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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21 蔡东藩 (现代)
且说沃野告平,魏已去一乱首,只有莫折念生、胡琛两路,尚未扑灭,不能不分头征
剿,静俟澄清。哪知二寇未歼,复又生出二寇,遂致乱祸益炽,势等燎原。看官听说!一路
是柔玄镇乱民社洛周,起反上谷,改元真王;一路是五原降户鲜于修礼,起反定州,改元鲁
兴。警报与雪片相似,传达魏廷,魏命幽州刺史常景,为行台征虏将军,与幽州都督元谭,
往讨洛周。扬州刺史长孙稚,为骠骑将军,都督北讨军事,与都督河间王琛,往讨鲜于修
礼。两两写来,有条不紊。彼此战争数月,元谭军溃,用别将李琚相代,琚复战死,更换了
一个于荣。荣颇善战,军务始有起色。河间王琛与长孙稚未协,稚兵至滹沱河,被修礼伏兵
邀击,伤亡甚多。琛观望不救,稚大败南奔,两人互相奏讦,俱坐罪除名。改用广阳王渊为
大都督,以章武王元融,及将军裴衍为副,出击修礼。渊为太武帝曾孙,与城阳王元徽,系
是从祖兄弟。徽妻于氏,与渊相奸,徽不能防闲于氏,惟恨渊甚深。渊既出征,徽上白胡太
后,谓渊心不可测,恐有异图。胡太后乃密敕章武王融,令他潜加防备,融却持密敕示渊。
渊乃上表讦徽,论徽过恶,说他谗害功臣,并及己身,请调徽出外,然后得免牵掣,方可效
死击贼。胡太后搁置不理。徽时为尚书令,与郑俨等朋比为奸,外似柔谨,内实忌克,赏罚
任情,魏政益乱。渊闻朝廷不用己言,越加疑惧,事无大小,不敢自决,因此沿途逗挠。会
贼将元洪业,杀毙鲜于修礼,向渊请降。鲜于修礼了。渊正拟遣将招抚,偏修礼部下葛荣,
替主复仇,刺死洪业,自为贼帅。旋且僭称皇帝,立国号齐,居然下诏改元,称为广安元
年,率众趋瀛州。魏廷促渊进讨,渊遣章武王融,前往击荣,兵败战死。渊外畏贼势,内虑
谗言,越弄得进退徬徨,自悲歧路。你要奸通人妻,应该受此折磨。城阳王徽,乐得下阱投
石,嘱令侍中元晏,劾渊盘桓不进,坐图不轨。参军于谨,实主渊谋,胡太后因诏牓省门,
悬赏缉谨。谨既有所闻,乘使语渊道:“今女主临朝,信用谗佞,殿下迹被嫌疑。若无人代
为表明,恐遭奇祸!谨愿束身归罪,宁可诬谨,不可诬殿下!”渊乃与谨泣别,谨星夜入
都,自投牓下。有司以闻,胡太后立即召入,厉声责谨。谨从容奏对,为渊辩诬,且备陈按
兵情由,说得胡太后亦为动容,不由的怒气潜消,释谨不问。
徽计不得逞,又致书定州刺史杨津,嘱使图渊。渊因葛荣势盛,退保定州,津遣都督毛
谧等,夜袭渊舍,渊只率左右数人,仓皇走脱。行至博陵郡界,正值葛荣游骑,把他截住,
劫往见荣。贼党欲奉渊为主,荣已自称天子,势不两立,便将渊杀死了事。城阳王徽,即诬
渊降贼,拘渊妻孥。莫非欲污辱渊妻么?还是广阳府佐宋游道,替渊诉理,具报渊遇害实
情,乃赦渊家属,不复论罪。即授杨津为北道都督,使拒葛荣。并因朔方扰乱,特授博陵郡
公尔朱荣为安北将军,都督恒、朔二州军事。荣过肆州,刺史尉庆宾闭城不纳,惹动荣怒,
引众登城,执庆宾还秀容,擅署从叔羽生为刺史。嗣是兵威渐盛,魏不能制。小子有诗叹道:
一麾出督便称雄,枭桀何曾肯效忠?
试看肆州轻易吏,咆哮已自藐皇风。
贺拔胜兄弟,也投奔尔朱荣。荣得胜大喜,署为军将。欲知后事如何,待至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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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爰可诛,而牝后不宜再出,胡氏之重复临朝,魏之乱亡也必矣。高阳王雍等,卑鄙无
能,原不足道,元顺刚直敢言,何不力请胡后,归政魏主,乃徒谏毕饰,斥幸臣,不揣其本
而齐其末,讵得谓之社稷臣乎?元略奔梁,萧综奔魏,当时南北二朝,喜纳亡人,几成习
惯,略之逃亡也有名,综之叛亡也亦未始无名,但为梁主计,则综实乱贼,似难曲恕。彼既
削综籍,旋即赐复,朝令暮改,憧憧往来,无非由内省多疚耳!淫弟逆女犹可恕,于综果何
尤耶?魏既召还元略,赐爵东平,而略仍不能匡救时艰,犹之一高阳王雍也。盗贼于外,
嬖幸蟠于内,庸臣旅进旅退,毫无干济。广阳王渊,虽遭谗罹祸,饮刃贼巢,然常则思淫,
变则思避,天下有如是之取巧乎?甚致死也,谁曰不宜!
南北史演义
第四十七回 萧宝夤称尊叛命 尔朱荣抗表兴师
却说尔朱荣在肆州,得了贺拔胜兄弟,不禁大喜,抚胜背道:“卿兄弟肯来从我,天下
便容易平靖了。”遂署为军将,行止进退,随时与议。胜等亦乐为效力。看官阅荣词色,已
可知他拔扈飞扬,名为魏廷御乱,实是后来一大厉阶。那魏廷正乱势纷纷,只忧兵将不足,
想靠荣做北方长城,眼前事且不暇顾,怎能顾到日后呢!
古人有言:外宁必有内忧,这魏国是内忧交迫,外亦未宁,正是内外摇动的时候,梁豫
州刺史夏侯亶,趁着淮水盛涨,攻魏寿阳。魏扬州刺史李宪,待援不至,只好举城降梁。亶
令将军陈庆之入城安民,收降男女七万五千人,复称寿阳为豫州,改合肥为南豫州,二州俱
归亶管辖。嗣复由梁将湛僧智,及司州刺史夏侯夔,会师武阳关,围魏广陵。魏尝称广陵为
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保守不住,外城被陷。魏将陈显伯,率兵赴援,又为僧智所破。庆和
无法可施,不得已投降梁军,显伯夜遁。梁军追击至十里外,斩获万计。僧智受命镇广陵,
夏侯夔镇安阳。
已而梁主复遣将军陈庆之,与领军曹仲宗等,攻魏涡阳,寻阳太守韦放,亦引军往会。
途次与魏将元昭等相遇,不及列营,部下皆有惧色。元昭麾下,步骑共五万人,分队夹进,
声势锐甚。放系睿子,夙受家传,至此仍不慌不忙,免胄下马,自坐胡床,誓众迎战。于是
士卒皆奋,踊跃直前,一当十,十当百,竟得杀退魏兵。不略韦放,仍为韦睿生色。乃徐徐
收军,趋晤庆之。庆之不肯落后,也率麾下二百骑,驰往奋击,斫死魏兵前队百余人,因勒
骑还营,与诸军并进。元昭分设十三垒,抵御梁军,两下相持,互有杀伤。差不多过了一
年,仲宗因欲班师,庆之独杖节军门,誓死不退,遂简选锐卒,衔枚夜出,直捣魏营,魏人
积劳致倦,仓猝不能抵敌,溃去四垒。庆之俘馘多名,陈列涡阳城下,指示守将王纬,纬乃
乞降。魏兵尚有九垒,又由庆之移示俘馘,鼓噪进攻,吓得魏兵四散奔逃。元昭亦顾命要
紧,弃垒遁去。庆之上前追蹑,杀毙无数,涡阳为尸血所积,几乎胶浅不流。自宋季被魏南
侵,淮北为魏所据,齐末又由魏兵渡淮,陷入淮南,至此梁乘魏乱,攻克两淮城镇。
魏人失地颇多,无力与争,已是懊怅得很。叙入南北交涉,是按时销纳文字。再加那北
方乱事,日急一日,真个是寇氛遍地,烽火连天。杜洛周寇掠蓟南,转趋范阳,屡为行台常
景所破。景所恃唯一于荣,荣忽病殁,景遂失势。幽州民甘心从乱,竟开门迎纳洛周,景被
掳去,幽州当然陷没了。葛荣守瀛州南趋,进逼殷州。殷州由定、相二州分出,领有四郡,
刺史崔楷,甫经到任,城内无备,由楷召集兵民,谕以忠义,与贼党徒手相搏。连战半旬,
终因力竭城崩,被贼杀入,楷不屈遇害。荣复转围冀州,刺史元孚,督厉将士,昼夜拒守,
自春及冬,粮储告罄,外无救兵,尚且据城死战。及城已被陷,孚与兄涢俱为所擒,兄弟各
自引咎,愿为国死。都督潘绍等,亦向荣叩请,愿代死以活使君,荣叹为忠臣义士,统皆赦
免。
强盗发善心。连叙崔楷元孚,意在教忠。
但殷、冀二州,俱为贼有,还有西道行台大都督萧宝夤,出兵累年,糜饷添兵,不知凡
几,始终没有成效。特提萧宝夤,为本回前半截主脑。莫折念生,与胡琛不和,两贼自相攻
杀。念生屡挫,乃输款宝夤。宝夤使行台左丞崔士和,往收秦州。不意念生复反,擒杀士
和,秦州再陷。宝夤出师泾阳,亲讨念生,一场交战;全军败绩,退屯逍遥园东。汧城岐
州,相继降贼,豳州刺史毕祖晖,又复战没。西道都督北海王元颢,亦被杀败,关中大扰。
雍州刺史杨椿,急忙募兵拒守,得士卒七千余人,登陴力御,才获保全。魏加椿为侍中,领
行台统帅,节制关西诸将。念生遣弟天生,大举攻雍州,萧宝夤令部将羊侃,往助杨椿。侃
隐身堑中,伺天生近城,一箭射去,应弦而毙。椿乘势杀出,贼众大溃,斩首数千级,雍州
解严。念生方进据潼关,闻天生已死,乃弃关西去。
魏主因宝夤败退,褫夺官爵,免为庶人。一面下诏西征,整备兵马。既得潼关捷音,复
说将北讨葛荣。诏书中很是夸张,仿佛有銮跸亲临,灭此朝食的气象,其实统是纸上谈兵,
唯日在销金帐中,与潘嫔等练习肉战,有甚么行军思想。那胡太后亦纵情行乐,宫闱里面,
通宵狎亵,笑语时闻,任他警报频来,且管目前肉欲,毫不加忧。死在目前,乐得纵欢。一
切军事,都委城阳王徽及二三嬖臣,随便处置。
可奈贼势未靖,宿将渐凋,雍州行台杨椿,又复上书报病,请人相代。魏廷无将可遣,
只得复任萧宝夤,都督淮泾等四州军事,兼领雍州刺史。椿交卸还乡,因子显将适洛阳,特
嘱昱转奏两宫,谓宝夤非不胜任,但恐有异志,须慎选心膂为辅,方可戢彼野心。昱奉命至
洛,面启魏主母子,两宫已是晨昏颠倒,神志迷离,哪里肯如言施行。
会闻葛荣进围信都,乃命金紫光禄大夫源子邕,为北讨大都督,率兵赴援。子邕方发,
又接相州急报,刺史乐安王元鉴,文成帝孙。据邺叛魏,通款葛荣。因再命舍人李神轨,出
会子邕,并召同将军裴衍,先讨邺城。才算一举得手,入邺诛鉴,传首洛阳。神轨还都,诏
除子邕为冀州刺史,使讨葛荣。裴衍亦表请同行,奉敕允议。子邕独上书自陈,谓两人不宜
同往,衍行臣请留,臣行请留衍,若逼使同行,必致败衄。有诏不许,子邕不得已偕衍北
进。行至漳水,突遇贼十万众,蜂拥前来。两将本不同心,号令不一,猝遭大敌,兵士骇
散,子邕及衍,相继阵亡。葛荣尽锐攻相州,还亏刺史李神,悉众固守,协力致死,才得不
陷。可见用兵之道,全恃一心。偏雍州行台萧宝夤,竟杀死关右大使郦道元,居然造起反
来。果如杨椿所料。
宝夤西讨莫折念生,前次败绩遭谴,已不自安,后来虽得起复,终怀疑惧。莫折念生返
至秦州,由州民杜粲纠众发难,击死念生,粲自掌州事。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各
遣使至萧宝夤处乞降。莫折念生亦了。宝夤表闻魏廷,魏主尽复宝夤旧封,仍爵齐王兼尚书
令。
中尉郦道元,素号严猛,不避权戚。司州牧汝南王元悦,宠信小吏邱念,弄权不法。道
元收念付狱,拟处重刑。悦亟白胡太后,请赦念罪。太后敕令赦念,偏道元不待赦至,先已
杀念,复劾悦纵奸枉法诸罪状,太后不理。悦深恨道元,想出一法,请调道元为关右大使。
关右为萧宝夤势力范围,遣使镇压,明明是悦的诡计,使他激怒宝夤,好借刀杀死道元。魏
廷哪里知晓,即派道元西行。果然宝夤闻知,由疑生畏,由畏生忿,特商诸僚佐柳楷。楷答
道:“大王为齐明帝子,天下属望,何必定居人下!况近有谣言:鸾生十子,九子毈,音
断,卵坏也。一子不毈,关中乱。乱训为治,大王当治关中,已无疑义。”宝夤乃决计叛
魏,密遣部将郭子恢,潜伏阴盘驿,俟道元过境时,突出拦阻。把他刺死。佯言为贼所害,
命人收殡,诡词奏闻。魏责宝夤捕凶正法,宝夤当然不理,即欲称帝关中。
行台郎中苏湛,人品端方,素为宝夤所重,时正抱病在家。宝夤使他姨弟姜俭与商,湛
不待说毕,便放声大哭。奇哉!俭惊问何因?湛且泣且语道:“我家百口,今将屠灭,怎得
不哭!”又哭至数十声,乃徐语俭道:“为我白齐王!王本似穷鸟投人,赖朝廷假王羽翼,
荣宠至此,奈何无端背德!且魏德虽衰,天命未改,齐王恩信,未洽民情,乃欲率羸惰兵
卒,守关问鼎,怎能有成?湛不能举家同尽,愿乞骸骨归还乡里,使得病死,下见先人。”
俭返报宝夤,宝夤知湛不为己用,听令还里。
长史毛遐,与弟鸿宾,奔往马祗栅,召集氐羌,抗拒宝夤。宝夤遣将军卢祖迁击遐,一
面自称齐帝,改元隆绪,置百官都督,公然被服衮冕,出祀南郊,行即位礼。伪官呼嵩未
毕,忽有败报传来,祖迁败死,禁不住神色仓皇,匆匆入城。别派部将侯终德,往击毛遐兄
弟,并派重兵据守潼关。
正平民薛凤贤、薛修义等,亦聚众河东,分据盐池,围攻蒲阪,东西连结,响应宝夤。
魏命尚书仆射长孙稚,为行台统帅,往讨宝夤,遣都督宗正珍孙,往讨二薛。
长孙稚驰至恒农,闻宝夤围攻冯翊,尚未陷入,乃与将佐会议所向。行台左丞杨侃献计
道:“贼据潼关,守御已固,未易攻入,不如北取蒲坂,渡河西行,直捣心腹。贼回顾巢
穴,冯翊必当解围,就是潼关守兵,亦必却顾而走,支节既解,长安自可坐取了。若以为愚
计可行,愿效前驱!”长孙稚皱眉道:“汝计甚善,但薛修义方围河东,薛凤贤复据安邑,
近闻宗正珍孙,军至虞坂,不能前进,我军如何可往?”侃微笑道:“珍孙一行阵匹夫,怎
知行军?二薛党羽,统是乌合,只能欺吓珍孙,不能欺吓别人。”虏在目中。稚乃使长男子
彦,随着杨侃,带领骑兵,自恒农北渡,进据石锥壁。侃扬言道:“我军今且停此,暂待步
军。为念沿途村民,无知受胁,情实可怜,今先告父老百姓,速送降名,各自还村,俟我军
举起三烽,也当举烽相应,我军誓不相犯;若无人应烽,定系贼党,当进屠村落,夺取子女
玉帛,犒赏我军。”诳贼足矣。村民闻了此言,转相告语,多递降名。一俟官军举烽,无论
已降未降,皆举烽相应,火光彻数百里。薛修义等围住河东,遥见烽火齐红,不觉大骇,当
即遁还,与凤贤同约来降。潼关守兵,果然返顾,相率却走,侃即飞报长孙稚。稚见潼关空
虚,已率全军入关,进至河东,与侃相会。侃更长驱直进,宝夤遣将郭子恢截击,连战皆
败。那往击毛遐的侯终德,竟与遐等联络,还袭宝夤。
宝夤连忙出敌,军无斗志,未战先逃,慌得宝夤驱马奔回,挈领妻孥,自后门出奔,径
投万俟丑奴,丑奴为胡琛部将,琛被拔陵余党费律,诱至高平,将他杀死。胡琛了。余众并
归丑奴,再据高平,翦灭拔陵余党。既得宝夤投奔,引为谋主,授官太傅,自称天子,僭置
官属。适波斯国献狮至魏,被丑奴截留,作为符瑞,自称神兽元年。奴可为帝,兽足表年,
扰乱时代,应该有此奇闻呢!语极冷隽。
且说魏主诩年已濅长,知识日开,胡太后帷薄不修,时怀疑忌。通直散骑常侍谷士恢,
得邀上宠,日在魏主左右,胡太后恐他传闻秽事,诬以他罪,勒令自尽。尚有密多道人,能
作胡语,亦尝出入殿廷,为魏主所亲信。太后又使人伺他踪迹,刺死城南,佯为悬赏购贼。
此外如魏主宠臣,多被太后迁黜。魏主当然恚恨,遂致母子生嫌。
是时葛荣、杜洛周,互相吞噬,洛周被葛荣击死,杜洛周了。余党降荣。荣凶焰益盛,
南趋邺城。安北将军尔朱荣,因葛荣南逼,表请自发骑兵,东援相州,并不见报。惟纳女入
宫,得册为嫔。魏主诩所爱唯此。进封尔朱荣为骠骑将军,都督并、肆、汾、广、恒、云六
州军事,寻复进位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怀朔镇函使高欢,初与段荣、尉景、蔡隽先
等,投入杜洛周,嗣见洛周不能成事,转奔葛荣,旋复亡归尔朱荣。荣见欢形容顦顇,不以
为奇,但安置帐下,作为随卒。会欢从荣入马厩,厩有悍马,专喜踶啮,荣命欢修翦马鬣。
欢不加羁绊,执刀徐翦,马竟不动。翦毕,语荣道:“御恶人也如是呢!”荣暗暗点首,即
引欢入室,屏去左右,访问时事。欢抵掌道:“今天子闇弱,太后淫乱,嬖孽擅命,朝政不
行,如公雄才大略,乘时奋发,入讨郑俨、徐纥等,廓清君侧,霸业可一举即成了。”荣大
喜道:“得卿言,似梦初醒哩。”遂复与欢促膝密谈,自日中至夜半,欢才趋出。嗣后遇有
军事,必与欢谋。
并州刺史元天穆,系元魏宗室,与尔朱荣很是投契,荣复与他密谋入洛,天穆亦甚赞
成。帐下都督贺拔岳,又从旁怂恿,荣遂部署兵马,聚集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将南
向入都。适接到魏主密敕,召荣入除徐、郑,荣愈觉有名,即日出师,用高欢为前锋,浩浩
荡荡,向南出发。此是高欢发轫之始。
行次上党,忽又有密敕颁到,止荣入都。荣不禁踌躇,欢又语荣通:“明公今日,骑虎
难下,有进无退,何必多疑!”荣乃复拟进行。越日由都中发出哀诏,说是魏主暴崩,立嗣
子为皇帝。又越数日,传到太后诏令,谓嗣子非男,实系皇女,今决立临洪王世子钊,入纂
正统,大赦天下。这种迷离恍惚的诏书,顿时触怒尔朱荣,当即抗表道:
伏承大行皇帝,背弃万方,奉讳号踊,五内摧剥。仰承诏旨,实用惊惋。今海内草草,
异口一言,昔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臣等外听讼言,内自追测,去月二十五日,圣体康怡,
隔宿即奄忽升遐,即事观望,实有所惑。且天子寝疾,侍臣不离左右,亲贵名医,瞻仰患
状,面奉音旨,亲承顾托,岂容不豫初,不召医,崩弃曾无亲奉,欲使天下不为怪愕,四海
不为丧气,岂可得乎?是以皇女为储两,虚行庆宥,上欺天地,下惑朝野,已乃选君于孩提
之中,使奸竖专朝,贼臣乱纪,惟欲指影以行权,假形而弄诏,此何异掩眼捕雀,塞耳盗
钟!今秦陇尘飞,赵魏雾合,丑奴势逼幽雍,葛荣凭陵河海,楚兵吴卒,密迩在郊,古人有
言:邦之不臧,邻之福也。一旦闻此,谁不闚?窃惟大行皇帝,圣德驭宇,断体正君,犹
边烽迭举,妖寇不灭。况今从佞臣之计,随亲戚之谈,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儿而
临四海,欲使海内安爰,实所未闻!伏愿留圣善之慈,回须臾之虑,鉴臣忠诚,录臣至款,
听臣赴阙,参预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卫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
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召宗亲,推其年号,声副遐迩,改承宝祚,则四海更苏,百姓
幸甚!
看官听说!这魏主诩年才十九,素无疾病,如何忽然暴崩?原来郑俨、徐纥,因尔朱荣
引兵南向,情甚惶急,阴与胡太后商议,谋鸩魏主。太后已与魏主有嫌,乐得依从,遂将魏
主鸩死,立伪皇子为帝。先是潘嫔生女,托称皇子,庆赦并行,改元武泰。及魏主被鸩,权
立皇女,后且据实声明,改立临洮王世子钊。从前京兆王愉,叛命削籍,见四十二回。胡太
后却追愉为临洪王,令子宝月袭爵。魏书明帝纪作宝晖。钊即宝月子,年甫三岁,太后利他
年幼,因即迎立。偏尔朱荣出来反对,抗表上闻。胡太后接览荣表,很是惊心,亟拟故主诩
尊谥,称为孝明皇帝,庙号肃宗,丧葬礼仪,概从隆备。一面遣荣从弟世隆,赉敕慰荣,劝
令还镇。小子有诗叹道:
淫牝怎得屡司晨,况复戕君灭大伦!
当日尔朱犹假义,出师还算魏忠臣。
究竟尔朱荣曾否依敕,且至下回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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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夤事魏已久,封王爵,拜尚书令,魏之待宝夤也,不为不优。即一再免官,亦由宝
夤之丧师致罪,非魏之过事苛求也。况旋黜旋用,宠眷不衰,彼乃妄思称尊,构兵叛魏,其
视杜洛周、葛荣、万俟丑奴辈,固不可同日语矣。杜葛等未受魏恩,揭竿为乱,史笔不得谓
之非贼,况宝夤乎!本回历叙战事,独提宝夤为主脑,诛其心也。胡太后以母害子,纲目直
书曰弑。君主时代,尊无二上,不得以太后恕之;况其为淫乱不法,毫无母德耶!尔朱荣抗
表问罪,义正词严,假使他日入洛,清宫掖,肃纪纲,则功绩岂出伊霍下?故以事迹论,则
尔朱兴师之日,尚非肆逆之时。应贬则贬,应褒则褒,论史者固具有苦心乎!
南北史演义
第四十八回 丧君有君强臣谢罪 因敌攻敌叛王入都
却说尔朱世隆,赍着魏廷诏敕,行至晋阳,适与尔朱荣相遇。兄弟叙谈,当然有一番情
话。荣览敕后,语世隆道:“这事我不便依从,弟亦无须回朝。”世隆道:“朝廷疑兄,故
遣世隆到此,今留世隆,反使朝廷得以预防,亦属非计。”荣乃遣还世隆,自与元天穆商
议,谓彭城王勰夙有忠勋,名传身后,第三子子攸,近封长乐王,亦有令望,不如将他拥
立,较孚众望云云。天穆亦以为然,荣因令从子天光等,往见长乐王子攸,具述荣意。子攸
便即允议。皇帝是人人喜做的。天光等返至晋阳,向荣报命,荣又不免疑惑起来。从前魏国
立后,必范铜为像,像成方得册立,否则目为不祥,应即罢议。荣援例卜吉,也将显祖献文
帝即魏主弘。子孙,一一铸像,多半未就。惟长乐正独成,乃即起兵发晋阳。
世隆还都后,模糊复旨,及闻荣南下,潜逃出都,径投荣军。胡太后得了军报,很觉徬
徨,悉召王公大臣等入议。大众都不直太后,莫肯发言。独徐纥出对道:“尔朱荣乃是小
胡,擅敢称兵向阙!据现在文武宿卫,出外控制,已是有余。今但分守险要,以逸待劳,臣
料彼千里远来,士马疲敝,不出数月,包管能剿灭呢。”不容你算奈何?胡太后乃授黄门侍
郎李神轨为大都督,率众拒荣。另遣他将郑先护、郑季明等往守河桥,武卫将军费穆屯小平
津。
荣行至河内,遣使至洛,密迎子攸。子攸即与兄彭城王劭,弟霸城公子正,潜自高清渡
河,至河阳会荣。将士见子攸到来,争呼万岁,子攸即引着荣军,复济河南行,在途称帝,
筑坛受朝。也未免太急。进兄劭为无上王,子正为始平王,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
事,兼尚书令领军将军,封太原王。当即传诏远近,谕令效顺。
郑先护素善子攸,与郑季明开城相迎,费穆亦奉表通诚。李神轨狼狈夜遁。徐纥闻报,
料知大势已去,也不暇顾及胡太后,竟捏称诏敕,夜开殿门,取御厩中良马十匹,挈领眷
属,东奔兖州。郑俨也照样施行,逃回乡里。统是薄幸郎。胡太后失去二嬖,好似没有手足
一般,急得不知所措。踌躇多时,想出一着无聊的方法,尽召肃宗后妃,迫令出家,自己亦
执着银剪,把头上的玲珑宝髻,一刀除去。烦恼青丝,已剪得太迟了。她以为做了道姑,总
可免罪,省得尔朱氏追究。哪知尔朱荣不肯放松,一面召百官出迎新主,一面派骑士入宫,
掳了太后及幼主,同至河阴。百官奉召,急急的奉了玺绶,备着法驾,至河桥恭迎新主子
攸。胡太后见了尔朱荣,尚带泣带语,自言为嬖幸所误,请荣鉴原。幼主钊一味啼哭,晓得
甚么好歹,惹得荣拂衣起座,顾令左右,立把太后幼主驱出,沉入河中。河伯如欲娶妇,倒
还可以将就。
费穆入见尔朱荣,附耳密语道:“公士马不出万人,今长驱向洛,兵不血刃,成功太
速,威力无闻。京中文武官吏,不下数百,兵民更不可胜计,若知公虚实,必致轻视。今日
非大行诛罚,更植亲党,恐公他日北还,未逾太行山,内变便要发作了。”导人好杀,怎得
令终!荣一再点首,转告亲将慕容绍宗,绍宗道:“胡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
海,所以公得兴兵问罪,入清宫廷,今无故歼戮多士,不分忠佞,恐天下失望,反与公有不
利,请公三思!”
荣不肯从,佯请新主子攸,就陶渚引见百官,只说是即日祭天。俟百官趋集,却下了一
声军令,纵骑兜围,把百官困住垓心,然后申辞指斥。说是国家丧乱,肃宗暴崩,统由朝臣
贪虐,未能匡弼,应该声罪行诛,不使稽戮云云。这语一传,王公大臣等,才知为荣所赚,
各吓得魂驰魄散,面色仓皇。那尔朱荣确是厉害,即遣骑士入围捕戮,拿一个,杀一个,也
不问有罪无罪,一古脑儿割下首级,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巨平公钦,仪同三司东平王略,
以及广平王悌,常山王邵,北平王超,任城王彝,赵郡王敏,中山王叔仁,齐郡王温等,凡
元氏宗室,在朝任职,悉数毕命。就是直声卓著的元顺,时已为左仆射,亦为所杀。不忘遗
直。公卿以下,遇害至二千人,尚有朝士百余,迟到数刻,亦被胡骑围住。荣又下令道:
“有人能作禅位文,便即免死!”言未毕,即有侍御史赵元则,应声如响。是一个好差使,
哪得不上前速应?当下释出元则,令他草诏,余多戮毙。荣复谓元氏当灭,尔朱氏当兴,嘱
军士同声附和,共称万岁。乃遣将弁数十人,持刀入行宫,剁毙彭城王劭,始平王子正,迫
子攸徙居河桥,锢置幕下。比董卓、朱温还要凶狠。
子攸忧愤交并,使人向荣达意道:“帝王迭兴,盛衰无常。今四方瓦解,将军投袂起
师,所向无前,这是天意,原非人力所能致此!我生不辰,遭际衰乱,本不敢妄觊天位,只
因将军见逼,勉强承统。若天命已归将军,不妨早正位号。就使推让不居,存魏社稷,亦当
更择亲贤,善为辅弼。我但求保全生命,不必多疑!”荣听了此言,再与将佐熟商。都督高
欢,劝荣即日称帝。独将军贺拔岳进言道:“将军首建义兵,志除奸逆,大勋未立,遽有此
谋,恐未必邀福,反足速祸呢!”荣忐忑不定,自铸铜为像,四次不成。又令功曹参军刘灵
助,卜筮吉凶,灵助亦言未吉。荣沉吟良久,方语灵助道:“我若不吉,天穆何如?”灵助
道:“天穆亦不应推立,只有长乐王方应吉征。”荣素信灵助言,不由的惭惧起来,自傍晚
至夜半,不食不寝。但在室中绕行,且自言自语道:“尔朱尔朱,为何这般弄错?只好一死
塞责,报谢朝廷!”贺拔岳乘间入言,请杀高欢谢天下。荣亦被他激动,意欲杀欢,经左右
代欢解免,方才罢议。
时已四更,荣匹马出营,直诣河阳幕下,拜谒子攸,叩头请死。何前倨而后恭。子攸不
得已慰勉数语,扶令起身,荣即自为前导,引子攸入宿营中。诘旦即拟奉主入都,部众以滥
杀朝士,积成怨愤,将来必有报复情事,不如迁都北方,可避后患。荣至此又不免起疑。好
听人言,怎能有成?武卫将军讯礼,从旁力谏,乃将迁都计议,仍复打消。于是安排仪仗,
簇拥嗣主子攸,舆驾入洛阳城,下诏大赦,改元建义。
京中官吏,已十死八九,剩了几个散员末秩,也是逃避一空,不敢出头。宿卫空虚,官
守废旷,只有散骑常侍山伟,诣阙谢赦,叩首山呼。尔朱荣瞧这形状,也觉凄寂得很,便上
书陈请道:
臣世荷藩寄,征讨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直以太后淫乱,孝明暴崩,遂率义兵,
扶立社稷。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际,难可齐一。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
躯,不足塞往责以谢亡者。然追荣褒德,谓之不朽,乞降天慈,微申私责:无上王请追尊帝
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以下,赠以
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或尚足
少赎臣愆,谨拜表以闻!
魏主子攸当然允议,先尊皇考彭城王勰为文穆皇帝,皇妣李氏为文穆皇后,迁神主至太
庙,号为肃祖。然后尊皇兄劭为孝宣皇帝,皇嫂李氏为文恭皇后;从子韶窜匿民家,遣人访
获,令还朝袭封彭城王。他如皇伯父高阳王雍,皇弟始平王子正等,悉予尊谥。其余死难诸
臣,亦如荣言赐恤。荣又请遣使劳问旧臣,文官加二阶,武官加三阶,百姓复租役三年,都
下吏民,始得少安。旧臣亦相继赴阙,多仍原职。荣部下诸将士,因从龙有功,普加五阶。
诸将士尚防有后患,劝荣请魏主徙都,荣复为所动,入白魏主子攸,主张北迁,都官尚
书元谌,独出来反对,与荣力争。荣怒叱道:“迁都事与君无关,何必争执?且河阴一役,
君曾闻知否?”谌亦抗声道:“天下事当与天下公论,奈何举河阴毒虐,来吓元谋!谋系国
家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亦何损,就使今日碎首流肠,也不足畏呢!”元氏犹有此
人,好算难得。这一席话,惹得荣气冲牛斗,即欲加谌死罪。尔朱世隆在旁力劝,谌得不
死。盈廷无不震慴,谌仍神色不变,徐徐引退。
过了数日,魏主子攸偕荣登高,俯视宫阙壮丽,列树成行。荣叹息道:“前日愚昧,有
北迁意,今见皇居壮盛,方信元尚书言,确有至理,无怪他抵死不从呢。”魏主亦好言抚
谕,荣乃绝口不谈迁都。惟郑俨、徐纥、李神轨三人,在逃未获,檄令地方有司,搜捕治
罪。俨遁归乡里,与从兄荥阳太守仲明,谋据郡起兵,为部下所杀。纥奔至泰山郡,投依太
守羊侃,嗣闻朝廷严捕,乃与侃南奔降梁。神轨不知下落,想已是窜死了。汝南王悦,临淮
王彧,北海王颢,前已避难南奔,彧因魏主定位,访求宗室,乃上书梁廷,乞求放归。梁主
颇惜彧才,但不便强留,准令北还。魏主授彧尚书令,兼大司马,彧遇事敢言,颇有直声。
已而魏主欲册立皇后,尔朱荣嘱使朝臣,拟将前时纳充嫔御的孀女,改配魏主,好乘时
正位中宫。看官,试想荣女曾为肃宗嫔,肃宗诩系子攸从侄,名分攸关,怎得将侄妇充做御
妻?子攸不便依荣,又未敢违荣,当然是怀疑未决。黄门侍郎祖莹进议道:“从前春秋时
候,晋文在秦,怀嬴入侍,事贵从权。幸陛下勿疑!”却是一条正比例,但怀嬴止为晋文
妾,荣女却为子攸后,是尚不能强同。子攸不得已如祖莹言。小子上文曾叙及肃宗后妃,被
胡太后迫令出家,及尔朱荣入都,荣女正在瑶光寺,由荣迎回。此时祖莹为荣申请,既得魏
主允准,赶即报荣。荣不禁大喜,即令孀女释服改装,打扮得与娥姮相似,乘舆入宫。魏主
子攸,见她炫服华容,倒也可爱,乐得将错便错,同赴高唐。一连三宿,订定立后礼仪,御
殿受册。这位尔朱嫔丰神绰约,环瓐雍容,居然被服珮衣,统掌六宫事宜,好做那北朝国母
了。魏加尔朱荣为北道大行台,巡方黜陟,先行后闻。
荣乃欲还镇晋阳,入阙白主,申谢河桥罪过,誓言后无贰心。魏主起座扶荣,也与他握
手设誓,彼此不贰。荣很是喜慰,求酒畅饮,喝得酩酊大醉,由魏主召令左右,掖入床舆。
听他鼾声大作,不由的记忆前恨,惹起杀心。当下取刀在手,拟即杀荣,左右慌忙谏阻,各
说是投鼠忌器,万不可行。乃命将床舆舁入中常侍省,荣尚一睡未醒,直至夜半,方才惊
寤。渐闻魏主有下刃意,心不自安,遂辞行北去。特荐元天穆为侍中,录尚书事,领京畿大
都督,兼领军将军。行台郎中桑乾、朱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内外勾通,腹心密布,
仍然与在朝无异,不肯放宽一着。魏主亦只好得过且过,付诸缓图。
会葛荣引兵围邺,众号百万,魏主将亲往讨,命大都督上党王元天穆,总众八万为前
军,大将军太原王尔朱荣,带甲十万为左军,司徒杨椿,勒兵十万为右军,司空穆绍,统卒
八万为后军。荣奉到诏敕,亟自率精骑七千名,倍道兼行,用侯景为前驱,东出滏口。葛荣
横行河朔,所过残破,闻尔朱荣孤军前来,侈然语众道:“区区一军,怎能敌我!尔等可各
办长绳,来一个,缚一个,不得有误!”如此骄盈,不败何待?便令列阵数十里,西向待着。
尔朱荣潜军山谷,分骑士为数队,每队约数百骑,扬尘鼓噪,使贼众不辨虚实,自率健
骑绕出葛荣阵后,预约夹攻。葛荣只管前面,不管后面,但听得哗声大至,急忙备御。等了
许久,并无来军,正拟解甲休息,又觉得喊声四起,尘头滚滚。好多时不见到来,转使葛荣
且惊且疑。既而自笑道:“这是尔朱荣的疑兵计,毫无实力,徒乱我心,我适受彼赚,不如
大众静坐,休养锐气为是!”这才中计。遂令部众静守,不必他顾。部众各散伍小憩,不意
阵前阵后,胡哨迭吹,霎时突入铁骑,搅乱贼阵。葛荣仓猝上马,尚只督众向前,为抵敌
计,忽背后驰到一大将,手起槊落,竟将葛荣打倒马下,一声呼喝,已由好几个健卒,跳跃
而至,立把葛荣缚住。贼众见渠魁受擒,无不胆落,那大将又复传令,降者免死,于是贼众
一齐投戈,匍匐乞降。大将又宣谕道:“尔等都有父母妻孥,奈何从贼寻死!我但拿问首
逆,不问胁从,愿留者听,愿归者亦听。”这谕传出,大众多半愿归,泥首拜谢,欢跃而
去。冀、定、沧、瀛、殷五州,自是肃清。看官欲问大将为谁?无非是个尔朱荣。
荣既遣散贼众,尚有若干贼目,无家可归,亦量能录用,不使失所。可巧贼目中有一少
年,虎背猿躯,与众不同,问他姓名,叫做宇文泰。乃父名肱,随鲜于修礼战死,泰转投葛
荣,至此为尔朱荣所爱,擢为军将。宇文泰始此。随将葛荣槛送入洛,枭斩都市。葛荣了。
魏主加荣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并封荣诸子为王。一面撤回元天穆各军,进司徒
杨椿为太保,城阳王徽为司徒。
是时梁将军曹义宗,围魏荆州,已历三年,守将王罴,百计拒守,幸得不陷。魏廷因朔
方多难,不遑南顾,至是始遣中军将军费穆,都督南征各军,往援荆州。梁军久顿城下,已
经疲敝,不料费穆猝至,闯入梁营,曹义宗不及措手,竟被擒去,荆州解围。梁主衍闻义宗
被掳,当然不肯干休,索性想出因敌攻敌的计策,封降王元颢为魏王,派将军陈庆之引军纳
颢。颢南奔梁见上文。颢遂北行,得拔荥城,擒住魏行台统帅济阴王元晖,自称魏帝,改元
孝基。
魏大都督元天穆方出略河间,往讨伪汉王邪杲,杲前为幽州主薄,也想乘乱为王,招集
河北流民,占踞北海,骚扰青州。天穆奉敕东征,一军不能两顾,魏主令他熟筹缓急。他决
计先灭邢杲,然后讨颢。却喜东征得手,不到数月,便将杲擒送洛阳,斩首了事。乃移军南
趋,在途迭闻警耗,系是元颢导着梁军,乘虚深入,取梁国,拔荥阳。当下驱军急进,直至
荥阳城下,偏被陈庆之杀将出来,急切不能阻拦,竟至败北。庆之乘势追击,复陷虎牢。虎
牢为洛阳要塞,一经失守,洛都当然大震。
魏主子攸急欲避难,未知所向,因召群臣会议。或劝魏主赴长安,中书舍人高道穆进言
道:“关中荒残,不宜再往。颢乘虚深入,将士不多,若陛下亲率卫士,背城一战,臣等亦
誓尽死力,不难破颢。倘谓胜负难料,不若暂时渡河,征召大丞相尔朱荣,与大将军天穆,
犄角进讨,不出旬月,定可成功。这乃是万全之计呢!”魏主子攸,遂带领数骑,夜走河
内。都中无主,便即大乱。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倡议迎颢,遂封府库,备法驾,率百僚
迎颢入城。
颢入洛阳宫,改元建武,也循例施赦,授陈庆之为侍中,领车骑大将军。元天穆收集败
卒,得四万人,掩入大梁,再分兵二万,使费穆为将,往攻虎牢。颢亟遣庆之击穆,穆正力
攻虎牢,闻庆之将至,已有畏心。嗣又得天穆北去消息,只剩得自己孤军,越觉彷徨失措,
一俟庆之到来,即望尘迎降。庆之送穆至洛,颢责他趋奉尔朱,滥杀王公,即令推出枭首。
该杀。一面命黄门侍郎祖莹,作书贻子攸道:“朕泣请梁朝,誓在复耻,但欲问罪尔朱,出
卿虎口,卿与我肯同心戮力,皇魏或可再兴,否则尔朱得福,卿益得祸。卿宜三复斯言,庶
富贵可共保哩。”
书去后杳无复音,唯河南州郡,陆续输诚。再遣使四出,招谕官民。齐州刺史沛郡王元
欣,意欲受诏,军司崔光韶抗言道:“元颢受制南朝,引寇兵覆宗国,乃是乱臣贼子,人人
得诛,不但大王家事,所应切齿,就是下官等亦夙受国恩,未敢仰从!”长史崔景茂等,亦
齐声道:“军司言是!”欣乃斩颢使,示与决绝。还有襄州刺史贾思同,广州刺史郑先护,
南兖州刺史元暹,俱不受颢命。冀州刺史元孚,自葛荣受诛后,仍复原职。颢令为东道行
台,封彭城郡王,孚将颢书转献魏主子攸,表明诚意。平阳王元敬先,起兵讨颢,不克而死。
颢入洛城时,适遇暴风,缓辔至阊阖门,马忽惊跃,不肯入城,当由左右代为执辔,驱
策数次,才得驰入。颢颇有戒心,所以入城申谕,禁止侵掠,内自宫掖,外及民舍,统皆安
堵如恒。过了一二旬,渐渐的骄怠起来,所有宾客近习,统皆宠待,自己日夕纵酒,不恤兵
民。所从南兵,陵轹市里,不复加禁,因此朝野失望,公私不安。恒农人杨昙华私语亲友
道:“颢必无成,假兖冕不过六十日。”谏议大夫元昭业,亦窃议道:“从前更始即新莽时
之刘玄。自洛西行,初发马惊,奔触北宫铁柱,三马皆死,后卒无成。援古证今,相去亦不
远呢。”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阳出从子攸,子攸问洛中事,子儒答道:“颢败在旦夕,不足
深虑!”子攸才得少安。小子有诗叹道:
休言成败属穹苍,一得生骄定不长;
阊阖门前惊坐马,区区未足验灾祥。
颢既骄恣,复欲叛梁。欲知后来情形,俟至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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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入清君侧,本属有名,前回中已经评及。及观本回所叙之事实,乃知荣之心术,
比莽、操为尤凶。胡后有罪,亦应上告宗庙,妥定刑名,幼主何辜,竟同赴洪流,惨遭溺毙。
如此处置,已觉过甚,复误信费穆奸言,屠戮王公大臣,多至二千余人,长乐二弟,亦遭骈
戮,是可忍,孰不可忍乎?天夺其魄,始迎新主入都,乃复有纳女为后一事。女为嫠妇,使
之改适,一不可也;以侄妇而再醮叔翁,逆伦伤化,二不可也。倒行逆施,一至于此,魏岂
尚有国法乎?葛荣恶贯满盈,天然假诸荣手,非荣之果能歼贼也。彼元颢导敌覆宗,亦不足
道,彭城王勰,有功枉死,其子子攸,尚为人所属望。北海王详,贪淫不法,死不足惜,颢
徒借梁军以图一逞,误矣。况一得自豪,即萌骄态,此而不亡,不特无天道,并且无人道矣。
贬抑之以儆效尤,所以示天下乱贼之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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