悲动氓众,忧若殄
邦,惧同折栋。呜呼哀哉!首夏司开,麦秋纪节,容卫徒警,菁华委绝。书幌空张,谈筵罢
设,虚馈饛饛,孤灯翳翳。呜呼哀哉!简辰请日,筮合龟贞,幽埏夙启,玄宫献成。式校齐
列,文物增明,昔游漳滏,宾从无声,今归郊郭,徒御相惊。呜呼哀哉!背绛阙以远徂,轥
青门而徐转,指驰道而讵前,望国都而不践。陵修阪之威夷,遡平原之幽缅,骥蹀足以酸
嘶,挽凄怆而流泫。呜呼哀哉!混哀音于箫籁,变愁容于天日,虽夏木之森阴,返寒林之萧
瑟。既将反而复疑,如有求而遂失,谓天地其无心,遽永潜于容质。呜呼哀哉!即玄宫之溟
漠,安神寝之清閟,传声华于懋典,观德业于徽谥。悬忠贞于日月,播鸿名于天地,惟小臣
之纪言,实含毫而无愧。呜呼哀哉!
自昭明太子薨逝,朝野惋愕,京师士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就是四方氓庶,亦闻讣
含哀。梁朝有此贤储贰,偏不永年,这也未始非关系气数哩。太子遗有文集二十卷,古今典
诰文言正序十卷,文章英华二十卷,文选三十卷,传诵后世,推为词宗。太子有数男,长男
名欢,已封华容公,梁主欲立为太孙,历久未决。嗣竟立第三子晋王纲为太子,时议多以为
未顺。侍郎周宏正尝为纲主簿,上笺谏纲,劝纲为宋目夷、曹子臧。俱春秋列国时人。纲不
能从。孰不乐为嗣君?无怪萧纲。已而梁主因人言未息,特进封欢为豫章王,欢弟誉为河东
王,誉弟詧为岳阳王,这且待后再表。
且说魏主修既纳欢女为后,欢权势益隆,仿佛当年尔朱荣。斛斯椿在都辅政,受职侍
中,本来是有意图欢,至是与南阳王宝炬,将军元毗、王思政等,屡加谗构,劝魏主预先戒
备。中书舍人元士弼,又劾欢受诏不敬,魏主惩尔朱覆辙,也觉动疑,遂用斛斯椿计,添置
閤内都督部曲,约数百员,统由四方骁勇,募集充选。一面密结关西大行台贺拔岳,倚为外
援。又封贺拔胜为荆州刺史,佯示疏忌,实建屏藩。
时高乾已入任侍中,兼官司空,因父丧解职,不预朝政。魏主修欲引为己用,尝召乾入
华林园,特别赐宴。宴罢与语道:“司空累世忠良,今日复建殊勋,虽与朕名为君臣,义同
兄弟,愿申立盟约,历久不渝!”乾莫明其妙,但答言道:“臣以身许国,何敢有贰!”魏
主修定欲与盟,乾不便固辞,共申盟约。当时亦未尝报欢。
嗣闻元士弼、王思政等往来关西,情迹可疑,乃致书晋阳,密陈时事。欢得书后,即召
乾至并州,面谈一切。乾因劝欢逼魏禅位,欢用袖掩乾口道:“幸勿妄言!今当令司空复为
侍中便了!”欢此时尚无歹意。乾辞欢回洛,欢为乾表,请许乾复任,魏主不允。
乾知祸变将作,自愿外调,再作书告欢,乞代求徐州刺史。欢再为陈请,魏主乃授乾为
骠骑将军,出刺徐州。乾尚未发,魏主闻乾漏泄机关,即传诏与欢道:“乾邕即高乾子。与
朕私有盟约,今乃反复两端,令人不解!”欢未闻乾谈及盟事,也疑乾暗中播弄,离间君
臣,遂将乾前时密书,遣使呈入。魏主便召乾对责,乾勃然道:“陛下自有异图,乃斥臣为
反复,欲加臣罪,何患无辞!臣死有知,尚幸无负庄帝!”魏主竟敕令赐死,又遥敕东徐州
刺史潘绍业,往杀乾弟敖曹。敖曹方镇守冀州,闻乾死耗,急遣壮士伏住要路,得将绍业拘
住,搜出诏敕,遂率十余骑奔晋阳。欢抱敖曹首大哭道:“天子枉害司空,可悲可叹!”汝
亦未尝无功。乃留敖曹居幕下,优待如初。
敖曹次兄仲密,方为光州刺史,亦由间道奔晋阳。
仲密名慎,因字著名,就是敖曹本名,也只是一昂字。高氏兄弟三人,惟仲密颇通文
史。乾与敖曹素来好勇,敖曹尤为粗悍,少就外傅,便不遵师训,专事驰骋。尝言:“男儿
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若徒端坐读书,做一个老博士,有何益处!”乃父次同道:“此儿
不灭吾族,当光大吾门。”嗣与兄乾四出劫掠,骚扰闾里。乾求博陵崔圣念女为妻,崔氏因
乾强暴无行,当然不许。敖曹即引乾往劫,硬将崔女牵回,置诸村外,且促乾道:“何不行
礼?”乾遂胁崔女交拜,野合而归。实是强盗出身。既而乾颇改行,且系前中书令高允族
侄,因得入仕。
欢自乾被戮后,才知为魏主所卖,悔恨交生,乃与魏主有隙。魏主修方信任贺拔岳,屡
遣心腹入关,嘱令谋欢。岳尝使行台郎冯景往晋阳,欢与景设盟,约与岳为兄弟。景归语
岳,谓欢奸诈有余,不宜轻信。府司马宇文泰,自请至晋阳侦欢。欢见泰状貌非常,欲留为
己用。惺惺惜惺惺。泰固求复命,欢乃遣还。泰料欢必后悔,兼程西行,驰抵关前,后面果
有急足追至。他亟纵辔入关,关内守卒如林,那追来的晋阳急骑,只好回马自去。
泰入语岳道:“高欢已欲篡魏,所惮惟公兄弟,侯莫陈悦等皆非所虑。公但先时密备,
图欢不难,今费乜头代北别部,后遂为姓。骑士,不下万人,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有胜兵
三千余名,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各拥部众,未有所属,公若移军近陇,威
爱两施,即可收辑数部,作为爪牙。又西抚氐羌,北控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一高欢
不足畏了!”岳闻言大喜,遂遣泰往诣洛阳,密陈情状。魏主面加泰为武卫将军,仍令返报
如约。寻即授岳都督雍、华等二十州军事,兼雍州刺史,并割心前血赐岳。岳因西出平凉,
借牧马为名,招抚各部。斛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及费乜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
等,相继归附,惟曹泥不服。众推宇文泰出镇夏州。岳沈吟道:“宇文左丞乃我左右手,怎
可遣往?”继思外此乏才,乃表请用泰为夏州刺史。魏廷自然依议。泰奉敕赴夏州。
这消息传到晋阳,高欢即遣长史侯景,劝谕纥豆陵伊利,伊利不从。欢得景归报,即引
兵袭击伊利,把他擒归。魏主闻信驰诏责欢道:“伊利不侵不叛,为国纯臣,王无端袭取,
且未尝预报朝廷,究出何意?”欢含糊答复,惟力图贺拔岳。且恐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与岳
连合,更觉可忧。右丞翟嵩入请道:“何不用反间计?嵩愿为王效力,管教他自相屠灭
呢。”欢改忧为喜,立遣嵩赴秦州,凭着三寸利舌,一说便妥。嵩驰还晋阳,报知高欢,安
坐观变。
贺拔岳因曹泥不服,正拟往讨,特使都督赵贵至夏州,商决行止。泰说道:“曹泥孤城
远阻,未足为忧;侯莫陈悦贪诈无信,不可不防!”哪知岳误会泰言,反邀悦会师高平,一
同讨泥。悦欣然前来,与岳叙宴,两下里很似投契,实是一真一假,心志不同。悦且愿作前
驱,先至河曲立营,俟岳引兵继进,便邀他入帐,坐议军事。谈论未毕,悦伪称腹痛,托辞
如厕,岳毫不觉察。忽有一人趋至岳后,拔刀斫岳,那砉的一声,岳已身首分离,倒毙座
下。看官欲知何人下手?乃是悦婿元洪景。
洪景既将岳杀毙,复出谕岳众,只说是奉旨诛岳,不及他人。岳众尚无异言,悦却未敢
招纳,自率部众还水洛城。岳尸被悦取去,由赵贵诣悦请尸,方许收葬。岳众散走平凉,未
得统帅,赵贵道:“宇文夏州,英略盖世,远近归心,若迎为军帅,无不济事了!”都督杜
朔周应声赞成,遂由朔周驰至夏州,请泰还统岳军。泰与将佐共议去留,大中大夫韩褒倡言
道:“这乃天授,何必多疑!”泰点首道:“我意也是这般。悦既敢害我元帅,不乘势直据
平凉,反退屯水洛,可知他无能为了。天下事难得易失,我当速往!”开口便胜悦一筹。当
下与诸将共盟讨悦。察得都督元进,阴怀异谋,便叱出斩首。立率帐下轻骑,驰赴平凉,收
集岳众,为岳举哀。将士悲喜交集,无不如命。小子有诗咏道:
一波未了一波生,大陆龙蛇竞战争;
优胜无非由劣败,枭雄多向乱邦鸣!
泰至平凉,便拟为岳复仇。欲知发兵情形,待至下回再表。
-------------------------------
于魏事杂沓间,忽插入梁太子病殁事,非为时序起见,实因太子贤孝,不得不特别表
明,阐扬潜德耳。录入王筠哀文,亦本此意。否则储君之殁亦多矣,作者尝随事带叙,固非
皆另成片段也。高欢之恃宠怙权,固失臣道;然衅隙之生,始之者为斛斯椿,成之者实魏主
修,贺拔岳之死,亦半由魏主致之。侯莫陈悦,一庸才耳,而岳且死于其手。岳不能拒悦,
亦安能敌欢耶!魏主修之联岳,拒欢,亦徒促其死已耳,吾于魏主修无讥焉。
南北史演义
第五十三回 违君命晋阳兴甲 谒行在关右迎銮
却说宇文泰到了平凉,一经招抚,众心已定,即令杜朔周引兵据弹筝峡。朔周沿途宣
抚,士民悦附,泰很加器重,令复本姓,改名为达。原来朔周旧姓赫连,曾祖库多汗避难改
姓,至是乃仍得复原。高欢闻贺拔岳已死,亟令侯景往抚岳众,偏被宇文泰走了先着。行至
安定,两下相遇,泰语景道:“贺拔公虽死,宇文泰犹存,卿来此何为?”景失色道:“我
身似箭,随人所射!”泰乃遣还。及泰至平凉,欢复使劳泰,并令散骑常侍张华原,义宁太
守王基偕行。泰不肯受命,且欲劫留华原。华原不屈,乃俱使还晋阳。王基归见高欢,请速
出兵击泰,欢笑道:“卿不见贺拔、侯莫陈悦么?我自有计除他。”太轻觑宇文了。
魏主正遣将军元毗收还贺拔岳部军,并召侯莫陈悦,悦不肯应召。泰与元毗相见,请朝
廷暂留岳众,即托毗赍还表文。略谓:臣岳惨遭非命,臣泰为众所推,权掌军事;今高欢已
驱众至河东,侯莫陈悦尚屯水洛,岳众多是西人,顾恋乡邑,且必欲逼令赴阙,恐欢与悦前
后邀击,势且立尽,不如少赐停缓,徐令东行。巧言如簧。魏主乃命泰为大都督,使统岳
兵,并遣卫将军李虎,西行佐泰。虎本在贺拔岳麾下,岳死,乃奔诣荆州,至贺拔胜处告
哀;劝胜往收岳众,胜不肯行。虎还至阌乡,为高欢部将所获,解送洛阳,魏主反拜为卫将
军,使往就泰。泰与虎叙谈,已知朝廷意向,乃贻侯莫陈悦书,内言:贺拔公为国立功,尝
荐君为陇右行台,君背德负盟,反党附国贼,共危社稷,岂非大谬!今我与君俱受诏还阙,
进退唯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趋,我亦自北道还朝,倘或首鼠两端,我即为贺拔公复仇,指日
相见云云。
悦置诸不理,泰即进拔原州,留兄子导居守,自引兵上陇,秋毫无犯,百姓大悦。出木
峡关,时适春季,北道尚寒,雪深二尺。泰引军速进,为悦所闻,但留万人守水洛,自己退
守略阳。泰至水洛,守兵即降。再趋略阳,悦又退保上邦,召南秦州刺史李弼,与同拒泰。
弼本悦妻妹夫,曾致书与悦道:“贺拔无罪,公乃加害,又不抚纳遗众。今宇文夏州前来,
声言为主复仇,理直气壮,恐不可敌。公宜解兵谢过,否则难免噬脐!”悦不肯从,乃弼至
上邽,料知悦必败亡,便遣人诣泰,愿为内应。谏悦不从,便即图悦,亦未免对不住姨夫。
泰依约逼城,弼即开门迎泰。悦惊窜南山,欲往灵州依曹泥,偏泰将贺拔颖率军追来。悦手
下不过数十骑,如何抵敌,没奈何投缳毕命。
泰入上邽,收悦府库财物,尽犒士卒,不取纤毫。左右窃一银瓮,由泰察出,立即加
罪,命将银瓮剖赐将士。无非笼络人心。即命李弼镇原州,部将拔也恶蚝镇南秦州,可朱浑
镇渭州,赵贵行秦州事,征幽、泾、岐、东、秦各州粟米,赡给军糈。氏酋杨绍先前已逃归
武兴,仍然称王,闻泰并有关中,忙上表称藩,且送妻孥为质。高欢闻泰军甚盛,复用甘言
厚币向泰结欢,泰仍然拒绝,且封欢书上达魏主,一面使雍州刺史梁御入据长安。魏主封泰
为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承制封拜。泰因命都督寇洛为泾州刺史,调李弼为秦州刺史,起
前略阳太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练兵储粟,东向图欢。
从前欢入洛阳,曾留封隆之孙腾等在朝辅政,隆之为侍中,腾为仆射。适魏主妹平原公
主丧夫守寡,颇有姿色,腾与隆之并省丧妻,争欲娶公主为继室,魏主令妹自择,平原公主
愿适隆之,乃许隆之尚主。想是隆之年轻貌秀。腾且妒且忿,屡思中伤。可巧隆之有密书致
欢,谓斛斯椿等擅权,必构乱祸。欢未知隆之与腾有隙,尝与腾书,述及隆之关白,请并防
斛斯椿。腾正欲加害隆之,竟向椿告发,椿即转白魏主。隆之闻密书被泄,恐不免祸,逃归
乡里。公主曾带去否?欢召隆之诣晋阳。嗣腾带仗入省,擅杀御史,亦惧罪奔欢。
欢使大都督邸珍,潜至徐州,胁逼守吏华山王鸷缴出管钥。魏主亦将欢党建州刺史韩
贤,济州刺史蔡儁,免去官职,作为报复。又增置勋府庶子骑官各数百人,欲伐晋阳。因即
下诏戒严,佯称将南下征梁。大发河南诸州兵,与斛斯椿出阅洛水,部署戎行。
越日颁诏晋阳,令欢守密,内言:宇文泰、贺拔胜等颇有异志,所以朕托辞南伐,潜为
防备,王亦宜共为声援,此诏读讫,请付丙丁等语。欢亦复奏云:闻荆、雍将有逆谋,臣今
潜勒兵马三万,自河东渡往,又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等统兵四万,自来达津出发,领军将军娄
昭等,率兵五万,南讨荆州,冀州刺史尉景将山东兵七万、突骑五万,东讨江左,现皆部勒
成军,伏听处分等语。
魏主览奏,料欢已猜透秘谋,乃再行颁敕,谕止欢军。欢复上表云:“臣为嬖佞所间,
致动主疑,若臣果负陛下,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陛下能垂信赤心,愿赐酌量,亟废黜佞
臣一、二人!”魏主不答,但遣大都督源子恭守阳湖,汝阳王元暹守石济,又令仪同三司贾
显智为济州刺史,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寿等赴镇。元寿为斛斯椿弟,与贾同往,是恐他为欢所
诱,特加监束的意思。偏前刺史蔡儁不肯受代,拒绝显智,显智逗留长寿津,据实奏闻。魏
主愈怒,乃使中书舍人温子升撰敕赐欢,大略说是:
朕不劳尺寸,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今若相安无事,则使身及子
孙,宜如王誓。近虑宇文为乱,贺拔应之,故京邑戒严,并欲王遥为声援。今观其所为,尚
无异迹。东南不宾,为日已久,我国乱离甫定,不堪再事穷兵。朕本暗昧,不知佞人为谁?
高乾之死,岂独朕意!王忽对昂言乾枉死,且闻库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无庸立
此长君,使其不可驾驭,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此论出自王间勋人,岂属佞人之口?
且封隆之孙腾,逋逃晋阳,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王虽启云西去,而四道俱进,南
渡洛阳,东临江左,闻者宁能不疑?王若举旗南指,纵无马匹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纵
令还为王杀,幽辱虀粉,了无遗憾!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言之增
怅,唯王图之!
敕书颁去,欢亦不答。一报还一报。中军将军王思政入白魏主道:“高欢心术,昭然可
知。洛阳非用武地,不如往就宇文泰,再复旧京,无虑不胜!”欢不可恃,岂泰果可恃乎?
魏主因遣柳庆西往,与泰陈述上旨,泰愿奉迎车驾,遣庆复命。会东郡太守裴侠应征诣洛,
王思政与商西巡事宜。侠答道:“宇文泰雄踞秦关,所谓已操戈矛,怎肯轻授人柄?今车驾
往投,恐也似避汤入火呢?”言之有理。思政道:“如君言,今将何往?”侠皱眉道:“东
出图欢,祸在眉睫,西巡依泰,患在将来;且至关右,再作良图。”暂济眉急,也是无策。
思政也以为然,乃荐侠为中郎将。魏主意欲西行,尚未决议,忽闻高欢派遣骑兵,出屯建
兴,并添河东及济州兵,拥诸和糴粟入邺城,将逼魏主迁邺。魏主益觉惊惶,复颁敕谕欢道:
王若厌伏人情,杜绝物议,唯有归河东之兵,罢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济州之军,
使蔡镌受代,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各事家业。脱须粮廪,别遣转输,则谗人结舌,疑悔不
生,王可高枕太原,朕亦垂拱京洛矣。王若马首南向,问鼎轻重,朕虽不武,为宗庙社稷
计,欲止不能。决在于王,非朕能定,为山止篑,甚为王惜之!
看官,试想这时候的高大丞相,已与魏主修势不两立,怎肯降心受诏,如敕施行?当下
作书答复,极陈斛斯椿、宇文泰罪状,谓将代主除奸。魏主亦下敕罪欢,命宇文泰为关西大
行台,且愿将爱妹妻泰,令泰遣骑奉迎。一面敕贺拔胜引兵入洛,同敌高欢。
欢已召弟定州刺史高琛守晋阳,长史崔暹为辅,自引大军南向,用高敖曹为先锋,星夜
前进,声言率兵赴阙,但诛斛斯椿,不及他人。宇文泰亦传檄讨欢,自将大军屯高平,命前
队出驻弘农。两虎争雄,俱由斛斯椿一人所致。独贺拔胜出屯汝水,作壁上观。此子惟狡猾
一事,尚算胜人。魏主也下诏亲征,督军十万至河桥,令斛斯椿为前驱,列营北邙山。
椿请率精骑二千,乘夜渡河,掩欢不备,魏主称善,偏黄门侍郎杨宽进言道:“高欢不
臣,人所共知,斛斯椿心亦难测;若渡河有功,恐灭一高欢,又生一高欢了。”魏主即命椿
停行。当信不信,不当信而信,安得不败!椿叹道:
“近日荧惑入南斗,天象告警,今上信
左右谗间,不用我计,这真所谓天道了!”遂驰书报泰。泰亦顾语僚佐道:“高欢远道急
驰,数日行八、九百里,这是兵家所忌,正当出奇掩击,主上不能渡河决战,但知沿河据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